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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魔尊现世·我只想要你的心

发表时间: 2023-01-16

宁熙十五年,翎渠山大雪。

凛凛朔风裹挟着漫天飞雪于枯木荒草之间舞动,犹若一夜春风至,枯木逢春,皎洁晶莹的霜雪攒聚在树干枝桠,好似亟待吐蕊盛放的梨花。

瞑楼站在银装素裹的莽荒之地,于一土丘之上眺望茫茫雪景,几只苍鹰以远空盘旋,终隐没于山岭上几株松柏。

他面色白如原上雪,粘稠的血液自他的臂膀蜿蜒而下,顺着指尖,“啪嗒”一声滴入满地霜雪,仿若一张白净的宣纸上漾开了一朵孤绝的红梅。

是夜,天苍风凛,雪野莽莽。

夜色朦胧,幽州境内的官道上空无一人。朔风摧败,木叶萧索,随着远处马蹄踩踏积雪传来的沙沙声,黑暗的尽头出现一行车马。荣庆王孤女敦和郡主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微阖双目,静如处子,手腕处的玉镯却随着马车的颠簸如脱兔般晃动着。

郡主听得“嗡嗡”的几声轻响,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只浑身发绿,大小至少有成人两指那么大的甲虫正飞向她的面颊,她一声惊叫,惊动了周遭的护卫,护卫队长大喝一声:“停!”

疾驰的马车刹那间停住了,护卫队长旋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前,躬身问道:“郡主,怎么了?”

寂静无声。

护卫队长神色忧虑,眉峰一凛,看向一旁的内侍,刚想说话,忽然“噗”的一声,一直飞驰而来的箭羽穿透了他的前胸,他突然地张着嘴,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微张的嘴里汩汩涌出,不消半刻,他的身体就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众护卫惊慌失措,一片惶惶。说时迟,那时快,远处不见天光的青黑密林中,燃起盏盏星火,密林之中灯火大亮,如山中盏盏鬼火震慑梭巡,将满地霜雪映得一片彤红。

“呲——”

箭矢刺破极寒的空气产生的嗡鸣声陡然袭来,山林之中万箭齐发,那名身形矮小的内侍面色登时煞白,惊慌之下,声音变得如比寻常女子更为尖细:“保护郡主!”

林中响动更甚,很快密林之中十几条黑影疾飞而至,手中的长剑在夜色照耀下寒光闪烁,在那十几条黑影落地的一瞬,数十名护卫还来不及拔出腰间的快刀,头颅就已经飞了出去。

鲜血的味道弥散开来,刀兵相接的嗜血激越之声不绝于耳,山间厚重的积雪被沸腾的鲜血染红。稍过片刻,山林之间彻底静下来,几十名护卫横死幽州翎渠山,十几名杀手静静站在一行车马尸骸一侧,悄无声息。

皎皎穿着一身内侍服饰,浑身发颤,顾不得擦去脸上沾染的鲜血,跌跌撞撞地逃,身后的身影如鬼魅如影而来,她来不及躲,一下子从官道旁的山坡上滚了下去,撑着一截粗大的树枝又在没及脚踝的山雪里走了一路,听见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不由得屏住呼吸,跌坐在蓬乱的芦苇丛中躲了许久。

人声逐渐消逝,马儿奋蹄而奔的嘶鸣声慢慢的远了,皎皎才敢大口大口地呼吸,凌冽的风趁机一股脑涌入她的嗓子眼,她喉头一痒,抑制不住地想咳嗽。还没咳出声,只是胸腔微微震颤,她便抬起手捂住双唇,生生将其憋了下去。

脚上的靴子浸在雪里早就湿透了,皎皎被冻得早已失去了知觉,勉强站起身,拿起扔在一旁的树干,撑着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出芦苇丛。

皎皎的脸被冻得苍白,脑袋如遭重击般混沌,一股热气从她干涩的嘴唇逸出,化作缕缕白雾,给她眼前蒙上一层朦胧雪气,她望向一望无垠的雪野,心中绝望。

蓦地,荒草之中传来“沙沙”之声,她警惕地一瞥。

远处一道身影踏着山月而来,瞑楼满肩霜雪,衣袂如墨,沉重的呼吸声仿若破晓之时浓厚的山雾,氤氲迷蒙,笼着人,直叫人喘不上气。

冲破翎渠山秘境的封印,耗费了瞑楼大量的心力,他的心残缺了,一半留在自己身上,一半留在翎渠山秘境以蔽天听。

他轻飘飘地瞥了皎皎一眼,就要从她身旁路过,忽觉喉中不适,蓦地猛地咳嗽起来,他顿住脚步,半蹲着,痛苦地蜷缩着上身。

白净无瑕的霜雪之上,出现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他急促地喘息着,唇角的血因为凝涩的空气堪堪冷却。

冷风拂开他的衣角,鎏金莹白的龙纹赫赫然镌刻在内衫之上。

皎皎眼前一亮,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

瞑楼想要说话,可是急促的呼吸将喉咙里细碎的声音绞得支离破碎,风声、雪声、人声在一阵嗡鸣之间一股脑涌进他的脑子里,如洪钟一般,声势虽然盛大,但听着并不悦耳。

瞑楼盯着皎皎,看见她的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神色急切,那颗胸腔中跳动的心脏勾得他杀意无声乍现。他直勾勾的目光撞进皎皎的瞳孔,微微克制地摇了摇头,双目猩红,眼前似乎因皎皎胸腔中跳动的心脏蒙上了一层氤氲血气。

“刺啦——”布帛迸裂的声音。

瞑楼猛地撕开皎皎身上那套内侍服饰,一把把她捞了过来,单手搂着她的腰。

皎皎面上一惊,乌黑的眼眸蓦地沾染上一丝水雾,她抬起上手抵住瞑楼靠近的胸膛,“少侠,我只是个太监。”一边说着她一边从自己身上搜刮出几个藏起来的名贵首饰,一股脑丢到他怀里,“要您真是憋得紧了,这些钱您拿着,咱们下了山,去勾栏院中去找些正经的姑娘家,岂不美哉?”

瞑楼闭了闭眼,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哑着嗓子道:“闭嘴!”

皎皎耳朵通红,很是识趣地闭了嘴,麻溜地把破了个豁口的衣裳用手遮拦着,就要从瞑楼臂弯溜走。

“去哪?”瞑楼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皎皎轻盈纤瘦的身子不由得再向他挪近,整个人几乎挂到了他身上,他扫了扫皎皎的胸脯,漫不经心道:“胸前四两,也是太监能有的?”

“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的心。”

皎皎闻言一怔,再次抬眼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他的眼眸灿若寒星,浓密入鬓的眉毛微微皱着,浓密纤长的睫毛沾染雪粒,向上微抬之际微微颤动,仿若晶莹脆弱的蝶翼。

瞑楼偏过头来,单手钳制住皎皎的下巴,冰凉的唇就凑了过来,不轻不重地咬了皎皎一下,在此之际,皎皎的唇齿被他轻易撬开,一股冰凉的气息滑入她的喉咙,直直逼向她的心口。

皎皎呜咽着抬手打他,那样的力道对于瞑楼来说无异于嬉闹。瞑楼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往自己怀里轻轻一按,搂在腰间的手加重力道,迫使她扬起下巴迎合。

这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交锋,瞑楼霸道,一场情事偏生成了唇齿的交战,强势侵略。瞑楼抵着皎皎,唇齿相依,皎皎顿时面红耳赤,头上的礼帽一时间落在了雪地上,皎皎一头的风髻雾鬓随风散着。

正值情酣之际,皎皎心口一滞,一股寒气霎时涌入肺腑,撕扯着她的心脏,仿若汇聚成一柄利刃要将她的心剜去。

蓦地,他松开了她,晶莹的液滴在灼热的空气中缠绵又决绝地断掉,她面色煞白,整个人软在他的怀里,用尽全力挣开他的手,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抬起头,虚弱地喘着气,“你对我做了什么?”

瞑楼往后撤了撤,盯着皎皎发红的眼梢,“我想要你的心,仅此而已。”

皎皎静静沉默几秒,狠狠抬手擦拭着嘴唇,随后紧紧抿着压低的唇角,抬手猛地甩个瞑楼一巴掌,“下流!无耻!”

那一巴掌让瞑楼太阳穴猛跳,他目光锋利,眼中带着暴戾,“想死你可以再试试。”

“啪——”又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瞑楼微微偏着头,霜雪擦过他发红的面颊,骨子里透着几分放不下的矜贵,模样却有些狼狈,他发了狠,声线有些低沉,“找死。”

大雪如柳絮般于漫山遍野飘然而下,寒雾融融,刚刚那两个巴掌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声音低迷,“那你杀了我好了。”

他那只停留在皎皎下巴上的手蓦地扼住她的咽喉,却没有用力,只是手上凝着九幽地底的寒气,只要寒气再轻轻往她喉间靠近一毫,她的脑袋就要飞溅出去。

他咂咂嘴,舌尖抵着后槽牙,从鼻腔中逸出一声轻笑来,胸口结成的那道缚灵锁变得灼热,隐隐泛着红光。他勉力抵抗终究不敌,干咳了几声,喉头的腥红便淅沥不断。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在磨叽什么?”皎皎并不想死,可是嘴皮子却丝毫不示弱。

“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他的目光就像锐利的锥子,直直地刺向她水光盈盈的眼眸,皎皎侧开脸,苍白的脸上悄然染上浅淡的红晕,她略顿了顿,“刚刚你.....你亲了我,我也赏了你两耳光,算是扯平了。”

赏?扯平?

瞑楼眉头一挑,手绕过她的脖子,一点点伸进她浓密的发丝里,将她的脑袋硬扳过来,皎皎抵不过她的力道,抬眼看着他。

“亲?你不必作他想。”瞑楼哼笑一声,“我只想要你的心而已。”

皎皎心中那份儿可怜的羞耻心再次被惹得爬上面颊、耳梢,乌黑的眼眸中盛着水光,有些可怜,她抬手捂住他的薄唇,瞪了他一眼,“闭嘴。”

瞑楼不觉得自己说的有哪些地方错了,一抬手就将皎皎推了出去,皎皎跌坐在地,神情骤添一份错愕。

“先离开这里。”瞑楼起身,怀中被皎皎塞了的几样首饰“当啷”坠落在雪地里,他睨着地上,眸光又扫了扫皎皎,眉眼弯弯,“这钱你留着吧,勾栏院里就没几个正经姑娘。”

皎皎因为他的话再次无措起来,她忙捡起雪地里的首饰,错开瞑楼的目光,细细擦去首饰上的雪粒。

她的手生的很好看,指节修长,指盖晶洁如贝,手背上一层白皙而浅薄的皮肤将肌肤底下的筋骨描摹得极致。

冷风呼啸而过,皎皎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口的疼痛在此当口隐隐发作,她呼吸一滞,抬眼望向瞑楼之时,眼孔涣散,陡然间眼中出现数道重影,她想说话,却终是来不及。

毫无预兆地,皎皎昏倒在雪地里。

——

皎皎再次醒来是被热醒的。

她茫然地盯着头顶上铺满茅草的屋梁,身上盖着三层厚厚的被子,她像个蚕蛹一样被紧紧裹在里头,屋子里生了火,热气融融,将她逼得出了一身汗。

这屋子没有门,一张竹子编制的席子将内室和外厅隔开,外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声,配着药炉里沸腾的汤药,为这死寂的冬添了几抹烟火气。

皎皎掀开被子,发现自己除了里衣,外头的那一身行头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床头放着一件红色的棉袄子。

“里头的姑娘还没醒么?药快好了,年轻人,你且去里头看看。”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帘子外头传来。

冷风随着帘子的开合灌了进来,皎皎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拿起一旁的红色棉袄子往身上一拢。

他玄黑的衣角随着他的步伐兀自微荡,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醒了?我给你去拿药。”

再次进来的时候,他的手中多了一只深深的碗,碗壁很厚,他将碗放到内室的一张桌子上,氤氲的热雾从碗沿袅袅而起,苦涩的药味弥散开来,他凌厉清俊的眉眼微抬,“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皎皎闻言却没有挪动脚步,甚至没再看他一眼。

瞑楼把玩着碗中的药勺,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药又从半空缓缓滴入碗中,动作慢吞吞,却又有所克制,有些像那些点茶技艺,“我喂你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喜欢有来有往,做完好事,总得收点利息。”

皎皎一抬头,就撞入瞑楼狡黠的眸光含着笑,他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见状,皎皎心下一晃,一声不吭地走了过去,从他手中拿过药勺,坐下之后又拢了拢身上的棉袄子,盛了满满一勺,刚一碰触到嘴唇,被烫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弹开,随即抬眼看他。

瞑楼唇上一热,睨着她,神色戏谑,“烫就慢点。”

皎皎白了他一眼,垂下眼睫,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