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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灯谜风月

发表时间: 2023-01-17

拾儿听卫旷说了父亲之死的缘由,目眦欲裂,猛地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这硬木桌受不了如此巨力,哗啦一声,登时碎裂。凃三听到声响跑了进来,见此情景也不多言,将碎木扫尽,换了一张桌子进来。卫旷将那枚信封掏出,又将其中纸方一张张摆在桌上道:“昙兄弟曾说起上皇之死有疑,只是他不愿牵连我等,因此并未多言,只是自己暗中查访。只怕是昙兄弟就要查出真相,才招来杀身之祸。”说着手指在那个标了红圈的纸方上用力一敲。刘逸拿起那方纸问道:“只是不知这个叫五郎的是什么人。昙兄弟不写全名,似有顾虑,难道是皇亲宗室不成?”卫旷细细思索一番道:“我与昙兄的朋友中并未有唤作五郎的,如今,庙堂之上倒是有个五郎大大的有名。这人倒是姓李,虽非宗室但权侵朝野,便是皇亲国戚也敬畏他三分,呼他为五郎。此人便是当朝宰相博陆王李辅国。”刘逸道:“如若是他,倒也合乎情理。如此想来,拾儿的母亲不准他报仇,定是猜到杀害自己丈夫之人势力极大,恐伤了自己的这根独苗啊。”卫旷道:“如今只是猜测,咱们再细细查访以为印证。”

拾儿陌刀横在膝上,左手掌顺着刀刃一划,跟着握紧了拳头,鲜血却从指缝中渗着流了出来。只听他恨声道:“拾郎在此立誓,且休论此贼是谁,便是天皇老子,也必取其首级。”

秋娘心疼,忙取出丝帕上前为昙拾儿裹伤,拉他起身道:“姐姐这边做了上好的冰酪,一起来吃。”言罢拉着拾儿的手出门去了。刘逸望着昙拾儿的背影道:“这孩子倒是个可造之材,只是大仇在身难免偏激冲动。江湖险恶,还需历练。不如今夜给他找个姑娘,调和一下他至刚的阳气如何?”卫旷道:“天下愤懑,唯酒与女子可解也。”二人相视大笑。

正说话间,凃三进来报说宦官吴根净过来了。卫旷知道自己所托事大,老吴不敢轻信他人,才亲自过来。

吴根净并非一个人,后面跟了两个女子。年长些的三十多岁,一身装扮甚是精干,背后插着雌雄双剑。这女子容貌并不出众,面颊上还有一道淡淡的伤痕,却透着一股迫人的神气。另一个是位年轻的小姐,一身寻常家女子的打扮,却见她身形消瘦,五官俏丽,身上斜挎着长弓,背上带着箭壶,腰间是一柄防身小障刀。这女子眼角眉梢颇有倔强之态,腮边又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暗生妩媚。她们便是卫旷在南阳道上遇到的那两个,只是那时这年轻些的扮作了道童,不似现在这般装束。这女子见卫旷进来,似笑非笑,忽地一掌,当胸便打。卫旷一笑避开。女子身形旋转,右腿横扫卫旷腰间。卫旷闪身让过,跟着笑道:“嫂嫂见谅,卫某实在不忍吴兄相思之苦,这才将嫂嫂行踪告知。实无他意。”女子冷笑一声,探手去拔身后双剑。

这声嫂嫂直叫得吴根净心花怒放,赶忙上前将她拦下道:“大娘,大娘。都看我的薄面,都看我的薄面了。”女子长剑归鞘,一脸怒色坐到了那里。这女子复姓公孙,名字没人知晓,认识的都唤她作公孙大娘。公孙大娘双剑自成一派,剑术天下闻名,在女流中堪称一等一的高手,便是男子剑客中,也仅略逊于大将军裴旻、丐帮帮主解如海数人而已。相较之下,吴根净那柄剑便逊色了许多。玄宗朝时,公孙大娘实任内卫剑术教习还兼着内廷护卫,与吴根净经常见面。时间久了,二人处出了感情,便结成了对食。安禄山叛军打进长安攻破皇城冲散了二人,公孙大娘虽然脸颊受伤,却依然凭着一身武艺冲出了包围。她遍寻吴根净不见,又打听到皇帝御驾往蜀中而去,索性跟在后面往四川投奔了自己的挚友、青城山“状元第”主人柳斯苑。吴根净虽然剑术不及公孙大娘,却也自保有余,侥幸脱身后,便纠集了一些散落京师的大小宦官,混迹在了市井之上。公孙大娘在青城山一住数年,其间还收了个女弟子,教她些剑术。柳斯苑也劝她,毕竟吴根净是个宦官,不可托付终身,何况男人并没有好东西,便是完整正常的也未必可信何况是个阉人。公孙大娘却叹自家三十岁的年纪,嫁人不易,再则,与吴根净数年的感情,想起来依然牵肠挂肚,便左右为难起来。那位年轻女孩儿乃是公孙大娘所收弟子,此女一身家传箭法着实了得,只是她若要精益求精还需名师指点。公孙大娘在箭法上一窍不通,只传了她剑术。只是这女子一心只在弓箭之上,于剑术之道并无多少兴趣,所学也有限。公孙大娘因想着自己在长安认识人称“射飞毛”的羽林将刘洪,堪称天下箭法第一,便带着她进京,凭着自己的薄面,拜了刘洪为师。本次来京,公孙大娘本不想见吴根净,只想若有机缘,远远地看他一眼便是。谁知道中偶遇卫旷,将行踪透漏给了老吴。

卫旷将吴根净让到偏僻处一所房间,他探来的消息印证了卫旷的推断——自上皇玄宗驾崩,太极宫甘露殿便无人值守,蹊跷的是,昙拓遇害那日,甘露殿传出一阵打斗之声,被人报到内卫将军处,却被斥责为多事。吴根净在官场宫中人脉极广,皇帝身边伺候的宦官杨良瑶便是他的弟子。据杨良瑶所言,昙拓之事,内廷并不知晓,旌表昙拓夫妇的诏书也并非内廷所发。杨良瑶说,能做成此事者定然大有来头,朝中“五郎”只怕便是罪魁。

吴根净三人告辞出来,恰与秋娘、昙拾儿遇上,便在庭院之内,卫旷各自引见了一番。初见这女子,昙拾儿竟被她的容貌惊得一呆,公孙大娘说她的名字,昙拾儿都未听到耳中,只模糊的记着有一个“离”字。公孙大娘见了他这样子,暗自一笑,回身便走。那姑娘见他红着脸呆在那里,低头半行了个礼,急急地跟着出去了。昙拾儿自七岁赴少林学艺,十余年来极少离开寺院,所见女子多是些香客,也不过远远看一眼而已。若被师父师兄发现,还被责骂。虽也偶见周边农户家的女子,终归是池塘春水偶起涟漪。这回见了这姑娘,又是这般好看,又离得这般近,竟让他头脑昏沉手足无措起来。姑娘已然走远,他依然望着背影自迷自痴。

卫旷将打听到的消息跟刘逸私下说了却瞒着拾儿,只怕他年轻冲动。刘逸道:“辅国乱政,豪杰之士皆欲除之。而今,老吴的生意和拾儿的大仇两件事儿归成一码,倒也是天意。”卫旷道:“行刺李辅国非同小可,此事还需谋定而后动。咱们这两日再往博陆王府探察,再做道理。昙兄弟之死,颇多疑点,也需查个清楚,也好给拾儿贤侄一个交代。我那弟妹心疼儿子,不忍他以身犯险,刺李之事,只你我二人知道便好,不必告诉拾儿。”刘逸道:“这个自然。”

当夜,拾儿便住在了东楼。秋娘亲自安排了上好的房间,还让一个叫做莺儿的姑娘伺候他更衣。

这莺儿人品中上,长得圆润丰满,年纪与拾儿相当。拾儿在寺中,洗脸洗衣都是亲力亲为,从未让人伺候,此刻莺儿过来服侍,让他不知所措。勉强收拾妥当,拾儿便道:“时候不早。姑娘请便吧。”谁知莺儿却过去把门窗闭了起来,走过来为拾儿宽衣。拾儿惊得跳了起来,连忙推阻。莺儿不满道:“这东楼服侍了多少阁老、将军、王公、状元,还没见过公子这般瞧不起人的。”拾儿一时口讷,又急道:“不是……这个……”莺儿笑道:“公子也不必这个那个,只是莺儿这样被公子赶出去多没面子,公子难道忍心莺儿被别的姑娘笑话?”拾儿略一犹豫道:“那好,你坐在那里咱们说话。”莺儿遵命斜身坐到了炕沿上,拾儿偌大的个子窘得手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莺儿掩着口吃吃娇笑,稍待片刻才道:“公子可懂得诗文?”昙拾儿摇头道:“我虽识字,这诗书文章实在平常。只有我娘教过的几首诗还记得。”莺儿道:“公子吟一首来听听。”昙拾儿想了想道:“北风其凉,雨雪其滂。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莺儿颇知诗文,皱眉道:“过于悲凉了些。我弹琴给公子听可好?”昙拾儿挠挠头道:“我只听过木鱼石罄,却还不及刀剑相交之声来得好听。”莺儿又掩着口笑。片刻叹气道:“这样无聊得紧,咱们打灯谜可好?”见拾儿点头,便道:“那公子出谜,莺儿来猜。”昙拾儿想了又想才勉强道:“倒是有一个。谜面是‘二小二小,头上长草’。扣一个字。”莺儿想都未想便已猜到,抿着嘴笑,摇了摇头道:“公子的谜语甚难,莺儿猜不出。”昙拾儿道:“这是个‘蒜’字。我爹爹喜食生蒜,我娘给他剥皮,就教了我这个谜语。”莺儿道:“亲娘教的,自然是好,怪不得我猜不出。请公子再来出题。”拾儿摇头道:“我只会这一个。我后来到了少林,再没玩过这样的游戏。”莺儿笑道:“那我来出谜,公子猜如何?”见拾儿又点点头,低头略一思忖笑道:“我这谜语着实有趣,也都是日常见的,你可要用心。这世间有四大香,公子可知道是什么?”拾儿细想想道:“在家时,我娘做得面食就很香,后来到了少林寺,佛堂点得高香也是好味道。再有,便不知道了。”他忽然想起,那日见的“离”姑娘,身上也有股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他难以忘怀。只是此事如何说得?却听莺儿道:“不是这些个。我说与你听,这四大香乃是香椿芽、胡瓜扭、姑娘的舌头、头茬韭。”说完微笑着望着拾儿。见拾儿双目迷茫,又道:“这世间还有四大软,公子再猜上一猜?”拾儿浓眉紧锁,以手挠头,更是不知如何去猜。莺儿道:“这四大软么便是丝棉包、杨柳梢、熟透的柿子、姑娘的腰。”说完自己倒先笑着倒在了炕上,拾儿却依旧一脸茫然。

莺儿见拾儿不解风情,也无可奈何,又捡些笑话、坊间故事给拾儿听,直到三更天,二人耐不住困,在炕上东一个西一个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莺儿给拾儿打了净面的热水便出去了,一出门正碰到秋娘过来,便过去在秋娘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秋娘闻言刚笑出声却又忙掩住了口,又怕拾儿腼腆,隔门唤他用早膳。秋娘回到前厅,卫旷、刘逸正在那里喝粥,秋娘笑道:“你们可知道,咱们这位昙公子与莺儿,少男少女,干柴烈火,两个人躺在一张炕上,竟打了大半夜的灯迷。”卫旷闻言将碗一推,仰头大笑,刘逸笑得一口粥喷了出来,憋红了脸咳嗽起来。卫旷道:“拾儿如此,可见昙兄弟家教。此事休要再提,免得我侄子尴尬。”说话间,拾儿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三人装作没事儿一般招呼他坐下吃饭。便在这时,凃三进来回禀道,邻家千春坞的头牌杨妙儿来访,说些选花魁的事情。秋娘笑道:“正经事儿来了。”跟着凃三出去了。拾儿不解,问卫旷何为花魁。刘逸先笑道:“神都北里,每年两季要选花魁。这也是北里盛事。只因兵乱,已经停了好些年,便想着隆重地办他一届。花魁,便是里坊间色艺俱佳的女子,由各家恩客推举选出。春季选出的乃是牡丹花魁,到了秋季,自然是菊花花魁。每选花魁,都要中出状元一名,榜眼一名,探花一名,外加优等十二名。如今便是为明年春天的牡丹做准备了。要说为何是明年?只因兵乱,北里各处多有损毁,更有几家的姑娘为避兵祸,逃到了其他地方。众人便商量,明年春天再行花魁之选。只是这明年的牡丹花魁,你秋娘姐志在必得,因此格外上心些。这些日子,曲里渐渐有了些人气,倒也群艳争芳。南堂的杨妙儿、北陌的俞洛真个个艳名远播。秋娘若想如愿,还真得下些功夫。”正说话间,凃三急匆匆进来道:“博陆王李辅国昨夜醉宿北陌俞洛真处,此刻正欲离开。”拾儿挠头道:“听说这位博陆王是宦官出身,难道他也能做这些事么?好生奇怪。”卫旷起身一拍拾儿肩膀道:“俞姑娘攀附权贵,不过是为选花魁娘子之事增加些筹码。里中这种事情颇多,不足为奇。走,咱们也去送上一送。”三人刚出东楼,大队人马恰巧过来。当中骏马之上,正是李辅国。拾儿见此人身材高大,虽面貌丑陋却颇具威严之态。卫旷在拾儿耳边轻语道:“千万记清此人模样。”昙拾儿虽不知深意,却也瞩目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