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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马首金戒

发表时间: 2023-01-17

博陆王府守备甚严,便是皇宫也不如它。卫旷、刘逸勉强进了府,还未走到正堂便被护卫发现。二人一路躲避,藏在了厕边一蓬毛竹之后。耳边听着护卫们一路搜索,越来越近,二人都屏住了呼吸。忽然间西北处升起了浓烟,跟着有人大呼道:“走水了!走水了!”一阵甲胄之声,护卫们往着火的地方奔去。卫旷、刘逸乘机越过两处院落来到街上。未及喘息,街前传来一阵齐整的步履声,正是金吾卫在巡街。卫旷一拉刘逸,二人迅疾地躲到了拴马桩后面的阴影里。

二人夜探博陆王府险些露出马脚,便知刺杀李辅国真不是好做的买卖。

耳听金吾卫已然走远,刘逸叹气道:“这笔买卖只怕好吃难消化了。”抬头看时,却见卫旷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刘逸道:“怎么?”伸手往后一探,也是一惊,斜插在背上的宝剑竟然不知去向,只剩下空空的剑鞘。卫旷紧锁眉头,脑中飞速地回顾着夜探王府的过程。此人在不知不觉中盗走“出尘”剑,如欲取他首级岂不易如反掌。可是,若是王府中的高手,又岂能轻易放过他们?正思索间,忽地有人断喝:“何人在那里?出来!”却又是一队巡街的金吾卫。卫旷、刘逸互看一眼,俯身往北里方向去了。

第二日晌午时,昙拾儿单人匹马,手中架着鹦鹉走进了平康坊。眼下昙家除了他,只剩下马与鹦鹉两个活物。北里的名声拾儿自然知晓,自己打小在寺中长大,到这个场合来颇觉为难,街上虽无多少行人,依然拉了马低头快走。

东楼前,龟公涂三正坐在条凳上喝茶。凃三乃是东楼的老人,一直跟在秋娘左右,只因两条胳膊满是花绣,江湖人称“花臂”凃三。这人江湖老道,一见了拾儿装束打扮,便迎上来请安问道:“这位必是昙公子,我家主人已经久候了。”说着,将拾儿手中缰绳接过,引着昙拾儿进了东楼。

卫旷与刘逸正盯着桌上的茶盏,见拾儿进来,卫旷点点头,刘逸却目不转睛,似乎未觉察来人。拾儿好奇,将鹦鹉架挂好,走到跟前看时,却见茶盏中温水浸泡着一枚木片,正是卫旷从甘露殿龙榻上切下来的那块。此时,茶盏中的水已经有了些变化,木条中开始浸出一丝丝不明液体。刘逸取了一枚银针,轻轻在水中搅拌,液体荡开来,泛成了黑红色,跟着一股淡淡的腥味飘了起来。刘逸道:“卫兄断得不错,果是血迹。”卫旷面色凝重,来回踱了几步道:“只怕李泌先生的疑虑是真的了,上皇并未善终,而是在龙榻之上被人弑杀。显然有人想毁灭痕迹,却难免有所遗漏。”刘逸疑惑道:“那么昙兄之死也必有隐情了?”卫旷道:“我有一个猜测。上皇就在甘露殿遇刺。当初因昙兄弟护驾,刺客失了手。后来,昙兄弟调往大明宫,那背后之人见有机可乘,便又遣了刺客来,一击成功。昙兄弟见上皇死得蹊跷,便生了疑心,暗中慢慢查访。或者昙兄弟行事不密,被人察觉,便将他引到甘露殿下了毒手。我与拾郎夜探甘露殿,见到陌刀所留刀痕。只是这处刀痕离地不到三尺,陌刀这样的长兵刃,若是正常出招,怎会在此处留下痕迹?地面的金砖也损了数块,在我看来竟是被足力震裂。昙兄弟自有这样的功力,只怕那刺客也不在他之下。想来,昙兄弟被人偷袭,重伤之下倒地,一刀劈在了龙柱之上。刺客志在必得,所使兵刃又甚是沉重,出招之时力灌于足,便将地面金砖也震裂了。刺客武功高强还在其次,只怕这背后之人也大有来头。”卫旷想了想问昙拾儿道:“听说昙兄棺椁尚未下葬,不知现下寄放在何处?”拾儿道:“家中祖训,凡昙氏子弟长逝,必归葬少林寺公坟,以示落叶归根。只是眼下父母死因不明,孩儿想着,必等水落石出之日再行下葬。因此将父母灵柩暂时寄放在城东城隍庙内了。”卫旷似乎还要商量什么,又觉不妥,微微叹口气,便忙着将拾儿引荐给刘逸。

拾儿晚辈,免不了叩头见礼。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脆笑道:“这几日忙着选花魁的事情,可把我累着了。”跟着门被推开,一位鲜衣华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二十多岁的年纪,轻施脂粉,点着蝴蝶唇。内着淡黄色齐胸襦裙,外罩枣红色披肩,云髻高企,余香袭人。女子并不去理睬刘逸,倒是见了卫旷脸上一红,低声道:“可回来了。”又抬头看见拾儿,笑着问道:“好俊的少年,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卫旷拉过她去在耳边轻语了几句。女子眼圈一红,走到昙拾儿面前,轻轻拉住他的手道:“原来是昙兄弟了,这样年纪便成了孤儿,唉……”说着鼻翼抽动,淌下泪来。忙又拿出帕子拭泪,又道:“这些烦心的事且不必想它,到了这里便是到了家了,吃穿用度只管找姐姐说话。对了,昙兄弟在家中小字如何称呼?”昙拾儿有些手足无措,低头道:“家中父母只唤我作拾郎。”女子笑道:“好个拾郎。以后你呼我为姐可好?便叫秋娘姐吧。有姐在,东楼无人敢欺负你。”卫旷笑道:“有秋娘姐罩着,我这侄儿可是有了大大的靠山。”秋娘看一眼卫旷,脸一红低了头道:“要你多嘴。”又浅浅一笑,向外吩咐道:“老涂?涂三!快快安排酒食,今日款待我这新认得兄弟。”

秋娘的爽快让拾儿很受用,初来的局促一扫而空。饭间不免说些闲话,卫旷掏出一对耳环来送与秋娘,她自是欢喜,又道:“你可记得南寮的住住?要嫁人了。我们姐妹一场,也该备份厚礼给她。”卫旷道:“早听说有富家子要赎她,如今算是遂了心愿。”秋娘冷笑道:“你可把我们这些人看扁了。住住可没嫁给什么富家子,而是嫁给了有情有义的好人儿。”刘逸瞥了卫旷一眼道:“快说来听听。”秋娘道:“住住有个青梅竹马的郎君,只是家境贫寒,赎不起她。住住一门心思非他不嫁,为了这个人,她从不接客。前些日子,有富家子出了千金,求她做妾,妈妈也来说和,逼得急了,她便指着院中的井说,大不了咕咚一声。妈妈倒也不敢过分迫她了。如今她那情郎总算是凑足了银两,赎了她去娶做正妻。我们姐妹一场,看着她嫁得好了,心中自然又是高兴又是羡慕了。”卫旷轻轻握住秋娘的腕子,柔声道:“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只是有些事还得缓缓图之。”秋娘将手缓缓抽回道:“只要卫郎心中放着此事,秋娘多久都能等的。”

一时饭毕,秋娘拉着拾儿进了内间。不多时出来,秋娘用汗巾子拭着泪,拾儿也是眼圈通红。秋娘向卫旷点点头,卫旷心内感到一阵轻松。涂三已经将两匹马备好,卫旷与拾儿骑了奔东门而去。原来,卫旷欲探验昙拓尸身,又不忍跟拾儿明说,便托了秋娘去说。拾儿知道事关父亲死因,并未犹豫,当时便答应了。

城隍庙有些破败,庙门还算完整,前殿却已经塌毁了。庙中只有一位跛脚老道看管,卫旷照例打赏了他些银子。

拾儿父母的灵柩停在后殿之内,这里背阴凉爽。卫旷与拾儿先上香跪拜了,又烧了些纸钱。卫旷开棺时,拾儿便一直在院当中跪着。卫旷很快便验检完毕,合了棺,又上了一炷香。回来的路上,卫旷一言未发,拾儿也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东楼内,刘逸和秋娘都在焦急的等着,见卫旷与拾儿进来,二人急忙起身。秋娘问了一句道:“如何?”拾儿摇摇头,卫旷却点了点头。

卫旷转身回到自己房中,不多时拿了一个黑漆盒子进来。卫旷极是慎重,小心翼翼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这枚戒指一看便是男子所用之物,黄金材质,戒面是一具翡翠马首。这枚戒指做工精湛,显然出自皇宫内府。卫旷问拾儿道:“这样的戒指可曾见过?”拾儿眼睛一亮道:“这种马首金戒家父也有一枚,宝贝的很。母亲说乃是上皇亲赐。”卫旷将马首金戒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将手臂扬起眯着眼睛盯着戒指道:“此马首金戒存世不过二十枚。说起来话长。天宝十载,上皇组建皇家的击鞠队,队内成员在十六卫和京城子弟中选拔,数千人选入围者不过二十人,我与你父侥幸位列其中,我们也是那时相识的。击鞠队成立后百战百胜,从无败绩,上皇高兴,亲画图样,命内府波斯匠人精心制作,赐予每人一枚马首金戒。后来,这支击鞠队却遇到了一个劲敌,便是安贼禄山身边侍卫组成的一支马球队伍。这些人号称曳落河,多是奚人、粟特人、契丹人,不但骑术精绝而且异常骁勇。”秋娘诧异问道:“曳落河?那是什么东西?”刘逸道:“曳落河乃是胡语,大概是勇士的意思。安贼麾下有八千曳落河,均认安贼为父,真正的认贼作父。后来安贼作乱,这八千曳落河便充作先锋。在这些人身上,官军可是吃了很大亏的。”拾儿听了心中不服,提陌刀在手,用力一抖横在膝上,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倒叫他遇上我!”。卫旷心道:“这娃娃突遭变故,激愤倔强,行走江湖怕要吃亏。”便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天宝十三载,安贼进京朝觐,随扈便是二百曳落河。这些人到长安后,恃宠骄横,欺男霸女,一时竟无法节制。安贼听说上皇有一只御用的击鞠队,便提出挑战。我等具是血气方刚之辈,自然应战。于是双方约定,三战赢两局者为胜。这三战,真是惊心动魄!第一局咱们小胜,第二局时那帮人便有点不守规矩,咱们一时不适应,被他扳回一局。第三局……这第三局已经不是击鞠球赛,简直成了性命相搏。这帮曳落河上来便以杖击人,咱们怎能让他,自是以牙还牙。一场混战下来,竟有几乎丧了性命的。这个便是那次留下的。”说着以手轻抚了一下额头的那道伤疤。卫旷将戒指摘下放回匣中,接着说道:“后来上皇看着实在不像样,便下旨停止了比赛。谁知曳落河们不依不饶,只说双方胜负未分,算是平手。更要上皇赐宝,要得便是马首金戒。上皇虽未见赐,却也未曾惩罚他们。那时的安贼,风光得紧啊。”刘逸道:“不错,是风光得紧。这八千曳落河确实战力非凡,要说到官军,也只有李嗣业将军的陌刀营可与之相抵敌。”秋娘道:“且莫说这些无用的,你只说前去验……验探那个……那个,到底有什么发现?”说着低下头,不敢看拾儿一眼。卫旷道:“当年与曳落河的比赛,我与昙拓兄弟具是队中锐将。现在隐约记得,当年场上曾有一名曳落河与昙兄弟撕打,为的就是夺这马首金戒。昙兄弟家传的功夫,如何会让他夺去?不过撕打中,昙兄弟却并不占上风。此人的名字一时却想不起来了。刚才说起这马首金戒存世甚少,如今经过一场兵乱,能活着戴这金戒的不过三五人。昙兄弟既然侍卫上皇,那么所赐金戒必然是戴着的,而昙兄弟的尸身上,不但戒指没了踪迹,而且,左手无名指骨竟也是碎的。卫某推断,必是有人欲强取戒指,而生生捏碎指骨。若是如此,此人指力真是了得。这样的人,以卫某的见识竟然一时想不起有谁。再则便是昙兄弟胸骨尽碎,貌似被钝器击打而成的伤。如此来看,昙兄弟并非自刎,而是先与高手相博,被人以大锤之类的兵器击中前胸而亡,脖颈乃是死后割开,伪成自刎的样子。”刘逸道:“昙兄的身手自不用说,要想伤他恐非易事,只怕被人偷袭暗算也是真的了。”卫旷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