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便宜?”随着一道轻笑,一男一女从月洞门走了过来。
男子一袭白衣,身姿玉树临风,面貌如玉,仪表不凡,正是江氏公子江白雪。
身边那女子满身绫罗,头上梳着醉月鬟,垂下来两根手指粗细的小辫,坠着两串琉璃珠,仰着小脸望向天空。
江白雪笑意盈盈道:“路兄,听闻你来,我和明霜都很开心。”说着,胳膊肘撞了下江明霜。
江明霜放下脸,“嗯”一声,目光从路非一脸上扫过,算是打招呼。
路非一见她倨傲的样子,唯恐她破坏黑玛与江白雪约会,便改了主意,“人既然到了,我们去游湖吧。”
新月初升,天光灰蓝朦胧。
掌灯人推着车,将一盏盏雕花绣叶的红灯挂到成排桂树上。
江白雪手指红灯,黑玛侧耳倾听,晚风吹动她身上红衫,衣袂飘飘、裙摆翩跹,十分好看。
路非一难得看到黑玛露出小女儿旖旎情态,故意放慢脚步,不时拿起旁边铺子上的小玩意儿看一看。
“喂。”
路非一扭头。
“你别以为我出来,就意味着什么似的。”江明霜抚弄着一根小辫,红润的小嘴一撇,“也不知你师父怎么说服了楚叔,非要我随你来。”
“江大小姐放心,我对您只有敬仰。”路非一并拢双指放在耳畔,盯着江明霜,双眼真诚地看着江明霜。
江明霜脸颊涨红,双眼火似的瞪着路非一,随即又一甩袖子,直接跑开了。
“莫名其妙。”路非一心道走了正好,他迈着方步,慢慢地欣赏起钱塘城景色来。
三月三上巳节刚过不久,钱塘城四处还有些节日的庆祝痕迹,酒楼茶肆彩旗迎风招展,胭脂水粉铺子门口立着新品介绍的牌子。
路非一想给黑玛买些,停下脚步。
老板正要上前招呼,却又硬生生停住脚步,扭身进了里屋。
路非一好奇地扭过头,就见江明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路非一心道这江大小姐平日指不定怎么作威作福,才让众人噤若寒蝉。
江明霜歪着头,手绕着小辫,目光慢慢在路非一脸上定住。
谁知,路非一却抬起脚,朝前走去。
“喂,路非一,你去哪儿?”江明霜脚步一跨挡在路非一面前。
路非一道:“江小姐,我担心我师妹,想跟上她而已。”
“你师妹灵丹七级,你才三级,你担心她?”江明霜鼓着脸颊,“我看你,分明就是欲擒故纵。”
“啊,被江小姐看出来了?实不相瞒,在下正有此意。”
“你承认了?”
路非一轻笑出声,瞥江明霜一眼,悠哉地踱步向前。
江明霜心跳如鼓,脑海中一直闪现路非一微笑着望他那眼,许久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
这晚正是十五,月华如练,旖旎春风吹拂柳丝落到路非一肩头。
江明霜见他轻轻拂开,双手缓缓背到身后,身姿挺拔如竹,步伐不疾不徐,颇有世家公子端方之态。
只是可惜,灵力比自己还差,只有三级。
嫁给他,那不像嫁给残废了吗?
江明霜又矛盾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到栈桥上,江白雪与黑玛正在等候。
四人登上船,路非一当即被船头那尊引首望天的龙头吸引,上面镀了金片,月光照在其上,耀眼无比。
几人走进船舱,见楠木小桌前已坐着几人,见江白雪进来,纷纷起身行礼让座。
江白雪为几人做了介绍,穿棕色长衫、约莫三十多岁的四方脸男子乃是桐庐派李一杰,另外一个高些的是千灵山门主杜元森。
“原来这位便是黑玛姑娘,久仰久仰。”李一杰道。
杜元森笑容满面,啧啧称赞,“去年听师弟说起姑娘,剑法迅如后羿射日,矫若龙翔九天,有万夫不抵之勇。真可惜,因夫人身体不适,我未能参加盟会,才错过瞻仰姑娘风采。”
“过奖了。”黑玛揪着裙摆,脸颊红晕蔓延到耳尖。
“黑玛小姐,请这边坐,这边风景好。”李一杰手向旁指。
“呦,不叫‘姑娘’叫‘小姐’了。”江明霜绕着小辫,黑水银似的眼珠盯着李一杰,咯咯地笑得肩膀直动。
李一杰直起腰,朝江明霜轻轻拱手,“明霜小姐,您请上座。”
“我又不会什么飞天,什么射日的,坐不起上座。”江明霜哼了一声,随意捏起一颗杏脯丢进嘴里。
“明霜,不许胡闹。”江白雪假意嗔怒。
江明霜撇了撇嘴,“难道我和黑玛小姐说笑都不配了吗?”
“不。”黑玛不善言辞,被江明霜拿眼一瞪,更说不出话来。
这时,路非一过去,斟了杯酒递向江明霜,面含笑意,“配,只有别人不配明霜小姐,没有明霜小姐不配的人。”
“哼。多事。”江明霜撇撇嘴,手一伸,接过酒。
李一杰哈哈笑着打破沉默,逐一在杯中斟酒,“早馋咱们小楼春雨的桂花酒了,来,又遇到四位青年才俊,今晚一定喝个痛快。”
杜元森笑道:“小弟也有此意。”
“我不懂你们说的那些,我去船头赏月。”
江明霜仰脖将酒一饮而尽,扭身向外走,盈盈月华透过木窗落在她身上,水蓝凤羽裙泛出星亮银光,美不胜收。
黑玛看着身上红裙,觉得有些俗气。
她眼角余光悄悄望向江白雪。
他一身上好钱塘白锦做的长袍,后背佩着白雪剑,白雪剑乃是龙泉山庄锻造的稀世宝剑,剑鞘镶嵌满了海水幼珠,散发出层层莹润柔光。
微风吹拂下,江白雪白袍广袖飘飘,仪姿若仙。
“师妹,”路非一温柔地将黑玛按坐在窗边座位,起身时,压低声音悄声在她耳边道,“你最美。”
黑玛抿唇,眼中有了点点光芒。
路非一安抚完黑玛,先坐到下首去了。
其余三人谦让一番后,也终于落座。
黑玛与江白雪坐于西侧,李一杰与杜元森并排在东侧。
李一杰与杜元森两人仿若在打配合,评论完九大世家青年才俊后,将黑玛和江白雪好一通恭维。
之后天马行空,说起过去遇到的奇事怪事,结实的各路仙豪。
“江公子,你说那金闪闪灵力真那么高强?一人连挑灵寿岳氏二十五派?”李一杰手指点着酒盅,一脸不信。
江白雪被两人灌了不少,但尚且清醒。
他夹了一片撒着金桂的糯米藕片到黑玛盘子,摩挲着楠木筷子上的鎏金烫字。
“据说临淄金氏每三年举行一次选拔,将一万名十岁以下灵根优异男女集中到金氏仙府天烛峰进行专门训练,六年后进行测试,前三名才能留下。而那金闪闪,便是五年前测试中的第一名。”
“一万,选三人?”杜元森问,“如若数十人还能说是运气,但一万人中夺得魁首,的确不简单。”
黑玛摊开手,一枚红光缭绕的滚圆珠子从掌纹中慢慢浮现,她望着灵丹核,心想若她与金闪闪想比,能有几分胜算?
“师妹,我出去一下。”
路非一不知桂花酒越沉越香,酒劲也越大,自斟自饮的喝了不少,尿意浓浓。
他跟黑玛打过招呼,脚步绵软地下到船舱去找茅厕,可找着找着,竟来到了船头甲板。
甲板上,金色龙身矫健无比,龙头上几根胡须几与人身等长,两只硕大无朋的金色眼珠瞪向空中明月,嘴巴大张着仿佛要将明月吞噬一般。
路非一脚下一绊,差点儿摔在地上。
他胡乱抓了两把稳住身子,尿意却如要决口之堤,他环顾左右,见并无船只靠近,心一横,拎着长衫,弯腰跑到船头,解开腰带。
一通排山倒海,路非一畅快至极,酒意也散去不少。
这时,远处遥遥传来一阵琴声,悠悠扬扬、飘飘渺渺,仿佛西子湖清波中的明月倒影。
路非一胸中浓情满涨,伸开双臂,感受着暖风自四面八方吹来,却忘了腰带还没系,裤子“嗖”地一下落到甲板上。
忽地,一串咯咯笑声自身后传来。
路非一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谁?”
江明霜从龙身后绕出来,一手绕着小辫,一手刮着粉嫩脸颊。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牛头山大弟子竟在西子湖撒尿!你可知这西子湖是钱塘城圣湖,在这里撒尿要被关进牢里,跺去那东西!”
“我,我,明霜小姐,我实在是憋不住,不是有意亵渎圣湖的。”
路非一平时虽没个正行,可到底是个童男子。一想到江明霜可能“观看”了全程,他就脑袋打结,话也不灵光起来。
江明霜踱到路非一面前,扬着小脸,凑得极近。
女子身上香气袭来,路非一心头狂跳,本能向后退去,却忘记裤子落在脚腕,前后一绊,身子直直向后栽倒。
“蠢死了!”江明霜娇嗔一声,飞身向前抓住路非一前襟,将人拉住。
路非一站稳,脸红如血。他按着长衫下摆,慢慢蹲下身,眼盯着江明霜,飞速地提上裤子,将腰带系好。
“那个,多谢明霜小姐相救。”
江明霜歪头过去,风吹开她耳后小辫,露出了一道蜈蚣似的长疤,从耳后一直到腮边。
路非一心说怪不得她手指总绕小辫,原来为了挡疤。
“路非一,”江明霜浑然不觉路非一已查觉她的秘密,绕着小辫走过去,眼珠溜溜滚动,“你若真想感谢我,就帮我做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