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光火石间,哭泣的男童忽地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萧承安握剑的手,便停滞在空气里。
“怎么了?”他问。
李丞相和男童离得最近,第一时间查看这位未来的皇帝,发现他似乎没了呼吸。
他脸色骤变,哆哆嗦嗦地去探万羽的鼻息。
探了许久,惊疑不定的脸色变成了灰败。
李丞相抬起头来,不用说什么话,萧承安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飞快地冲到万羽身边,探他的脉搏。
果然,没有了跳动的痕迹。
“传太医!”他喊。
太医的到来,做不了任何补救,唯一能做的,只是宣布万羽已经死亡。
一瞬间,御书房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天要亡我大延国!天要亡我……”短暂的静默之后,一大臣忽地悲痛惊呼。
悲痛声未绝,人已经昏倒在地。
群臣再一次骚乱。
萧承安的脸色发白,静静地望着龙座上的向摇,半响问:“是你杀了万羽?怀德是你派出去的人?”
向摇自不会承认,厉声道:“朕哪这样神通广大,能杀人?要不是萧将军叫黑甲卫包围了朕,朕还不知道你要将朕拉下皇位!”
“从昨日起,朕的一举一动都在萧将军的掌控之下,怎么杀人?”
“万羽从始至终都在萧将军庇护之下,就算要杀,也该是萧将军更便利才对!”
“这一切都是萧将军的阴谋,你鼓动群臣要推翻朕,另立我皇族新皇,实则是要一箭双雕!”
“萧将军指责朕残暴不仁,又暗中杀了唯一可继承皇位之人,皇位自然唾手可得!果真是好计谋!”
铺天盖地的话,气势十足、掷地有声,只为混淆视听,掩饰心虚。
向摇心知肚明,萧承安大约真的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否则那一剑,就该穿透她的心脏。
向摇不想给萧承安辩驳的余地,转而悲愤道:“萧将军,朕可以死,却也不会叫你如愿!朕告诉你,昨日里朕已经暗中传了一道圣谕,要是朕不幸死亡,必然是萧将军所为,朕会传位于西北大军主帅袁立!”
“大将军,朕希望你慎重考虑。这道谕旨会不会传到西北,完全在你。”
所有官员震惊!
李丞相扑通跪倒在地,绝望道:“陛下,这怎么使得!袁将军虽说善战,却也是野心勃勃,锱铢必较,绝不适合为皇。要是真有此谕,他必然率军回京,争夺皇位,西北再也守不住了!”
“西北守不住,北漠便可长驱直入。”
“大延国既有内战,又有外敌,分崩离析不说,到时候生灵涂炭,受苦的是天下苍生啊!”
“朕保不住自己,自也管不了天下苍生!”向摇漠然道,嘴角扬起一抹冷厉的笑。
她算不得深谙帝王之道,却也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该优柔寡断。
既已是暴戾女帝,又事已至此,唯有步步紧逼,叫人退无可退,无路可退!
向摇无视刀剑,缓缓起身,一步一步逼近萧承安。
黑甲卫举刀对着她,明晃晃的光影围着她,反射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
她抬起头来,满眼都是刀光剑影。
“萧将军,你可是要自立为皇?”
“你可是要推翻朕?”
萧承安握着拳,呼吸急促,眼眸凌厉滚烫,好似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环顾御书房,目光扫过大臣。
大臣都是文官,这个时候多半已经站不住了,不是战战兢兢地跪着,就是瘫软在地,只有少数几个还挺着脊背站着。
可纵使站着的人,神色也都是凝重、绝望的。
不退,则大延国分崩离析,生灵涂炭,他们都是千古罪人!
退了,女帝重新掌权,造反者必然身死!
将视线落在了李丞相身上,萧承安没忍住,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李丞相年岁已大,这会儿浑浊的眼里,反而清明了起来。
对着萧承安轻轻笑了一下,他道:“承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已发生,不必自责,我等死得其所。你不必为难。”
“萧将军,请您三思啊!”朝臣中有人喊。
向摇循声望去,却见那人跪在地上,颇有哀求之意,原本清秀的脸也扭曲了。
萧承安看了他一眼,呼出一口气,默默地跪在了向摇跟前。
“臣知罪。”他说。
“你可还记得刚才说过的话,推不翻朕,该当如何?”
“今日一切皆由臣主导。臣包藏祸心已久,欺上瞒下,鼓动造反,为一己之私将朝中同僚蒙蔽至此,罪该万死。”
“这一切,都是罪臣一人之过,罪臣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受尽酷刑而死!只求陛下宽慰。”萧承安拜倒在地,额头撞击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这样骄傲的人,屈服了!
向摇负手而立,垂眸审视跪倒在地的人,一时难以抉择。
她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论能力,她比不过萧承安。
今日之所以能胜,一是她靠着曾是灵魂之体窥得了先机,知道萧承安要立万羽为帝,派遣怀德暗中做了手脚。
二则是她够无耻,以天下安危为幌子,逼迫萧承安就范。
刚才她气势凌人、咄咄逼人,其实心中也没底。
萧承安战力不在袁立之下,这两年多被女帝囚禁,可还是控制着除西北军外的军队。
他在军中的威望远胜袁立,智谋强于袁立。
两军相博,萧承安胜算颇大。
若他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向摇必败。
好在,他的心中是装着天下苍生的,为着天下之人,愿意放弃生机,受尽折磨。
这样的人向摇不愿意杀。
可要是不杀,等来日,他卷土重来,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向摇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阳光落到屋内,落到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她开始眷恋这一抹混沌中没有的温度。
扭头看向跪地的萧承安,良久,她终究没将“斩”这个字说出口。
向摇走到萧承安的身边,低头问:“你揽下了所有罪责,少说也要承受数十次千刀万剐,这具身体可承受得起?可能活着受完所有?”
萧承安的脸色并不算好,手掌微微收拢,额角沁出些许冷汗。
深吸了一口气,他艰涩道:“不能。陛下,臣定当竭尽全力,承受最多。”
“萧将军且好好想想,朕该如何处置你!”向摇说着,不再看他,转而面向朝臣。
朝臣们神色惶惶,犹如惊弓之鸟。
她低头审视,指着一个干瘦的大臣道:“据说张尚书为官清正,两袖清风,朕却听闻你纵容儿子私下受贿无数,金银珠宝装满了京郊别苑。”
“朕还听说,张尚书喜爱美少妇,曾……”
张尚书还没等向摇把话说完,已眼皮一翻,满脸惊骇地昏死了过去。
“将张尚书打入大牢。”
向摇吩咐,又抬手指向那个叫萧承安三思的清秀侍郎:“你兄长博学多才、卓尔不群,年纪轻轻便得了侍郎的位置,曾在家族中的地位远超你。
你心有不忿,多年前暗中将他推入水中,致他死亡,可有此事?”
“没……没有,陛下,冤枉!”王侍郎下意识喊冤,脸上的惊慌失措已出卖了他。
“哦?你可知晓,此事被你嫂子撞了个正着。她为了护着孩儿,不敢声张,可需要朕传她来对证?
两年前,你因为竞争,陷害同僚,那人被罢官黯然离京,却还活着。朕也可传来作证。”
王侍郎瘫软在地,再不敢言。
“打入天牢!”
将这两人定罪后,向摇再次看向萧承安:“你瞧,这就叫你少承受两次千刀万剐之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