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纸举到我眼前,纸页被阳光穿透,映着她脸上纯粹的、滚烫的欢喜,像山涧里刚涌出来的泉水,清亮得刺眼。
那欢喜,那光亮,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我心尖上。
疼。
又酸又苦的汁水咕嘟咕嘟从五脏六腑里冒出来,堵住了嗓子眼。
我咧咧嘴,想挤出个笑,脸上的肌肉却僵得像块冻硬的石头。
“哦,好啊……好啊……”我的声音干巴巴的,像砂纸在磨树皮。
眼睛盯着通知书上那几个红彤彤的印章,脑子里却嗡嗡地响着昨天夜里,她爹李大富家后院里低低的说话声,还有那哗啦啦数票子的响动。
他刚从外头“跑山货”回来,又鼓捣了一笔大的。
她爹李大富,这几年靠着偷偷摸摸倒腾山货,家里那三间破土坯房早翻新成了亮堂堂的大瓦房,院墙砌得老高,气派得很。
李秀芬能念书,能去考学,靠的不就是他爹那些“投机倒把”来的黑心钱?
现在好了,闺女真考上了,要飞出这穷山沟,变成吃公家粮的城里人了。
凭什么?
我王建军,土里刨食,一身力气没处使,累死累活也填不饱肚子。
她李秀芬,就能踩着她爹的黑心钱,飞上枝头当凤凰?
她爹李大富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在我眼前晃,李秀芬那带着蜜糖味儿的笑在我眼前晃。
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心,烧得我浑身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揣着几个干硬的窝窝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十里山路,摸进了公社革委会那扇刷着绿漆的大门。
“同志,我举报!”
我喘着粗气,声音因为紧张和一种莫名的亢奋而发颤,“我们村的李大富!
他……他搞投机倒把!
倒卖山货!
家里藏了好多钱!
好多粮票!”
革委会那个瘦高个主任,戴着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像老鹰一样锐利。
他盯着我,看得我后脊梁一阵阵发凉,手心里全是冷汗。
但我没退,梗着脖子,把李大富那点事儿,添油加醋地,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我说他倒卖了多少木耳、蘑菇、药材,说他家新瓦房是用黑钱盖的,说他闺女上学的钱来路不正……我说得唾沫横飞,脸颊滚烫。
瘦高个主任没说话,只是用他那支掉了漆的钢笔,在纸上刷刷地记着。
那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