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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将军她英姿飒爽结局+番外

绮林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密布的云层完全遮挡了阳光,大风席卷,扫荡着一扇扇门窗,似在怒吼,似在呜咽。“诸位大人,我江熙至今从未有过不臣之心,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她的声音从容镇定,在大堂里轻轻回响。然而根本没有人理睬她的话,众人都默然无语,视若无睹,程川帮她说了句话,就被交好的臣子拉了下去。这时有个宦官打扮的人从侧门进来,径直走到李彰身边,对他附耳不知说了句什么。在一片风声里,江熙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李彰的声音。“陛下口谕,罪臣江熙,收回兵权,褫夺尊位,免除华服。即日起,押入大理狱,等候发落。”是夜。天阴沉的像团黑墨,笼盖着寂静的盛京城。安庆坊,江府。门口只有几名府卫守着,整座宅子里漆黑一片。冬日的冷风十分猛烈,吹的灯笼咯吱直响,在子夜里显得...

主角:江熙凌宝阁   更新:2024-11-27 16: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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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熙凌宝阁的其他类型小说《女将军她英姿飒爽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绮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密布的云层完全遮挡了阳光,大风席卷,扫荡着一扇扇门窗,似在怒吼,似在呜咽。“诸位大人,我江熙至今从未有过不臣之心,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她的声音从容镇定,在大堂里轻轻回响。然而根本没有人理睬她的话,众人都默然无语,视若无睹,程川帮她说了句话,就被交好的臣子拉了下去。这时有个宦官打扮的人从侧门进来,径直走到李彰身边,对他附耳不知说了句什么。在一片风声里,江熙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李彰的声音。“陛下口谕,罪臣江熙,收回兵权,褫夺尊位,免除华服。即日起,押入大理狱,等候发落。”是夜。天阴沉的像团黑墨,笼盖着寂静的盛京城。安庆坊,江府。门口只有几名府卫守着,整座宅子里漆黑一片。冬日的冷风十分猛烈,吹的灯笼咯吱直响,在子夜里显得...

《女将军她英姿飒爽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密布的云层完全遮挡了阳光,大风席卷,扫荡着一扇扇门窗,似在怒吼,似在呜咽。

“诸位大人,我江熙至今从未有过不臣之心,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

她的声音从容镇定,在大堂里轻轻回响。

然而根本没有人理睬她的话,众人都默然无语,视若无睹,程川帮她说了句话,就被交好的臣子拉了下去。

这时有个宦官打扮的人从侧门进来,径直走到李彰身边,对他附耳不知说了句什么。

在一片风声里,江熙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李彰的声音。

“陛下口谕,罪臣江熙,收回兵权,褫夺尊位,免除华服。即日起,押入大理狱,等候发落。”

是夜。

天阴沉的像团黑墨,笼盖着寂静的盛京城。

安庆坊,江府。

门口只有几名府卫守着,整座宅子里漆黑一片。

冬日的冷风十分猛烈,吹的灯笼咯吱直响,在子夜里显得无比瘆人。

不远处响起了车轮碾压青石板路的磷磷声,马车在江府门口停下,一身疲倦的江佥从车上下来。

车夫从侧门进去卸车喂马,江佥及几名侍从往府内走,府卫中有人开了门,又急匆匆往内门跑,叫内院的人通知江陈氏。

江陈氏刚看着江谐婉睡下,正打着灯笼往寝屋走,预备叫人做些羹汤在炉上热着,等江佥回来。

管家择近路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低声对江陈氏道:“夫人,老爷回来了,在寝屋。”

江陈氏点点头,加快脚步。

寝屋里的火炉烧的很旺,整座屋里都暖融融的。江陈氏掀帘进去,就见江佥已脱了外袍,坐着暖手。

她便也坐过去,等到羹汤送来,所有奴仆都退下,才低声问道:“老爷今日奔走,结果如何?”

江佥叹了口气,道:“难办。”

距江熙入狱已过了十来日,江佥作为江熙的亲叔父,且江熙一直住在江府,虽然未被波及,却也得四处打听此案后续,免得被政敌借此弹劾。

“早知她有今日,妾身当初就不该太对她热情了。”江陈氏眉头紧锁,眼底满是焦心,“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后悔,赐下郡主府宅后就不该再留江熙在府里,把她撵到永宁坊去,少些来往,也就不会牵连咱们了。”

江佥面色冷肃,略带责怪的看了一眼江陈氏,道:“今日在刑部,孙尚书还同我说起,之前在世子妃办的花宴上,你左手拉着江熙右手牵着谐婉,毫不避讳,被许多人都瞧见了。”

江陈氏听他提到此事,脸色一白,急忙抓住江佥的衣袖,紧张的道:“我当时只是为着叫满盛京的人都知道咱们大房二房的人亲密和睦,别人也就能因为江熙而更高看咱们一眼,没想到……”

“糊涂!”江佥拂开她的手,斥道:“江熙刚回来的时候我便同你说过,适当即可,不宜太过,她若不肯与咱们亲近,那也是强求不得的!”

江佥如此动怒,倒也不全是因此。

江家是将门世家,从北齐开国至今百余年间,无论嫡庶,皆是战场上有勇有谋的将领。

江家祖父有了江应和江佥两个儿子后,也是依着江家惯例,从小教二人习武。

可是江应自小就比江佥的天分高,小至武功招式,大到排兵布阵,皆是一点就通,聪慧无比。

江家祖父并非苛责的人,也没有因为江佥学的慢而打骂。只是江佥心里敏感,总觉得自己不如大哥,一辈子都会被大哥压一头。

直到后来,江家祖父的至交好友,忠武老将军王忠,被从秦齐边境调回盛京,江祖父受诏率领江家军驻守齐陈边界,无诏不得回京的时候,江祖父突然改变了态度。

他在临行前的那几日,不许江佥再习武,转而把他关在屋子里逼他研读诗书经典,还告诫他往后必须参与科考,入仕作文臣。

江佥不敢不从,只是心里默默疑惑。或许江祖父是因为看江佥实在不是当武将的料,所以放弃了他。

可惜他心里的疑惑一直没能问出口。自那次前往溪州起,直到中熹三十五年江祖父病逝于军营,江佥再也没见过他的父亲。

甚至是他的大哥江应,也在江祖父病逝后接替他带领江家军,于四年后战死疆场。

无论是江祖父还是江应,都没有认同过江佥的武艺。

尽管他现在在官场混的也算风光,但那颗自卑的种子,也一直埋藏在江佥的心底。

而江陈氏刚刚的话,无非是在说,他江佥无论是习武还是从文,都要永远仰仗大房的人。

江佥慢慢冷静下来,深深吐出口浊气,见江陈氏被他的模样吓得面如土色,便又软下声来安抚道:“幸而我与孙尚书还算交好,他提醒了我一句,也没有多追究,只要撇清和江熙案子的关系,江府还是能平安的。”

江陈氏不知道江佥方才所想,见他如此说,松了口气,眉头也松开些,“前几日我还想着把她留在盛京择婿嫁人,咱们谐婉也能因为她郡主的爵位更多些筹码。”她一边说一边叹气,“多亏了江熙当时拒绝了,不然就会有大麻烦。”

江佥听她这么说,也没搭话,只是捧着汤碗慢慢喝着,拧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陈氏不敢打扰他的思绪,默默陪他坐着,直到江佥把汤喝完,抹嘴问道:“谐婉似乎与江熙走的很近?”

江佥正是仕途大好的时候,每日都忙着处理事务,便是得了空,也需陪着同僚上玉春楼喝酒吃饭,笼络人心,所以时常不在府中,不是很清楚江熙和江谐婉的事情。

“是啊,”江陈氏有些头疼,“方才谐婉还过来问我,江熙犯下的朋党谋逆案究竟重不重。”

“原先看谐婉挺喜欢江熙,便顺势叫她二人多亲近亲近。本想着能沾沾江熙的风光,不曾想出了这档子事。谐婉倒是十分的信任江熙,这可如何是好?”

江佥盯着缓缓腾起热气的火炉,神色肃然,“江熙性子孤直,在朝中也没有交好的臣子,出了事自然无人替她说话,而我身为她叔父,也需避嫌。”

“这次朋党谋逆案疑点重重,依我看来,倒像是冲着兵权来的。这样,江熙的死活也就无足轻重。”

江陈氏惊讶的捂嘴,好一会儿才惋惜的开口道:“其实我看这孩子,不是会犯下祸事的人,她心思单纯,就这么折在争权的阴谋里,怪可惜的。”

江佥捏捏眉心,面带难色的道:“怀璧其罪罢了,幕后之人其实诸臣都心里有数,只是不愿为了江熙而去得罪。”

他说着,面色又变得冷厉,“所有人都自保为上,我惹不起幕后人,所以也得这样做。”

他已经不再是热血少年,他已经成了官场上的冷漠政客。

血脉亲情,远不及自身利益重要。

他看向江陈氏,声音理智无情,“我会叫人给狱卒打点些银子,让江熙好受些,你看住谐婉,不要让她乱走动,更不许去狱中探视。”

“能否活命,全看江熙自己的运气了。”

昔日的巾帼女将一朝成了阶下囚,这等大的事迅速在盛京流传开来,民间不知其中水深,这些日子便尽可能的唾骂。

虽说江熙一直身在溪州,也就因今年年初的退敌才有了些名头,但奇怪的是,盛京距离溪州足足三个月的脚程,沿路都并没有太多江熙的称颂,反而在这天子脚下,江熙的名字却传的热烈。

像什么话本戏文,甚至画像墨宝,应有尽有。

这就使得盛京百姓极为喜欢江熙,如今突然传出这档子事,原先对江熙的好感便大打折扣降成了负,怀疑者有,观望者有,当然,更多的是痛骂者。

一时间民情激愤,城中到处都有对江熙的声讨,那些话本子尽是撕烂了扔到臭水沟里,更有好事的文人书生大肆写诗斥责谋逆罪臣,顺带着表表爱国心。

然而这漫天喧嚣里,也有极少数相信江熙的人。

青阳街头,有位披着兔绒斗篷的女子正踽踽独行。她走在路边,又低垂着头,斗篷上的绒毛挡住了她的大半容颜,身形瘦弱,毫不起眼。

刚落了层薄雪,天气还有些雾蒙蒙,地上也是湿滑的很,所以她走的极慢,极为小心,时不时地向四周观望一眼。

“你是何人?看不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还不快走开些!”

粉衣女子正巧走到了一处府衙前,被府衙门口的侍卫斥骂。

她抬头望了一眼牌匾,非但没有走开,反而还走到了侍卫跟前。

她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把一锭银子塞给了一个侍卫,压低声道:“这位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人顿了顿,跟旁边人打了声招呼,就跟着粉衣女子走到另一边隐蔽些的地方。

他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

粉衣女子又掏出一大包金叶子塞到侍卫手里,问道:“大哥,我想进大理狱里,探视一位友人,大哥能否通融通融?”

那人掂了掂袋子的重量,带了些笑容道:“这位姑娘,大理狱可是关押重犯的地方,里面脏污血腥的很,瞧您也是家世极好的,怎么会有这种友人呢?”

粉衣女子的手颤了颤,声音也有些发抖,“我只进去看看便走。”

她声音柔弱可怜,个头也是小小一只。

那侍卫的眼神就有些变了,他笑着靠近了粉衣女子一步,一边伸手去拉粉衣女子的手,一边诱哄道:“想进去也不是不可以,跟哥哥来。”

粉衣女子冷不防被他抓住手,吓得直往后退,刚要开口叫喊,却被猛的捂住了嘴。

西城门这头,正有一众骑马的少年公子们被城守卫拦下来。

这些少年个个锦帽貂裘,便连马鞍也是镶金嵌玉,瞧着就是非富即贵有身份的人家,他们马后都拖着一长串的猎物,似乎是刚刚从京郊狩猎而回。

城守卫不敢得罪,只是象征性的盘问了几句,就放人了。

一众人驾马,沿着青阳街慢慢往城中走。

有人对走在最前面的少年道:“王兄,咱们这次去京郊山上冬狩半月有余,属你的猎物最丰硕,待会儿必须请我们去玉春楼享受享受啊。”

为首的少年约摸十六七岁,长发高束,紫衣黑靴,正是忠武老将军王忠独孙,王郁。

他听了别人对他的夸奖奉承,便得意的笑起来,扬起手中的马鞭向先前说话之人的马屁股上一甩,笑骂道:“独你嘴馋,净想着珍馐美味了。”

那人马匹受惊,猛然扬蹄向前狂奔而去,连带着他马上拴的猎物也散落一地。

众人都抚掌大笑,一面去抢夺地上的猎物,一面打趣王郁道:“还是王兄有好法子,等会儿就专挑他丢下的吃罢。”

王郁并没有去捡,只是昂着头端坐在马匹之上,笑的肆意明快,朗声笑道:“玉春楼是定然要去的,我请!”

大家都纷纷称好。

此刻的他,与友人嬉笑怒骂毫不收敛,肆意张狂,意气风发。全然不似先前在江家铺子里的冷漠模样。

少年们一路笑谈,直奔玉春楼而去。

途经一处小巷子时,忽然有人出声道:“那人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王郁闻声望去,见是大理寺前的一处小巷子中,正有一位粉衣女子被个官差模样的侍卫攥着手腕,女子被捂着嘴,正拼命挣扎。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直都是少年们的爱好,何况是英雄救美这种好事,更是缺不了他们参与。

当即就有人拔剑下马想冲过去。

王郁皱眉盯着巷子里的两个人影,那个粉衣女子,他也眼熟得很,像是……

先跳下马的人还没跑出几步,就见身侧飞掠过去一个模糊的紫色身影,他立马叫嚷道:“王兄好不厚道,竟要同我抢这功劳!”

他说着就要跟上去,却被刚才先觉得眼熟的人笑着拦下,“那女子看着像是王兄的那位未婚妻,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粉衣女子被那侍卫捂住口鼻攥住手腕,一直被侍卫连拖带拽的往巷子里去。

她心中后悔与惊慌交杂,怕失了清白此后无法在盛京立足,便拼了命的挣扎着想脱身。

可惜她毕竟是身娇体弱的女子,哪里有人高马大的侍卫力气大,根本挣脱不得。

她心里绝望渐生,连回家后用白绫还是用毒酒都想的差不多时,却觉得拖着自己的侍卫动作猛的一顿,继而狠狠一颤,慢慢跪了下去。

她早已腿软了,被侍卫带着也跪坐在雪地里,正惊疑不定时,眼前出现一只白净干燥的手。

她顺着手视线往上,王郁高鼻薄唇的脸就映入眼帘。

见她半天不动,只是呆呆望着他,王郁便冷着脸道:“怎么?江谐婉,你冻傻了?”

粉衣女子猛听得他叫她的名字,终于恢复了些神智。

她正是江谐婉。

劫后余生又乍见故人,江谐婉不知该哭该笑,她犹犹豫豫的想把手放到面前那只手上,那只大手却已经收回去了。

王郁站得笔直,低头看着她,漠然道:“既然没傻,就自己站起来吧。”

江谐婉早被吓得虚脱了,又在雪地里坐了半天,浑身都没力气,但又不敢劳动王郁,只好委委屈屈的自己扶着墙起身。

他眉宇深皱,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还是耐着性子关心了一下,“你自小身子弱,天冷就少出门。”

他说到此处感觉不对劲,四处张望了一番,疑惑道:“就你一个人?府卫和婢女呢?”

江王两家是世交,江谐婉生怕他把事情告诉江佥和江陈氏,所以不敢说是来大理狱,只是含糊点头。

没想到王郁却生了气,声音比冬雪还要刺骨,“你是有多大的能耐,敢自己出来乱跑。”他低头看了眼晕过去的侍卫,嫌恶地踢了一脚,冷漠道,“就算你不顾自己清誉,总要顾着些我的。”

江谐婉抿着唇,低头不说话。

王郁许久不见她回话,便不自在的低头看了她一眼。

看不见神情,只看见有成串的泪珠啪嗒掉在雪地上,把雪砸出浅浅的小坑。

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想掏块帕子给江谐婉,可掏了半天也没找见,便想上手给她擦一擦,但巷子外一堆同伴正看着,他也不好太逾矩,只好半是气恼半是道歉的道:“你哭什么,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江谐婉光是掉眼泪,但半点声音也没有,她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王郁,哽咽出声。

“王郁哥哥,堂姐出事了,怎么办啊……”


“说来也是巧合,我当日叫及锋营的人驻扎在城郊不显眼的地方,打算先自己入城,探听你的消息。结果才进去,就听见街头巷尾的百姓所谈论的,都是你的事。”

“我打听好去兵部的路,过去时,正巧碰见了位贵人,不知是何身份,但看他衣着华贵,仆从甚多,应该来头不小。”

“那位贵人看了我一眼,就直接派人来问我的事情,匆匆写了张批文下来,就让我离开了。我急着来看你,所以没顾及太多。”

刘呈之平素并不喜多言,这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已经有些不适,便端起婢子留给江熙的温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皱眉思索片刻,又道:“不过,这位贵人是否是与你相识?总觉得有些奇怪。”

江熙不知还有这种事,心中也莫名。

她知道兵部乱,但也不至于乱到随随便便就下批文的地步。

按刘呈之的话,应该是那位贵人特意帮刘呈之的,否则若叫刘呈之自己进去找门路,恐怕会被抢白一顿,然后乱棍打出来。

刘呈之此前并未来过盛京,即便是封昭德副尉时,有画像呈给户部,那也不可能会在人群之中一眼认出。

况且从这次的朋党冤案就不难看出,盛京的高门大户,大多都是自保为上的利己派,怎么会好心到在街边,随手帮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所以定然是有目的的人。

刘呈之是什么身份?

他是从六品昭德副尉,是江家军中人,是江熙的义兄。

而时间又正好是朋党冤案闹得人尽皆知的节骨眼上。

江熙本就交际简单,想来想去,极大概率是六王。

而六王此举,可能是借刘呈之来敲打她,告诉江熙,他时刻都在关注着江家军的动作,但凡江熙有异心,就意味着江家军的覆灭,尽数掌握在六王手中。

这是在拿整个溪州军营,和整整四十万的将士做筹码。

江熙一向都高傲惯了,蒙冤入狱已经狠狠折辱了她一次,如今又拿江家军来威胁她,实在是令人倒胃口。

但毕竟答应合作在先,六王又确确实实有救她出狱的恩情,江熙也不是会轻易毁约的人。

日后多提防些便好,等事情了结,就离六王远远的。

“我在半途中,遇到了一位官差,在官驿歇脚,听他周围随侍说,这位是新派任去溪州的人,负责顶替你的职务。”

刘呈之见江熙良久不说话,连面色也阴沉下来,只好自己接着把话说完。

“紧接着,我就碰到了及锋营的阿弥。”

“阿弥正是带着秦风的手书,一路南下回溪州,我拆开信一看,才得知你真的出了事。”

刘呈之尚不知朋党冤案的内里,只当朝廷的敕旨就是真相,所以还在疑惑,“只是不知,先前你入狱,朝堂为何要瞒着溪州,直接就派新官去接任?”

江熙不知是该据实回答,还是隐瞒不说。

派新人,应该是想把兵权收归囊中。

江熙心中烦闷,不欲多说,只是含糊的摇头说不知。

刘呈之见她避而不答,也就没再问,转而说起秦风。

“你打算如何处置秦风?”

一说这个,江熙心中就更加纠结,左右为难了好几日,她还是得不出结论。

杀或不杀,只在她一念之间。

刘呈之道:“你或许会念及旧情,但他既决定背叛你,必然是已经舍弃了往日的情分,你当好好思量。”

江熙沉默良久,低眉敛眸,静静瞧着床沿上翻开的兵书,眼神平淡无波,低声道:“折在这次阴谋里的,是及锋营几十条人命。秦风纵然有再多理由,也必须以命偿还,我不会有偏颇,义兄放心。”

但她会在最后,给秦风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无关秦风的结局,只是江熙想听而已。

两人心情都不大好,相对无言,静坐半刻后,忽听得叩门声响起。

“郡主,世子妃来了。”

刘呈之便起身,拿着药碗从后门退出去了。

江熙捋好头发,把衣裳都抹平整,道:“请世子妃进来吧。”

她身子才好些,也没叫人免了不见客的规矩,结果这就有人上门来了,可见她这府里的眼线是极多。

之前那些仆从之所以会吵起来,不还是因为各自背后的主子不同,所以不肯向对方低头吗。

她这几日不断的叫仆从进来,就是拐弯抹角的刺探他们背后的主子。

这样也好,等他们吵的不可开交了,越来越目无法纪,只差掀翻郡主府的屋顶时,再叫人把这些事情往玉春楼说书人那里宣扬宣扬,到时候群情激愤,就能顺理成章的,通通把这些人发卖出去,他们各自的主子也没理由硬把人留在郡主府。

到那时,重新挑些身世背景简单的人进来,再在其中安插些及锋营的人,何愁没有亲信。

这叫先扬后抑,以退为进。

廊下已经传来脚步声,沈晴跟着婢子进屋来。

江熙便笑道:“世子妃见谅,我不能起身相迎了。”

沈晴快走了两步过来,按住江熙的手,微笑道:“不必,郡主身子还没好,快躺着罢。”

江熙便颔首为礼。

沈晴在方才刘呈之坐过的凳子上坐下,面带歉意,“抱歉,未曾下帖子就擅自拜访,是我的失礼。

江熙忙道:“哪里哪里。”

平心而论,六王此人城府颇深,不知敌我,但他这儿媳还是很好的。

江熙之前在花宴上就觉得,沈晴此人,既有样貌又有才华,性情还柔婉温和,若不是嫁给短命世子成了寡妇,必定能嫁的如意郎君,一辈子平安和乐。

这样的姑娘,江熙也是很喜欢的。

沈晴仍旧很自责,“之前,我也多次宴请郡主来王府稍坐,好同我说说话,我真是喜欢郡主这明媚的性子。”

“只是枉费郡主对我的情谊,郡主蒙冤,我也没法子帮忙,只好花些身外财物,让狱卒能待郡主好些。”

江熙愣了愣,原来沈晴还为她做过这些事。

从前她相信血脉亲情,很为江家二房的伯父婶婶的关照感动过。

可笑出事时,江熙还想着如何做,才能不牵连江府人,可人家连半句求情的话也不肯说。

江熙并没有生气,毕竟是十几年都没见过的侄女,还叨扰多日,江佥有妻女,不可能只为一个才见了一个月的侄女,就不顾一切的救她。

亲疏有别,江熙懂得,所以她不怨。

她只是气自己,会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

江熙恍恍惚惚的想,或许是因为,她生母早逝,父亲终日忙碌军务,根本无暇照顾她。

所以,她才会觉得,那一点亲情的温暖,很难得很宝贵。

江熙撇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轻叹一口气,对沈晴笑道:“多谢世子妃。”

沈晴实在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江熙也确确实实是打心眼里喜欢她。

沈晴对她的好,和江佥江陈氏对她的好,并不一样。

“不知世子妃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晴叫进一个手捧着木盒的婢子,接过木盒后,便又叫婢子退了出去。

她拉开木盒,露出里面的一截杆状药材,笑道:“早听闻郡主已经好许多了,我就一直想来看看郡主,只是心中愧疚,不知该如何面见郡主。恰好前几日,有太医进府,给家翁诊脉,我便私下里偷偷问了太医。”

沈晴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盒,缓缓合好,然后搁到一旁的小桌上,道:“太医说,沙参可宁五脏,益肺补肝,最适合重伤之人。”

江熙又呆了呆。

沙参她是知道的,这味药十分稀有,北齐境内几乎没有种植,皇室偶有,也是高价从盛产沙参的西秦买来的。

沈晴能弄来这么一株药,必定花费了不少功夫和钱财。

可她却并不提及这些。

江熙一时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中温暖。

沈晴仍旧笑的温柔,她压低些声道:“郡主一直养伤,想必过去那三个月里,京中的事也还不知晓。”

这话是说到江熙心坎上了。

刘呈之一直以养伤不宜忧思为由,不许江熙打听外面出的事。

可江熙精神头好的很,每日里病恹恹的躺着,便是没病也闲出病来了。

但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刘呈之也不肯松口。

及锋营的人此刻还在京郊,只有刘呈之能联系的上,他还把江熙盯得很紧,每次江熙偷偷摸摸写信,想要差遣他们查些事,结果最后连信都被没收,还要挨好一顿训斥。

于是江熙就坐正些,作洗耳恭听状。

“其实也没什么,最与郡主相关的,应该是兵部钱大人,和忠武将军府上的小公子,一同为郡主求情。”

“此话怎讲?”

“大致就是,钱同大人与郡主交好,深信郡主清白,而王家小公子是仰慕郡主,两人因为朋党冤案而相识,一同入宫面圣。”

“但陛下当时正是火头上,直接叫守卫军把他二人给驱逐出宫,随后就降旨,左迁钱大人去做武散官。”

“而那位王公子,陛下大概是念及王老将军的功勋,没有责罚,但回府后却被王老将军用了家法,关在祠堂思过。”

江熙听得愣住了。

原先还以为,就凭她这差到离谱的人缘,压根没人会想着为她求情,但没想到的是,萍水之交的钱同,和一面之缘的王郁,都会拉她一把。

果真是患难见真情,日后定要想法子答谢。

沈晴说完这件,又低头琢磨了片刻,把凳子拉近床榻,声音也压得极低。

“还有一件秘事,应当是少有人知。当初都说吴文是恶有恶报,死于盗匪之手,而大理寺里和他接头的人,则怕事情败露,逃命去了。”

“其实不然,近些日子,高门里都在盛传,大理寺的那个人,并没有逃走。”

沈晴的话语声很低,偏说的还是死人,竟显出一丝恐怖来。

好在江熙不怕这些,反而很有兴趣,“难道被捉回了?”

“非也,”沈晴轻轻摆摆手,“那夜过后,吴文身死,接头的神秘人下落不明。既然是要逃命,自然要多收拾些金银细软,可那人屋子里的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所有银票一类钱财都在。”

这倒奇怪,怎会有逃命的人不拿财物。

除非,那人并非是逃走了。

沈晴不知,但江熙知道。

吴文是在给了接头人鸩毒后,被灭口而死,那么幕后人的人,应当是一直跟着吴文行动。

不是逃走,却又消失无踪,那么,那人大概也被灭了口。

这倒稀奇,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幕后人连带着接头人也一同灭口。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江熙垂眸,敛下眼中思绪。

看来又多了一个可查的地方,大理寺狗洞。

沈晴说了这么多骇人的传闻,面上也只是紧拧着眉,并无太多害怕的情绪。

门外又有人来传报,说是江府的嫡小姐来探望。

沈晴这样一个伶俐人,应当也知道江家大房二房之间的龃龉,便从容起身,道:“既又有客访,我也不便多留,改日再给郡主送些药材来。”

江熙万般辞谢不过,只好含糊应下。

沈晴便先跟着婢子出去了。

门外通传的人还在等着江熙回话。

江熙沉吟片刻,还是让人去请了。

这小妹妹心思单纯,若是今日不见她,恐怕回去得难受好几日。

江谐婉今天穿的很朴素,发饰也戴的少,反而是她身后的人,大箱小箱的搬了许多。

她显然也是在自责,进了屋后只是远远站着,没敢像以前那般亲近。

江谐婉微垂着头,轻声道:“郡主,臣女奉家父之命,将郡主遗留在江府的所有东西归还。”

小姑娘说完,又自身后接过一把剑,恭恭敬敬双手捧着,躬身走到江熙床榻前,抬手低头,把剑捧给江熙。

这柄剑正是江熙的无声。

江熙已经思念了无声数月,此刻终于得见,若不是她实在起不来,恨不得当即拔剑舞一遭。

她伸手接过剑,放到了床榻里侧。

江谐婉觉出手上一轻,知道江熙拿走了剑,松了口气,然后顺势,直挺挺的跪下去,对着江熙作揖。

小姑娘的声音都带上了些哭腔,“郡主待臣女一家人情深义重,可臣女父母却不顾郡主的安危,臣女心中深感愧疚,不敢祈求郡主原谅,只求郡主狠狠责罚,臣女愿替父母受过。”

她说完,就当着满屋子江府的仆从,俯身给江熙磕头。

直接连做主子的尊贵体面都舍弃了,叫自家的下人看笑话。

若不是身上有伤,江熙差点就一下子跳起来。

谁说她在生气,她冤枉啊!

江熙急忙去拉江谐婉的手臂,可小姑娘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任凭江熙使劲拉,她也不为所动。

江熙没办法,只好佯怒道:“你磕头,是盼着我折寿吗?”

江谐婉吓得一哆嗦,马上就直起腰,只是头还低着。

江熙叹气。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姑娘居然这么傻,还这么倔。

不过,跟她还挺像。

江谐婉今日只挽着两个小鬃,两只粉桃子绢花对称别着,软软的刘海遮在额头上。

真真是可爱极了。

江熙没忍住,就像以往那样,抬手摸了摸江谐婉软塌塌的刘海,忍着笑意道:“为何如此生分,不像以前那样叫我堂姐了?”


但那人不知是不是为了隐藏武功路数,只守不攻,侧身避过江熙,两人一进一退,一时难较高下。

江熙难掩心中惊喜,她在溪州军营已经难逢敌手,没想到此番入京竟能遇上如此好身手的人。

可惜眼下不是好地方,否则她定要诚心诚意下帖邀战,多切磋几次,说不准武艺又能精进。

但是江熙只身本就不如持械厉害,眼下佩剑不在,恐怕再过几招就要落于下风了。

江熙收起旁的心思,又思及当下处境,心中着急。

她能看出来,虽然黑衣人表面上有意藏拙不肯出招,但其实是化守为攻,以退为进。

黑衣人趁着她走神,猛的一掌拍向她肩头,把她击退数步。

守卫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要再绕过一座宫殿便能看见凌宝阁了。

黑衣人出掌后也不迟疑,迅速转身,把身旁木架上的瓷瓶一把推到地上。

江熙才站定,就听见清脆的碎裂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外面的守卫军马上大声喊道:“谁在凌宝阁里!”

江熙气极,好一招釜底抽薪,他引来了守卫军,便顾不得抢玉佩,毕竟跑路要紧。

只是今日居然栽在了个陌生小贼手里,真是丢脸。

眼看守卫军就要推门进来,江熙不得已,只好弃下黑衣人和玉佩,转身从后窗飞掠出去。

临出去前,她又看了一眼那人,他似乎不急,慢悠悠从怀里掏出块绣着花的手帕丢在地上,从和江熙相反方向的窗户出去了。

这就是呈给李彰的手帕。

再后来就是江熙原路返回马车,穿戴好衣裳回了九微殿。

月色完全被遮挡,一片暗沉沉。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动静,悉悉祟祟的。

江熙翻身面向床榻里侧,睡得深沉。

窗户吱呀一声轻响,好像有风吹了进来,又好像有老鼠在深夜觅食。

漆黑的屋子里,江熙冷冷的,没有一丝少女娇气的,裹挟着浓浓沙场戾气的声音响起:“是谁家的小老鼠这么不听话,敢来我这里放肆?”

江熙一跃而起,一把揪住一个正翻开柜子的黑衣人的衣襟,再一脚踢向他膝盖窝,小贼猛然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小的不知道是您,多有得罪。”

江熙蹲下来看他,扯下面巾,是很平常的眉眼。

“不知道?你来偷东西,都不看牌匾的吗?江府也敢进来,是要财不要命了?”

那人不敢抬眼,只是一个劲儿求饶,似乎还真就是个不知轻重的毛贼。

江熙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站起身道:“秦风。”

屋外出现个人影道:“将军,卑职疏忽了。”

江熙一把拽起毛贼,拖到窗边,似乎是对着秦风说话,又似乎是对着黑衣人说话,“居然知道是本郡主,那主子必然是今晚宴席上的人了。”

赐封郡主的旨意是今日晚宴才由陛下身边的宦官宣读出来,连她自己也是那会儿才知晓,更别提其他人了。现在估计也就参加宴会的人知道。

黑衣人身体一僵,头慢慢垂下来。

江熙愣了一下,一把抬起他的下巴,血慢慢从紧闭的嘴角流出来,竟然自尽了。

“这么忠心?倒更让人怀疑了。”

窗外树影重重,似乎有风吹过。江熙皱眉看过去,有些生气地道:“另一个人跑了?”

秦风没出声,有些呆呆的。

她把尸体丢出去,秦风反应慢了半拍,抬手接住又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处理干净。”江熙忍不住又瞄了一眼秦风,“你今晚是喝了多少酒?糊涂成这样,连个小贼都看不见。”

秦风嘿嘿一笑,“不多不多,就两坛子,将军您的庆功宴,卑职自然要多喝点。”

江熙扶额,关窗继续回去睡觉。

这是江熙父亲江应留给她的人,也是在军营长大。

将士们平日里最喜欢喝酒,秦风这么多年竟然愣是练不出千杯不醉的酒量,不过今日倒也难为他了,平日里一杯倒的人还喝下去两坛 。

不过今夜之事奇怪,到底是谁派来的贼子?是想在她这里放东西,还是拿东西?

她一身坦荡荡,唯一心虚的也就是盗玉佩,本来是为满足好奇心,打算着琢磨琢磨其中奥妙再还回去,既没人知道,也不引怀疑。

若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事情又怎会闹得众人皆知。

江熙一思及此就觉气闷,翻了个身,转而去盘算明日如何查贼子,才终于入梦。

深秋的盛京已有了冬日的萧索,即便是白日也吹着阵阵的冷风,叫人恨不得裹紧衣衫躲进酒楼里,点上一壶烫好的热酒,听听小曲儿消磨时间。

但北齐向来繁华,作为都城的盛京四季都是笙歌不断。

而盛京最出名的销金窟——玉春楼,更是人满为患。这里是玉作雕栏金作瓦的盛京第一酒楼,是往来无白丁的文雅之地,也是有着名伶清倌儿镇场子的风流欢场。

二楼雅间,正有琵琶女低声吟唱羽衣曲。

屋里焚了香,袅袅婷婷的烟雾腾起,模糊了珠帘后的两个身影。琵琶女玉手芊芊,一面弹唱一面偷偷瞧一眼帘后的贵客,这般走神自然使她弹错了不少音。

每每这时,那位斜倚在推开的窗下,着墨绿色宽袖长衣的公子就会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朝她看过来,笑道:“错了。”

嗓音里溺着柔情,语气里藏着倜傥。

这样好听的声音,便是瞧不清模样也能让闻者浮想联翩,沉醉其中。

琵琶女娇声道:“贺公子好耳力。”

帘内,还有位跪坐煮茶的青衣公子,他神情平和,眉眼舒朗,一身书卷味儿,一看就是温和有礼的文雅贵人。

他取过只小巧精致的茶碗,一面倒茶一面道:“少怀,你又随意撩拨姑娘了。”

他把茶碗推到对面,接着道,“昨日才得的顾渚紫笋,品品。”

一旁靠窗的贺疏收回目光,伸手捞过茶碗抿了一口,未作评价。他随手搁下,自怀中掏出块玉佩放在桌子上,道:“仲谦,这便是那枚蓝田玉佩。”

玉佩由一块混杂着碧色的乳白玉佩雕成龙凤模样,通体透亮,被亮光一照就映出幽幽的蓝光,极为好看。

余青霭看了眼玉佩问道:“倒是块好玉,但真的和二七贺氏案有关吗?”

贺疏哂笑一声,似乎对这玉佩浑不在意,他左手支着头,右手有些无聊的抚弄玉佩的穗子,懒洋洋道:“管它有关无关,但凡和那家伙沾边儿的东西,我就一个都不会放过。”

窗子正对楼下乐舞声声的高台,近日玉春楼又招了一批外来的舞姬,身段婀娜姿态妖娆,引来不少看客。贺疏对此似乎很有兴致,已经一连来看了好几日。

“对了,说起这玉佩,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余青霭放下茶壶,从袖袋里拿出方手帕递给贺疏,“昨日宴席上,国丈叫我彻查可疑的外邦人 ,这既是你的 ,就还给你 ,我再另寻人做上差不多的交差 。”

贺疏接过昨夜丢在凌宝阁的手帕,揶揄道:“听闻余大人办事一向公允 ,怎么还会徇私情?”

余青霭只是淡笑 ,“你我是什么交情 ,出了事自然是要向着你的 。只是这帕子 ,你有什么想法?”

一提这个贺疏有些头疼,他一个男子拿着女子手帕,像什么样子。

他虽有浪荡公子的名声在外,也的确没少欠下拈花惹草的风流账,但还真是头一次在身上揣着女子之物。

说起这绣着奇怪花纹的手帕,其实是有些来路不明的。

昨日傍晚,他扮成余青霭的随侍入宫。马车刚转到青阳街玉春楼下,就有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小道士,疯疯癫癫的拦下马车,非说要把东西给一位有缘之人。

两人无奈下了 马车,还没开口问,疯道士就把一包花种和这手帕硬塞给贺疏,嘴里神神叨叨道:“此花名为朝阳花,是来自南陈的稀有物种,可是北齐的头一份,公子就是这有缘之人呐。”

他说完也没等两人再多问,就潇潇洒洒转身离开,眨眼就没了踪影。

贺疏一脸莫名,只当是碰上了疯子,随手往怀里一揣就忘了。直到在凌宝阁里碰上江熙,才临时想到栽赃嫁祸的法子。

但现在看来,这帕子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余青霭问道:“不过,帕子怎么会在凌宝阁里?你可不像会丢东西的人。”

“呵,”贺疏冷哼一声,有些不爽道,“昨夜除了我,还有个功夫极好的小姑娘盗玉佩,我懒得与她缠斗,便吓走了她,把帕子丢那儿了。”

余青霭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还有这种事情,便有些奇道:“盛京城的女子哪个不是只呆在屋里绣花,连练武的都极少,竟还有能与你过招的小姑娘?”

他说到此处忽然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奇道:“不会是那位新封的宪华郡主吧?她昨夜离席有半个时辰 ,既然能退敌 ,想来武功也是不差的 。”

贺疏回想起昨夜情景,脸色愈发不爽快起来。

余青霭笑道:“我看郡主也是位美人坯子,你不是向来爱美人吗,怎么还不太乐意的样子?”

贺疏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颇有些不喜,连声音都冷了几分,“你是没和她交手 ,看着娇弱 ,下手却狠 ,我肩上挨得那几下子 ,现下还在发疼 。”

“原来是受了伤 ,”余青霭笑归笑 ,到底还是从柜子里找出盒药递给贺疏 ,“刚才一进门就感觉你不大对劲 ,果然 。”

琵琶女一曲奏毕,躬身退了下去。

余青霭见他还是面色不愉 ,便转开话题道,“你离开的早可能不知道,昨夜失窃 ,吴文和郡主好一番对峙 ,连外邦人都牵扯进来了 ,明明闹得不小 ,最后却不痛不痒的收场 ,连搜身都未曾有 。”

“是吗?”贺疏扬眉,眼中有些疑惑的神色 ,语气却是半玩笑半认真 ,“或许是要给人下套也说不准 。”


上次去青山宫赴宴是晚上,都没有好好看宫中殿宇。如今见了六王府,便是江熙这种不识货的人都要感叹:六王不愧是皇室子弟,这府邸修葺的真是富丽堂皇,精致华美。

一路进来,穿过花厅长廊,走过亭台楼阁,江熙简直要被吸走了眼睛。她自小生活的溪州军营,只有简陋的营帐和马棚,就连城中刺史府里都不及这里的分毫。

不过江熙到底不是贪恋富贵的人,她长了见识后就没了赏园子兴致。贺疏就在后面不远处,江熙实在是心痒痒极了,恨不得登时就转身问他一句是不是拿走了玉佩。

待到人差不多都齐全落座之后,就有女官引着随侍上茶。此时主人还没现身,诸位宾客都自顾自的说着闲话。

正是嘈杂时,忽然听得人群之中有人惊叹了一句。江熙便抬头看向主座之上。

看起来大概是十七八岁的姑娘,挽着百合髻,一身淡雅的水蓝色锦衫,绣着金牡丹的暗纹,随着走动而一层层漾开,鲜活无比。

这年轻妇人的眉眼温和秀丽,很有江南水乡的婉约之美,但这清秀之中又透着盛京世家主母的高贵优雅,大方从容。

她还牵着位三四岁的小男孩,瞧着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

这便是世子妃沈晴,以及小少爷赵安了。

接下来,无非就是些各家之间的攀谈一类。江陈氏早被拉着同世子妃见礼去了,江谐婉怯怯诺诺不敢出头,只是安安静静在位子上喝茶。

江熙打小习武,对于京中贵女们畅谈的胭脂水粉也不熟悉,何况她还不屑于去腆着脸主动插话,只好百无聊赖的也在位子上发呆,和同样没人理的江谐婉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而对面的贺疏周围,也同样冷清得很。江熙不时的往他那里瞥一眼,原来只是嫌弃他不思进取,现下却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了。

正百无聊赖的乱想事时,方才还在赏花的贵女们突然都向江熙这边过来了。

江熙看了眼身侧的秋菊,便已明了。走在前头的是程歆,她着杏黄色的破裙,显得高挑纤长,娇艳贵气。

程歆在盛京贵女圈中大概是个领头的存在,她们瞧着似乎是来这边赏菊,却都三两成群在江熙周围坐下来,很有些来者不善的模样。

江谐婉大概也看出了什么,她素日里因为性子不合群,没少被这些姑娘们排挤,就有些胆怯的想往外坐,但又担心江熙一个人应付不来,左右为难的直皱眉头。

江熙察觉,拍拍她的手背,附耳说了句没事,便叫她去找江陈氏了。

江熙可是能砍下南陈人的头颅当球踢的人,怎么会把这些娇滴滴的闺阁女儿放在眼里。

果然,聊了几句咏菊诗后,程歆扭头对着江熙笑道:“秋菊真是每年都赏不腻,只是不知郡主远在溪州边境,能不能看得到此种风景?”

一旁打扮讲究雅致的少女语气不明的笑着接话:“程姐姐说笑呢,边境不比盛京的风土,菊花娇嫩,就该养在盛京。”

又有人道:“周妹妹是不是想说,名门闺秀就应待字阁中,”这人瞥了一眼江熙,把声音放轻了些,“可不能忘了本分,在男人堆里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这几乎是明着讽刺江熙不尊礼教,伤风败俗。

北齐不曾有过女子上阵杀敌的先例,所以江熙身为女子这般破例,说的好些是巾帼女将,但到底也会被诟病言行有失。

江熙有些好笑,不过也没闲到去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便不咸不淡的接了句:“人各有志罢了。”

众人神色各异的笑了笑,一时无人接话。

先挑起话头的程歆一直笑吟吟的旁观,这时候才又道:“郡主说的不错,人活一世,可不能被规矩束缚了手脚。”

这话奇怪,江熙都摸不清是帮解围还是暗讽,便索性闭口不答。

“这么说,那贺公子倒是活的很不错呢。”

众人又不约而同的嗤笑起来,但到底都是些未出阁的年轻小姐,不大在意男人们在意的身份,她们只晓得贺疏俊美风流招人喜欢,便有几个春心萌动的姑娘偷偷看向贺疏的位置。

江熙心里记挂着玉佩,也往对面看过去。

而望了一圈,才发现没了贺疏的影子,不知是几时走了的。

江熙因被这些贵女们说话岔开心思,也没注意到贺疏,此刻后悔不迭,生怕他揣着玉佩去干些下流勾当。

若哪天在花楼里一逛,就转手把玉佩送了人,岂不是还要辛苦找寻?

这忒不划算。江熙当即跳起来,同江谐婉交代了一声,悄悄退出了宴席。

留下一群不明所以的姑娘。

宴席摆在前院,想来六王府住人的院子也是不能随意进的,江熙便约摸着方向往后院走。

也不知他们两人是不是缘分好过了头,江熙左绕右拐的,险些被楼宇重重的府邸绕晕了头时,一转身,就好巧不巧的看见贺疏。

后院丈余高的围墙下,长藤萝蔓投下的暗绿阴影之内,长衫落落的贺疏几乎要被淹没其中,他微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如何,白皙修长的手里握着枚小木匣子,正要交给跟前的侍从。

眼下阳光正好,他却带了些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冷淡。

从这个角度看,就越发觉得此人身形与昨夜小贼一般无二。

江熙在一瞬间有些怔愣,她身处几丈开外的阳光之下,几乎有些看不清完全融入阴影内的墨绿身影。倒是对面的贺疏先察觉,反手将木匣塞进侍从怀里,把人推走了。

江熙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总想着的缘故,她几乎下意识的就觉得玉佩就在木匣子里。原来贺疏盗玉佩是要当个中间人,转手把玉佩给别人。

了不得,想法成真了!

但她冲动之余尚存一丝理智,说到底,贺疏就是凌宝阁的小贼只是江熙的直觉,虽说她眼下已经是十二万分的肯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是她开口试探道:“宴席已开,贺公子在此处做什么呢?”

直接去追是不行的,只能先记住那人离开方向,尽快确定了贺疏身份,再追不迟。

不过这话属实有些唐突,然而贺疏只是诧异的扬眉,面上却没有半分意外的感觉,只是微微歪头,看着江熙满面笑意。

不知是装傻还是故意,贺疏没有理会江熙话中的深意,十分直接的道:“送了枚玉佩给别人。”

江熙心里“咯噔”一声响,她这次的脑子意外的好用了一回。

天下女子习武者甚少,昨夜恰好能出现在宫里的更是屈指可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只她一人。

既然江熙能通过身形眉眼怀疑上贺疏,那么贺疏同样也能。

而贺疏似乎与余青霭交好,那么应该也知道昨夜离席者只有她,再对对时辰,对方恐怕早已知晓她就是窃玉佩的人了。

方才在青阳街上,江熙是因为手帕才注意到这二人。

假如拿走玉佩的真是贺疏,手帕就也是贺疏所丢,李彰又把手帕交给余青霭去查,没准余青霭就会包庇贺疏,玉佩失窃一事也会悬置。

而这般有恃无恐的承认,就是吃准江熙也是共犯,不能说出去。

看来她的直觉没错。

现下好了,两人都差不多算是坦诚身份,不必再装来装去了。

她再也顾不得之前要好声好气的交流的想法,玉佩都要没了,还是上手抢来的实在。

江熙立马朝着那侍从消失的方向奔去。

不过贺疏实在是碍眼得很,他大概是猜出了江熙的心思,直接上来劈手拦下了江熙的步子,江熙全副心思都在玉佩上,自然没心思和贺疏缠斗,转身就想绕开贺疏往外退。

奈何贺疏纠缠人的法子一流,两人几回合下来,他没显山没露水,没有使出一招一式,只是胡乱的一边躲避一边阻挡,还没少挨了几下子。

瞧着就跟没武功的人胡搅蛮缠一般。

江熙心中奇怪,昨夜凌宝阁内不是还身手好的很,虽然能看出有刻意的退让,但起码她的每招都能拦下,枉她还以为棋逢对手,以后能多切磋切磋呢。

只是这一分神的功夫,便被贺疏瞧准了机会。他伸手把江熙往身后一拽,再一转身就把江熙堵在墙角。

不过只是手臂抵着江熙的脖颈,让她不能动作,并没有多僭越。

“郡主在想什么呢,莫不是被在下勾了魂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江熙,那双眼眸若有若无的扫过江熙的面庞,目光中几分挑逗几分闲散,还有一丝极淡的锐利。

但那一点锐利消失的很快,快的像是江熙的错觉。贺疏缓缓勾唇一笑,又带出平日里混迹烟花地的潇洒,连带着眉眼都暧昧温柔的能滴出蜜来。

这厮忒讨厌!

江熙本是极骄傲要强的性子,很是见不得别人冒犯,对贺疏这样一退再退,已经让她很是不爽快,眼下贺疏这副风流公子的做派,像是成心逗着她玩儿一般,更是点着了江熙的火气。

因今日是花宴,江陈氏精心把她打扮了一番,衣饰有些繁琐,束缚了江熙的手脚,不太好动作。

她狠狠地一脚踢向贺疏小腿,后者侧身堪堪避过,江熙瞅准这空挡,连忙往外撤出几步,又担心贺疏继续纠缠过来,便翻身跃到围墙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贺疏。

“贺公子既然身为罪臣之子,也该有些自觉,不在府里静思己过,为双亲赎罪,成日里招摇过市,真是丢世族的脸。”

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嫌恶和不屑。

然而贺疏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贺疏仰头,阳光被江熙遮挡了些,她整个人都被包围在暖洋洋的光线里,绣着金色暗纹的山茶色裙衫几乎与光辉融为一体,衬得江熙如同一轮熠熠生辉的明日,刺的贺疏有些睁不开眼。

他微微恍惚了片刻,才半是玩笑半是调戏的道:“在下的确无甚出息,自知辱没了贺家门楣,也无颜面对祖宗牌位,既然无处可去,就只好日日流连温柔乡里。”

他又抬头看了眼江熙,脸上的笑愈发恶劣了些,“何况,遇到了郡主这般妙女子,在下更是不愿归家。”

好一番堂而皇之的无耻之言,江熙都快要被气笑了,这种登徒子真不知是如何有幸,能成为名冠盛京的贵公子,还收揽了那么多芳心。

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下再追玉佩已经来不及,看贺疏那样子,大概也问不出什么。

总之是下落不明了。

算了算了,玉佩什么的不要也罢,反正江熙也不信能有得之定天下的绝妙兵法,她本来就只是想看看真假,长长见识而已。

还是先把眼下的花宴应付过去才是。

想开后,江熙便心安了许多,不再搭理贺疏,自顾自的跳下墙头,头也不回的向前院去了。

她走得急,却没有看见,身后的贺疏并没有跟来前院,反而站在原地未动。

他眼瞧着不远处,修缮精致的,隐匿在一片竹林之后的小楼,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小楼上只有一扇窗被推开,只是隔着重重竹叶,光线微弱,连窗内有什么都看不清。

贺疏只向那边望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理好衣饰褶皱,也转身寻路往前院去了。

只是这二人都未曾发现,另一边的院墙后,一抹杏黄色的衣角也匆匆隐去。


却说这头,贺疏和余青霭喝完茶,相携下楼准备去赴世子妃沈晴备下的花宴。

这世子妃也是奇怪,现在高门大户办宴会,都不会邀请贺疏去,嫌他这罪臣之子晦气。偏偏这位世子妃请了,还是和所有人一样下了鎏金印花的正式帖子。

本来贺疏就没想去,手头还有个玉佩的事情没查清楚,无奈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次接到请帖,他便是再混账也得给人家世子妃一个面子。

两人才出了玉春楼,就听到后面街上急促的马蹄声,声音渐近,猛然在他们身后停下,变成了勒马声。

贺疏回头,只见那黑髯骏马之上,少女一身丁香色的骑马服自东而来,衣袂迎风飘飞,腰间佩剑虽未出鞘,但也能感受到锋锐之气。

她神情傲然,五官精致又英气,那双眼不染纤尘清澈坦荡,迎着烈日的辉光,明亮而高傲。如同一轮天日,令天地都失色。

只是这双眼有些眼熟,贺疏尚没细想,就听到一旁余青霭拱手行礼的声音:“臣见过郡主。”

原来她就是宪华郡主,平南将军江熙。也是昨夜和他抢玉佩的,盛气凌人的小姑娘。

贺疏低头看看手中的帕子便明白过来,他不急不忙的把东西塞给余青霭,扬起个笑来,也不行礼也不颔首,只是轻声道:“原来是郡主啊。”

江熙也仔细打量着二人,青衣的倒有些印象,昨日宴会上听梅益提过,是户部的余青霭,手帕正是交给他去调查了。

至于旁边墨绿衣衫的,瞧着满身矜贵之气,偏还混杂着不羁放浪,长相俊俏风流,眉目含情,眼眸如春,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位浊世贵公子。

她一门心思在手帕上,便也没细看这个陌生人,只是瞧着余青霭道:“真是凑巧,碰着了余大人。”

手帕是给了余青霭查,没准儿他有什么头绪也说不准。但若是直接问,定然会惹人怀疑。而且余青霭年纪轻轻就仕途通畅,本人必然也是极为聪慧的,得迂回一点。

论起来,江熙的官职比余青霭大 ,于是他便颔首微笑道:“不敢当,下官与友人正要往城西去赴世子妃办的花宴,不知郡主可是同路?”

江熙自动过滤了“友人 ”二字。

正愁不知如何搭话套近乎,眼下刚好来了个机会。

她一面理顺马匹的鬃毛,一面道:“正是。不过要先回趟江府。”

两人东拉西扯聊了几句,却是余青霭似不经意般先开了口,“郡主自小长在边境,不知对南陈物种可有了解?”

江熙心下一动,正要问他,他倒是先说了,这样更好,日后说起来也是她在回答余青霭的问题而已。

“余大人可是在问昨日的手帕?”江熙露出个谅解又无奈的神情,摇头道“可惜,本郡主一直待在军营里,两军对阵,不曾互通。你没有查出什么?”

有什么好查的,要抓的贼人可就站在他余青霭旁边,手帕的来龙去脉他也是一清二楚,甚至一刻钟之前,他这个官还在和贼一同喝茶听曲商量对策。至于外邦人,不过是子虚乌有。

不过实话当然不能说,余青霭打了个马虎眼,适时的垂眸,自责道:“下官无能,尚未查出。”

这二人各怀心思你来我往,场面颇有些尴尬之际,当了半天透明人的贺疏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终于把江熙的目光拉到了贺疏身上。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江熙就有些呆住了。

怎么她瞧着这双眼睛,这么眼熟?

桃花眼,多情眸,越看越像是昨夜和她争夺玉佩的贼人 !

江熙被自己的想法惊了惊,又仔细想了一回,觉得不大可能。

毕竟余青霭堂堂世家子弟,怎么会和个小贼同行?看起来关系还很好?

但江熙也不是傻的,这人衣料上乘,气度不凡,显然也是有来头的大人物,倘若这人真是那个贼人,大概也和自己一样,痴迷于兵法武学,故而去盗玉佩。

这么一想,江熙瞬间就觉得此人亲切了不少,原本还打算找到人后直接动手抢玉佩,现在看来,同道中人还是应该和和气气的好,毕竟这样好身手的人可不大好找。

可惜,这人浑身的桀骜不驯,瞧着还很轻浮,实在是败好感得很,惹人厌烦。

然而他究竟是不是贼人还未可知,姑且先存疑吧。江熙左右思索一番,问道:“阁下何名?”

贺疏眼看着江熙的眼神变来变去,一会儿和气一会儿嫌弃,然后终于张口问,便笑眯眯的答:“在下贺疏,表字少怀。”

罪臣之子贺疏?江熙险些没崩住她的神情,这是什么倒霉运?刚在明玉阁听完人家的传闻轶事,转头就碰上正主?

先前的想法马上被江熙抛弃,那个不务正业心术不正的人,哪能真心喜欢兵法呢?

这下可好,江熙本还想着言语试探一下他,现下得知他就是传闻中的贺疏,倒惊的把试探这茬事给忘了。

贺疏看着江熙的神色又从嫌弃变为不屑,心中冷笑,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在听到他的名字后,或表面或暗中的露出鄙夷耻笑的嘴脸。似乎来踩一脚罪臣之子就能凸显出他们的尊贵不凡。

江熙倒是没注意到贺疏眼中渐生的冷意,同余青霭道了声告辞 后 ,直接一扬缰绳绝尘而去了。

沉默许久的余青霭重又把手帕还给贺疏 ,拍拍他的肩道:“要申时了,快走吧。”

江府。

江熙匆匆回来时,江陈氏和江谐婉已经在正堂里等了许久。

一看见她回来,江陈氏便一把将她拉到内室,拿出准备良久的衣饰,一面叫丫鬟婆子帮江熙梳洗更衣,一面嘱咐道:“今日要赴的花宴,是由陛下的孙媳 ,六王殿下的儿媳,世子妃沈氏 亲手操办,一定要打扮的金贵些。”

于是江熙默默把抗拒的话咽了回去 ,任由老嬷嬷把她的佩剑腰带搁到另一边去了。

江陈氏趁着她梳洗,便给她普及皇室宗族的常识。

“说起这位世子妃也是可怜,家中本是与余家齐名的书香门第,她的嫡姐早年间嫁与世子,可惜无福消受,产下小少爷就去了。”

江陈氏说到这儿,脸上也露出些同情的神色,“沈家忧心孩子,便又把嫡次女,现今的世子妃,嫁给世子作继室,好抚养幼子,可刚礼成没几日,世子殿下也因病过世了。”

说到底,也只是为家族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可怜人罢了。

“如今三年孝期已满,六王殿下知道这儿媳的苦楚,便特意教世子妃办了花宴,露露脸。”

此次花宴请的都是各府女眷及京中有名的年轻才子。大概是世子妃沈晴自出嫁后第一次操办这种宴会,不愿得罪人,所以连贺疏也一同下了请帖。

虽然各府上都不大乐意看见晦气的贺疏,但这次花宴是六王授意,世子妃操办,且六王在朝中地位也不低,谁也想趁机多与皇室亲近亲近,便也都不在意贺疏的在场了。

江府的马车在六王府停下,如今的江熙刚战胜了南陈,封了郡主,拜了将军,正是人人艳羡的时候,江府人一来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江谐婉向来怕人多之处,拘谨胆小的很,紧紧的拽着江陈氏的衣袖不松手。

按理说,江熙有官职和郡主之位在身,而江陈氏只是朝廷命妇,没有诰命,应退后江熙一步。可江熙又是小辈,不能越出长辈去,应当在后。

然而江陈氏是多么伶俐的人,她毫不顾忌的左手挽着江熙右手牵着江谐婉,三人并排而行。

旁人看了只怕都会称赞一句,好亲密和睦的江家人。

王府门口正候着许多仆从,引路的引路,牵马的牵马,十分有序。

三人正要跟着进府去,身后却插来句怪膈应人的话:“是宪华郡主吗?骑都尉之女程歆,给郡主见礼了。”

听着嗓音倒是俏皮可爱。

应声回头,好巧不巧的,江熙一眼就看到正向王府而来的贺疏和余青霭。

江府离六王府较玉春楼近许多,且江府人还是驾马车来的,自然比贺疏和余青霭两人走着来要快。

一旁的程歆顺着江熙的目光往后看,眼神瞬间亮起来。

虽说贺疏身份不好,但他确实生的极好,还是很招姑娘喜欢的。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平日里没少干撩拨别家姑娘的事,有许多盛京姑娘的芳心都被贺疏收揽。

譬如这位骑都尉家的嫡女程歆。

江熙倒是没注意到程歆的眼神,她满心满眼都是玉佩,对于别的都是粗枝大叶得很。

然而眼下气氛却有些奇怪了,原是程歆先搭的话,但她现在却一眼都没再瞧江熙。江熙素来高傲的人,也不会上赶着再答话。

而对面的贺疏缓缓走近,先是抬头扫了眼六王府的匾额,又习惯性的带出抹笑意来,看着一干人,颇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都围在府门口,是来的迟了吗?”

江熙看程歆似乎很想说话的模样,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保持着大小姐的仪态,缓缓施礼,扭头跟着引路小厮进府去了。

江熙尚有些摸不着头脑时,就被江陈氏也一并扯进府里去了。

留下原地一脸莫名的贺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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