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过天晴。
黎初念回到家,翻看着之前没看完的日记。
最后的时间停留在2022年5月30号。
她不由奇怪,过往基本隔两三天就会写下一篇,怎么这次隔了这么久?
“可能爸爸这段时间忙?没时间写了吧……”黎初念自我安慰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想了想,她使劲扒着日记本线订那端。
有被撕过的痕迹。
如果不仔细扒着看,根本不会发现。因为痕迹被裁剪得十分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参差。
她打了个寒战,直接跳下床,翻箱倒柜地找着房间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撕掉的那几张。
心里的答案更确定了。
暂且不说爸爸会撕日记这样极其微小的可能,就算真的撕了,也不是撕得这样整整齐齐的强迫症性格。
黎初念拿起铅笔,尝试着在5月30号那篇日记之后的纸上涂着浅浅一层,痕迹隐隐展现。
不是完全可以辨别清晰,但可以清楚看见的是字迹比起以往多了几分凌乱。她努力辨认着。
[6月1号:小森?0823?]
[6月5号:盛灿?]
[6月6号:杜冷丁……]
黎初念看得浑身发冷,不由踉跄了几步。
爸爸在查什么?
这几页日记被谁撕掉了?
爸爸真的是死于意外吗……
恐惧与无措铺天盖地席卷,窗外是明媚夏日,她却看不见光。
看着手机里拍下的照片,是爸爸的最后模样和留下的血字“我”,黎初念的视线逐渐模糊。
她把自己摔在床上,看着悬挂的吊灯,默默自我安慰。
没关系。
她一定会弄清楚的。
无论时间长短,总会知道所有结局。
·
转眼,黎初念收到了面试通过的消息,8月份正式入职。
张凌得知她放弃保研去了修意时,差点被薯片卡住,咳了老半天。
“念念,为什么呀?是出什么事了吗?虽然伯父离开了……但是你要好好生活呀,怎么就不读研了?你不是之后研究生毕业后想考检察官吗?”
“我找到工作了,在修意的法务部门。有钱赚我很快就是富婆了,谁还傻读书。”黎初念故作沾沾自喜的模样。
“骗子!”张凌哼道,“就你最愿意傻读书了,才没脑子做富婆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现在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当富婆,赚钱,骗个男人回家。怎么样?”
“不怎么样!”说完,张凌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啊啊,你去修意,你去修意,不会是……”
“什么?”
“不会是看上那个男人了吧?就那个谁……对,季潮温!”
“?”
“呜呜呜看你大学这四年谁追你你也不应,跟守寡似的,我都跟着急,现在你终于开窍了!”张凌激动道,“还得是美色误‘念’啊啊啊!”
“……”黎初念听她越说越离谱,笑骂了声,“臭阿凌,说谁守寡呢。”
但说来也真是巧,入职那天,修意为了欢迎新来的员工,一群人下了班打算去轰趴馆吃烧烤。
而那轰趴馆的名字,叫“难误”。
……这什么缘分。
黎初念原地愣了会儿,尹伊景见她这样,以为她是对轰趴馆不放心,笑道:“季潮温和这的老板是好朋友,我们经常来,环境什么的绝对没问题。”
“景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黎初念连忙解释,“就是觉得名字很有趣。”
黎初念没来之前,法务部只有尹伊景一个人。她不仅是季潮温的学姐,还和季潮温,以及公司另外两个人李亭书、孙川一起创建了修意。
“是挺有趣的。不过,”尹伊景热情地拉着她,“我们得赶快进去挑个好位置。”
找了个凉快的座位,尹伊景将果汁递给黎初念,开始和她聊起大家的八卦。
说着说着,就唠到了黎初念身上。
“念念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呀?我跟你说,大学里要是有喜欢的一定得赶快上!”
尹伊景郁闷道:“要是上大学不谈恋爱,以后就得像我似的天天相亲去见老男人了。”
“亭哥川哥他们……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啊。”
尹伊景十分嫌弃:“谁跟他们。”
“让他们自己组团相亲去吧。”
确实。
黎初念看了眼在场的人,除了她和尹伊景之外,修意的员工竟然都是男的。
恐怕大厂程序员都没这么男女失调。
“噢,排除季潮温,他不相亲。仗着是我们当中最小的,成天说什么自己才28,不着急。”
尹伊景看了看四周,小声在黎初念耳边道:“看他比和尚都清心寡欲的样子,身边同性朋友又那么多,我有时候简直怀疑他……”
“其实喜欢男人。”
“?”
黎初念惊住了。
性取向暂且不说,她没想到的是,季潮温居然比她大了6岁。
她之前一直以为这人跟她差不多大的。
一时间……
心情有些复杂。
黎初念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烤肉的季潮温。
周边男生吃得头也不抬,他则自动承担了烤肉的工作。
季潮温拿着夹子时而翻转时而停歇,自然低垂的刘海,也掩不住他专注的神色。
黎初念有些失神。
取景器好像在不断推近,进度条也在不断回移,直到停留在高中时的某个午后。
有人在她面前,认真讲着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丝毫不见平日的顽劣。
“老男人……”
黎初念嘟囔着,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人真的已经28了。
然而。
“叫我?”
对上季潮温的目光,黎初念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手还搭在他的手上。
!!
完了。
上班第一天就得罪了上司。
黎初念的心中山崩地裂,面上却笑容得体:“你听错了,我是说……来帮你。对,我来帮你。”
季潮温似笑非笑地侧头看她,黎初念丝毫不知自己格格不入的脸红,早已经出卖了她。
他听话地将夹子递给她,侧身拄着桌边,让出一些地方给她:“心疼我了?”
“……”
感受到身旁温热逼人的气息,黎初念悄悄深提了口气:“我只是想自己试着做做看。”
季潮温看着她明显笨拙的动作,因为太过慌张而低得过分的头,弄得一侧刘海都滑了下来挡住了眼睛,不由觉得好笑。
他没多想,伸手替她拂过。
黎初念浑身一麻,直接僵在了原地。
“好好看着。”季潮温夺过她手中的夹子,“我教你,要听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她:“掌握火候,记得来回翻转,均匀受热,不能太久,会老;不能太快,不熟,然后这样,你看……”
黎初念有些恍神。
一模一样的话,像极了董北望教她许愿的时候。
我教你,要听好了。
……
“学会了吗?”
“嗯。”
“烤差不多了,我们也去吃吧。”
季潮温将烤好的肉放在盘子里,帮她端到桌子上。
“我们这有座,你要不过来?”尹伊景招呼他。
季潮温也没推脱,坐在了黎初念一旁的空座上。
尹伊景朝黎初念凑近了些,笑眯眯地小声道:“怎么才跟我说上几句就去找季潮温了,看上这臭小子啦?”
“我是去帮忙的……顺便学学怎么烤肉。”
“其实这小子人挺好的,你别看他……”尹伊景刚要再说,突然看见一只手凌空向她碗里伸来,吓她一跳。
“谁人挺好的?”李亭书夹了一大块五花肉给尹伊景,挤坐在她旁边。
“反正不是你。”
“喂,亏我好心给你夹肉。”
“我减肥,不吃肉。”
“吃烧烤不吃肉,你怎么不去寺里吃斋饭啊。”
……
黎初念默默看着俩人拌嘴,被逗笑了好几次,突然听得身旁的人淡淡开口。
“老男人。”
“?”
怎么又提这茬了。
“亭哥可比我老。他那样的,最容易饥不择食。”
季潮温用公筷将签子上的肉一一摘下放在盘中,递到黎初念跟前。
他敲了敲盘沿,意思很明显:“尤其对你这样爱傻笑的。”
“……”
一句话,把她和李亭书都怼了。
黎初念跟季潮温认识久了,也学会了厚颜无耻。
带着安抚的语调,她轻轻开口:“你也别嫉妒。”
季潮温:“?”
“亭哥可以饥不择食,但你真的……毫无选择。”黎初念故意气他。
“毫无选择啊……”季潮温很是温和地看着她,笑道,“那看来,黎小姐是不想知道董北望的事了,可惜了,刚查到的呢。”
……很好。
瞬间被人拿捏了死穴。
黎初念立马改口:“你误会了,我是说……那个土豪的壕——壕,所以不用选择。”
季潮温忍着笑,这才放弃捉弄她。
“听董家的佣人说,董书廷有一个禁忌,就是董北望。在董家,任何人都不得提他的名字,更不能提他四年前的死。
林宇修和我说过,他奶奶病逝前有告诉他,那天董书廷的夫人好像把董北望囚禁了,但是董北望最后从窗户逃走了。
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一向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董书廷,那次看起来却十分紧张,让人一定要把董北望追回来。这个去追他的人,就是我父亲。而那之后不久,他就辞职了。”
“你父亲?”
季潮温……季……
“难道你父亲是季管家?”
“嗯。”
董家人里,对董北望最好的两个人就是林奶奶和季管家,黎初念每次找董北望时,都能见到他们两个。
“看你经常去董家,那你爸是不是和我爸也认识?”季潮温接着道。
“认识的。我去久了,我爸爸有时候会来找我。久而久之,季叔叔林奶奶还有我爸爸他们之间也有了联系,闲暇时还会聚在一起聊天打牌。”
这么一说,黎初念觉得更奇怪了。
“所以我怎么会从来没见过你呢?”
“很遗憾?”季潮温抬眼笑了笑。
“现在见着不就行了。”
黎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