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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仙女她不想死

不加葱花和香菜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身为九重天上灵气浓郁凝成的灵溪化形,闻溪却被帝君指明,身上凡尘气太重,被扔进司命星君的小说世界历劫。她要历经人间苦难,洗尽凡俗尘气,方能重回仙位。闻溪表示,九重天是好,但要受那么大的苦才能回去,没必要,实在没必要。她以为自己会凄凄惨惨地活着,却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为什么每一世她都活得十分滋润?直到最后,世世都陪在她身边的男人带着她重回九重天,她才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轮回。你予我神性,我渡你回归。——第一个世界:前朝妖妃×开国帝王第二个世界:乖巧少女×冷戾少年第三个世界:落魄演员×抠门总裁第四个世界:傲娇千金×异能强者第五个世界:回乡宫女×豪富地主第六个世界:深渊妖女×清冷上仙第七个世界:非酋老师×冷硬警察第八个世界:毁容村花...

主角:闻溪,楚徵   更新:2022-12-08 18: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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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闻溪,楚徵的其他类型小说《快穿:仙女她不想死》,由网络作家“不加葱花和香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身为九重天上灵气浓郁凝成的灵溪化形,闻溪却被帝君指明,身上凡尘气太重,被扔进司命星君的小说世界历劫。她要历经人间苦难,洗尽凡俗尘气,方能重回仙位。闻溪表示,九重天是好,但要受那么大的苦才能回去,没必要,实在没必要。她以为自己会凄凄惨惨地活着,却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为什么每一世她都活得十分滋润?直到最后,世世都陪在她身边的男人带着她重回九重天,她才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轮回。你予我神性,我渡你回归。——第一个世界:前朝妖妃×开国帝王第二个世界:乖巧少女×冷戾少年第三个世界:落魄演员×抠门总裁第四个世界:傲娇千金×异能强者第五个世界:回乡宫女×豪富地主第六个世界:深渊妖女×清冷上仙第七个世界:非酋老师×冷硬警察第八个世界:毁容村花...

《快穿:仙女她不想死》精彩片段

京城陷,周国亡。

昔日繁华的华清宫,如今只余一片空寂。

“娘娘,城破国亡,您该上路了。”手捧白绫的老太监站在宫殿前,语气恭敬,态度却极其强硬。

闻溪一睁眼就看见这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她眼神茫然。

见她不说话,老太监以为她不愿意,尖着嗓音厉声道:“陛下已经在太和殿自尽了,死前下旨,皇室女子,自行殉国。其余娘娘和公主应该在路上等着了,贵妃娘娘您也请吧。”

闻溪回神,望着那段白绫,默默叹了口气。

帝君法诀一掐,她立刻被扔进了司命星君写的小说里,一睁眼就是这般场面,压根不给她一丁点准备的时间。

这是第一世,她是周国老皇帝的贵妃,百姓称之为妖妃。老皇帝追求长生,在奸佞之人的撺掇下,认为她的命格于他求仙有利,强行将人纳入后宫。

除了在入宫那日见过皇帝一面,她一直被幽禁在华清宫。

然而奸臣打着讨贵妃欢心的名义,在民间大肆搜罗珍宝华服。大周本就天灾不断,皇帝为了长生,甚至听信谗言,征召劳役,兴建逐仙楼,理由是离天更近,有利于吸收天地精华,让本就民不聊生的大周变得更加岌岌可危,百姓怨声载道,各地匪军四起。

在百姓看来,昏君、妖妃是罪魁祸首。

大周国破,她这“妖妃”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被白绫活生生勒死,抛尸荒野,尸骨无存。

如今起义军已经攻进京城,离皇宫也不远了。

殿外传来的宫人逃窜声,抢夺物品的辱骂声,愈发清晰的战鼓声,都在无比清楚地告诉她——她很难有机会活下去。

这就是她要历的第一世劫。

小说已经选好,她只要顺从地按照剧情走,一世接着一世地受苦受难,一世要比一世苦,如此往复,直至帝君满意。

司命星君说,帝君已经下令,她必须老老实实地接受人间七苦,直至身上红尘气息完全消散,才能重新归位。

闻溪撇了撇嘴。

啧,又不是什么帝君帝尊之位,有什么好归的。

但是……她看了眼那根白绫,又看看老太监身后两个强健的太监,心下一紧,她也不愿这么痛苦地去死啊。

她现在没了法术,手无缚鸡之力的,也没那个能力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反抗,要怎么办?

自己为什么非得选择那么个地方睡觉?这下好了,遇见了恪守仙规的玄殊帝君,一照面,非得说她身上有着人间的凡尘浊气,得要历经人世苦难,感受人间七苦。

她就在天界化形,天生仙体,饮仙露,尝仙果,呼吸的也是天地灵气,身上哪来的什么凡尘浊气?

玄殊帝君身为帝尊底下第一人,也不至于要来为难她一个小仙。

难不成这凡尘浊气是因为她化形时没有经历雷劫吗?但雷劫是天道下的,它没劈她,却也承认了她的神仙身份啊。

苍宸帝尊闭关数千年,九重天大小事务都由玄殊帝君决断,而帝君雷厉风行、恪守仙规,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她这个碍了帝君眼的小仙,帝君岂能放过?

但她宁愿不回九重天,也不想历经苦难,傻子才愿意吃苦受难呢。

大不了一直在小说里生活,努力摆脱小说宿命,反正天界生活也无趣极了。

老太监见她始终不说话,直接点了那两个太监:“来福,来宝。”

闻溪看着逐渐接近的白绫,头皮颤了颤,连忙喊道:“等等。”

嗓音清泠,如珠落玉盘。

这一开口,闻溪才发觉这具身体的声音和她自己的声音挺像的,难不成帝君已经狠到让每世的身体和她本身的一样了,方便她沉浸式带入?

两个年轻太监没敢妄动,看向老太监。

老太监无视殿外愈发嘈杂的声音,平静道:“陛下旨意不可违背。”

不想死的嫔妃公主多了去了,无一例外都被强行送上黄泉路。

他是大周老皇帝心腹,奉命赶在叛军进宫前,亲自了结各位妃嫔,眼前这位贵妃娘娘是最后一位。

毕竟贵妃没有侍寝过,算不上陛下真正的女人,为防来不及,排在了最后。哪怕大周要亡,也不能让各位娘娘在叛军手中受辱,这是大周最后的体面。

闻溪心中沉郁,她不想死,必须拖延一点时间,说不定还有机会。

小说中提过,周国亡后,建了楚国,而大楚开国皇帝楚徵私下里提过,昏君竟然将自己做的事都归在了自己女人身上。

这是不是意味着大楚皇帝知道“妖妃”其实是无辜的?她是不是有机会可以活下去?

小说里说过,楚徵手腕狠厉、纪律严明,从不放任手下兵士欺辱无辜百姓。她也算是无辜百姓吧。

进入小说之后,这具身体所有的记忆和情感都是感同身受的,等于小说里的人就是闻溪自己,虽然像隔了层纱似的。

因为所谓的八字命格,老皇帝强行将她纳入宫中,随后又被幽禁在华清宫。宫人的欺凌漠视、百姓的辱骂愤恨,都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她必须拖到楚徵进宫。

闻溪挺直腰背,面上一派沉静,手心却全是汗,她垂下眼睫遮掩眸中情绪,整个人显出几分黯然:“我知道不可违抗陛下旨意,可是事到如今,公公您说,我究竟哪里错了呢?为什么我就要去死呢?”

长风掠过庭院,满树琼花零落,几片琼花飘到了她乌发间,微红的眼眶,胜雪的肤色使她带了几分脆弱和凄楚。

美人笑时可倾国,黯然神伤时也能叫人碎了心肠。

或许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久,连一向心狠的老太监也愿意多说点话:“要怪就怪自个儿命不好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随后不再多言,直接眼神示意那两个太监动手。

太监领命上前,闻溪面上适时露出绝望的表情,垂下的眼睛却看向了能够跑出殿门的空位。

在两个太监走到她跟前时,她抓紧时机,飞快向殿门奔去,她祈祷今夜这么乱,门口没有多余的人看守。

“抓住她。”老太监语气平静,像是早已预料到。

闻溪一听就知道她逃不出去了,果不其然,刚出殿门就被捉住了。

外面殿门两边竟还站了两个太监!

闻溪被死死按住,她闭了闭眼,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算了,直接下一世吧,这世太猝不及防了,下一世努力。

老太监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跟前,递了个眼神给几个强健的太监。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几个小太监面露惊慌,闻溪却心中大喜,打起了精神。

楚徵的人到了!

一行排列整齐、气势雄浑的精兵已经进入庭院向殿门走来。

老太监见势不妙,眼神一狠,立刻拿过白绫想勒死闻溪,却很快被精兵按倒在地。

眨眼间,殿门口被精兵排满,几个太监都被摁在地上。

闻溪松了口气,她暂时安全了。

精兵头领走近闻溪,打量了她一眼,眸底是不加掩饰的惊艳,随之反应过来是深深的嫌恶和厌弃:“看来你就是闻贵妃了,果然像传闻中说的一样,是个妖女。”

闻溪挪动了一下身子,垂眸躲过了他的目光,她深深怀疑,再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看下去,她都要认为自己罪无可恕了。

在押去太和殿的路上,闻溪心里乱糟糟的,接下来她能否活命就要看楚徵了。


夜幕降临,巍峨皇宫被夜色笼罩,幽深静谧。

巡视的精兵一批接着一批,步伐整齐有序。皇城已经被全部占领,还存活的皇室子弟一律斩首。皇宫已经收拾妥当,表面又恢复以往的平静,只是换了个主人。

太和殿灯火通明,闻溪被带到之后一直跪在殿外,地面铺着细细的砂砾,硌得她膝盖生疼。

宫殿恢弘壮丽,对她来说却格外压抑,毕竟她的生死要由里面的那人决定。

“咯吱”一声,殿门被推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门刚被推开,闻溪就感到一道寒凉的视线落到她的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闻溪低头蹙眉,却见一双沾血的黑色劲靴停在眼前。她本能抬头,却撞入一双墨色的眸子,幽深寒凉,深处还潜藏着苍凉和凶戾。

这就是楚徵吗?

闻溪只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压迫感十足,明明没什么恶意,偏偏让她头皮发麻。

他很高,身材颀长,身上还穿着沾染鲜血的泛着冰冷金属质地的软甲,相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面相有点显凶,但硬朗的五官,线条分明的下颌,淡红的薄唇,高挺的鼻梁,以及过分锋利的眉眼,让他愣是成了一个过分俊美的人。

他的表情冷厉,神色淡漠,闻溪心里有些发慌,面上却端得沉静。

楚徵目光掠过闻溪的脸,没做停留,看向一旁的人问:“她是谁?”

后面一群人恭敬站着,闻言,带她来的那个精兵头领上前一步:“回主帅,这就是那个妖妃闻溪,昏君的人要将其处死,属下拦了下来。属下认为,这妖妃不能死得那般轻巧,起码也得在百姓面前将其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我同意,这妖妃太过可恶,必须要死得惨点。”一名看起来像是文士的人也随后附议。

“没错。”

“我也同意。”

一群人随之应和。

闻溪气得要死,破口大骂:“放屁。”

声音清泠,内容却粗鄙不堪,与她那神仙妃子般的美貌极不相符。

在场的人都被这两个字震了一下,没人预料到她会这般大胆,场面一度寂静。

闻溪抬眸扫过在场的人,随后目光落在楚徵身上,抓紧时机说道:“昏君奸臣做的事,和我有个屁的关系,‘妖妃妖妃’的,我做什么了?这贵妃是我想做的吗?凭什么怪我?”

说着眼角适时地掉了滴泪珠。

“我呸,死到临头当然要狡辩,如果不是你要建什么逐仙楼,劳民伤财,何至于死那么多无辜百姓?”

闻溪见又是那个精兵头领,她抬头定定地看向他:“百姓无辜,我就不无辜吗?”

她眼睛通红,带着哭腔道:“逐仙楼根本就不是我要建的,什么都算在我的头上,凭什么啊?我原本都要说亲了,就因为什么破命格,就得被迫进宫,甚至家破人亡。”

“好,这我认了。但是自进宫以来,我一直被幽禁在华清宫,我什么都没有做,这些凭什么要我来承担?”

“难道就因为有人说我的命格对皇帝长生有利吗?我为什么要去死呢?”

闻溪跪坐在地,暗暗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得眼泪直流,抬眼看向眉眼间冷意更甚的楚徵,语气凄楚:“不是说你们不会伤害无辜百姓吗?我被强迫入宫,背负骂名,难道就不无辜吗?我的家人全部丧命,难道不无辜吗?我不想死,我想活,难道这有错吗?”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有人反驳。

“那你们去查啊,我只是想活下去。”闻溪面上哭得伤心,却不忘回答。

“这……”精兵头领林辰眼神有些犹疑,他本就侠肝义胆,愿意追随主帅,除了争份前程,就是不愿世间百姓受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也不想让无辜的人丧命。

凉风拂面,垂落的发丝刮过脸颊,为本就精致的容颜增添了几分脆弱。

在场的人有些吃惊怀疑,怎么也没想到在百姓口中那个祸国殃民、心狠手辣的妖妃会这样说?

但要说惊讶其实也不是很惊讶,昏君一向糊涂,又追求长生,偏听偏信身边的佞臣和妖道,做出这事并不稀奇。

只是……她的名声在民间太过不堪,他们若要安定民心,处决这“妖妃”是一件十分有利的事。

在场之人都看向最前方那人。

这“妖妃”的生死只能由他来决定。

楚徵轻扣剑柄,轻轻勾了下唇,明明笑着,语调却淡漠:“别装了,我都看到你掐自己的动作了。”

闻溪心跳漏了一拍,被吓的,这人眼神也太好了吧,她暗戳戳的小动作竟然都能看清。

“暂时不会杀你,”楚徵玩笑般说出闻溪最想要听的话,“我会让人调查的,如果是真的,你自然不会死,但如果是假的,想必结果你也知道。”

男人语气喜怒难辨,闻溪却松了口气,露出来到这之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真的不会假,假的不会真,我相信主帅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的。”

闻溪姿态温柔,话里却暗戳戳地带了点刺。

暂时没了生命威胁,她的小性子就露出来了。她一向自由散漫,被迫委曲求全,可不是心里有气。

“是吗?”楚徵当然听出来了,似笑非笑地弯了弯眼睛。

黑色靴子朝她走来,冷漠不羁的男人用长剑挑起她的下巴。

他稍稍俯身,两人目光对上。

近距离看他这双眼,更显幽深晦暗,平静之下藏着汹涌风暴。

凝视片刻,楚徵眼尾轻佻:“似贵妃这般美人,人间岂能相配?合该生活在天上呢!不知可需本帅帮你送到天上去?”

见她变了脸色,又轻笑着说道:“本帅说笑呢,若贵妃无辜,自然还是得留下来妆点妆点这污糟的人世。”

闻溪努力地扯出一抹笑容。

她有点得意忘形了,这里不是九重天,面前这人是打下天下的开国皇帝,不像天界的仙子仙君们那般好气度,不是现在的她可以耍性子的。

大周疆域广阔,皇帝昏庸,各地动乱不断,匪军四起,而楚徵能从一个小小的秀才之子登上高位,岂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楚徵见她笑容勉强,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那张仙姿佚貌的面庞,眉目稍敛,轻嗤一声。

他招手示意林辰将人带走,随后带着一众人员离开太和殿。

闻溪揉了揉酸疼的膝盖,慢腾腾挪动着。

她望着前方那个极其显眼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被他抚过的面庞,叹息一声,这手也太糙了,磨得她脸疼。


凉风轻拂,琼花微颤。

华清宫寂静冷清,角落里缝隙里,都充斥着无人诉说的凉意。

昏暗的夜,闻溪裹着锦被,望着层层叠叠的帘帐,抿了抿干燥的唇。

今夜宫中一片混乱,她滴水未沾,现在饥肠辘辘的。

闻溪在床帐内缩了一夜,睡梦不安,身心疲惫。不知煎熬多久,终于天光大亮,门外有动静响起。

华清宫虽然看上去瑰丽繁华,但它位置偏僻,坐落在皇宫不起眼的角落,距离皇帝寝殿最远,在宫里人看来实在不算什么好去处。

但真要说到底,对闻溪而言没什么不好的,清净安宁。

底下奴仆虽轻视,但她到底是正儿八经的贵妃,不至于太过分,最多克扣些份例,给点脸色罢了,虽也有些仗势欺人的,但也不敢真的动手。

也不知华清宫的一干奴仆昨夜混乱时去了何处?

楚徵应该不会为难底下无辜的宫奴,至少她一出声,立即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进来了。

闻溪看了一圈,皱眉问:“翠微和夕岚呢?”

“在床上躺着呢,昨晚还想拦住高公公,真是自不量力,还不知道能活多久?”说话的宫女语气里充斥着幸灾乐祸,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怎么还好端端活着,真是碍眼。

闻溪记忆里有她,最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夕岚和翠微是她四个侍女中,唯二陪她进宫的人,现下听到她们受伤心中焦急,见这人看热闹的样子,闻溪可忍不住了。

“啪”地一声,用力甩了她一个巴掌。

“有本事再说一遍?”

往日不和她计较,不过是她们主仆三人在宫中孤立无援,没办法只能忍着,现在这情况,谁还愿意见她这副嘴脸。

紫珠当众被打,还是被她一向看不上的人打了,心中恨恨,想要打回去,刚抬手就被拦住了,然后另一半脸又被打了一巴掌。

脸颊生疼,她尖叫:“啊——你疯了吗?你们还不来帮我?”

闻溪想起记忆里这人带着一帮别宫的太监宫女对她们主仆三人的欺辱,心中就愈发生气,又甩了一巴掌过去。

见其余几个宫女想要上前扯她,厉声道:“我看谁敢?”

几个宫女都被她突然的爆发唬住了。

闻溪扫了眼她们,漫不经心说了句:“现在这皇宫的新主人都没动我,你们就想动手了?”

“你们傻了吗?”紫珠气疯了,“她一个声名狼藉的妖妃,难不成还怕她将来会得势吗?”

闻溪听了这话并不恼,只抚了抚自己的脸,冲她们笑了笑:“我美吗?”

几个宫女点头,这她们可不能昧着良心说不。

“这就得了,那是选择得罪我还是得罪紫珠?”

下面不用闻溪多说,几个宫女就在紫珠愤恨的目光下把她拉到门外,摁在地上跪着。

闻溪弯腰,笑着道:“就在这跪一个时辰吧。”

说完压根不想听紫珠说任何话,径直去了夕岚和翠微的屋子。

*

“主子不必忧心,伤势没有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只是主子,您现在的处境……”

翠微懂些医术,她说无碍,闻溪稍稍安了心。

见她面露忧愁,闻溪宽慰她:“那些事本就与我无关,相信他们会查清楚,等几日瞧瞧吧。”

两人并没有被安慰到,眼底依旧有些愁闷。她们担心的是就算新帝放过主子,主子能出宫吗?如果出宫后,又该如何生活呢?

老爷和夫人没有什么相近的族人,昏君又将闻家财产收缴,她和夕岚不怕苦,只是主子从未吃过苦,何况她和夕岚两个姑娘能护得了这般貌美的主子吗?

闻溪知道她们的忧愁,没说什么,让人好好照顾着,就回了寝殿。

有宫女极有眼力地拿起帕子,闻溪闭眼,任由温热的帕子拂过她的眉眼、脸颊,沁地皮肤红润。长长的睫毛翘起,微颤间似翩翩飞舞的薄翅,轻盈动人。

似是察觉到什么,她忽地睁眼。

正好对上一双探究的眸子。

见她看过来,常满收起眼底的探究。

他提着食盒上前,几样简单的吃食摆在桌上:“贵人多担待些,宫里还有些忙乱,吃食简陋了点,还请您勿怪。”

闻溪没见过常满,稍稍打量了下眼前的公公。

面容过分普通又显得十分老实,表情却不卑不亢。察觉到她的打量,又似无意中露出些微和善。

但闻溪没有放松警惕,这一身气势可不是一个普通太监,看来这人不太简单呢。

她没想错。

常满当然不普通,楚徵和他手下的人能这般迅速的打下京城,离不开他暗地打探的消息。不然就算打下京城,也会有更大的伤亡。

他在这宫中七八余年,爬得也算快,为人圆滑,在那些禁军统领口中探得了不少重要信息。

他的父母亲人都死在官吏手中,自己也被迫入宫,他恨透了大周的统治者。

主动联络楚徵,为他查探消息,两方里应外合,迅速攻占了京城。

除了报仇,他也想为自己的前程赌一次。果不其然,他赌赢了。

昨晚上的事他也看到了,这闻贵妃往日他虽并未见过,但事实如何他在宫中多少也知道些。

今日一早,陛下似是无意中提了一句“闻贵妃如何了?”。

常满觉得自己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这闻贵妃仙姿佚貌,昨儿个晚上那番姿态,哭得他这个没根儿的人心都有些发软,陛下这个正常的,看上了倒也不稀奇。

陛下身边现在无一女人,若是她真是无辜,这日后的造化想必小不了。

常满现在敢特意来示好,自然有过思量。

陛下杀伐果断、心思深沉,若不是自己有意为之,岂能让别人揣摩到他的心思?

宫女见机上前,递出一点碎银,笑着招呼:“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不知公公大名?”

“姑姑客气了,大名谈不上,奴叫常满,现在陛下身旁伺候着。”常满伸手将银子挡了回去,好脾气地笑道。

楚徵还未正式登基,但他们都已经直接称其为“陛下”了。

宫女见他不收,只好拿回,又听他说在新帝身边伺候,心底转了个弯,庆幸自己刚刚没帮紫珠。

常满依旧眼带笑意,悄悄观察了下闻溪的反应。

却见她正对着铜镜发呆,目露诧异。

闻溪着实有些意外,她脑子里虽拥有过往十七年的全部记忆。但到底像隔了一层,当然有些模糊。

知道相貌相同,但真正见到还是惊奇。

竟真一模一样,连眉梢的一点小痣都相同。

想不到帝君真的这般求真?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她眨眨眼,转头对看着自己的常满笑了笑。

“多谢公公,不知陛下何时查清事实?”

“这……”常满为难地皱了皱眉。

闻溪不为难他,只问:“那陛下允许我出华清宫吗?想必公公您也知道,我在这宫里已被关了足足一年,实在是厌烦了。”

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若是真的要死,我也想看看埋葬我的皇宫究竟是何模样的。”

一个女子因此失去父母,被幽禁一年,还莫名背负了滔天骂名,常满倒也有些可怜她,

“陛下没有具体下令,奴也不能瞎说,待奴回去帮贵人您问问,到时候给您个准话。”

“那麻烦公公了。”

“不麻烦。”

常满走后,闻溪看了眼那个宫女,还算机灵,问:“叫什么?”

“回主子,奴婢名唤春杏。”

“暂时在我身边待着吧。”闻溪小口喝着温热的肉粥,随意说了句。

“是,奴婢遵命。”春杏喜得不得了,高兴地应着。

却没瞧见闻溪眼底的漠然。

再机灵又如何,一个见风使舵的人,她岂会真正将人留在身边?只是暂时没有人可以用,等翠微和夕岚好了,再把人调走就行了。

看着桌上的吃食,她笑了笑。

她现在在想什么,只有自己清楚。


半月时间匆匆而逝。

一切事物都已经尘埃落定。

新皇登基,改国号楚,年号乾元。

乾元一年,昭帝楚徵登基,减税三年,广开粮仓,百姓大悦。

天灾骤停,百姓的生活一日好过一日,昭帝在民间的声望日渐攀升。

在华清宫附近闲逛了半月,闻溪有些沉不住气了,总不能将她忘了吧?

楚徵手腕严明,她根本无法打探到宫外的消息,现在百姓对她说法如何很有可能会影响她的生死。

一个帝王,最清楚民心有多重要,看前朝末帝就能清楚。

如果百姓执意要她死,她的存活机会很是渺茫。

越想越烦闷,独自一人远离了华清宫的范围。

闻溪站在一道岔路口,十分为难。

不该将人都打发走的,她不认得路啊!

在原地转了转,略微观察了下,闻溪选择了右边。

绕过几条小道,拐了个弯,正焦急时,视野骤然开阔。

那里好像是个马场,有十几匹精马在宽阔的场地上驰骋。

马场人不多,除了几个守卫,便是两个小太监。守卫瞥了一眼,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没有多说,任她溜达。

这马场占地极大,但位置偏僻,以前没有怎么用过,楚徵登基后,倒是用了起来,在里面养了不少精锐马匹。

闻溪的目光定在奔跑在最前方的那匹马上,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健美矫捷。

这马太过肆意飞扬,她无意识地仰了仰头,脚步也不自觉靠近许多。

突然,几名守卫扑通一声跪下。

余光瞥见一行人身影,动作迅速地跟着跪下。

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守卫已经开口:“参见陛下!”

听见声音的瞬间,闻溪立马跟着道:“参见陛下。”

地面砂砾磨人,她跪得用力了些,膝盖骨隐隐约约有些难受。

闻溪蹙眉,见一双黑色劲靴停在眼前。她抬头,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愈发俊美的面容顷刻落入眼中。

半月未见,他身上的气场越发强大。

后面一群人恭敬地站着,有两个熟悉的面孔,是常满和林辰。

楚徵穿着一身暗黑色劲装,腰腹紧致,身板挺拔,身上充斥着战场厮杀的肃穆之气。

手持马鞭,他弯下腰,停顿片刻:“你怎么在这?”

闻溪藏在袖里的手不安地动了下。楚徵语气淡淡,她却偏偏听出些许讽刺。

她对他完全不了解,摸不清他到底什么心思。

于是轻声试探道:“民女迷了路,无意中走到了这。”

新朝建立,她现在的身份十分尴尬,只好自称“民女”。

“是吗?”他垂眼慢慢摩挲了下马鞭的手柄,唇角微勾,语气喜怒不明。

闻溪看着他冷峻的面庞,犹豫了下,大着胆子询问:“陛下可查清了?”

“当然。”

楚徵直起身,甩甩马鞭径直向前走去。

“都起来吧。”只留下一句话,随着破空声一同响起。

闻溪面露为难,看着前方的背影,咬牙跟了上去。

这人太过无赖,是生是死连句准话都没有。

还真是一个心机深沉又无赖的帝王!

她提了提裙子,迈开大步走到他身后。

“陛下……”

常满挥挥手,示意人不用管。

一行人面面相觑,只得听他的,略微落后几米远。

有时候内侍大太监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他们自然不会脑子发热地反对。

“陛下,您究竟何意,能否说清楚?”闻溪紧忙跟着他的步伐,呼吸急促,“您认为民女是无辜的了吗?”

话落,那人脚步停下,用马鞭柄端挑起她的下巴。

他稍稍俯身,两人目光对上。

凝视片刻,楚徵轻笑:“你的胆子很大啊。”

语气风轻云淡。

却让闻溪眉眼弯了弯,虽说的话让人胆战心惊,但里面有没有恶意她能够感受出来。

见楚徵目光沉沉,她努力隐藏笑容,却无济于事,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清风拂拂,衣袂飘飘。两人的衣衫下摆随风飘摇,时不时交擦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闻溪抬头看向楚徵,男人眼眸半眯,打量不出里面的神色,她抿唇静默片刻,同他试探:“不知民女是否可以离宫?”

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他突然轻声笑起来,另一只手在她的脸庞上摩挲了下,随即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了下她的脸颊:“你敢出宫吗?”

见她似是不解,神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好心提醒:“你的名声在民间自个儿不清楚吗?我知道你是无辜的,百姓会信吗?难不成你在指望我帮你换个身份?”

闻溪忽地露出了个笑容,娇俏妩媚,她只是试探地提了提,看楚徵这样子,看来她是无法出宫了。

不过出宫与否,她并不在意,至少她现在不会死了。

闻溪眨了眨眼,她无所谓将来,只是现在的反抗,是在与宿命斗争,接下来无论如何她都可以安然接受。

宿命……

呵。

她怎么可能会安心按照既定的结局走呢?

楚徵看着她精致的眉眼,猛地直起身离开。

他跃上马匹,一手甩鞭,一手挽缰,气势从容洒脱。

银鞍白马,飒沓流星。

闻溪望向那人,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楚徵对她似乎真的有些不同。

小说里说过他——天生薄情,杀伐果断。

而小说最后也提过,楚昭帝楚徵骁勇善战,励精图治,却一生孤僻,后宫空无一人。

现在虽不知为何这个铁血帝王对她是这般态度,但她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闻溪抬头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弯唇笑了笑。

帝君心狠,那就不要怪她为自己打算了。

楚徵骑了片刻,回身下马,就看到这一幕。

阳光正好,美人似玉,笑靥满面。

肤如雪,眉如画,唇不点而朱。

一身淡蓝纱裙,立于空旷的马场,腰肢纤细。

日光洒在微翘的睫毛上,仿佛金粉散落,缓缓抬眼时,双目流光溢彩,似是繁花盛开,不动声色间勾人心魄。

见她抬眼看过来,楚徵心跳蓦地快了几拍,深邃的眉眼暗了暗。

在那天见到她的第一眼时,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一见钟情吗?

楚徵的眸底划过些许讽刺,这个词有朝一日居然也会用在他身上?

就让他看看这种肤浅的感情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崇政殿坐落在皇宫最前方,是历代帝王处理政务的场所,前堂上朝,后方办公。

这日下朝后,楚徵将丞相谢祈远留下,商谈完正事后,两个人摆起了棋局。

谢祈远是前朝最后一位状元郎,出生世家,也是楚徵微末之时的知己好友,虽家世悬殊,但两人情同手足。

后来楚徵起兵,谢祈远得知后,二话不说,尽全族之力支持好友。他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在他的辅佐下,楚徵势力迅速扩大。

楚徵登基后没有卸磨杀驴,当即就封谢祈远丞相之职,又赐一等忠勇公的爵位,世袭罔替。

谢祈远落下一枚黑子,有些不赞同地说道:“臣觉得那闻溪不该留在宫中,陛下既已向百姓告知贵妃无罪,送去宫外清修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也这么觉得?”楚徵淡淡道,“我怕她刚出宫门就丧命了。”

“这件事对陛下而言并不难解决,换个身份,送个远些的地方,远比继续待在宫中对陛下名声有利,”谢祈远目光探究,“陛下应是有别的想法吧?”

虽已下旨昭告天下闻溪无辜,也列出证据,但百姓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不信的人对她继续留在宫中,认为是妖女在迷惑陛下,这对楚徵名声不利,谢祈远不认为他不知道。

楚徵没否认,只淡然地落下手中白子,神色难辨,“你逾矩了,朕的私事不希望朝臣插手,哪怕是你,也不能。”

谢祈远皱眉,他希望楚徵身边有人,但绝不希望那人是声名狼藉的前朝贵妃,哪怕她无辜。

他叹息一声,幽幽道:“陛下不必吓臣,臣只希望您再好好考虑一下。”

楚徵的性子他清楚,一旦做了决定,谁都拉不回头,知道多说无益,只好作罢。

一局棋还未下完,就见内侍大太监常满快步走来。

他站定脚步,弯腰恭顺道:“陛下,闻姑娘来了。”

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闻贵妃”了,只有“闻姑娘”。

楚徵摩挲着指尖的白玉棋子,一抹笑意在眼中闪过,对常满道:“把人请进来吧。”

对面的谢祈远一怔,自从伯父逝后,他已经许久没见楚徵这般发自内心地愉悦。

他突然觉得把人留在宫中也不错,能让楚徵心情愉悦,一个前朝贵妃,留就留下吧,虽于名声不利,不过这好名声对楚徵到底不算什么。

楚徵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局棋改日继续吧,你该回去了。”

谢祈远哼笑一声,“怎么?怕臣给陛下的小美人脸色看?”

见对面人不搭理他,只好悻悻地起身告辞。

出去时正好与闻溪错身经过,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是个世所罕见的美人,难怪铁树也能开花了。

闻溪低眉敛眸,缓步走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绣花云锦,长发半披,挽起的发髻上简单的鎏金蝴蝶琉璃钗,手腕上带着一只如意琉璃镯,简单素净又不失雅致。

这些衣裳和首饰都是楚徵让常满带人送去华清宫的。

“过来。”

楚徵的嗓音很特别,清润又低醇,声如冷玉,却又霸道凉薄,刻意放柔时,也带着点慵懒。

他抬起漆黑双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案桌,示意闻溪坐到对面去。

待她坐好,问:“会下棋吗?”

闻溪看了眼面前这价值连城的棋盘,诚实摇头,“不会。”

以前也试着学过围棋,奈何就是不开窍,只得放弃。

楚徵闻言并未说什么,只是悠悠地收起棋子,淡淡的目光从女子脸上划过,黑色瞳孔淡漠疏离。

见她有些无措,开口:“识字吗?”

闻溪不太想回答,却又不敢得罪他,沉默地点点头。

以前也算是个贵女,怎么可能不识字,说不上饱读诗书,识字不成问题。

楚徵把棋盘收起,示意人把放在架上的书拿了一本来,指着书道:“你来念,念好了给你换个住所。”

“好。”

闻溪这下子答得爽快,华清宫虽大却偏远寂静,伺候的人少,夜里有些荒凉可怖,若能换个近一些的住所,自然不错。

“那民女开始了?”

“嗯。”楚徵让人移开榻上的案桌,侧身躺下,闭上了眼。

见陛下闭上了眼,常满体贴地带着其余人退出殿内,顺带关上了殿门。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

读了近两炷香,闻溪见那人呼吸逐渐平稳,停顿了会,拿起茶水润了润唇,又小声地念了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待楚徵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见她嗓音依旧清泠,就知肯定偷了懒,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扬眉道:“偷懒了?”

闻溪拿书的手僵了僵,嘴硬道:“陛下可不能随意冤枉人,民女可从未把书放下来过。”

见他不说话,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闻溪攥了攥裙角,她只是见人熟睡后就没发出声音,默默地读着,早知他这般敏锐,就不偷懒了。

知她心虚了,楚徵语气寻常:“我又不会把你如何,怕什么?”

他不在意她是否听话,只是将人放在自己身边,心中安稳。

自十六岁起兵后,其后八年,从未这般心安过。

他不明白自己喜欢她什么,只是见到她,就觉心安,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搬去瑶华宫吧。”

瑶华宫精美华丽远比华清宫,位置绝佳,坐北朝南。

“多谢陛下。”

闻溪一直都觉得楚徵对她有些好感,现下却没有精力和心思探究这事,知道自己要搬去瑶华宫,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去。

常满笑得特别灿烂,送她出门时说:“姑娘慢走,陛下让您往后都来这呢。”

闻溪笑笑,还在想刚刚楚徵将常满喊去说了什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呵呵,她就不信他找不到为他读书的宫奴,非得使唤她,看来这就是换地方要付出的代价了。

就是要委屈自己的嗓子了!

一连七日,闻溪都准时前往崇政殿,还好陛下允许在他熟睡后歇息,不然她的嗓子得要废了。

她和闻徵的相处没什么出格的变化,美人在侧,他清心淡漠得像个和尚,倒让她觉得先前是在自作多情了。

每次都是各坐一侧,她读着晦涩的书籍,他闭眼休憩,交流近乎于零。

让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真的能勾上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吗?


精致玲珑的白玉屏风上,繁花团簇,仿佛有缕缕花香从上面溢出,让人沉醉。

屏风之后,是铺满了汉白玉的汤池,一盏盏晶莹的白玉宫灯点缀在一旁,水流声潺潺,池面雾气缭绕,使得光线愈发朦胧,女子窈窕的身形在薄薄的水汽中隐隐绰绰地显现,莹润的水珠自白腻细滑的脊背滑落……

一旁伺候的宫女们都有些羞红了脸。

果然是天下闻名的美人,这一身冰肌雪骨,真真是得天独厚!

闻溪脸色有些复杂。

以为她一直要做个侍读婢女时,突然来人传话说陛下要她今夜侍寝。

行吧,楚徵总会在下一刻打她脸。

原本都准备放弃最初的想法了,现在又升起斗志了。

只要一想想,当玄殊帝君打开天镜一看,哎嘿,什么都变了,她这九重天第一灵溪化形的小仙还沾上了更多的凡尘气时,那气闷的场景,她就高兴!

虽是小说,但也是一方小世界,进入之后,天上之人不能随意插手,恪守仙规的帝君必定不会违背仙律。

最坏的结果就是她一直在凡尘历劫,永不能归天。

可惜她和别的仙人想法不同,天上太过清冷无趣了些。

或许,除了她没历过雷劫,这也是帝君说她凡尘气太重的缘故吧。

闻溪感觉自己身子都要被泡软时,这汤浴才终于结束。

她被换了一身绯红烟罗软纱,端坐在明黄纱帐中,望着有些朦胧的烛火,思绪翩翩。

过了许久,就在闻溪昏昏欲睡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她立刻惊醒。

与此同时,处理完一批前朝刺客的楚徵进入寝宫,鸦青色的长袍上沾着血痕,冰冷肃杀。

一旁的宫女们被这气势吓得瑟瑟发抖,陛下本就冷漠,这见了不少血后,眼中戾气翻涌,见状更是抖得厉害。

“出去。”

极冷的命令声在几人耳畔响起,立时如蒙大赦,颤颤嗦嗦地逃了出去。

此时承乾宫里除了两人微微的呼吸声,安静极了。

闻溪静默片刻,这才反应过来,陛下站着,她却还安稳地坐着。

“陛下……”

刚刚起身开口,就被他的动作打断。

楚徵放下手中长剑,脱下带血的衣袍,抬脚便往屏风后的汤池走去。

“跟过来。”

看了眼地上的衣裳,闻溪嫌弃地踢到一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顺着屏风一转,看见那身材颀长的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满是雾气的白玉汤池里,鬓角沾了水汽,紧贴在脸上。

他眼睛微闭,白玉宫灯发出的微光打在面庞上,白日里硬朗的轮廓在此时显得有几分温和。

肌肉紧实,看得闻溪脸微微泛红,她哪见过这场面,硬着头皮走到他身后,所幸池面上雾气浓重,把一些不该露出的地方都遮掩住了。

回想着刚刚那些宫女的动作,拿香胰净了净手。

水声轻小,楚徵却听得清楚,也能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以及轻柔的动作。

她的手搭在了他头上,轻轻柔柔地按摩起来,身体一瞬间紧绷,随后慢慢放松下来。

水声泠泠,身后那人清清淡淡的香味成了最好的安神香,他渐渐放松心神开始昏昏欲睡。

除了这几日白天在她身旁小憩时能安稳片刻,其余时候只要一闭眼,脑海里都是刀光血影以及父亲惨死的场景,不得片刻安宁。

*

楚徵被叫醒,悠悠睁眼,眼前素手纤纤,他盯着瞧了会儿,微微晃神。

他哗啦一声,从汤池中站起,走到台阶上。

身态舒展,自在极了。

闻溪转头,白玉般的脸庞染上了殷红的胭脂,眼睫轻颤,避开目光,还真不把她当外人!

等他围住腰间,她拿起一旁的布巾,眼观鼻鼻观心,仔仔细细地擦洗他的头发。

随后在他一言难尽的目光下,给他涂上润肤的香脂,穿上柔软干净的亵衣。

闻溪抿了下嘴唇,低头憋笑,这人怕是从没涂过这些东西,皮肤都有些干燥了。当然也有不香的脂膏,这只是她的一点恶趣味和小报复。

想想看,一个高大英朗的大男人,暗地里却涂抹香脂润肤,一想就有些好玩。

一切忙完后,已经亥时三刻了。

楚徵发尾还有些微湿,坐在灯光下慢慢地擦着长剑,眼神明亮又坚定。

闻溪躺在床上探头看一眼,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泪花,平日早就睡了,这会子是真困了。

“陛下,天晚了,该睡了吧?”边说又边打了个哈欠。

她眼皮都要黏在一起了,感觉过了许久,身旁才有人过来。

努力睁开一点缝隙,看不太清男人的表情,下一秒眼睛又紧紧闭上。

“太困了……”嘴里嘟嘟囔囔,一瞬间就人事不知,进入了梦乡。

楚徵走到床榻上,垂了垂眼眸,看着睡得香甜的人儿,轻轻笑了下。

长臂一带,就将闻溪整个人搂在怀里,盖上薄被。

像是感觉到了不舒服,怀里的人挪了挪身子,抱住了他的胳膊,也枕在了他的肩膀上,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沉沉睡去。

微凉的风顺着窗缝钻进来,明黄纱帐微微浮动。

楚徵看着这个躺在他怀里的人,眸光罕见地温柔起来,原本该是十分温馨的。

但是下一刻,楚徵瞧见了闻溪右边眉梢的小痣,抿唇,仔细瞧了下,左边没有,突然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眼神纠结,为什么只有一边有呢?

他闭眼,努力放空,脑海却都是那一个小痣,越想越烦躁,睁眼,目光沉沉地看着那颗痣。

半晌,他把被角往上挪了挪,遮住了她的面庞。

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心里也舒坦了。

*

待闻溪醒来,已天光大亮。

寝室只余她一人,宫外面隐隐约约有宫仆的打扫声,轻声细语,像是生怕打扰到宫里的人。

细直的青烟自不远处的紫铜香炉里袅袅升起,幽幽沉香在室内散出,清馨雅致。

闻溪清醒过来,定定地看着透进纱帐的光线,表情放空。

她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侍寝时睡过去的吧。

“主子,您醒了?”夕岚和翠微捧着东西过来,“陛下让您在这用过早膳再回。”

“嗯。”闻溪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不知道楚徵会怎么想?

待早膳用完后,闻溪看了眼身旁一直表情忿忿的夕岚,笑着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谁给你气受了?”

夕岚性子急躁,没有翠微沉稳。

在翠微使了眼色后,也知道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语气勉强:“早上起床没注意,不小心摔了一跤,可疼了。”

闻溪知她没说实话,没有追问,只顺着说了句:“该,天天急急躁躁的,你不摔谁摔?”

夕岚弯唇,讨好地笑笑。

就在三人打打闹闹时,常满带着一个嬷嬷走了进来。

“奴婢给闻姑娘请安。”方嬷嬷施了个标准的宫廷礼,态度恭敬却不谄媚。

闻溪一下子抓到了重点,看来这就是夕岚生气的原因了。

毕竟在她看来,主子都侍寝了,陛下却连个名分都没有给,可不就替闻溪委屈了。

“太后突发头痛,听闻姑娘父亲在世时曾是前朝太医令,医术高超,特意派奴请娘子去一趟。”


永寿宫。

闻溪略微打量了下殿内,便收回了目光。

方嬷嬷带她到这之后,说是回禀太后,就将她晾在了殿内。

站着等了会儿,就见珠帘撩起,一个清秀的宫女扶着位中年美妇走出来,紧接着里面声音响起:“抬起头让哀家瞧瞧。”

闻溪只得抬头。

太后妆容得体,乍一看是个美人,但眉头紧锁,看起来有些刻薄。

楚徵面容和太后仅有三分相似,看来更多的是像那个秀才爹了。

她捏着紫檀佛珠,坐在榻上,目光居高临下地从闻溪身上一遍遍划过。

“哀家在民间时就听说先帝的闻贵妃姿容举世无双,今日一瞧,还真是副好容貌,现下看来民间的传闻也不尽是假的。”

闻溪笑着福礼:“谢太后夸赞,只是有些传闻也只是传闻,当不得真。”

在场之人心里明白,太后刚刚那番话是在暗指什么,但见她这般暗暗回刺,都有些惊讶。

太后拨佛珠的手顿了顿,多看了眼下方这张刺目的芙蓉面,脑中浮现出四个字——恃宠而骄。

想到那个和她离心的大儿子,语气冷淡:“哀家这几日头疾犯了,原以为你身为前朝太医令的独女,定会继承他的衣钵。现在想来,那前朝昏君手下大多是一帮乌合之众,这太医令能有几分真本事还未可知?”

闻溪抬眸扫了眼端坐上位的女人,脸上露出点歉意,嘴里说出的话却带了刺:“先父在世时是教过一些,但民女学艺不精,连先父的一分水平都未达到。”

“不过,听闻太后乃是荆州毕县人士,毕县十三年前爆发瘟疫,无药可治,前朝末帝要下令焚城,是先父以全家性命相抵,向末帝要求宽限时日,也是先父不眠不休近十日,尝百药试百毒,最终才找出药方,救毕县百姓于水火之中。”

在太后凌厉的视线下,她仍旧从容淡定地说道:“若是先父医术不精,怕是太后您今天也不会坐在这个位置和民女说话了吧?”

上天仿佛格外厚待美人,除了无双的容貌,还给了她一副好嗓子。清清泠泠的,说话时语速均匀,像小溪潺潺。即使说着刺人的话,也动听至极。

只有被刺的人只觉她的嗓音刺耳极了。

一个茶盏被掷在闻溪身旁,陶瓷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清晰突兀。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太后语气强势又凌厉,可台下那人表情依旧淡淡,看过来的眼神像是带了刺一般扎进她心底。

闻溪不紧不慢地回:“民女当然知道,只是先父也算是太后的救命恩人了,民女实在不忍先父在天之灵知道自己救下的人是这般评价他的。”

除了方嬷嬷,永寿宫殿内伺候的太监婢女不下十位,现在闻溪这般说了,太后又怎会继续刁难?传出去只会说她这个太后忘恩负义。

太后压抑着怒火,语气淡淡:“你这张嘴倒是会说,哀家也不需要你治头疾了,不过既然来了,就帮哀家抄些佛经吧。”

闻溪为难地开口:“不是民女不愿,只是陛下有令,民女每日都要在巳时前到崇政殿候着。”

太后闭了闭眼,再次睁眼脸上一派平静。

“行了,哀家乏了。永寿宫庙小,招待不了什么大佛,闻姑娘还是继续去皇帝身边伺候吧。”

“那民女便告退了。”

看来她是将太后彻底得罪了。

不过她是不可能让那个生前救人无数的太医令被诋毁的,得罪就得罪吧。

幸好楚徵和太后的母子关系不睦,否则她接下来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太后看着闻溪走远的背影,怒气再也压抑不住,抬手将另一个完好的茶盏扔出去。

如果不是知道她和皇帝母子离心,这个贱人怎么敢这么做?还不是皇帝在背后撑腰?

太后一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和幺儿,按理说不至于偏心到哪里,但太后只爱小儿子。对这个大儿子,她是又恨又怨。

畏惧他的冷心冷情,怨恨他没有及时救下丈夫。

最开始她也是爱这个孩子的,但他太过冷漠,身上冷气太重,渐渐地也就没那么喜欢这个儿子了。尤其在小儿子出生后,嘴甜心慈的,她的心也就慢慢地偏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她也只会偏心,不会有恨。

但是在一次丈夫和他出门时,遭遇流民,丈夫惨死,而这个大儿子却在重伤后好好地活了下来。

渐渐地,她把失去丈夫的怨恨移到了他身上。

她没法不怨啊!

丈夫死后,生活一落千丈,看着大儿子弃文从武,越来越厉害,她的怨恨就越深。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早早学武,若是他早点学,她的丈夫不会死,她的小儿子也不会小小年纪失去父亲。

都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

现在这个儿子当了皇帝,身上的气势更冷更厉,她也更畏恨,却也更怨。

何况他处处和她作对,让娶他舅舅家的表妹,他不听,还将那个祸水留在身边。让他封他舅舅一个公爷,也不愿,什么都不愿。

他当了这个皇帝,只封有功的下属,她娘家人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她怎可能乐意?

*

等楚徵下朝后,就知道太后见了闻溪。

到崇政殿后堂见着同往日一样的人时,暗暗松了口气。

母后这些时日越发疯了。自从父亲死后,她把弟弟楚致和娘家人当成了命根子,替舅舅求爵位之事,他不意外。

给弟弟封靖王,他可以接受,但一个没什么能力的舅家,他岂会平白封爵?

至于母亲偏心弟弟,怨恨他这事,楚徵并没有放在心上。

太后其实说的不错,他冷心冷情,除了自幼教导他的父亲,别人在他心里占的地方实在太小。

或许曾经是在意的,只是习惯了,后来也就不在意了。

所以在遇到闻溪后,他开始贪恋这份感情,随着相处的时日越多,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传话给靖王,让他进宫陪太后一段时日。”

说完,又让闻溪跟着他往殿外走。

一路上,身边的女子都沉默不语,在他看她时,连敷衍的笑容都没有给他。

行至半路,楚徵停了下来,声音淡漠:“心情不好?在永寿宫被欺负了?”


闻溪听见问话,抬头:“没有。”

见他依旧看着她,如实道:“只是昨晚民女先睡过去了,有些怕陛下生气。”

她穿着百花曳地裙,脖子上挂着金镶玛瑙项链,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白银缠丝扣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质的光芒。黑发如瀑,雪肤玉肌。

楚徵神色难辨地看着身边的人,眼神逐渐缓和,嘴角泄出点笑意:“就因为这个担心?我没有那么小气。”

顿了下,又道:“下次不必自称‘民女’,‘我’就可以了。”

闻溪心中一颤,她这才发现眼前这人在她面前从未自称‘朕’。

她抬头倏然一笑:“好。”

常满跟在两人身后,以往他所了解的陛下,冷漠疏离,不解风情。可这自见了闻姑娘第一面起,就将人放在了眼里心里。

这种人往往不动情,一动情就是一辈子的事。

他看着前方两人齐肩并走,落在地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莫名缱绻缠绵,心中感慨。

这闻姑娘的造化还在后头呢。

闻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为什么?陛下清楚我的身份,应该知道将我留在身边没有好处。”

犹豫了许久,她最终还是问出来了。

她能看出楚徵不是好色之人,这莫名的感情究竟是为何?

原想着就这般糊涂地活下去,但就在刚刚她突然想知道原因了。

楚徵脚步顿住,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那么敏锐,怎会察觉不出她以前一直在敷衍讨好他,对他没有情爱。

两人目光交汇,谁都没有移开。

楚徵挥手让后面跟着的人退下。

随后向前走了一步,俯身看着面前的人,眸色微微一深:“你认为呢?”

阳光汇聚在他的眼里,让他少了点晦暗,多了点罕见的温柔。这般看着她,给了一种深情的错觉。

闻溪耳根有些发热,移开了目光。

“陛下是喜欢我吗?”

“是。”

两人靠得太近,男人温热的吐息不断呼向她的耳廓。

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下一瞬就被搂在了一个宽阔的怀里。

抬头,两人视线猝然相撞,闻溪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不自在地垂眸。

“一见钟情。”

*

“主子——主子——”

夕岚的喊叫声打断了闻溪的发呆。

“主子,您在想什么呢?”

见闻溪回神,又高兴地拉了拉一旁的翠微,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喜悦:“陛下封您为宸贵妃了呢,还送了好多东西来。”

见夕岚和翠微都一脸喜色,闻溪也笑了笑,道:“你们去挑几个自己喜欢的,也拿些金银给底下的人。”

“多谢主子了。”

夕岚拉着翠微跑了出去。

闻溪想到上午的场景,呼吸微微一窒,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陛下到!”

小太监尖利的嗓音极具穿透力,整个瑶华宫都静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立即下跪行礼。所有人只能见到一双劲靴从身边穿过。

“起来吧。”待陛下进入殿内,常满让人起身。

“都忙去吧。”

底下的太监宫女眉眼暗暗打起官司,上午才送来封贵妃的圣旨,这天还未晚,陛下就来了瑶华宫,足以见盛宠。

这后宫如今就娘娘一人,如今还封了贵妃,他们这些宫仆也水涨船高,一个个都面带喜色。

“想出宫吗?”

楚徵一进殿内,就扔了个惊喜给她。

“想。”

闻溪毫不犹豫地点头,宫里景色再美也看腻了,能出宫自然是好事。

她努力拉直弯起的嘴角,克制地问:“我可以出宫吗?”

“当然可以。”

“谢谢陛下。”

哪怕就出宫看看,也是好的,闻溪很是高兴。

“三日后端午节,我带你出宫。”

楚徵拉着她走到榻上,头倚在她的腿上,见她高兴,眼里也溢出淡淡的愉悦。

闻溪殷勤地帮他按摩头部,她早就发现楚徵睡眠不佳,经常会头疼,这按摩手法是跟着闻父学的,眼下正好拿出来投桃报李。

下封妃圣旨时,遭到了一些人反对,都以她是前朝末帝的贵妃来反驳,但他楚徵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不成功的,何况还有谢祈远帮他,费了一番周折,还是成功了。

“‘宸’这个字喜欢吗?”

闻溪低头看着闭眼躺在她腿上毫无防备的人,神色有些复杂。

‘宸’这个字是能随便用来做封号的吗?

前朝的官员怕是吃了她的心都有吧。

“喜欢。”

下午崇政殿吵起来的事她也知道,因为何事,她心里清楚。

不管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到底是喜欢的,强压下心底的悸动,动作轻柔地帮他按摩。

“陛下——陛下——”时间一晃就到了晚膳的时候,见男人睡熟了,闻溪犹豫了下,还是叫醒了他。

楚徵睁眼,眼神清明,一丝睡意都未残留,眸底冷漠肃杀,在看到她时,里面的冷意都散了去。

闻溪怔了怔,很奇怪,她竟然一点不害怕,像是知道他永远不会伤害她一样。

*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

这几日朝堂事务繁忙,楚徵忙得都见不到人影。

就在闻溪以为出宫的事要泡汤时,楚徵派人送了常服来。

她换上常服,跟着人走到宫门前,看到低调精致的马车时,下意识地笑了笑。

“陛下在车里等着娘娘呢。”常满笑着拉开车帘。

“劳烦公公了。”

“娘娘客气。”

闻溪刚上马车就注意到楚徵眼底的青黑,这几日应是没怎么睡过。

男人眉头微蹙,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枚黑色玉牌。

玉牌上刻着一头昂首的虎,虎目坚毅,玉虽不是好玉,但很水润,一看就是被主人佩戴了许久。

她移开目光,语气有些担忧:“陛下这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吗?不然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楚徵把玉牌放到一旁的长几上,朝她伸手,把人拉到身旁,一把搂住纤细的腰肢,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喑哑:“无碍。”

“可是——”

“我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

闻溪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知道他不会回头,只得让他躺下,帮他按按头,让他在路上小憩一会儿。

虽想让他多休息会儿,但几乎是马车一停,男人就睁开了眼。

目光在触及她眉梢小痣的时候,呼吸一窒,立刻移开视线,闻溪没有察觉到。


“他倒是有闲心。”

太后冷哼了一声,那日过后,皇帝来了永寿宫,整整半个时辰,谁也不知道这对母子究竟谈了些什么。

在听闻陛下封了闻溪为宸贵妃后,太后也只是气闷,没有再将人请来永寿宫。

“我的好阿娘哎,大哥的性子您还不清楚?”一个和楚徵有四分相似,却稍稍文弱的青年,笑着开口:“咱们如今日子这般好,都是多亏了大哥,您可千万不要再和大哥对着干了。”

“行了行了,”太后没好气地开口,“你个没良心的,你舅舅对你多好,现在他连个爵位都没有,你那好大哥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楚致心里嗤笑,得了吧,也就他这个亲娘认不清现实,他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何况他那舅舅可不是什么好的,不见利不起早的人,他都瞧不上眼。

“不行,我得让人把慧慧带进宫来住一阵子。”

“哎呦,我的亲娘哎,大哥怎么可能瞧得上慧慧,您把那主意消了成不成?”

楚致见他娘又打起这主意,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疼极了。

“慧慧哪里不好?”太后下定了决心,若是慧慧不能进宫,等她哪天不在了,那她哥哥岂不是没好日子过了?

太后姓温,温慧是她的亲侄女,是她哥哥的大女儿,现在她还活着,哥哥虽然没有爵位,但她私下给了东西,也能在这京城生活下去,外人也给几分脸面。

一旦她没了,楚徵又不可能给他舅舅面子,所以慧慧必须进宫。

“来人,传哀家旨意,去温府请慧姑娘进宫。”

“哎哎——”

*

聚仙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占地广,视野佳,楚徵让人定了最好的位置。

几个侍卫守在门口,闻溪和楚徵站在窗台边看着下方的热闹场景。

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护城河上十多条龙船蓄势待发,“嘟”一声,十几条龙船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彩旗飘动,水花飞溅。

鼓声震耳,欢声沸腾,场面热闹喧哗。

河岸上,人山人海,男女老少,脸上都浮满了欢快喜悦,一点瞧不出在前朝时的颓废阴郁。

龙船在河上穿梭游弋,每个队伍都依照着船头指挥员打鼓的节奏拼命前进着,每个人都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地划着。

“我压红船胜。”

“那肯定是黄船。”

“我也红船。”

“哈哈哈哈,肯定是红船。”

几道声音吸引了闻溪的注意,在这鼎沸的欢呼声中,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喊,这赌局就设在了酒楼门口,依稀能听清楚。

“陛下觉得哪个会赢呢?”闻溪侧头,看着倚在窗边的男人。

“黄船。”

闻溪探头看了眼下面的赌局,又望向河上的龙船,疑惑道:“红船领先,我看许多人都压了红船,陛下为什么认为是黄船呢?”

楚徵瞥了眼下方,轻声道:“红船一开始就竭力前行,现在看起来威势正猛,仔细瞧就能看出有两人要力竭了,而黄船每个队员都很稳,还留有余地,距离本就不大,后面就会追上了。”

仔细盯着看了会儿,确实和他说的一样。

不过几息,黄船就开始蓄力超越了,一眨眼就超过了红船,到了终点。

“赢了,我赢了。”

“哎,赖老三你这次运气不错啊。”

“这都要到了,咋就输了?赖老三可赚了。”

“哈哈哈,运气好。”叫赖老三的男人爽朗大笑。

闻溪笑了笑,轻声道:“陛下眼力真好。”

见她开心,楚徵也轻轻扯了扯唇角。

“拿着。”骨节分明的手移到她眼前,伸手,那个黑色玉牌静静地躺在他手中。

闻溪抬头,有一瞬的怔楞,这玉牌一瞧便是他佩戴许久的心爱之物,有些犹豫。

但见他目光执拗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搭在了玉牌上,触手即温,握住玉牌,笑靥满面:“谢谢陛下,我很喜欢。”

“玉不是很好,但这是我父亲为我雕刻的生辰礼物,对我有特殊意义,”楚徵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往后余生,我希望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闻溪心中一颤,她从不奢求情爱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他此刻的情真意切是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无论将来如何,至少此时的心动是真。

“好。”

想起什么,她掏出袖中的香包,系在男人的腰间,抬眸和他对视:“这是我绣的香包,里面放了一些香料,能防止一些蚊虫叮咬。”

又把五色丝线系在他的手腕上,道:“这是长命缕,我希望陛下长命百岁,吉祥如意。”

“谢谢。”

楚徵摇了摇手,像是不习惯戴这些,却又心甘情愿地戴上这些小儿戴的东西。

闻溪抿唇笑笑:“陛下喜欢吗?”

“喜欢。”

对上那双盈盈如水的眸子,楚徵心软了下,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等到了晚上还有更好玩的,我带你去。”

“好。”

两人在厢房用了点吃食,楚徵耐不过闻溪的要求,在一旁的贵妃椅上休憩,闻溪为他按摩头部放松。

时间一晃,天色就暗了。

闻溪见楚徵醒来,给他倒了杯茶,清冷的声音带了几分柔软,“喝茶润润嗓子。”

楚徵接过茶盏,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指,下意识握住,道:“累不累?”

“不累。”闻溪笑着摇了摇头,她说的是实话,以前这具身体学习时,一按就是几个时辰,习惯之后就不费多少力了。

她打量着楚徵的脸色,近两三个时辰的休憩,让他恢复了以往的精神,眼底虽还有些青黑,却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多了些落拓感。

不由感叹,好看的人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他突然道:“以后在外人面前,不用叫我陛下,叫我名字就行。”

闻溪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迟疑地道:“阿徵?”

楚徵低低嗯了声,又道:“那我叫你溪溪?”

“别,”闻溪连忙摇头,这听起来像‘嘻嘻’,“叫我阿泗吧,‘泗水河畔’的‘泗’,这是我的小名。”

喝完茶,楚徵道:“现在正是时候,我们出去逛吧。”

闻溪颔首,缓缓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两人一起离开厢房,门口的侍卫默默跟上。除了这几个不起眼的侍卫,两人谁都没带,穿的也简单舒适,不算高调。

许多勋贵都在聚仙楼定了包厢玩闹歇息,时不时有锦衣华服的勋贵子弟进进出出。

两人走下楼时,楼里的人虽惊艳于两人异于常人的容貌,但也没有不长眼的纨绔子弟上前来。

前朝草菅人命的勋贵官员都被处理了,如今这些勋贵官员的子弟可不敢顶着严苛的律法去骚扰百姓。

“怎么了?”楚徵见她突然停下,不解问道。

“没事。”

闻溪摇头,她刚刚似乎感受到了一道紧盯着的视线,仔细感受又没了。

聚仙楼客人太多,也许是错觉。


长街灯火璀璨,人潮如涌。

每年端午,内城河是最热闹的,河边的每个店铺两侧都摆了灯架,最耀眼夺目的是河边两座华丽明亮的灯塔,男女老少拿着自己做的或买的河灯,放在河上,用来悼念逝去的亲人以及祝福活着的人们。

飘动的灯火在漆黑一片的河面上随着流水移动,层次错落,美丽又壮观。

闻溪和楚徵顺着人流往前走,只是每当有人的目光落到两人身上时,都会露出惊艳之色,久久不移开目光。但大多数人知礼,知道两人是一起的,大饱眼福后又会主动移开目光。

楚徵有些不愉,表情却没有变化。

他不喜欢别的人这般看她,但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加在她身上,如果出来玩还要戴个帷帽或面具,又有什么趣味?

闻溪不知道他的想法,指着前方,“我们也去放河灯吧。”

前面就是内城河,现下已有许多人放了河灯,灯火如星,美丽璀璨,也无需担心这些河灯堵塞河道,第二日会有人专门过来打捞。

楚徵看了眼前方,皱眉,人太多了,商量道:“人多会挤,我们待会儿再去。”

他无所谓,但怕闻溪受伤。

等闻溪点头同意后,拉着她的手,带到一个摊位前,道:“想吃吗?”

这个摊位是射粉团的,将粉团放在盘中,用小弓射,射中的人才能吃。

摊前已有不少人试过,只一人射中,拿了粉团和朋友嘚瑟着走了。

见她笑着点头,楚徵付了钱,拿着小弓,随意一放,就射中了。

“好。”周围一片欢呼。

“公子好弓法。”摊主拿了粉团,笑眯眯地递过来。

楚徵接过,小心递给身旁的人儿。

“阿徵很厉害。”闻溪笑着小声地夸赞了句,除了楚徵,没有人听见她说了什么。

“看来这位公子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了。”

“哈哈哈哈,公子弓法好,夫人是该笑笑。”

“哦,公子原来是在显摆啊。”

周围一片善意的起哄声。

闻溪手里拿着侍卫买来的莲花河灯,仙姿佚貌的姑娘盈盈立于灯辉之中,美人如玉,眉眼如画。

楚徵见着她眼底打趣的笑意,耳根微热,下意识解释道:“不是,我没有。”

闻溪眉眼弯弯,一双如清泉般清透的翦瞳,潋滟生辉

这一幕迤逦而梦幻,深深镌刻在了楚徵的记忆里,直至生命终结。

待河边人少一点,两人来到河边。

若是别的节日,河里还会有画舫,这端午节不适合在河面丝竹舞乐,不然还会更加热闹。

他们来到一处人相对较少的河边,闻溪将手中的河灯放进河里。

楚徵弯腰,随之将手里的河灯放进去。

两盏河灯随着流水在河面上幽幽晃动,离岸边越来越远,直至失去踪影。

两人并肩站立,没有说话。

许久,闻溪开口:“阿徵,我希望接下来所有的节日我们都在一起。”

楚徵心头一片滚烫,忍不住拥住她的身子,极为炙热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声音低沉:“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就在这一刻,楚徵彻底放弃抵抗了,仍由情潮将他淹没。

只要她想要的,他能给的,他都会给她,包括皇后之位。

身后那人温热的吐息不断呼向她的耳廓,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笼罩起来,闻溪脸不禁微微发热,双眸却明亮愉悦。

“你——”

闻溪刚开口,突然一道爆炸声响起。

尖叫声此起彼伏,愕然转头看去,就见一座灯塔‘轰隆’倒地,火光冲天,不少人被压在了灯塔下,尖叫声、哭喊声、哀嚎声不断。

人流汹涌,场面混乱,不远处的几个侍卫在人流中挨挨挤挤地奔过来。

楚徵脸色微变,将怀里的人紧紧护着。

不等侍卫过来,十几个穿着黑衣、戴着青狼面具的男人逆着人流,朝他们接近,扬起的手中寒光闪过……

爆炸声响起时,整个护城河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火光冲天,在夜幕中极其显眼。

聚仙楼的某个包厢,里面的人通过敞开大的窗户看着不远处的场景,愉快地勾了勾唇。

“呵,这位新帝现在的处境可危险了,哈哈……”

低哑的笑声在室内响起,充斥着阴谋得逞的快意。

坐在一旁的人没说话,慢悠悠地品了品茶盏里的茶,垂眸遮掩住眸里的讥讽。

楚徵和闻溪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朝他们接近的人。

楚徵立刻搂紧怀中的人,低声安慰了句:“别怕。”

这时,刺客也已抵达身旁,举起手中的刀,寒光闪烁,吓得周围的百姓尖叫出声。

楚徵反应灵敏,抬脚就朝最近的一个刺客踹过去,搂紧怀中人的腰肢,一个转身,又踢飞一个刺客。

刺客倒飞出去,砸到一个卖河灯的摊位,周围人吓得魂飞魄散,登时往旁边散去。

人群散开,周围空间变得更加宽阔,大大方便刺客和楚徵的打斗。

楚徵护着闻溪躲开迎面砍来的刀,神色冷漠,眸底一片肃杀。

见侧面又来一个刺客,闻溪拔下头上的金簪,抬手掷去,正好扎进他的一只眼睛里,刺客痛喊一声,动作微滞,楚徵踹向他的手腕,夺走他的刀。

刀在手后,局势立马转变。

他一手紧紧扣住怀里的人,让她紧埋在他的胸膛,无法看见任何画面后,另一手握刀举手,一刀下去,一个脑袋落地。

有百姓见到这等场面,吓得惨叫出声,软着腿颤颤悠悠地爬走。

刺客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永远杀不完,几个侍卫武功虽高,但都被刺客拖住,一点点远离楚徵身旁。

“叮”一声,箭支落地,楚徵猛地抬头望去,十几根箭射来,看来还有十多个弓箭手藏在暗处。

楚徵闷哼一声,他既要防着拿刀的刺客,还要躲避箭支,一时不查,被射中了后背。

“陛下——”

闻溪在他后背摸到一手血,还在一直流,试探向上,摸到了一只箭头,惊恐出声。

“无事。”

楚徵安抚地亲了亲她的头发,慢慢往河边退去。

“会凫水吗?”平静地声音在上方响起。

闻溪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急忙说道:“会。”

楚徵一刀砍死旁边凑过来的刺客,低声道:“夜里河面黑,一直往下游,有机会出城。”

顿了顿,又道:“别怕,我不会让人伤到你的。”

闻溪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濡湿感,知道是他流出的血,坚声道:“我不怕。”

“哗啦”一声,两人跳进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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