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怎么审？
一个断了腿的瘸子，三十多个被抽芯铆钉弄坏眼睛的瞎子，还有，楼底下还躺着三摊肉馅。
你让我咋审？
我的大局长！
这回就算你大比兜子伺候，我也决计干不了这活儿！
韩路晗糟心地看着乱糟糟的现场，最后横下心来，让人先把大呲花演员送去了医院。
刚送走，夏光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韩路晗战兢兢地说道：“局长，对不起，我没按您的指示办，先把嫌疑人送医院了……”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最后，夏光轻轻地说道：“小韩 ，做得对，别他娘的学我……”
卜.
夏光调动直升机的时候，已经跟医院院长打了招呼，专门让院长安排最好的医生等待。
直升机一到医院，就降落在早已腾空的大院里。华西北两手抱着母亲和女儿，声音嘶哑地吼叫：“急诊！急诊室在哪里？”
医院院长季东书马上回应：“我是院长季东书，夏局长已经把情况跟我说了，跟我来！”
说完，五六名医生忙而不乱地把王淑慧和小满抬上担架床，一溜小跑送到了急诊室。
随着急诊室大门的关闭，华西北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小满被送进去，心里像是被刀子割掉几块肉一样疼。
他背靠着墙壁，慢慢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无声地抽泣起来。
像极了父亲去世那天。
这个举手灭掉一群虎狼的男人，此时竟然如此无助！
无助地像个孩子！
他恨自己，恨自己挣不来钱，没能为父亲治愈绝症；恨自己未能尽好一家之主的责任，让谷雨离他而去；恨自己考虑不周，让敌人有机可乘，最亲的人受到了最严重的伤害！
他恨不得自己顶替母亲和女儿去遭受这样的磨难！
所有的悔与恨、罪与罚，都化作两行浊泪，滴落在医院脚步匆匆的急诊室门口的地面上。
他甚至不敢想象，夏光今天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会受到上级什么惩罚。
至于自己，如果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活得再好有什么用呢？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敬我者，十倍敬之；辱我者，百倍辱之；恩我者，终生铭之；仇我者，百世仇之！
这，就是我华西北的做人原则。
惹了我，你就要付出代价。灭了你，就是我的代价！
不一会儿，夏光赶来了，关切地问：“伯母和小满没事吧？”
华西北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抬头看看夏光，无力地轻声喊道：“滚！”
“我要看看小满，我是她干爹，我有这个权利！”
“我让你滚！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别忘了你是干什么的，还有你这身衣服代表什么！”
华西北明白，夏光已经为自己尽力了。
作为临海县治安局的一把手，他已经屡次违反纪律甚至违反法律帮助自己，不能让他一再往浑水里蹚。
尽管是一个战壕滚出来的铁血战友，但越是这样越要替对方考虑。
“在你的上级到来之前，赶紧滚！”华西北用歇斯底里的低吼朝着夏光喊。
作为生死弟兄，夏光当然知道华西北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眼里泛起泪花，嘴角露出一抹狰狞：“你个弱鸡，没我你能扛得动吗？我陪你一起扛！”
作为最好的战友，夏光是看着小满长大的，一直要小丫头叫他干爹。如今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从无人机传回的图像中看到伯母和小满的惨状，他也是心如刀绞！
他决定，放下所有的东西，跟华西北站在一起！
这时，耳麦里传来一个声音：“局长，分部监察专员在办公室等你！”
卜...
宋氏模具厂，董事长办公室。
这是一间传统样式装修风格的办公室，宋明正在陪着兴大年喝茶。
出了这么大的事，宋明一脸萧瑟。
兴大年轻啜一口明前龙井，将手中茶杯放下，不无忧虑地说：“老宋，我看你的公司现在出了一点状况，要不……天翼计划先暂停一下？”
“不可以！天翼计划事关重大，我绝不轻言放弃。兴院士，公司管理混乱，是我的错。我一定在管理上加大力度，把公司拉回正轨，给天翼计划铺好路！”
宋明一脸不甘心，对兴大年暂停计划的提议断然拒绝。看得出，这个项目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常高。
兴大年知道宋明不肯放弃，轻叹一口气说道：“要说管理失察，也是项目牵扯了你太多精力的原因，否则以你的才干，治理这么一家小公司绝对是轻而易举。从这点上来说，我应该向你致歉。”
宋明伸手拦住兴大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别说了兴院士。天翼计划对整个国家和民族都是头等大事，我宋明虽然老了，但血性犹存，不会半路当逃兵！”
“我一不留神，让刘家三兄弟差点把公司掏空，真是失察呀。看来，公司经营上得下一番功夫了。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能把这些事搞定，到时候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天翼计划上，一定按照上边的意思，按期完成。”
兴大年点点头：“好吧。我个人还是支持你，不过这边的情况我会如实向首长汇报，到时候上边如何决定，可就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了。”
宋明举杯：“那就劳烦你在首长面前美言几句。”
兴大年这次没说话，只是举杯向宋明致意，两人一饮而尽。
突然，兴大年放下茶杯，急切地说道：“老宋，今天打人的那个员工，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
宋明道：“下边已经报告我了，这个人叫华西北，是个钳工。他的手指，据说是因为工伤致残的，可是当时刘虎给我报告的是这个人违章操作，还为此罚了款，全公司通报批评。”
“现在刘家兄弟倒台了，工人们都说华西北当时确实是工伤。这也是我的失察之责啊……”
“不不不……”
兴大年连连摇头：“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你难道没注意吗？这个人手上断掉的手指，接了一段义肢，以我半辈子从事材料学的经验来看，这根义肢不简单，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材料。”
宋明一怔，沉吟道：“我光顾着生气了，没注意到。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兴大年继续说道：“而且，这个华西北这么能打，一个人打倒了一大片，战力从何而来？”
说着，兴大年还拿出手机，拨拉出一张照片让宋明看：“这张照片，是华西北被治安局的人带走之后，我在他的操作台上照的，你看——”
“他轻轻一按，就在20毫米厚的钢质操作台上按出了一个指印！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可以发出的力量，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你是说……”宋明被兴大年几句话说得兴奋起来。
“我们的天翼计划一直趑趄不前，说不定，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打开缺口也未可知……。”兴大年意味深长地望着宋明，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心里话。
“真的吗？那样的话，可是太好了！”宋明一激动，一口茶呛到了肺管，咳了好半天。
兴大年继续说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今天我们都看到了，这个年轻人似乎戾气很重，下手忒狠，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怨气。不过，也不能只看表面，我们还是要调查一下华西北的全部资料，尤其是他的学识人品。”
宋明接着说：“如果能为我们所用当然最好。如果不能，至少要搞清楚他的手指上的秘密！”
兴大年点头赞同，并说：“这方面，你可以从周围的工人去开展调查，包括他的家庭什么的。我回京都之后，让国安局协助，对他进行更加全面深入的调查，包括网络记录、DNA数据以及他的各种电子资料。”
两只苍老而有力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卜....
临海县治安局。
治安局直隶分部派来的监察专员，就坐在夏光的对面，国字脸一脸严肃，很威严的样子。看制服上的衔位，比夏光要高。
一般人见了他，估计腿肚子要发软。
“夏局长，有人反映你执法不公，有枉法行为，请你协助我的调查。”
夏光露出白牙：“是吗？不会吧？我夏光一直是系统内秉公执法的典范，专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这是我今年刚得的奖杯——优秀基层治安局长。”
监察专员不为所动：“你这个奖杯花了多少钱？”
“花了100多……名同事一年的努力！才让我作为代表得到这个荣誉，感谢同仁勠力同心，感谢领导支持栽培！专员你不讲武德啊！不带这么套话的……”
“别跟我讲这些没用的。今天上午一个小时的时间，死三人，伤四十六人。伤者中，断臂13人，断腿1人，手脚骨折2人，瞎眼30人。这些，都是被一个人打得。奇怪的是，这个嫌疑人在你的审讯室内，你亲自提审，没有任何审讯笔记和现场视频资料，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事急匆忙，来不及记录。摄像头这几天坏了一直没来得及修。再说我这人怕见血，一看这么惨的案子，自己心里先慌了，执法程序的确没走好，这点确实很惭愧——不过专员请放心，我一定痛改前……，呃，百倍努力，再立新功，”
夏光对答如流，侃侃而谈的样子，让监察专员有种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就算这些能说得通，那个叫什么华西北的，本来已经缉拿归案，然后从你的审讯室跑掉了，跑回他自己的家里，打死3个，打伤31个，该怎么解释？”
监察专员眼睛盯着夏光，一副要看穿他的花花肠子的模样。
“这，这都怪小韩！我正在审得起劲，马上要攻破嫌疑人心理防线了，他让我出来，说要汇报重要工作，结果一个不注意，被嫌疑人跑掉了。不过专员请放心，我们已经利用嫌疑人的亲情做文章，在医院布控，现在华西北守在急救室门外，只要专员一声令下，马上将其缉拿归案。”
小韩，对不住了，我夏局长做人是讲原则的，历来讲究死道友不死贫道！
“专员，我这个人办案历来不讲情面，什么老人孩子被绑架，那些都不是枉法的理由。不用等她们醒来，马上就把华西北给专员抓来！”
监察专员难以置信——
这特么就是基层治安局长的素质？
省么素质诶？
为了帮战友，
睁眼说瞎话，脸都不红一下？
还特么出卖自己的下属？
就这么带队伍？
专员强忍脸部的抽搐感，继续问：“调用上级的直升机运送伤者，是你打的电话吧？”
夏光点头：“没错，正是在下。”
“你在电话里说这里有多名重伤者，结果送到医院的却是一老一少，只有两个人。这两个人，动用了一架可以载18人的重型军用直升机，你这是滥用权力、浪费公帑！”
夏光立刻做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专员，这可不赖我！我的队员当时想把伤者送上直升机来着。可是他们要么眼睛瞎了看不见直升机软梯，要么腿断了根本爬不上去，我担心他们再出现二次伤害，就用车辆把他们送到了急救室，这样更稳妥一些——您不用夸奖我，这是应该做的。”
监察专员正喝水，一口水呛到肺管子里，差点没喘上气来。
咳咳，夸你？我特么垮垮给你大比兜子！
猛咳几下后，专员整理一下情绪，冷冷地对夏光说：“你以我不知道？这个嫌疑人华西北，是你的战友，华小满是你的干女儿。你在整个案件中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相关纪律，将被依法依规给予惩戒！”
夏光平静地看着监察专员，慢慢地卸下制服上的肩章、胸章，一起放到监察专员的面前，坦然说道：“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过，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是的，他没说错。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准备，准备与兄弟一起扛！
天塌下来，我陪你一起扛！
这叫兄弟，
这叫战友！
何况，还有可爱的干女儿，她是我们共同的命！
谁动她，谁死！
监察专员像看智障一样看着夏光，忽然邪魅一笑：“这事儿也不是没缓儿，我可以让你戴罪立功……”
他那威严的国字脸，此刻竟然浮现出一丝奸邪的模样，不但让夏光很出戏，而且还有一种向逃跑的冲动。
但是，既然“有缓儿”，那就谈一谈呗？
夏光闻听此言，一把抓回肩章胸章戴好，脸上一副“在商言商”的表情，问道：“什么条件？说！”
“只要你能说动华西北加入治安局，我就可以免除你的处分，说不定还能立个功啥的！”
我类个大槽！
夏光的眼珠子差点惊掉，什么情况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