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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恶毒女主虐翻全场!

半斤砂糖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震惊!大BOSS亲自出任务!众系统瑟瑟发抖。听闻这位月总擅遗忘,心黑手辣、冷情、冷血,最恐怖的是,实力委实变态……任务剧本:【世界一】男主角二皇子斐墨城,背负血海深仇,坠入无尽黑暗之际被江冉月所救,用爱和温暖为男主带来光明和希望,然后助他一统天下……原剧本是这样……但BOSS习惯不看剧本……反而将黑化潜力无限的男主当做奴隶一般压榨。以至于最后,冷峻男主即便爱着她,却恨不得她去死。【世界二】BOSS和男主齐夜为师徒关系。齐夜:性别男,妥妥的黑暗系疯批美人一枚……为全任务中疯起来,BOSS也要躲三分的伪奶狗……【世界三】长公主与摄政大臣的故事。男主叶良卿——禁欲丞相。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却也逃不过被虐的命运。落幕尾声。吃瓜系...

主角:   更新:2022-11-19 13: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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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快穿:恶毒女主虐翻全场!》,由网络作家“半斤砂糖”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震惊!大BOSS亲自出任务!众系统瑟瑟发抖。听闻这位月总擅遗忘,心黑手辣、冷情、冷血,最恐怖的是,实力委实变态……任务剧本:【世界一】男主角二皇子斐墨城,背负血海深仇,坠入无尽黑暗之际被江冉月所救,用爱和温暖为男主带来光明和希望,然后助他一统天下……原剧本是这样……但BOSS习惯不看剧本……反而将黑化潜力无限的男主当做奴隶一般压榨。以至于最后,冷峻男主即便爱着她,却恨不得她去死。【世界二】BOSS和男主齐夜为师徒关系。齐夜:性别男,妥妥的黑暗系疯批美人一枚……为全任务中疯起来,BOSS也要躲三分的伪奶狗……【世界三】长公主与摄政大臣的故事。男主叶良卿——禁欲丞相。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却也逃不过被虐的命运。落幕尾声。吃瓜系...

《快穿:恶毒女主虐翻全场!》精彩片段

伴随一阵嘈杂声,脑海中一声清晰的系统开启铃声,如墨染般乌密的睫毛颤了颤。渐渐的意识恢复过来,头疼得也愈加厉害,一双幽暗冷厉的黑眸睁开。

伸出一只手,看着手指一根根闭拢,握成拳……秀眉不由蹙起,颇有些嫌弃的想,这副躯体太弱了。

的确很弱,她模样病态娇柔,现在看上去相似一阵风就能拂倒,只是一双眼睛冷若霜刀,坚定且凶残。

喉咙干渴难受,起身,走到桌旁,江冉月给自己倒水,喝了一口,却不知是隔了几夜的馊茶,又尝一口,味道实在古怪,反手泼了。

此时,空气中浮现一道如同蓝色水晶屏幕的虚影,系统机械地读出上面的文字:“背景介绍:瑾州江氏家境富实,可惜家主英年早逝,膝下只有一嫡女,偌大家业单靠一个尚未出阁的弱女子支撑自然引来诸多麻烦,老太太昏弱愚昧偏听谗言,叔公们争起家产来脸皮比鞋底厚,姨娘庶妹坑害嫡女心比炭黑,冉月善良软弱,遭到恶仆欺负一味忍气吞声,最后病死窗前无人问津。”

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

在系统局三大BOSS之一的面前,不敢有一丝不专业,毕竟,传闻中的这位,喜怒无常,心黑手辣、冷情、冷血,最恐怖的是实力委实变态!

江冉月眯着一双冷眸,悠悠打量周围环境。

它继续:“宿主,您的主要任务是利用这个身份寻找斐墨城,降低黑化值,助其成就大业。”

屏幕展示出一张斐墨城的信息资料,以及下落线索……江冉月淡淡扫了一眼。

它又继续交代:“另外,宿主您还有次要任务需要完成,配合副本主角楚凤……”

未说完……嘟嘟嘟……

它不确定BOSS有没有听见,因为她一边朝外走的过程中,单独切断了提示信号。

小系统欲哭无泪……漆黑的房间里飘着咖啡的浓涩,响起一阵“咔嚓咔嚓”的嗑瓜子声,纸张翻动的哗哗声,借着银幕微亮的光,映出三张异常认真八卦的面孔。

这些人,有一个是监督局的领导,兰亭;还有两个是系统局的高管,李不怕和秦沅。

而进去的那两个人,分别是“阿冉”和“席玉”——两人平时面没见过三回,暗地里倒积下了八辈子的仇,偏偏又都手握大权,大神打架小鬼遭殃,两个集体总这么干耗下去,迟早完蛋……这个任务,其实就是希望他们互帮互助建立患难友情,进一步冰释前嫌。

若是再擦出点火花,两大集体喜结连理……咳,收住口水,能吃上这么美好的酒席,他们想想都觉得奢望。

……

屋外一直唠闲嗑的吴娘、李娘,她们觉得奇怪,不确定江冉月是不是魔怔了,在后面叫她也不理人脚步不停,江冉月身气息冷得让人心里犯怵。然而,原主脾气太软弱,只要她们一强势,原主就没了办法,除了忍让,甚至反而还会拿出体己讨好她们。

笃定江冉月是个弱鸡草包,于是老婆子就在后面甩开嗓子骂道:

“好好地叫人也不理!摆什么臭脾气啊!”

“怕不是吃错药了吧?到底是没爹没娘教的东西!见到老人都不叫,不似二小姐,那才叫大户人家出身呢,那才是真正富家千金呢!”

这些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江冉月的耳中,可她连眼都没抬过一下,纯粹饿得没心情开口,继续朝厨房走去。

凭借记忆来到一间果蔬鱼肉俱全的小屋子。从货架上取了两枚鸡蛋,一碗剩饭。

洗干净锅,点燃柴火。

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好,放置桌上,再把锅洗一遍,加入一舀清水。

堂堂系统局的当家之一,亲自生火做饭,而且动作娴熟,可见……穷惯了。

不是饭点,几个掌厨老妈子在隔壁喝茶、吃瓜子。听到动静,还以为是耗子,走过来一瞧,登时脸色比看见耗子还嫌恶。

原主自己院子里的下人都管不好,其他院子里的下人对她更加嚣张。

一把沾染口水的瓜子壳,使劲往地上一扔。

卢娘扭着粗腰走上前,不阴不阳地笑道:“还以为是耗子呢。”

“大小姐,厨房一向是夫人交由我管的,你来做什么?”

“要吃食,打发身边人来不就好了么,你这……把我厨房都弄乱了,晚些怎么给夫人准备晚膳?”

“夫人责罚下来,你去受骂吗?”

江冉月注视着锅中的汤。

吴娘看着一副老实的长相,看见木桌上的蛋炒饭,故意跑到架子上掀开篮子的布看了一眼,仿佛出大事的叫道:“老天爷哎!这鸡蛋是要给夫人做蛋羹的!这下少了一大半可怎么交代啊!”

明明就少了两个,却被她说成了一大半。

两人一唱一和,似乎欺负一个傻子。

“府里的吃食一向分得清分得严,坏了规矩,管事受罚。”

“规矩一向如此,大小姐莫要让我为难。”

卢娘说着,扬手将那碗蛋炒饭打翻在地。

江冉月盛汤的动作一滞,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锅里的汤,里面有一些豆腐,和青绿的葱花。

她很饿,能忍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放下汤,转身。眼帘低垂,静静看了几秒地上的粮食,上前几步,淡淡抬头望向妇人。

眸光冰冷。

“哪只手?”

卢娘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夫人的东西,本就不该叫你这种人吃去!”

“另有这厨房,大小姐也不该……”

猛然间,厨房响起刀刃重重砸向案板的声音,半只手掌被砍了下来……那一刻大家恍若抽离了魂魄,连呼吸都忘了,个个露出惊恐的表情,只见当事人唇色煞白还没反应过来。天地死寂中,一道幽冷淡然的声音道:“你知道,我是哪种人?”

卢娘倒地浑身战栗地看向江冉月,眼神露出瑟缩畏惧。

对视间,仿佛站在她面前不是一个人而是魔鬼,一双黑如深渊的眼瞳无情地盯着她,恐惧瞬间包裹了全身,以至于剧痛之下卢娘连喊叫声都不敢发出。

血飙洒一地。

众人吓得不知所措,呆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们的大小姐倒是扫了卢娘一眼,撇下被血污染的菜刀,洗了个手,悠悠然地,端起汤。

半晌,“啊!!!”吴娘才惊恐地喊出声。

任由血流下去怕是不行,吴娘颤颤巍巍地扶起同伴逃出去找郎中,吓惨了,腿软得不行。

剩余下人站在门口,全程看完江冉月优雅的吃相,豆腐汤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不赶不慢。倘若忽视一地血渍和案板上那半只血掌,他们承认此情此景,大小姐美得惊心动魄,可惜惊心动魄盖过了美,想跑,奈何腿脚不听使唤。

勉强填了填肚子,江冉月淡淡道:“让路。”那些人立刻就腾出了一个出口,然后目送她离去。

回到房间。

莺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推开门时,江冉月正在翻箱倒柜,还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堆在了梳妆台上面,莺儿也顾不上问这是要干什么,着急想证实在春华院听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隐忍不发地咬了咬唇问道:“大小姐,奴婢听说你,你把卢大娘的手砍下来了,这是真的吗?”

“……”

“大小姐,奴婢在问你话,这是不是真的?”

江冉月关上柜子从板凳上跳下来,拍了拍手,看向她,冷冷笑道:“是谁惯的你,敢问我的话?”印象里,卢娘与她是亲戚。但是——也不能这么和主子说话,尤其是和她这样脾气不大好的主子。

“奴婢……大小姐是没有资格惩处下人的,后院主事权是你自己交由夫人的难道你忘记了吗?”莺儿抓住这一点理直气壮地怒道,仗着了解江冉月是个软骨头没有主见的人,喝骂:“你怎么这么狠!我大娘好歹也在江府伺候了这么多年!”

话音刚落,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打在莺儿脸上。


没吃饱,都没什么力道。江冉月微蹙着眉头,似乎不太满意。

“你……”

“啪!”

“我"……

“啪!”

她刚要开口,没想又挨一记利落的耳光,双颊火辣辣的疼,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江冉月。

“凭什么打.....”我。这回她话还未说完,“啪!”的反手又是一掌。

跌倒在地,莺儿眼眶噙着泪水,无声地望着江冉月。

从巴掌中得出经验,只要她不开口就不会被打。

“看清楚我是谁了吗?”江冉月微微一笑,目光冷冷盯着她的眼睛。

莺儿张了张口,闭上嘴,聪明地选择点了点头。但是心底不由生出胆怯,眼中的大小姐模样没变,却突然令她觉得陌生畏惧。

从一旁桌子上的木盒中取出一叠卖身契书,江冉月顺势拖了把椅子坐,一手捏着契书,一手姿态懒散地撑着脑袋道:“僭越主子的奴婢会有什么下场,还用我说吗?”顿了顿,接着道:“轻则发卖娼馆,重则杖杀。不过,你嘛,背弃主子在先,还敢盛气凌人地质问主子,我看你不是不想活了,而是死前找刺激。”

按南曌律例,家主身亡,财产由嫡子继承,没有儿子的,则发妻继承,但是妻子亡故,则嫡女继承,若再没有,庶子继承二分之一,再没有,就要从家主旁系子侄来找人继承……总而言之,妾室不得继承家产,庶女最多只能留下一份嫁妆。

钱姨娘身为妾室,即便在江府耀武扬威,实际上在外面也得打着为嫡女江冉月帮忙的旗号,而不能将财产侵占为己有。否则轻被流放,重则杀头。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卖身契就是他们的命门。她不喜欢总在废物身上浪费时间,只要拿捏了他们的弱点便可多睡会儿懒觉。

时隔八年再次见到自己的卖身契书,莺儿面无人色的忆起当年,她九岁的时候按了手印自愿卖入江家为奴,人牙子便宣读过这些条款,只是一入府中,老爷夫人对她们宽仁怜爱,就连板子都没打过,渐渐的,她们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老爷夫人去世,她以为只要讨好钱姨娘,将来就可以嫁一个好人家。

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

莺儿慌张抬起眸,心中思量大小姐说的话是否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是以前的江冉月,那么她肯定不会,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她不确信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哭道:“求大小姐饶恕!给奴婢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奴婢知错了!”

江冉月眼眸低垂笑了笑,偏偏不喜欢自以为聪明的人,启唇道:“一刻后我要出门,你去准备马车在大门口等我,机会只有一次,不信你也可以试试。”

“是,奴婢一定抓住机会,准备妥当,请大小姐放心。”莺儿语气诚恳道,卖身契书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威胁,顺便提醒了她还有这个卑贱的身份。可是,她已经尝过骑在主子头上的滋味了,如何能接受奴隶的本分?

所以,江冉月去死吧……她本来不就是将死之人吗?

从院子里出去,来到后院专备马车的小厮院,吩咐了一声把马车停在正门口,另外悄悄拉上一名愣头青模样的年轻男子在墙角窃语。

“你去禀报夫人一声,今晚我要加大剂量。”

“夫人不是说慢慢来,不做出痕迹吗?你着什么急。”

“我等不下去了……来人了来人了,日后再与你细说,总之你过会儿一定要替我去传话。”

江家世代从商,不说富可敌国,论起财势在江阴也算得上首屈一指,出门乘坐的马车华盖加顶,宽敞且舒适,起码外头的门面比里头的好看几倍。

“大小姐,咱去哪?”驾车的小厮问车厢里的人。

“西街。”

“是。”

马车里,莺儿挤坐在矮帘旁,余光朝向上端,见江冉月半靠躺在软枕上,白皙的手里拿着一枚镶嵌墨绿色宝石的指戒,一边细细擦拭,动作曼斯条理,神情专注认真。局限的空间里,她感受到一种森寒窒息的压迫,这种压迫来源于江冉月散发出来的气场,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一只卑微的蝼蚁。

来不及揣摩相处了八年的大小姐究竟变了哪里,马车便停下来。嘴角边长了一颗黑痣的掌柜见有年轻贵客上门,立马扬起一脸谄笑迎上前:“这位小姐您往里边请,是亲自来挑服侍丫鬟的还是想找有经验的婆子呢?”

江冉月微微一笑:“缺几个随从和丫鬟。”

掌柜的听完,银牙与眼睛俱一亮,偷瞄了眼江冉月手中沉甸甸的包裹,心底乐开花。暗道,感情是金主找上门了,客套道:“小姐随我来瞧瞧,看您想挑什么样的。”

莺儿眉头微蹙,看了看一脸奸相的掌柜,又看向江冉月的背影。寻常大户人家要买侍卫都不会来这种杂乱的店,从这种小店买回去的奴隶,先不说身份清不清白,调教起来也很不顺手,若是遇上底子不干净的,买下,平添自个儿麻烦。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入后院,掌柜的对看门的人说了句开门,吩咐道:“把里面的都带出来,让小姐挑一挑。”过了会儿,只见一串绳子绑着手腕的男女低着头从黑漆漆的屋子里走出来,约莫二十来个人。那掌柜板起面孔喊道:“都把头抬起来,见过小姐。”

江冉月的目光饶有兴趣地盯着花坛后面的一排小方暗格,有意思的是里面一丝声音都没传出,她却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但凡有这种气息的双手必沾满杀戮。

这时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提着一只沾满污秽的木桶出现,右手拿着脏兮兮的瓢,每经过一个暗格弯腰舀一勺泔水递进去,看得出来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有些艰难,但是每一步动作又熟练如常。

对面响起一阵畏缩的声音:“小姐好。”江冉月缓缓回过头,视线看向他们,问掌柜:“什么价?”

老板转过脸换了一副讨好的面孔,嘿嘿笑了两声:“小姐要是诚心想买的话,我给小姐最低的价,不知小姐要买几个?买得多的话,还可以给小姐打折扣,小姐大可放心,我们这里的奴隶都是自愿画押的,买回去绝对不会给您惹任何的麻烦!”

“都要呢?”

“啊……”惊喜来得太突然,掌柜的笑凝在脸上,表情一愣,旋即抑住狂喜,小声认真地问:“小姐您确定都要吗?”千万别是来寻他开心的,最后一个银子儿不掏。

“掌柜再不说价格,我可就不耐烦了。”江冉月似笑非笑道。

‘不耐烦’三个字像电流一样激醒了掌柜的大脑,似乎警告他再不麻溜点,大把银子就从眼前飞走了。他赶紧道:“一个是二十两银子,都要的话……那便算四百两银子。”见江冉月面无动容,怕她改主意忙又道:“小姐,四百两已经很低了,你去别家店打听打听,再也没有比这低的价了。”

“我要了。”江冉月淡淡道,顺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这是定金,其余签好卖身契再付。”

就喜欢爽快大方的客人,掌柜乐呵呵地双手接过银票:“这个自然,规矩我懂,我马上准备新的卖身契交给您。”

“等等。”

掌柜转身恭敬问道:“小姐您还有什么要吩咐?”

“那里面的怎么卖?”

掌柜顺着视线看去,发现是关麻烦的地方,绿豆眼不自然地眨了眨,拎不清江冉月底细,不知该如何开口,见她望着他,只好硬着头皮含糊道:“这个,那里面,关的都是些还没驯好的,一般不卖给客人,若是……要买,也恐怕要等驯服一段时间。”

“是吗?”江冉月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问道:“一百两一个,不知道掌柜的卖不卖?”

关在暗格里用铁笼囚禁起来的家伙,其实都是从别的小国卖过来的战俘,被自己的国家或遗弃或没能力赎回,看押的军官觉得杀了可惜,还不如卖向奴隶市场赚取些许私银。这些家伙都是暗中交易,而且没什么人敢买,所以很廉价,怎么说呢,他们的命比牲畜都要便宜。

可是——江冉月怎么看都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大家小姐,万一卖给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毕竟是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性子不是一般烈……另一方面,一百两一个的价格实在令他心动不已,掌柜思来想去。

见江冉月将要把银票收回去的动作,掌柜的心被针扎了样疼,他跳起来喊道:“卖卖卖!”

一个就净赚九十五两,到哪里去再碰到这回好事。大不了狠赚这一笔,然后换个地方开店。


入夜,一轮清月悬挂枝头。

江府上下都在议论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小姐带了五头怪物回来。

春华院。

一等丫鬟老婆子围着中间身着黛紫色纱裙的少女,烛火的光晕洒在一张雪腮上,照得一双桃眸眼波闪烁动人,江雅月的长相三分随了钱姨娘,见她一身白皙的肌肤,细长的柳眉显得格外柔弱。

听了丫鬟们说的话,她心里仍是不敢相信,江冉月居然敢拿刀伤人。

在她脑海中,大姐一直都是忍气吞声的病秧子,这么些年,娘苛待大姐,有时她能劝两句,有时也无可奈何……

“明日我去问问大姐,我想大姐不是有意伤卢大娘,她许是……一时失了神吧。”

另一旁,一个穿着模样同样可人,身着樱粉色衣裙,眉眼间却比江雅月多了几分活泼俏皮之色的少女是三小姐江萱月。

她心里担忧明年三月瑾王府的选秀会有闪失,绞着帕子气道:“疯了吗!江冉月怎么能随便带身份不明的男人入府呢?传出去,岂不以为我们江家礼数有失。偏偏娘又回外婆家了,府里没人能管住她!”江老太太常年住山上寺庙里,吃斋念佛,没事儿一般不在府里。

“三妹,你怎能直呼大姐名讳?”江雅月蹙眉,有些生气道:“再这样,我可告诉女先生,打你手板心了。”

闻言,江萱月不高兴地撅起嘴巴,小声嘀咕:“就她,也配让我叫姐?”

一旁,“小姐,依老奴看,这一日里大小姐行事与往昔大不相同,怕不是……有什么邪物作祟,否则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忽然间就做出几件匪夷所思的事儿来。”奶妈煞有其事说道。

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真的有邪祟。

江萱月抬起头,一脸焦虑问:“那,奶妈您觉得该怎么办?总之绝不能让她带坏了我和姐姐的名声。王爵选秀一向严苛非常,眼下正是递交花名的紧要关头,她这一搅和定是瞒不住锦州人的耳目了,就怕传入王府。”这样一想她真是恨不得掐江冉月几下,抢过桌上的杯子狠狠砸向远处,气道:“一旦传入王府我和姐姐还怎么参选啊!”

见三小姐动怒,大伙出声宽解。

“我要去看看她究竟带了什么样的怪物回来。”

“三小姐莫急,听说那些奴隶性子野得很,可别叫伤着你,一应发落等夫人回府再做主也不迟啊。”

“真是晦气!堂堂江府,被她添了多大口舌啊!若是没用的废物么,就该老实待在屋子里,出一趟门便闹得人不安生。娘回来,我定要让娘禁了她的足!”

江冉月的院子里。

摆放在地上的花盆狼藉散落一地,连夏日纳凉的石桌也碎成两半砸在地上,新买来的二十个随从在院子里站成一圈个个手持棍棒警惕地盯着被包围的那五个血肉模糊的怪物。

黑糊糊的一团,像座小山一样,根本看不清是人还是野兽。

江冉月眯着眼睛靠在软榻上,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模样。身后两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方才目睹了怪物折断肢体的残忍一幕,紧张得两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刻他们冲上来扭断自己的脖子。心惊胆战的看着院中央,根本没留意江冉月的动作,更不知道她是怎么把其中一个怪物拖出来的。

江冉月看了会儿便察觉出他们四个有意将这个护在身后,看了看,发现是因为这个旧伤格外严重,出手时果然没有丝毫招架之力。众人见她重重踹向怪物的膝关节窝,这一脚居然踢得那怪物轰然扑倒在地,奄奄一息再也爬不起来了。

还不等那四个扑上来,江冉月的袖口滑出一柄匕首,她身子半蹲在地,将尖刃抵在微喘气息的怪物脖子上,打了个哈欠,不悦看着他们道:“都去洗澡,不然我杀了他。”

为首的怪物一双灰蓝色眸子死死盯着江冉月,杂乱的头发和肮脏的泥血遮住了他的五官,但是那双眸子却冰冷得可怕,杀机一览无遗,紧握的双拳体现出他内心极度愤怒的隐忍。对峙中,江冉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终于,见他低下头,沉思片刻,转过身走了几步。

这是屈服了。

“带他们去洗澡。”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她起身,困乏地道:“刷洗干净点,叫郎中上过药之后,再给我带回来。”

眼见大小姐就要回屋睡觉了,两个小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茱萸指着地下结巴问道:“大小姐,他他他该怎么办?”

“埋了。”

“……”

当然不能埋。

从外面找来一个药店郎中,见是这副鬼样子的伤患顿时愣住了,而且伤势的确严重,掀开衣服看见内脏露出来不说,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发了炎,他当即就想跑,可惜被江冉月拎着后领。

不消一会儿,倒霉到家的郎中一边默默流泪,一边跟着江冉月蹲在地上清理伤口,茱萸和茯苓已经失去了思考,呆呆地做着大小姐吩咐的事情,叫烧水便烧水,叫递纱布就递纱布。虽然剜去的是腐肉,虽然好像是在救人,但是看着江冉月面不改色地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她们恐怖到险些晕过去。

最后,能缝的地方缝起来,大小姐洗干净手朝屋内走去,关上门。留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郎中半跪在临时垫地上的棉被边沿上,茱萸端着一个脸盆,茯苓手持药罐,半晌,配合默契地做接下来的事。

魔鬼自在心中。

他们是按大小姐的吩咐把人带回院子的,望着紧闭的房门,他们束手无策地看向大小姐的丫鬟,见茱萸和茯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四个英俊不凡的怪物,还咽了咽口水。

“哐当”一声,手中的脸盆没拿稳,茱萸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弯腰捡起来。实在是不一样的帅,带伤也不影响观赏水平,四人皆是高高的个子,精瘦的身材,英俊的脸庞,两个肌肤苍白,两个偏古铜色,站在一起气质凛然。

她们心中不可思议地想:所谓的脱胎换骨难道就是洗了个澡吗?

这四个年轻人和院内随从形成天壤之别,他们脊背直挺,目光坚毅,气场沉敛威慑,其中一人举止自带一种令人尊敬的威严,就连眸色也十分特别。不似奴隶,倒似高门显贵的公子。

只是他身上带着伤,脸色一片惨白。

让这么帅的帅哥在外面等,叫她俩怎么忍心,于是两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来到床边小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

江冉月熟睡中被吵到,眼帘微微睁开,眼底一片冰凉看到她们,一脸愠色地吐出一个字:“滚!”

吓得她们赶紧一阵溜。

只好暂时把人安置在后院厢房内。

第二日早晨。

地上摆放一张卷起的草席,里面躺着“意外中毒身亡”的莺儿的尸体。

视线放在四人身上,待院子里其余人清空后,江冉月站起身,冲他们浅浅一笑道:“在下一介弱女子,为了赎买你们,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这个恩你们不报也得报。”

弱女子???

还逼着别人报恩?

“我不想知道你们以前是谁,也不管这个。”她站定,对上那双深邃的灰蓝色眸子,双目发亮,勾唇,刻意妩媚一笑:“你答应做我的贴身奴隶,忍受三年,随后,我放你们自由。”

“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把他们杀了,而你还是要做我的人。”

“怎么样?”

熹微的晨光洒在江冉月莹白的肌肤上,像镀了一层圣洁的光辉……说的话却无比轻佻肮脏。

无论如何,他要活下去,带他们活着回到北辽。男子目色沉静凝视她,她清丽的脸庞带着盈盈笑意。薄唇轻启,声音听起来,格外冷涩:“好。”

“好什么?”江冉月故意问道。

“做你的奴隶。”

江冉月的笑意愈加浓,伸出手勾起他的下巴,挑逗口吻道:“那你该叫我什么?”她这样轻率的动作,令他身边的三个人看得脸色煞白,眼中流露承受巨大侮辱的痛苦,但是没有得到命令他们也不敢妄动只好压制。

男子从容的与她对视,语气亦无波澜:“主子。”

“很乖。”仿佛故意要激怒他,微凉的指尖拂过他的眉梢,像在抚摸一只宠物。

只不过他怒的形式,是眸中一抹不着痕迹的冰冷。


李不怕与秦沅合力拉住险些暴走的兰亭。

他们系统局的人就是一窝流氓!当初席玉抹去了记忆和实力下任务,冉老板却什么限制都没有,如此不公平,他本来就反对,无奈席玉点了头,他才压下不满。

现在亲眼看着席玉被流氓头子调戏,兰亭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我说兰总,先别急呀,这个都是剧情需要。”

“对啊对啊,剧情需要。淡定点嘛,这才哪到哪,你现在就走了,后面更劲爆的画面可就看不到了呦。”

被秦沅说的话刺激到,兰亭瞪大了眼睛。半晌,发出一声冷哼,语气里透着威胁:

“贵局的行事作风,传出去,恐怕……”

话突然被打断——“哎呀,光喝猫屎咖啡多乏味,来来来,焦糖瓜子吃不吃?”秦沅大方地抓出一把瓜子,强行放入他的掌心。

毫无前兆的接触,况且她的手上说不定还有口水,对于轻微洁癖来说简直要炸。

“你!”流氓!兰亭愤怒地将手抽出她的手心,随着他嫌弃的动作,瓜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平时只有原味瓜子吃。

秦沅楞了一下,没说什么,脾气很好地弯腰下去捡。

“兰总,烦请挪个位。”兰亭起身后,李不怕蹲下身去,帮秦沅捡瓜子。

兰亭站在一旁,看着连掉在地上的瓜子都要细心捡的两人,心中滋味微微复杂。

为了摆脱监督局的控制,系统局玩命发展,同时为了限制系统局势力,监督局卡住了他们资金。

眼下的情形是,两大集团谁也管不了谁,系统局凭实力横行霸道但没钱,监督局富得流油但没实权。

这样下去,迟早都有混完的一天。

……

简陋的厢房内,空气中弥漫一股苦涩的草药味。一袭墨色云纹长袍,江冉月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地喝着茯苓递过来的清茶,撇了撇浮叶,送到唇边浅呷一口。

润完嗓子,她才对那四个人道:“你们手中各自都拿着一张纸,上面交代了事项,以及职务,你们只需拿着盖有私印的亲笔信上任。”

除了一人尚在昏迷中,其余三人皆低下头阅览,不一会儿抬起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诧之色。

江冉月给他们安排新的身份,还另取了名字,分别是江贾、江仪、江秉、江定,而且这个女人将江家在外的商业分成了四份,都交由他们手中打理……这怎么可能?

江冉月撑着脑袋,声音慵懒:“大小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不必写信请示我。恩……每年正月初,将往年五倍盈利交上来给我就好。”

五倍!简直就是压榨员工的无良奸商!

……但,他们可以借这个新的身份,在南曌悄悄蛰伏。那个尸横遍野的峡谷,他们的仇人大概也只会以为他们死了。

眨了眨眼睛,似乎想了一会儿,她才记起来某件事,勾起嘴角,浅浅笑了笑:“若是少了一个子儿,别忘了,你们还有一个伙伴留在我身边。他是身份最低贱的奴籍,到时候我的惩罚,可就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了。”

提到斐墨城,他们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匕首一般锋利的目光盯着她,带着一道道杀气。

堂堂北邺二皇子,因为生母是亡国公主,就要遭到北邺皇的无情舍弃。在风云诡谲的皇城中,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哪怕无心皇位,也没有一个人能容他活在这个世上。

在那些人眼中,只要他身上流淌着皇家血液,就是势必清除的威胁。

多年追随,他们知晓他的绝世才能,知晓他的坚忍退让,知晓他心中那一抹对温情的渴望。

明明身份那么高贵,却连一个小小太监都能不将他放在眼里,如今,还要在一个女人的手下承辱吗?

多想此刻就杀了这个恶毒的女人,哪怕后果难料,也好过眼睁睁等着主子被她欺辱的好。

可是他们也只能想一想,殿下说过,他想活下去……带着他们,一起回到北邺,好好地活下去!

在那样的注视下,江冉月却从容地坐在那里,指尖一下一下地叩着雕花扶手,眼尾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当奴隶,换他。”一道沙哑的声音,艰难挤出几个字。望着她,江秉目光坚定,带着两分恳求。

江冉月从椅子上站起来,歪了歪脑袋,周身气息森冷,笑意不达眼底:“我这里可没有讨价还价哦。”

“我的话就是规矩。”

不一会儿,他们见识到了令她多废一遍口舌的后果,惩罚落在了斐墨城的身上。

“呼!”地一声!

铁齿链接而成的鞭子急厉划过空中,发出让人胆颤心惊的声响,下一秒,重重地抽打在斐墨城的背上……

“如果不想他死,你们最好快点从我眼前消失。”江冉月冷冷道,手里握着垂下的长鞭,链齿渗出暗红色的血珠,静静地,一滴一滴坠落在地上。

“冷静!”

一人背着江仪,一人拼命拉住双目猩红的江秉。这比杀了他还难受!江秉的拳头死死攥紧,悲愤痛苦地望着主子。斐墨城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唇上血色全无,额头冷汗淋漓,唯独一双如深渊般的眼睛,岿然沉静。

他们明白主子的意思:不得轻举妄动。

江秉走时,喉咙哽咽,洒下一行热泪。战场上遭到国人暗算,腥风血雨中厮杀时他没哭……被铁链枷锁,关在狭窄暗仄的黑屋子里,奴隶一样看不到光明,他也没哭……如今有了活下去的希望,眼睁睁看着殿下受苦,此刻他感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江冉月的视线扫过远处。

从院子通往花园有一座亭子,而现在,乌木亭柱旁露出一片淡紫色裙角。

目光移到斐墨城的背影,停留了两秒,把鞭子随便一扔,吩咐老老实实杵在一旁的茯苓:“把他扔进柴房,关三天,不许给饭吃。”

茱萸按大小姐的吩咐出门办事儿,只剩她一个人,茯苓连害怕都不敢有。

低着头道:“是,大小姐。”

江冉月满意的颔首,然后头也不回地回房……补觉。

一觉直到傍晚。

这时茱萸也回来了,两人一起伺候江冉月沐浴过后,开始伺候她晚膳。

只是没想到,江冉月吃完晚饭后又接着睡。

这两天,两个小丫头见识不少大小姐的阴狠手段,不自觉地做事谨慎起来。安安静静地退下,不敢发出一道杂音。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凉风习习。

枝叶遮挡,高高的围墙之上,一人坐在上头,她双手随意地撑在两旁,两脚悠哉悠哉地荡着,三千青丝垂散在腰际,穿一袭黑色丝质长袖睡袍,不动声色望着下面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表情饶有兴致。

江雅月原本下午是来讨说法的。谁想,刚到就看到了江冉月下狠手鞭打人的那一幕。

即使等江雅月安下心来,决定让丫鬟回外婆家,催娘回来再做决定。却忍不住担忧……那人的伤是那样的重,如果再饿上三天,或许就没命了。

不知为何,惊鸿一瞥,斐墨城的身影便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特意等天黑,江雅月带着采绿偷偷送去馒头和药。

月光下,那双白玉无暇的脚丫子晃啊晃,心中感慨,打完人,真爽。

底下,那两人偷偷摸摸的撬开锁进去,悄悄把门合拢,不一会儿屋内亮起一盏油灯。已经入秋,夜晚寒凉入骨,然而这个柴房连一扇纸窗也没有,冷风从木窗灌入,里面的人只能受着。

江雅月不禁在心中暗暗道:大姐怎么变得如此狠毒?连忙走到斐墨城的身边,蹲下身子查看。

“小姐,咱们把东西放下就走吧。”采绿压低嗓子道,一边不放心地从门缝里观望。

江雅月察觉躺在地上的斐墨城脸色不对劲,身子颤栗,嘴唇咬到血肉模糊,渗出鲜血,也没有知觉。小心翼翼,上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手心那抹温度烫得吓人!

“采绿你快去打盆冷水来,他快不行了!”江雅月急忙小声喊道。

采绿想抱怨了几句。

但还是拗不过江雅月催促,只好悄咪咪地又溜出去,趁夜打了半盆井水回来。回来看到二小姐亲自给一个陌生男子上药的情形,她吓得险些把盆给丢出去。

“二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若是叫外人自己了,您的余生可就完了,夫人也会打死奴婢的。”采绿哭丧着脸说。

听到此话,密长的睫毛虚弱中微微一颤。

后面斐墨城高烧的两三日,都是江雅月半夜来偷偷照顾。

……


本愿在钱家与情郎多私会些日子的钱姨娘,还没腻歪两天,哥哥嫂嫂弟弟弟媳便相继上门诉苦,从江家接手过来的三家酒楼,五间商铺都被收了回去不说,还有衙门的人找到家门口通告他们赔偿私吞钱财,状告他们的人正是江氏接门人江冉月,状书上白字黑字一清二楚。

钱家本来就是小门小户人家,这两年全靠钱姨娘的好处才过上富足奢侈的日子,一下子叫他们把吞进肚里化作脂肪的银子吐出,压根做不到,而且花钱的口子越开越大,光是眼下好处他们还嫌少了。这下子断了财源,怎能不着急上火。

江府那位任谁都能拿捏死的大小姐还能一夜之间长骨气了?他们不信。老爹老娘以为是钱姨娘不肯帮兄弟了,也来求情,一把鼻涕一把泪催促她赶紧回江家解决这桩子事。

就在这时,雅月的贴身丫头采蓝也到了钱府。

钱姨娘带着一肚子怨火回到江府,岂料还没进府就被拦住了。看门的小厮是个生面孔,她来了只开一侧小门。

见主子的脸色黑成了酱色,徐妈赶紧上前破口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夫人来了还不开正门!”

小厮眼观鼻,鼻观心,不见胆怯,正色开口道:“大小姐吩咐过,江府除了她和老太太没人有资格走正门。”

“你说什么!”徐妈大喊道,身子前倾一半摆出泼妇架势:“什么大小姐吩咐!我告诉你,在江府谁吩咐都不管用,这个家是我们夫人做主!也是我们夫人说了算!你还不快给我滚去把大门打开,回头夫人饶不了你!”

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小厮忍着恶心看她,淡淡开口:“我们只听大小姐的。”

钱夫人等得不耐,咳了两声。徐娘立刻蹦跶着肥硕的身躯高声喊道:“马五呢!看门的马五呢!马五许威你们给老娘出来!小兔崽子你们都死哪儿去了!夫人就在外面你们还不赶快给夫人开门!”

这一嗓子不仅又喷人脸口水,震得人耳膜生疼。她叉起腰在门口开始问候人家八辈祖宗,到第三遍的时候,一高一瘦的马五许威从门后灰溜溜地挤出来。

“你们两个小王八羔子……”

“别骂了。”马五打断她的话,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唧道:“姨娘也别怪我们,通府卖身契都在大小姐手里呢,我们也只能听大小姐的吩咐。”

徐娘呆在原地,自己的好像也在大小姐手上。但是当着夫人的面,她只好继续骂道:“好哇!你小子如今连夫人都不叫了!”

“本来也是姨娘么,夫人不早死了吗……”许威小声嘟囔道。

“你你你!”徐娘指着他的鼻子,气得七窍生烟的钱姨娘上前一把将她推开,颇有威仪地道:“把江冉月那个贱人给我叫出来!”

小厮看了一眼面前装扮艳丽妖娆的妇人,附耳对同伴说了句:“去请示大小姐。”

一溜烟的功夫,那人回来,神色有些为难地看着钱姨娘,伸出手二话不说狠狠一掌朝她脸上呼去,打完他立即缩回去,探出一个脑袋传话道:

“大小姐说你不礼貌,还有,爱进不进。”

话音落下,连侧门也给关了。

随行伺候的人都楞住了,包括被打的钱姨娘,一脸不敢相信自己被下人掌了一耳光。

徐娘楞楞道:“反了天了这是……”

从早上骂到晚上,门自岿然不动,反正木头也听不懂人话。江萱月倒是听懂了,母亲也不奢望开正门,只要她能让江冉月吩咐他们把门打开,让她进府就行了。站一天腰酸背痛的很,又不能坐地上,好歹是有身份的人。算什么帐也得等她进去见到江冉月不是?

心疼母亲被欺负。江萱月气急败坏地跑到千秋院,却发现这里和从前大不同,门口站立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打量一眼,亭台楼榭摆设一新,反复抬头看了看亭上的牌匾,没错,就是那贱人住的地方。重整旗鼓抬步进去,不想奶妈与丫鬟被扣在院外。

天已黑了下来,母亲还在大门口让路人看笑话,江萱月气势不足地瞪了他们一眼,愤然地朝廊道疾步走去,心想见到江冉月一定要打死这个贱人。

“三小姐。”茯苓站在书房门口表情谦和地施礼道。

“江冉月在不在里面?”江萱月不满地斜视她一眼,动作要踹开门,没料到这一脚被茯苓拿身体挡下了,见她吃痛的闷哼一声,江萱月脸色难看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茯苓挨了一脚,小腹钻心疼,口唇泛白地低着头说:“劳烦三小姐小声一些。”

“你不让踹我偏要踹!”江雅萱大声嚷道,抬起腿狠狠用力一踹,同时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江雅月想要收回腿:“救命!”然而控制不住惯性,一脚踏空,猛地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模样极其狼狈。

紫檀书案前,摆放一只狻猊金香炉,白烟如雾般袅袅升腾,江冉月站在雾帘后面。

茱萸立在门扇旁,方才她在里面就听见茯苓被三小姐欺负的声音,看着地下的江萱月,眼神透着活该。

“贱人!快过来……嘶!疼!扶本小姐起来。”江萱月的撑着身子对茱萸骂道,她脚腕好像是扭到了,快把她疼死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理她!屋内茱萸一动不动,屋外茯苓捂着小腹一声不吭。

再看看江冉月,她居然还有心情练字,一副没看见地上有个人的样子。江萱月又痛又怒:“江冉月你好大的胆子!我扭到脚了,你还不快点来扶我,等娘回来,我要告诉她你欺负我!”

小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她一说江冉月欺负她,娘就会帮她出气。

江冉月将毛笔轻搁下,抬起不耐烦的眼眸,从书案后面出来,走到江萱月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冷冷地勾起。

“脚扭了啊,让我看看是哪只?”

江萱月抬起头,见江冉月穿一袭黑色束腰长袍,负手而立,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她不是一向不喜黑色吗?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脚踝疼得快要断了,五官皱起来说:“这只右脚,你快叫人帮帮我……”话未说完。

下一秒,她就发出一阵杀猪般尖叫!

因为黑色的靴子正重重地踩在江萱月的脚腕上。

“是这只吗?”江冉月还一边关心地问,一边在她那只受伤的脚踝用力碾压。

“咔……嚓……”

江萱月:“娘啊!!!”

尖叫间,传入众人耳中夹杂着一道骨裂的声响。

江萱月越用力去推江冉越的腿,她下的力就越重。

痛楚席卷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好像被生生扯裂了一样!把江萱月痛到鬼哭狼嚎:“娘啊!救我!嬷嬷救我嬷嬷!二姐!二姐快来救救我!”

汗泪交杂,呜咽求饶,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似乎都被江冉月踩在脚下。

半盏茶的时间,江冉月都没有移开脚,悠闲地欣赏江萱月痛苦的表情。

“我错了,大姐你放过我好不好?呜呜呜……大姐……呜。”

江冉月盯着这张哭花了脸蛋的小姑娘,突然想起江雅月十六,而江萱月不过十四岁……茱萸十四、茯苓十五。相差不大的年纪,然而受了伤,有的可以哭爹喊妈,有的却只能吞在肚子里。

虽然……自己不能让她们同样幸福,但可以让她们同样的悲惨。江冉月默默点了点头。

一脸肃冷道:“日后还敢在我面前大喊大叫吗?”

江萱月可怜巴巴抽噎道:“不敢了……”

“踹我的门?”

“不敢……”

“叫我的名字呢?”

“不敢了……”

江冉月这才松开脚,看了一眼茱萸,淡淡吩咐:“拖出去。”


门口,江雅月带着婢女在里面焦急跺脚,因为看门的小厮无论如何都不放钱姨娘进来。

“怎么能把娘关在府外?让外人看见可成何体统。采绿,我亲自去找姐姐!”

江雅月提着纱裙,还没下到阶梯,千秋院便来两个壮实的汉子传话,可以将门打开让钱姨娘进来了。

侧门合上那一刻,钱姨娘一脸怒气地瞪着周围的奴仆,咬牙切齿道:“今天不剐了江冉月那个贱人的皮,我就不姓钱!”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面色凝重,随即一前一后地走到钱姨娘的身边,两人全然不惧她的身份。

“你们要干什么!”钱姨娘退后一步,赶紧抓住徐妈的手,然而前面的男人扭住钱姨娘的手,后面男人朝其颈后用力一砍,当着众人的面打晕了钱姨娘。

徐妈吓得一激灵,赶紧躲到石柱子的后面,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来路,之前从未在府里见过。

“你你们……”江雅月两眉蹙起,小脸发白,指着他们又惊又怕。

两个男人一路扛着钱姨娘,江雅月一路哭哭啼啼地追着。

“娘,娘!你快醒醒!”

“你们快把我娘放下……求求你们放了她……”

“只要你们放了我娘,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采绿采蓝,你们快去找人来!救救我娘。”

那张犹如出水芙蓉般清柔的脸颊上,泪珠簌簌而下,仿佛断了线,眼眶鲜红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怜。

她越哭,那两个男人越加愧疚。其实大小姐只是命他们把钱姨娘打晕关进院子就好,被江雅月一哭,连他们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如果是。

那也是大小姐指使他们。

“哐当!”一声,一把硕大的铁锁砸在门上,他们不敢抬头看江雅月哭惨的脸,沉默着低下头,从她身前走过。

被禁足在西院的钱姨娘,一醒过来,开始发了疯似的砸东西。

嚷道:“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呢?就算赶出府去了,怎么可能一点声响都不见呢!你们这些贱蹄子竟敢唬骗我!”

“哐当!哐当!”几声又砸了几个花瓶。

之前伺候钱姨娘的心腹不是被卖了,就是丢出府去了,换了几个府里做杂役活儿的下人,这三个下人都是唯卖身契听命的心思,一时间钱姨娘就像拔了牙的野兽。

身上打着补丁衣裳的跛脚妇人躲在柱子后面,打开嗓子告诉她:“听说是大小姐命打晕了丢出府外再发落的,哪里来得及喊哩!”

跟对待钱姨娘是一个路数。

大脑霎那间一片恐惧,钱姨娘忘了要说什么,撒气般开始拆房子,拆完帘子,踢凳子,嘴里不停咒骂着江冉月和江冉月的娘。

后果便是当晚被捆在祠堂的柱子上,被两个平日负责浆洗的妇人左右开弓,狠狠掌嘴,此刻外头还有站了江府各处的下人观刑。

以儆效尤。

……

夜幕四合。

子夜时分,一道惊雷炸起,骤然下起倾盆大雨。

千秋院,电闪雷鸣之际,照亮跪在大雨中那道孱弱的纤纤身影。

钱姨娘被关进院子里,连晚饭都不给吃,后来又遭到毒打,生死未卜。还有萱儿,萱儿的脚肿得比馒头还大,从千秋院回去没多久就发起高烧来,嘴里一直说着胡话,可江冉月令人关闭了所有出府的门,她们连出去请郎中的路都没有。

雨帘中,江雅月撑着一口气苦苦哀求:“大姐求求你……放过萱儿和娘,你若是有恨,撒在我的身上就好,无论你是打,还是骂,我绝无怨言……”凄惨微弱的声音,简直令人心碎。

窗户敞开,屋内,江冉月靠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披风,伴着雷雨声翻动书页。夜深,不太忍心让两个尚在发育长个儿的丫头陪着熬夜赏雨,所以换成斐墨城伺候。

江雅月救过他,她要让他亲眼看着救命恩人受欺负,却什么也不能做。

斐墨城旧伤未好又填新伤,身形高挺清瘦,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江冉月仿佛听不见窗外的声音,一心扑在手中的书上,随意地一声吩咐:“剥葡萄。”

不一会儿,一枚晶莹剔透的果肉就呈在白色碟子中。

江冉月只瞥了一眼,慵懒地吩咐道:“喂我。”

江冉月悠哉悠哉吃完葡萄,再吩咐斐墨城剥个橘子。

而屋外,这一天担惊受怕,又在大晚上淋了一夜冷雨的江雅月已经昏厥过去。

“同情她吗?”江冉月嘴角弯起,一双狭长的眼眸地掠过窗外,声音既魅惑又冷然。

斐墨城看了一眼窗外,面容依旧冷淡,嗓音听不出一丝情绪,问道:“我应该同情么?”

抬眸看着他,江冉月唇畔绽开一抹笑靥,细长的眼尾上扬,悠悠告诫道:“是不许。我不许你同情她,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奴隶……我一个人的。所以,没有我的允许你连同情别人的资格都没有。”

眼帘低垂,斐墨城眸光中映着她的模样,女人白皙的颈侧上有一粒细沙大小的痣,衬得那张精致动人的容颜愈加冷艳妩媚。

垂下头,他低声回道:“是。”

江冉月眼睛微眯,一件普通的黑色袍子,竟也能被他穿出矜贵的气质,表面看起来,倒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甚至几有分高冷,这就是大家说的禁欲系男主吧。

要尽情玩弄他于股掌之中,她才会高兴。

她坏笑一下,故意:“记住我的话了,就亲我一下。”

果然,斐墨城的俊颜愣住片刻,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不敢。”

江冉月站起身,踮起脚,长臂勾上他的脖子,红唇轻轻覆压上他的。斐墨城不反抗,只是一动不动,任她掠夺。

仰头再去看他的神色,那双冷寂的双眸染上一层淡漠,惨白的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可怜。

然而江冉月毫不在意,笑了笑,松开他,朝屏风走去,心情不错地道:“如今还不算冷,等天冷了,你来暖床吧。”

斐墨城的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眉眼间一片冷漠,袖口中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


钱姨娘被关在院子里。江雅月自从那晚淋雨病倒后,半年来小病不断,几乎没出过院子。江萱月的脚落下了残疾,家里也无人帮着她了,一时间性子变得沉默寡言。

而罪魁祸首江冉月,日子则逐渐让人眼红。

整个江府都在江冉月的管控之中不说,在外还有四个倒霉蛋起早贪黑呕心沥血地为她挣银子,身边还有斐墨城任她欺负,敢怒不敢言。

转眼便到正月十五,闹元宵的日子。

江老太太的马车上午便到了曲县,打算在此地与娘家人过完元宵,再行五六里路回江家。

七日前,老太太便嘱咐写了两封家书,提前告知归期,往昔冯家都会派人提前在县门口迎接,今日却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连日车马劳顿,随行丫鬟们个个都盼着早日到地方歇脚,更别提上了年纪的老夫人了,她们心想先去冯府,探探情况。

谁料……

准备敲门的丫鬟重新折回来,对着正探出头的老太太说:“老夫人,方才的那仆人说,冯大爷年前便将宅子卖给了这家,奴婢问了可知大爷的新府邸,他说他自个不知,眼下咱们怎么办?”

老太太衣着朴素雅净,双鬓霜白,神色有些疲倦,手掌捻着一串深色发亮的佛珠,坐在马车上不断打量着那方陈府匾额,双眉蹙起,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的光芒,叨唸起来:“这里是冯家祖宅,他们怎么敢转卖他人?究竟是遭受了什么样的事……”

老太太处于震惊中,念叨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丫头们道:“先找家客栈歇息,你们赶紧出去打听打听情况。”

“是,老夫人。”

两辆马车刚在行至湖畔,突然被一群叫花子给团团围住,马匹惊得原地左右乱转,好容易控制住缰绳,丫鬟们生怕他们伤害老夫人,连忙守在老夫人坐的马车前。

秀竹让绢琴揣了一袋铜币下车,安慰老人道:“许是节日里闹彩头的,给些铜钱也就散去了,老夫人莫慌。”

老夫人有些心神不宁,缓缓点点头:“嗯。”

然而,绢琴去了好一会儿,外面仍是没有消停下来,吵吵闹闹,竟然还有一个乞丐冲进来,伸手用力拍打车身,秀竹一手搂住老夫人,一手连忙将窗子上锁,唯恐那些人将腌臜手伸进来,唐突了老夫人。

直到一声高呼:“老姐姐!老姐姐我是叔荣啊……”

这分外熟悉的声音……是她的三弟冯叔荣!老太太登时大惊。

“秀竹!快打开窗子,底下是叔荣!”

原来那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竟是她三弟和四弟季礼一家子!

进了客栈,先要了吃的。一桌子满满的鸡鸭鱼肉荤腥食,他们吃得狼吞虎咽,一向吃惯了素的老太太却没有半点胃口,忍不住拉着两个弟弟问:“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大事,你们如何成了这个样子?还有冯家宅子又是为何落到他人手中的?那可是爹娘留下的祖宅啊。”

说到此处,正在往嘴里塞肉的季礼沉默地停下来,叔荣满脸怒容,扑通跪在江老太太地脚下,哭诉起来:“老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想当初姐夫做生意被他们欺压,你带着还是个奶娃娃的知衡躲回娘家,不敢出去,是我们兄弟几个帮冯家出头……”

冯叔荣义愤填膺、痛哭流涕:“如今冯家家底是厚了,但是就可以翻脸不认亲,看不上我们这些人了吗?”

老太太一脸懵然:“这话怎讲?无论是我,还是你们死去的姐夫,何曾亏待冯家?你们落到今天处境,难道还与江家扯上关系了吗?”

有!

当然有!

“若不是江府见死不救,还将我们撵打出来,我们何须落到如此地步,又怎会万不得已将祖宅卖出去还赌债啊,老姐姐……”

他们每年都会赌,赌赢了便揣进自家腰包,赌输了知会一声,让江家填补,往常皆是如此。不知今年为何,她们竟敢不认他们这些对江家有恩的舅老爷了?!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害得赌坊那些蛮横不讲理的打手,上门向他们讨债。

现下除了客栈,一行人在曲县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午饭后歇了歇,又雇了两辆马车,这群人跟着老太太一齐回江家了。

天色渐暗,马车在江府大门前停下,两个丫鬟一前一后搀扶着老太太下车。

“钱氏呢?还有三位小姐都到哪里去了?”老太太端坐在正厅中,眉间半分疲倦,半分冷怒。一行娘家人各坐在两边,腰板挺得直直,喝着下人送来的茶水,等着一会儿老太太给他们撑腰。

不一会儿,江雅月梨花带雨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奶奶。”身后还跟着畏畏缩缩的江萱月,貌似步子有些一瘸一拐。

“雅儿给奶奶请安,雅儿见过各位舅姥爷……”

老太太大惊失色,眼珠子瞪得老大,不由站了起来!一年未见,雅儿瘦弱得不像话,而活泼骄纵的萱儿换了个人似的!“这究竟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

江萱月只顾着躲闪,低着头不是躲藏在姐姐背后,就是躲在丫鬟的身旁,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时刻想着往安全的地方躲。

江雅月抓着老太太的手,低声啜泣:“求奶奶把我娘放出来……”

“雅儿,萱儿,雅儿你快说说!咱们江家发生了什么事?”

江雅月拿着帕子拭去泪水,红着眼睛告诉老太太这半年来江冉月性情大变,接着又是如何迁怒萱儿,后来将钱姨娘关进院子里的事。

老太太听完,哑然:“她她……”这还是她那个唯唯诺诺,没有半点主见的大孙女吗?望着一屋子的人:“冉月……她人呢?哪儿去了?”

如今江府的下人几乎都是江冉月的人,早已练就天塌下来都不慌不忙的心态,老太太入府后,她们只是规规矩矩做事,能不多嘴就不多嘴。

此时江老太太问话,茯苓从后面上前,姿态从从容容,其余人依旧谨言慎行的态度。

徐徐施礼:“奴婢茯苓。回老夫人的话,大小姐出府去了,具体事宜,待大小姐回来,老夫人可亲自过问。”

至于,大小姐有没有心情说,那就不一定了。

今日元宵,下午的时候,江冉月就带着斐墨城出门了。

从酒楼上望下去,街上布满各式玲珑璀璨的花灯,再望过去便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江水。

可以看得见热闹,但是不置身其中。

天字阁内,席间端坐两位公子,一女扮男装的“公子”衣着绛红锦袍,清丽的脸庞挂着浅微笑意,一双狭长漆黑的杏眸尤其惑人心魄,叫人不敢直视,举止间带着一股娇弱疏懒的气息。坐于她对面的公子一袭玄色衣袍,不论是沉敛矜贵的气质,还是如雕如琢的侧脸,都令人一见难忘,想必身份也不同寻常。

“这盘点心名为风枵,以白粉浸透,制小片以油灼之,起锅时加糖糁之,色如白霜,入口而化。”云娘跪立案几一侧,笑容温柔大方地介绍端上的糕点,音量舒耳:“这碟名为运司糕,色白如雪,点胭脂,红如梅花,微糖作馅,淡而弥旨。”

每送上一道食物,总是由男子动作优雅地替女子布入碟子,女子的视线却投在窗外江面,半个身子倚靠窗口,手里捏着一瓶桂花酿,直接倒入口中。

斐墨城放下筷子,静静地侧首望着江冉月。

尽管这位小姐看起来脾气很差、性子冷僻、不易相处,但,那位公子的目光可时时停在她的身上呢。

云娘看着这两人,心里有些看不透他们的关系,兄妹?可这位女子未免也太高高在上。君臣?比起女子,男子华贵的气质溢于言表,身份理应更尊。夫妻罢,恩……男子畏惧妻子一些也是有的。


下了酒楼,街上车水马龙,小贩叫卖声络绎不绝,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的景象。

“把手给我。”走了两步,江冉月突然驻足道。然而,斐墨城低眸看向她,原本与众不同的眸色用药水遮掩,他一动不动,眼神告诉她:你确定要这样?

毕竟是在大街上,他不知南曌有如此开化……平日她好歹都是在屋子里。

他敢迟疑?江冉月不悦的回望他,冷笑道:“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见她眉梢带着愠色,斐墨城心一沉,伸出手,万万没想到——江冉月直接拥进了他的怀里!

不止他愣住,江围的路人也楞住了。在众人眼中,绯衣公子踮起脚尖展开双臂勾住玄衣男子的脖子,唇覆压在男子的薄唇上肆意蹂躏,二人衣裳贴着衣裳相抱在一起,俨然是一对断袖在大街公然上卿卿我我。

只有他听得到,女人微微喘息的气息中带着清酒的冷香,一字一句威胁道:“墨墨,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就把你送进小倌馆。”说着,一手还滑至他的腰间用力掐了一把,不高兴地说:“你要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别把奴隶想得太容易了,主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腰间的痛楚蔓延开来的同时,本就僵硬的身躯变得滚烫起来,或许是因为她的唇触及他的,或许是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或许……强压内心波动的起伏。

“做错了事,你要说什么?”江冉月退后一步,从他怀里抽身出来,冷睨着他。

大脑已经无法思考,脱口而出的答案:“我错了……”他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打下阴影,遮挡了其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是因为她居然敢当众亲他吗?

得到乖顺的结果,江冉月这才放过他,堂而皇之,众目睽睽之下,霸道地牵住他的手,迈着步子往人群中走去。

被她拉着有些不方便,悄悄地,他的手掌覆上握住了她的手,江冉月似没有察觉地在街上盯着她好奇的物什看。

生平……斐墨城从未如此内心不由自主过。

他不是应该恨她吗?

江冉月自顾在小摊上挑东西,全然不知身后的男人内心多么紊乱,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如果她回头看一眼的话,定会以为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斐墨城怎么会不知道,对他,她对他只是凌辱,不是喜欢,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一件可以肆意践踏的玩物。

……

小贩一旁夸张地吆喝生意:“一串手绳六文钱,两串只卖十文了,各位客官走过路过可别错过了诶!神女庙内还过愿的手绳嘞!包您戴上心想事成,灵验百倍,有情人终成眷属!”

江冉月看上了镶串在绳子上的木雕小兔子,手里拿了两串,嘱咐斐墨城:“掏钱。”丝毫没顾及他的眼神中有任何异样,付好钱,顺便丢了一条多余的给他。

什么戴上就心想事成……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瞎话,三岁以上的小孩都不会信。

江冉月走着走着,看到了江边摆着几架古琴。她也会弹,想当初还是大哥手把手教她,才学会……

无数道目光望向停在的江心一艘船,遥远处,依稀可见一道雪白倩影信手弹拨的动作。

岸边、酒楼、江亭皆挤满了人,目不斜视地屏气凝望前方。一袭雪衣是甯惜姑娘的标志,那一扇由能工巧匠精心雕镂的沉木花窗,帘上珠玉在如暮的水面衬映下发出萤火虫般的流光,给美人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加持……瑾王败家的手笔当真巧妙!

元宵当日,惜春阁为甯惜姑娘准备的船舫就漏水了,而瑾王楚长瑾正好带着新船来试水,你说巧不巧?

众人聆听着这美妙的琴音。

起调空灵,恍若被带入一方净土,如临仙境……若这时候有人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突兀了这仙乐,一定会被大家拿眼神杀死,如果这时有人不合时宜地大声喧哗,铁定会被甯惜的千百男粉一拥而上给揍死!

蓦然。

铮铮铮——锵锵锵——

纷纷扭头寻着嘈杂,大家嘴里骂道,该死的!谁在拿猪蹄磨琴弦?!

雀亭下,重兵把守,幔纱叠舞,一位身着赤色祥云蟒袍的风流男子俯身撑在单栏上,眼角下一粒细痣,如妖如孽,右手轻捏玉杯,左手腕上露出一弯镶嵌大小十九颗红宝石的银镯,一双狐狸眼痴情地盼视江中,琼酿缓缓入口,刚咽下却被一阵刺耳的恶音惊得呛住了。

“咳咳咳!是哪个混账——咳咳!”楚凤瑾拍着胸脯怒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把那厮给爷拎出来!”

弹琴么?谁不会似的。

江冉月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人山人海簇拥在一块听的?

她本意弹一曲《万宇清》,但是,许久未上手,她本来记性就不好,忘了谱子。

所以弹得让唯一观众斐墨城一言难尽的表情。

扫兴的停下,“什么破琴!”江冉月皱眉道,喑哑的琴声与她从前的水准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士兵赶来迅速将罪魁祸首团团包围。江冉月有点生闷气,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郁闷。

“胆子不小啊。”

众星捧月中走出一人,华冠、玉佩都挺正常的,就是脑袋上别了只芍药,长相不男不女的还插朵花,大冬天,手里拿着把扇子装逼。

江冉月皱眉,这人……哪来的疯子?

楚凤瑾眯着眼睛看她道:“谁允许你在这里捣乱了,知道刚才谁在弹奏吗?”

“兴许是你大爷。”江冉月冷冷回他。

众人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刁民知道站他面前的人,就是太后最疼爱的瑾王吗?

是你大爷……刚刚弹琴的只有两人,那意思不就是说她是瑾王殿下的大爷?还是说甯惜姑娘是他的大爷?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的,楚凤瑾不怒反笑:“你是第一个敢在爷面前如此嚣张的。”沉思片刻,道:“莫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想死个利索,恩?”

这个身材纤弱的小白脸,说话语气倒很拽……这样的女子倒也少见。

江冉月负手而立,声音和夜色一样透着寒凉:“你求我的话,我倒可以给你一个利索的死法。”

众人眼前一黑,什么?什么?方才听到这刁民说了什么屁话?胆敢诅咒瑾王!这是想拉全家人下葬吗?

寒风一扫而过,围观群众的身躯犹落叶般瑟抖了两下,余光瞥向瑾王脸色。

“是么?爷可以陪你试试,看看究竟谁的下场更惨。”楚凤瑾轻挑眉,冷盯着江冉月,嘴角弯起一抹冷笑,认真开口:“生死不计,你若打得过爷,且不计你的罪过。”

希望她真有点功夫,否则……这出戏就难演了。

他到锦州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越不像话越好。可惜有些自作聪明的王八羔子,为了保住皇家颜面,隐瞒了不少他的辛劳。他又不能自己跑出去宣言。

只好弄点大的响声出来,想瞒都瞒不住的那种。比如选秀在即,他偏偏看上一个青楼女子……

“有何不敢的。”答应得随意,“不过,你输了,要跟我回家做小妾。”江冉月勾起嘴角,眼神嘲弄地望着他。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普天之下竟然还有人敢让堂堂一介亲王,做自己的小妾!

这是在讥讽他的长相么?可,有无数女人都痴恋这张脸呢。

“呵。”楚凤瑾冷冷一笑,不知这人哪来的自信心。余光投到她旁侧玄袍男子的身上。倒有几分不容小觑的气质,帮手吗?他倒要看看在自己的地盘上会有什么样的高手。

小白脸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他不想胜之不武,楚凤瑾吩咐手下:“扔一把剑给他。”

深衣手下道了声是,将掌中一柄青铜长剑重扔给了对面,剑鞘本就笨沉,他猛发力,倒像是想一举砸死江冉月的架势。

江冉月面色从容地侧身躲过,自然由斐墨城抬手轻巧接下了。

她从前也用过剑,但如今换了这副肩不能扛的身躯,不用想也可想到,不利于使用重器,提剑就提累了。

楚凤瑾正欲问,她为何不举剑......江冉月二话不说,突然凌空一个翻身便一脚踹在他胸口!速度快得惊人。

楚凤瑾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朝后退去,险些坐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神情惊愕。

完全没想到……而那一下他并未故意让她。

江冉月动起手来,又快又狠,绝对与她平时慵懒的作风不一样。

楚凤瑾一恍神的功夫,脸上又挨了一拳,还好底盘稳,站定了身子,一行温热顺着鼻子流出,还顾不得擦,手中的剑竟然也被江冉月给夺走了,惊诧抬眼便是千重蛇影扑面窜来,耳边铁鞭冷炸声响得毛骨悚然。

众人惊呼一声。若是挨到身上,那可不得皮开肉绽!

楚凤瑾竟然招架不及,只能撒腿逃跑,暂时以退为进。赏琴变成观架,简直不堪入......嗯,好像也还不错。观众看得应接不暇,只见一袭火团沿江跑得飞快,鼻血飘在半空瞬间像定格在那里,一道绛红身影在后穷追不舍,移形步法甚是诡谲,速度像一阵影子似的掠过视线。

一列侍卫暗察江冉月身手了得,每逢鞭子擦到殿下的衣角时,他们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奈何楚凤瑾就是不下命令。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就不敢冒失上前,但是又怕打出个好歹上头找他们算账,治一个看护不力的罪过。

心里干着急:主子您倒是吱一声儿啊!

斐墨城立在角落,深邃晦暗的眸子穿透人群,视线紧紧盯着她。其实他也是今日才看到江冉月的实力,单女子有此不凡武功已属难得,一个养在深宅的大小姐如何练得这一身诡秘狠绝的招式,又是谁教她的?刹那间,无数个疑问浮现脑海......她是真的江冉月吗?

斐墨城低眸,掌心似乎还带着江冉月手中的余温。

......

“扑通!”一声!紧随的贴身小太监尖嗓嚎叫:“不好了!殿下落水了!”

闻声,停在原地的侍卫才赶忙跑过去。

淹死了,他们都得陪葬!来到江边,还没靠近,一个个便脱衣脱鞋麻溜投下水去救人。

其实楚凤瑾是被江冉月一脚踢中屁股,踢下江水里去的。前脚立春,江水必定不会太热,是以江冉月才踹他下去。

岸边,落在地上的芍药不知被哪只脚踏成了渣子。

一盏茶的功夫,楚凤瑾这个旱鸭子被捞起来,趴在酒楼的房间里呛了大半天的水,才艰难吐字:“人呢?”

“谁......”田公公小心翼翼问道,面上还挂着两道醒目的泪痕:“殿下,您问的可是踢您屁股的歹人?”

“咳咳!”重重咳了两声,楚长瑾眼角止不住抽搐,咬着牙道::“歹人就歹人!可不必加什么修饰词!对了,人呢?没放跑吧?”

田公公一怔:“好像,好像……跑了。”继而汹涌地哭道:“殿下落水的那一刻奴才的心都吓停了呀!谁也没殿下的千金之躯重要!奴才真真儿满心满眼想到的只有殿下啊!”

楚凤瑾听得肉麻,打了个寒颤,黑着脸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小点声儿,就知道你们指望不住。”王府的太医方才退出去,床边端放一碗还在冒热气的汤药,屋子里除了他和田鸣再无旁人。

田鸣默默抽泣。

忽想起什么事儿,问:“许练来了么?”楚凤瑾着实受了寒,唇色微白,眼神却幽幽发亮。

田鸣抽抽噎噎:“在门口候着呢,殿下要他进来吗?”

“叫他进来。”

田鸣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那奴才出去了。”

神情模样,楚凤瑾简直没眼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来人脚步无声,静静单膝跪在床前,单薄的深衣勾勒出直板干瘦的身躯,不用抬头他就可以想得那双眼睛一定又是平静得一丝波澜都没有刻板样。

楚凤瑾压着嗓子道:“今日与我交手那人的长相,你看清了吗?”

许练:“嗯。”

楚凤瑾拢了拢紧被子,沉吟道:“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许练沉默不语,连姿势都没动一下。

楚凤瑾淡笑,了然于胸道:“京州那些家伙也太心急了,太后不过提了一嘴,联姻之事还不见眉目呢,他们就派出人来特意在甯儿弹奏的时候捣乱,又特意让爷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难堪,不就是为了阻止爷娶齐家小姐吗?”

齐家掌握南曌四分之一的兵权,齐眉儿又是齐老将军唯一的孙女,娶到她,无论萧凤瑾有无争太子之心,京州的人都不会放过他。

可惜,他错了。晋王和燕王虽然不想看见齐家这块肥肉落到他的手上,但是因为陛下寿辰快到,他们现在都各自忙着召集幕僚,商讨法子在寿宴上表现突出,好压制对方一手。至于萧凤瑾,只要他们时常派人将萧凤瑾日常花天酒地、浪荡不羁、不思进取的不良事迹如实八卦给齐老将军,不用他们费什么力,老头子自己就连夜跑到宫里哭求皇帝了。

所以,萧凤瑾今天被揍,跟他们没有关系。

许练默不作声的蹙眉,想了想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楚凤瑾故作高深道:“不管如何,他们今日能在爷献殷勤的时候,让爷丢面子,恐怕日后也少不了添乱,你回去将那小白脸的模样画下来吩咐你底下的人暗中监视,记住,不必打草惊蛇。”

“嗯......”许练在心里思忖,该怎么告诉楚凤瑾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首先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人其实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其次,他口口声声骂别人是小白脸,其实他最像小白脸。但他觉得这些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楚凤瑾不会接受自己被女人打得那么惨的事实,更不愿意,别人把他不太聪明这件事,仔仔细细分析给他听。

深夜走在大街上,抬头仰望那一轮圆月,许练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把他派到瑾王身边?

究竟是自己无能,还是楚凤瑾藏得太深。

想着想着就到眼线汇报的地点。

江府。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元宵佳节,府中的气氛却格外紧张。

正厅内高堂满坐,老太太和冯叔荣端坐首位,其他人占据两旁的位置,老太太的左手边站着一个将恨意和疯狂含在眼底的妇人,蜡黄的脸庞挂着泪痕,是众人许久未见的钱姨娘。

被放出来后,她撒泼打滚、添油加醋、声嘶力竭地向众人控诉江冉月的恶行。

十多双眼睛凶狠地盯着正中间。

江冉月慵懒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闲散地望着他们,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猖狂与不屑。

“江冉月,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老太太冷眼怒视着她。

“知罪如何?不知罪又如何?”江冉月轻笑,声音散漫又悠闲。

想不到她竟然敢这样回话,老太太被她不知所谓的嚣张态度给气懵了。

“江冉月!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冯叔荣瞪大眼睛,指着江冉月大声喝道:“你竟敢目中无长辈!看我今天不替你爹教训教训你!”

说着,冲上前扇江冉月耳光。


掌心微微发力,江冉月连人带椅向右侧偏移,冯叔荣扑了个空。

向前踉跄几步,险些摔倒,还未稳住身子,颈脖上便架上了一把冰冷的匕首,他感受到一种死亡的恐惧,因为那把匕首正一点一点的刺破的他皮肤,横进肉里。

不多久,大家惊恐地张大嘴,看着血像一道瀑布,顺着刀口汩汩涌出。

冯叔容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般寒冷:“长辈怎么了,长辈就可以随便打人?长辈就可以不要脸?”

冯叔荣身体僵住,颤抖的声音带着哀求:“我错了放过我……放过我……”方才的嚣张跋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怕死。

大家都怕死。

江老太太吓晕厥过去,其余人看着江冉月的黑色身影,脸上的血色褪尽,眼里好像在看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恐怖到无以复加。

江冉月轻轻挥动手,下令将他们全部关进西边院子里,表现好的给饭吃,表现不好的连水都没得喝。

上来一众下人,各自分工有序,两人料理伤患,把冯叔容的嘴堵住,拿针线将伤口缝合,管家甚至还十分温和的提醒其他人:“不要发出声响,跟着我走就好了。”

有人哭闹着要出府,管家一个静静的眼神,那人就被下人敲晕过去。

钱姨娘以为来了一波救星,没想到,就这么被一锅端。

江冉月够狠!

处理好事情,整个江府又恢复到往常的安静。

几天后,春华院。

你听过,“万里江山,千里楼”吗?

千里楼是一个杀手楼的名字,有人对它熟悉,有人却认为它根本就不存在。因为传闻中,它集结天下最厉害的百名杀手,机构遍布五湖四海,而且富可敌国。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对它都忌惮三分,同时暗地里又不得不寻求它的帮助。

因为,只要给够银子,他们能帮你杀掉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不管那个人是谁。

钱姨娘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转过身。

月下,来人手持一柄清透的玉箫,萧身刻着溪风二字,他身穿月白色披风,形态玉树临风,模样被银色面具遮挡,但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仙人气质。

钱姨娘在他面前,顿时有种相形见绌的自卑感,仿佛在他面前,自己俗到了泥地里。

面具下那人带着疏冷的气息,声音清寒:“说吧,你想让我杀谁?”

相隔数步,钱姨娘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憎恨江冉月的面目,刻意眉目下低,楚楚可怜道:

“我想请你帮我除掉江家大小姐,江冉月。她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受欺倒也无妨,可我那年迈的婆婆还有两个可怜的女儿迟早会被她折磨死,请公子看在我可怜的份上……”

钱姨娘低着头,不知道溪风早就把头扭向天边,沉默望着月亮。

待钱姨娘消停。

溪风淡淡开口:“五千两银子。”

仿佛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千里楼的规矩很简单,只开口说一次价格,顾客也只有答应,或则再也不能找千里楼帮忙的两种选择。

所以钱姨娘拼了命的把讨价还价的话咽回肚子里。她堵上全部家当也只有九百余两私房钱,和溪风提的五千两相差太远。

“我……有些银子不在身上……”虽然秘密会守不住,但是为了除掉江冉月,钱姨娘还是豁出去了,从宽袖中取出信物,道:“公子可可……可拿着这件信物,向名单上的人索取银子。”

为把信物给他,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被吓了一大跳,一个道瘦小的黑影突然出现,悄无声息地拦在她面前,什么声音都没有,像鬼一样。钱姨娘吓得腿软,跌坐在地。

那人浑身都被黑色的布裹起来,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就连发出来的声音也是雌雄莫辨:“东西给我。”

钱姨娘哆嗦着把手中东西递给他。

黑隐检查一遍后,发现只是一件肚兜,除了味道不大干净外,没有藏毒。“我该怎么说?”名单上有二十多个男人的名字,最好是别让他白跑。

钱姨娘把一早就构思好的事说给他听:“就说我有了难处……如果他们连两百两都不给的话,我便只好告诉他们的夫人了,到时候撕破脸,谁的日子都别想好过。”

话落,黑隐悄无声息地没了人影,他办事效率极高,不到半个时辰便把银子带了回来,除去佣金,居然还多出五十多两给钱姨娘。

此刻,黑隐看着这个狡猾放荡的妇人,神色露出几许复杂。

沐云主子说的对: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像他们面子薄的人,为了混口饭吃,每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收了钱,溪风自然要办事。

但他不知道,接下来,他的职业生涯会断送在某人手中。

断魂曲一经响起,被乐阵所困之人必定七窍流血,最终暴毙而亡。除非那人有百年内力,否则根本就难已承受这支神器的威力。

是以,夜半时分,一阵摄魂的箫声响起——

它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随着无边黄泉倾泄而下,轻唤灵魂,去往无归之路。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将七情六欲彻底麻痹。

有一道箫声在呼唤灵魂。

……归来彼岸。

屋里,帐内的人翻了一个身,不愿搭理,只想把美梦做完。

乐声具有针对性,并未传入他耳中。

地上,斐墨城察觉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稳,轻轻睁开了眼睛,屋外一片静谧,不过,西北方离地数丈处有一道气息,北方同样有一道隐匿。

江冉月又翻了一个身,一扯被子蒙上了脑袋。然而,那声音格外嚣张,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绝如缕消耗着她不多的耐心。

此时,溪风立在树梢之巅,手持剔透的玉箫,身后映着一轮苍月,他宛如翩翩谪仙。直到一只绣花鞋精准地砸到他的脸上!

风声、鸟鸣、花落……萧声戛然而止。

还有溪风的心跳也暂停了。

世界在这一刻陷入死寂,第一次失败,意味着今日是他的死期是吗?

地上响起女人怒骂声。

“特么的大晚上不睡觉!秀才艺是吧?!”

江冉月忍无可忍推门而出,脸色冷到结冰,双目含着要把对方揍残的恼火!

轻轻一点地,江冉月人就飞到空中,抓住溪风的衣襟,用力一扯将他带到了地上,然后用脚踹,用拳头揍,怎么解气怎么来!这时黑隐手持弯刀朝江冉月的命门迅速一击,但是半秒不到,江冉月如同鬼魅一样闪到了他的背后,出手拧断了他的胳膊,揪住后领朝溪风扔去。

疯了一样,对着他们主仆两个一顿暴揍!

“我特么的让你吹!”

碧落萧被江冉月随手一扔,现在正歪歪地插进花坛里,司命刀也好不到哪去,凄凄惨惨地躺在落叶上。

无数人拼命争夺的两大神器,像垃圾一样出现在千秋院。

斐墨城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手臂上搭了一件狐裘,以及另一手拿着刚捡回来的一只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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