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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湖畔夏雨荷

朱有康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大明湖畔夏雨荷凄美爱情故事,以及艺人小玉儿伟大的爱国主义情怀及其与男主人感情纠葛,读来令人柔肠寸断,唏嘘不已!

主角:   更新:2022-11-18 21: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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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大明湖畔夏雨荷》,由网络作家“朱有康”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明湖畔夏雨荷凄美爱情故事,以及艺人小玉儿伟大的爱国主义情怀及其与男主人感情纠葛,读来令人柔肠寸断,唏嘘不已!

《大明湖畔夏雨荷》精彩片段

大明湖畔,烟雨、杨柳、修竹、新荷、月下亭。“三面荷花一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吴生有一拈胡须道:“一幅楹联如何道尽湖光山色来?但见那八百里沿湖皆以杨柳婀娜多姿为堤岸,湖内绿荷田田为碧带,修竹清姿依依为樊篱。莲花润沾雨露,更有千娇百媚之态:或含羞带嗔或红香腻翠或娇媚含情或含苞怒放或待阳光始盛开。时有鱼儿跳浪,喋喋而戏,时有凫雁掠波,吟吟而鸣。凭栏远望,白鹭与野鸥并舞,聒声盈耳,禽语和蝉声齐歌。还有那画舫载伎,妙佳人拾翠之浦,还有那对风吟月,贤人雅士醉卧之堂,还有那陌间小路素帕青衫莺与燕认,还有那花之灼灼桃羞李让,还有那寂寞秋天一抹烟雨清,还有那凄凄冬日万倾蓬蒿凉!”众清客齐声喝彩道:“吴兄好文才,好景致也!”吴生有道:“这才到了哪里?且不表那楼台亭阁,水榭长廊,秋容芦雪,夏挹荷浪,单单是这湖恒雨不涨、久旱不落、蛇不见、蛙不鸣,倒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尚可为道:“这有何难?春季来临,花开水暖,蛙儿们春心萌动,叫得甚欢是在招呼同伴,可这大明湖水深莫测而又寒凉无比,别处已是如火如汤这里的蛙儿还以为冰雪初融呢!”吴生有道:“偌大一个湖鸟飞鱼跃,如何单单不见水蛇出没?”尚可为哈哈一笑道:“吴兄聪明一世这会子如何也糊涂了?想那蛇儿是为吃青蛙而生,听不见蛙儿叫,有哪个傻蛇愿意来?”众人皆捧腹。钱多多笑道:“数百年无人能解之谜,尚兄一句玩笑便给破了,虽是笑谈却无可反驳!”姚乾素道:“诸位仁兄所言不无道理,依在下拙见,今夏老将军退隐于此,人老虎威在,夏老将军不开口,哪个虫子敢作声?”众清客皆笑道:“妙极!”

夏罡笑道:“老夫戎马一生,不是在刀光剑影中拼搏厮杀,便是在鼓角铮鸣里冲锋陷阵,将士在泥泞路边在冰冷的雪地里怀里抱的不是老婆、孩子是刀是剑还有枪。难得今日清闲,来人!”两个小幺走上前行了礼手一拱道:“老爷有何吩咐?”

夏罡道:“你们去将那坛御赐老酒抬来,老爷我要与诸位贤士一醉方休!”“小人遵命,老爷!”刚转身欲走时夏罡又道:“回来,你们小心些,若是磕了碰了,可仔细你们的皮!”两个小幺应声而去。却见四个女子一手打着红油纸伞,一手提食盒向这里奔来,前面穿了绣着海棠花红色旗袍,左手打一红油纸伞右手提了绣花布包裹的食盒,后面三位依次衣着白、黄、绿色旗袍,个个纤腰袅娜,有回风舞雪之姿,人人妩媚娇艳,具惊鸿照影之态。

吴生有一见不觉叹道:“老将军以御赐美酒相待,又有美女佳人送来美味佳肴,若不吟诗,怕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众人皆道:“愿闻吴兄佳作。”吴生有略一沉吟道:“

一袭红衣红日冉,

红油伞下映红颜。

皎如春花倾国色,

媚似秋月含柳烟。

远山蹙来天外雪,

近水先得月中仙。

古有樱桃樊素口,

一并小蛮也枉然!”

众清客皆笑道:“好!老将军艳福不浅,这几位女子风华绝代,漫说樊素、小蛮,怕是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夏罡笑道:“托皇上鸿福,老夫交帅印那天,皇上赏金赏银,古玩珍宝不计其数,又赐这几个女子作侍妾。初来乍到,到底还是些小女孩,只想跑出来闹着玩呢。”

正说着几个女孩子来到亭下,夏罡道:“如烟、师思、念娇、银娣,快来见过各位先生,他们可是当今名士,花钱也请不来的!”几个女孩放下油纸伞、食盒,一字排开道了个万福:“小女子给先生们请安!”众清客连忙还礼:“姑娘们乃皇上选送,金枝玉叶般娇贵,老朽们可受不起姑娘们的礼,再说端水送饭此等粗活,找几个丫头送来便可,姑娘们何必劳动贵足巴巴跑一趟呢?”如烟生的是肌丰骨润,秋波眉下两眸大而明亮,小巧琼瑶鼻,笑起来嘴唇象一帘弯月。见过世面之人,见问便落落大方道:“我们姐妹四个原本想在乘着烟雨中游玩,方才来时正好见清风、明月、水菱、彩珠,提着食盒往这里,我们便代劳了,不想打扰了诸位的雅兴。”言罢便打开绣花布,露出来四层象牙缕空的食盒,象牙片之上雕有人物、花鸟、庭园景物、帆船,盖身、框架、提手,皆染有或淡蓝或红色为点缀。高约一尺八寸长一尺二寸入深一尺式如小厨下留空,方四寸二分,以板闸住,作一小仓,内有酒杯若干,筷箸些许,酒壶一只,劝杯二。上窄作六格,如方盒底,每格高一寸九分,以四格每格装碟六枚,置果觳以供酒觞。立时桌上点心果脯便丰富起来。另取一小瓮置于石桌上,并报菜名:“一品天香”。夏罡道:“老夫请了个粤菜厨子,单单食材需鲍鱼、海参、鹅掌、鱼胶、瑶柱、鹿筋、花茹,不啻于闽南佛跳墙!”师思取过黄花梨雕刻百子图食盒,掀起盖子,取出二度梅开、三色龙凤、四宝锦绣。并一一报菜名。念娇提过紫檀木四层食盒,取出五彩果味、六君闹市、七星碗豆。银娣提的是掐丝珐琅三件套食盒,带有八仙聚宴、九转大肠、十味鱼翅三个佳肴。众清客皆道:“老将军如此盛情招待,这些菜别说吃了,便是听听就令人如坠云雾,我等惶恐之至,实不敢当!”

夏罡笑道:“吃吃喝喝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一语未了,两个小幺戴着斗笠,披着簑衣抬着用明黄绸缎蒙着的一坛酒来到亭内,夏罡毕恭毕敬向酒坛深施一礼:“谢皇上御赐美酒!”言罢揭去黄色绸缎,露出一只泥巴老坛,上有“芡实佳酿”四个隶书大字,夏罡不无得意道:“此酒乃十八年前老夫随皇上御驾亲征时,皇上赏的,老夫一直珍藏至今,一来是皇上这天大的恩情不能专享,再说物以稀为贵,此酒乃是采湖中芡实酿为香醅,采黎明荷叶之露为引,发酵七七四十九天始得新酒,此时入口辛辣如刀,需窖藏七七四十九月方得其香而不艳、低而不沉、回味绵长悠远。每年大明湖才能进贡不过区区几坛,皇上赏给了老朽。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日我儿代父出征,今儿老夫用这美酒佳酿为我儿饯行,也与诸位贤士开怀痛饮一醉方休!”众人齐声喊‘’好!‘’

说着坛盖已打开立时清香四溢,倒入酒壶,又提壶将酒杯一一斟满,但见酒线绵长不断,酒杯满而不溢。夏罡请众清客入座,吴生有道:“还是请四大美人先入席,我等愿为绿叶。”

如烟笑道:“自古女子上不得席,今儿八仙聚会,我们姐妹几个斟酒倒茶还是可以的。”吴生有道:“姑娘们乃皇上身边的人,让姑娘们倒酒,岂不折煞老朽?再说少一人也称不得八仙。”如烟不解道:“少一人?谁?”尚可为道:“自然少了姑娘来当这个荷仙姑了!”说的众人都笑了。夏天端起酒杯道:“诸位先生请了,晚辈先干为敬!”众人皆举起酒杯,钱多多道:“没有老将军及阵前将士的刀口舔血,焉得你我今日风花雪月,在下就借花献佛敬老将军一杯!”夏罡道:“好说好说,这是一名军人的本分,若不是看后生们如雨后春笋般长大,老夫还愿为我皇效犬马之力,照样能杀他个三进三出!”言罢一仰脖一饮而尽。惟有栾子腾端着杯子迟疑不决,夏罡道:“素闻子腾兄豪情万丈,义拔云天,今儿怎么不给老夫面子?还是怕老婆?”栾子腾面露难色道:“是大夫不让喝。”夏罡故作不悦道:“那是子腾兄怕死!如烟,栾兄不肯饮酒怎么办?”如烟闻言带着一阵香风走到栾子腾面前道:“先生不喝酒,是嫌奴长的丑,若真的不善饮酒,奴就代先生喝了此杯。”栾子腾生的是剑眉朗目,威武雄壮听如烟如此之说立时便浑身不自在起来,暗自忖道:大夫的话听得也听得,听不得也听不得,丢命事小,若是在小女子面前丢了份,岂不事大?自已一世英名,如今让小女子代为喝酒,传出去如何在江湖立足?想毕嘿嘿嘿一笑道:“让姑娘见笑了!”说着端了酒杯,夏天道:“晚生陪先生一个!”两人一碰杯一饮而尽。

吴生有道“今观夏公子目光清莹、眉秀而长、英姿飒爽、举止汪洋,恢然远似如秋月之照霜天,巍然近观似和风之动春花!翩翩如清风,朗朗似明月,老将军,有后人如此,当饮三杯!”尚可为道:“公子恐非池中之物,前途不可限量也,老将军,理当满饮此杯!”夏罡大喜过望,连饮数杯不觉飘飘然,有几滴酒顺着胡须滴落下来。螟蛉义子范一统见了道:“自古男人以白面有须为美,义父长须飘冉,不怒而威,令孩儿好不羡煞!”吴生有道:“胡须乃男人之风采,如牙之于虎、角之于鹿、羽之于凤。两眉清秀,少年富贵,胡须滋润,老来福禄。须有多少之分,取眉之浓疏相配,多者宜清宜秀,少者宜健宜光。老将军紫须剑眉,配以神骨清奇,不千里封侯,亦十年宰相!”

夏罡哈哈大笑道:“吴兄若是占卜,街头上那些算命先生怕是连饭也吃不上哩!拿大碗,倒酒!”一个小幺依言端起酒坛满满的倒一大碗,夏罡一气干了,又吩咐小幺满上满上,端起还欲喝时,如烟忙伸手拦住,望着夏罡道:“老爷,酒不能这么喝,这一碗奴就替老爷喝了罢?”夏罡哪里肯让,无奈如烟深情凝视,不觉手一松,如烟接了过去,但见她秋波略蹙,屏声凝气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来,待酒过半,只见如烟身子微晃,如风中海棠花似有摇摇欲坠之状,夏天连忙上前道:“姑娘,还是我来代父亲喝罢。”说着接过酒一气来个底朝天。如烟粉脸桃色,不知是害羞还是酒红?垂下眼帘扭头向师思、念娇、银娣道:“我们说好的要冒雨乘舟去赏荷的,妹妹们怎么倒忘了?”三人笑道:“姐姐不说自已贪杯忘事,这会子如何怪起我们来了?老爷若是醉了还有醉八仙美称,姐姐若是醉了,今儿没钱也有戏可看了!”

如烟笑道:“看什么戏?不过是看我的笑话罢了!”师思道:“看《贵妃醉酒》,不会饮酒偏要逞强,我要是少爷就不拦着姐姐,不当这护花使者。”如烟听说脸愈发红了,刚巧一只乌篷船就泊在亭边,一长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立在船中。如烟向众人道了个万福说了声:讨扰了,便拉着姐妹们的手上了小船,向夏罡招了招手,不一会小船飘飘荡荡驶向藕花深处,不见踪影。

范一统方才言犹未尽,又道:“吴兄,在下一体无须可有妨害?”吴生有道:“霍将军半部偏须,郭令公一副寡脸,然声若宏钟,仍能出将入相,故声相并论,求全在声而不在相。范将军不妨走几步!”

范一统依言在屋里走了一遭,吴生有道:“范将军,莫怪我说,方才头几步将军行若奔龙乃英雄之流,后几步则雀步蛇行,为官则身陷囹圄,为友则反目成仇,欲破此凶则须……”一语未了,一个丫鬟跑来说:“老爷大事不好了!”夏罡道:“何事惊慌?”丫鬟道:“五姨娘要生了!”众人道:“要添丁增口实为人生大喜,应该是大好事才对。”

小丫鬟急得语无伦次:“找了好几个接生婆,都……都说是难产,一个个寻借口都走了,老爷还是派人到城里找个医术高明些的大夫,不然怕是要见大红。”夏罡不紧不慢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快家去取一个铜盆,再抓一把碎银子往盆里哐当一扔,孩子立刻就生出来了。”小丫鬟一听更是着急:“老爷,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玩笑不得!”夏罡脸一沉道:“老爷我是开玩笑的人么?还不快去!”小丫鬟只好转身离开。

众清客道:“老将军,女人生孩子如同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不可儿戏,还是慎重为妙!不知这个方子可有出处?”夏罡通:“诸位岂不知人都是为钱而生,那小家伙听见钱响,还不巴巴跑出来捡钱?”众人一时忍不住都笑了。钱多多道:“在下略懂医术,女子属木,正所谓金能克木,铜盆咣当一响,女子吓得一激灵,体内必然猛地收缩,便可顺产。夏老将军不单驰骋疆场,也是医术高手!”夏罡道:“不敢不敢,今儿不算班门弄斧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喝酒喝酒!”姚乾素道:“今日栾兄不饮酒,怎么也学会徐庶进曹营一言也懒得发了?”栾子腾长叹一声道:“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众人皆笑道:“酒劲还没上来,倒是泛起酸来,不会是在哪里受了什么刺激?”尚可为道:“你们还不知道他?平日里什么地痞流氓小混混、四书五经做学问,听到他的名号谁不敬畏三分?凭什么?凭的就是义气二字。有道是儿女情长英雌气短,指不定不是和怡红院的姐姐拌了嘴,就是和春香楼的哪个妹妹生了分。莫招他,过一会子就好了。”大约一柱香功夫,那个丫鬟跑来说:“恭喜老爷,五姨娘生了个千金。”众人皆起身拱手道:“恭喜老将军探海得珠,举网罗凤!”夏罡道:“同喜同喜!”又向丫鬟道:“下去领赏去罢,全府上下小厮、丫头每人赏银五两。奶娘、嬷嬷、妈妈们每人十两!”丫鬟道:“谢老爷赏喜钱。”夏罡道:“你怎么还不走?”丫鬟道:“五姨娘还等着老爷赐名呢。”夏罡挥挥手道:“起什么名儿?不知道老爷我是个粗人?一个丫头片子,让她看着起个名儿罢!”吴生有道:“老将军似乎不太喜欢女儿?岂不闻女儿好、女儿好,女儿是爹妈贴身小棉袄?”夏罡道:“老夫不需要什么小棉袄,大皮袄才好,老夫要的是横刀立马站着撒尿的汉子,女儿有什么用?”尚可为道:“老将军此言差矣!老天有好生之德,若大家叮里咣当生的全是儿子,则还有战争,黎民百姓仍然受苦受难,若是生女儿多,则一片祥和之气。老将军虽不惧战争,想必对其也是深恶痛绝的。钱多多道:“生女儿多好!在下看到我那犬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女儿家家的,说话如鸣佩环、行动似杨柳扶风,笑笑有移妍之美、步步具移芳之妙。等到老将军真的老了,走不动道了,女儿还搂着你脖子撒娇儿。老将军,梦里不要笑醒了哟!”栾子腾笑道:“这年头指望儿子搂着你脖子?不掐你脖子就烧高香了!”夏罡道:“也是,想必是老糊涂了,诸位乃饱学之士,有劳诸位给女儿起个名儿?”吴生有道:“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荷花带雨开!少爷如玉树临风,千金又应时而生,就叫夏雨荷,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众人齐声叫好,尚可为道:“今儿酒足饭饱,又逢夏府大喜,老将军也该陪陪五姨娘了,我等讨扰了半日再不告退是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夏罡道:“如此也好,改日再大摆宴席请各位喝小雨荷的满月酒。栾兄,到时再推三阻四的老夫可不依!”栾子腾一抱拳道:“老将军,请放宽心,别的酒可以不喝,单单贵千金满月酒,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夏罡笑道:“这脾气,老夫倒是喜欢的紧。”于是大家尽兴而散。

夏罡转水榭度长廊,大门已遥遥在望,却见师思念娇银娣扶着如烟下了小船,但见她星眸紧闭,长发散挽,大有海棠春睡之媚。夏罡道:“如烟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赏荷,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师思道:“还不是替老爷喝的酒在作怪,原本滴酒不沾的,却喝了半碗,凉风一吹,更是不胜酒力。虽然是仲夏,雨也歇了,醉酒之人如何禁的起这风凉水寒?我们就回来了。”念娇笑道:“老爷还不曾见姐姐方才上船后的孟浪呢。”夏罡道:“说如烟莽撞冒失老爷我却不信,吃了几口酒上船跌跌撞撞也是有的。” 说着将如烟一把抱起,只觉丝滑香软,芬芳如兰似桂,怎不令人心向之神往之?银娣道:“老爷不知,姐姐素来仰慕济南书香才女李幼安,赞她词风清婉秀逸,喜她少女时代沉醉不知归路之畅意欢乐,怜她试问卷帘人之多愁善感,羡她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夫妻间的离愁别绪,哀其晚年凄凄惨惨戚戚之孤苦无依。”夏罡虎目一瞪故作生气道:“丫头,你是在跟我说话?”说的三个女孩都笑了。师思道:“说了半天,还没说到点子上,姐姐见莲花竞相开放,高兴的跟孩子似的,想起了李幼安的《如梦令》,刚刚吟到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酒劲上涌再也把持不住,哇哇地吐了起来,老爷怕是做梦醒来再做梦也想不到,荷花深处居然探出好些俊男靓女的头来,这下倒好,咱们姐姐可是呕吐,呕吐,惊起情侣无数!”如烟恍恍惚惚道:“别老夸我,老爷在阵前出生入死,姐姐不过桌前替老爷喝了点酒,姐姐禁不起夸。”说着伸手勾住夏罡的脖子,夏罡装出一付不堪重负之态道:“老爷上了年纪抱不动了,只怕要累倒了!”三个女孩嘟嘴道:“都说老爷龙马精神,这才走了几步,就累倒了不成?”夏罡道:“老爷我一介武夫焉能累倒?分明是你们咬文嚼字把我酸倒的!”三个女孩粉拳向夏罡身上捶来:“知道老爷寻我们开心呢!”夏罡笑道:“老爷我今儿开心,要什么赏只管开口,千万别想着省钱。”三个女孩道:“我们想要的,只怕老爷舍不得给。”夏罡道:“笑话,还有什么有老爷我舍不得的?”三个女孩吃吃笑道:“老爷今儿为什么开心?可舍得给我们姐妹一人一个?”言罢红了脸,不胜娇羞之态,飞快向大门跑了进去。夏罡犯了迷糊:“什么东西一人一个?”怀里的如烟嗔道:“这会子老爷也犯傻了不成?她们想给老爷一人生一个女孩,老爷肯给么?”说着挣扎着下来,走进大门,回头掩口一笑,端的是百媚千娇!夏罡又迷糊了:“真醉还是假醉?”

夏罡来至柳丝媚儿住处,早有丫鬟将他引进里屋,但见柳丝媚儿妆容惨淡,朱唇不点,黛眉未描,见夏罡进来更是柔肩耸动,泣不成声,哭的好不伤心!正是:

翠眉未描唇未点,千丝柔发散两边。

娇声婉转啼痕重,叫人如何不可怜?

夏罡大步走至榻前一把将柳丝媚儿搂在怀里道:“小五,今儿大喜,哭什么?咱们有了女儿,不是正遂了你的心愿,明儿长大了和你一样好看,也给女儿做一屋子的衣裳,把你们娘儿俩打扮的花枝招展漂漂亮亮的,岂不是更好?”柳丝媚儿听了反倒哭的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哭了半日方道:“奴家没用,没能给老爷生个横刀立马站着撒尿的爷们。”夏罡一愣谁这么嘴快?一回头见报喜那个丫头站在一旁,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丫头道:“回老爷的话,奴婢名叫水莲。”夏罡道:“知道犯了什么错了么?自已掌二十个嘴巴子!”水莲一听扑通跪下:“老爷,奴婢知错了!”举手要往脸上打时,柳丝媚儿正色道:“水莲你且起来,走到老爷跟前,让他打,奴家倒是要看看这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是如何责奴羞主的。老爷今儿若是敢动水莲一根手指头,大明湖也没盖盖儿,奴就死给老爷看!”夏罡道:“小五,老爷我不过吓她一吓,哪里想真的打她?我虽然杀人无数,何曾打过一个女人?”正说着刘妈赵妈端来了当归母鸡汤、川芎炖裙边、杜仲煲猪腰、红枣枸杞煨血燕,柳丝媚儿见端来这么多的补品,又撒起娇儿来:“老爷是不是想撑死奴家?哦,奴家明白了,女人生了孩子,身子便象吹猪似的很快胖起来,常言道一胖毁所有,老爷又大摇大摆去找什么小六小七去了,奴家哪里诉苦去?老爷也不必到外面什么脏的臭的都拉了来,皇上赏的四个侍妾倒是鲜花嫩柳一般,个个跟水葱似的,老爷还不知足?”夏罡苦笑道:“我说小五,你是不是属莲藕的,怎么心眼比筛子窟窿都多?都说饺子要吃烫烫的媳妇儿要娶胖胖的,别听戏文里唱的什么骨感美人,什么杨柳扶风,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还扶什么风?扶墙还差不多。老爷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岂不知贪多嚼不烂之理?身边有你天仙似的美人儿,老爷还看的上那几根水葱?”柳丝媚儿转嗔为喜道:“老爷又哄我呢!”夏罡道:“真的不哄你,皇上赏的钱可随便花,赏的粮食可吃个够,赏的女人可是要供着的!”柳丝媚儿道:“老爷天天以大老粗自居,心思却比女人都细。这会子倒真的有些饿了,刘妈赵妈,燕窝留下,厨下的妈妈丫头们也忙了半日,其他的都凑合着吃了罢!”刘妈赵妈说了声谢五姨娘,便退下了。水莲端过燕窝,夏罡接过来舀了一勺,吹了吹,又试试不烫才喂到柳丝媚儿唇边,她张开小嘴,眨了眨毛嘟嘟的大眼睛,似乎又想起来什么:“老爷,奴家若是真的吃胖了,西厢房里那些衣服穿不下,老爷可不能舍不得银子给我买新的。”夏罡道:“姑奶奶,快趁热吃了罢,街面上那些成衣都是粗脂俗粉穿的,咱们的媚儿如何穿的?明儿我就把济南城最好的裁缝请家来,专为姑奶奶量身定做,不知姑奶奶意下如何?”

柳丝媚儿听了满心欢喜道:“正是这话!”一碗血燕羹下肚,柳叶眉儿惨白枯黄的小脸始渐渐的露出些许的红晕来,夏罡长舒一口气道:“小五,咱们的女儿呢?”柳丝媚儿道:“怎么这会子才想起女儿?”夏罡道:“我一进门就只见你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哭,哪顾得这许多?女儿也好儿子也罢翅膀硬了早晚要飞走,你才是我枕边的人啊!”柳丝媚儿眼圈一红哽咽道:“奴家才好些,你又来招我,奴听了这话只想哭……”夏罡拍了拍媚儿道:“小五,别哭,乖乖的,睡会儿罢?我去看看女儿。”柳丝媚儿道:“好罢,女儿在乳母那儿,这会子兴许已洗了澡正吃奶哩。”说着闭了眼,夏罡站起身正欲走时柳丝媚儿又拉住夏罡的手说了一句话令夏罡哭笑不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夏罡正欲转身离开时,柳丝媚儿一把拉了他的手含嗔带怨道:“老爷,奴家若是真的死了,老爷要再娶新的姨娘,西房里那些新的衣服可不能给她们穿。”夏罡听了哭不是笑也不是说:“小五,你大可放心,便是再娶也不娶象你这么瘦的。”柳丝媚儿扮俏撒娇儿道:“胖些还不容易?老爷多疼奴家些,有多少吃不胖的?老爷以后还是叫媚儿罢,天天小五小五的,奴家总觉得后面还有许多小六小七似的。“夏罡道:”好好好,姑奶奶,好媚儿,什么都依你,不知姑奶奶还有什么示下?”柳丝媚儿展颜一笑道:“没有了,奴家也困了,老爷去看看咱们的小雨荷罢。”说着一侧身便沉沉睡去,夏罡掖了掖蚕丝被角,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长舒了一口气。一个叱咤风云的将军在小女子面前竟如此温存,正是:“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一日夏罡正在花园中练剑,大门上的小厮递上一个帖子并说有人求见,夏罡挽了一个剑花收了手打开贴子见写道是:山巡抚李义山拜见。快步出了大门见一人着青衣小帽足蹬白底布鞋如闲云野鹤般立于马前,连忙迎上前抱拳道:“失迎失迎,怪不得方才喜鹊喳喳叫个不停,不想故人到了!”李义山笑道:“十年前在下还是金陵府尹,押粮草亲赴边塞,得见老将军风采,弹指间便是十载,老将军依然威风凛凛,神勇不减当年!”夏罡哈哈大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喽!倒是李大人产房传喜讯……升了!大人官居二品尚能深居简出,实为百官表率!”李义山笑道:“老将军,你我就不要相互吹捧了,这大老远巴巴的跑了来,总该请我进去喝杯茶罢?”夏罡一拍脑门道:“该死,几不曾怠慢了贵客,李大人,请!”言罢拉了李义山的手来至堂前。

大堂中央悬挂一幅佚名《边塞风光图》两边各一句诗联,右联为“但使龙城飞将在”,左联为“不教胡马度阴山”。两人落座,小丫头端水奉茶。

夏罡道:“李大人,本该老夫登门拜访,不料大人贵足踏贱地,今晌定到得月楼,一来向李大人当面致谢,当年若不是粮草及时赶到,胜负还两说呢!二来你我也好叙叙旧,来个无醉不归如何?”李义山正欲回答时只觉眼前一亮正是夏天一身白衣走来,好一个白衣公子一尘不染!夏天来说:“爹爹,出征前粮草布匹钱物均已备齐,爹是否查阅?”

夏罡道:“此等琐碎事你酌情办理便可,别拿芝麻绿豆小事来烦我,快来拜见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金陵府尹,现已是山东巡抚李大人了。”夏天深施一礼道:“晚生拜见李大人。”李义山忙起身上前扶了夏天一把道:“老将军,可真的是桐城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正所谓将门虎子,不日出征,在下举全城之力来个十里相送,以鼓全城黎民百姓士气。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夏天道:“多谢大人美意,只是晚生初出茅庐,寸功未立便兴师动众招摇过市,恐日后落他人口实。”李义山道:“贤侄年未弱冠便深谙内敛之道,他日必平步青云,一展鸿鹄之志!”夏天道:“承大人金言谬赞,晚生听说大人书法颇具柳骨颜媚,别具一格自成一体,不知何时瞻仰大人墨宝?”李义山道:“不过信手涂鸦,怎堪入贤侄俊目慧眼?”

夏天道:“大人过谦了,改日晚生定登门拜访,望大人不吝赐教!”李义山道:“在下定扫径虚左以待。”

夏天道:“李大人,爹爹请了几个南省的厨子,想必官中的食堂大人也吃腻了,今儿就这里的湖鲜野意儿……”夏罡打断道:“何须费劲,得月楼摆上一桌既体面又省事儿。”

李义山道:“老将军,不是在下驳你的回,贤侄言之有理,酒家不过迎世媚俗之地,油气熏天、浊气逼人,哪里比的上这里

藕花水榭,泉水萦回?”夏天不无得意道:“爹爹,我说什么来着?还是人家李大人有品味境界高。”

夏罡佯怒道:“好你个兔崽子,还不下去吩咐?”夏天作了个揖,道了声:“大人稍候,晚生自有安排。”言罢后退三步方转身离去。李义山目送夏天走远才回过神来说道:“派个小幺到厨房招呼一下,何必劳烦贤侄巴巴跑一趟?”夏罡道:“李大人有所不知,他娘下世的早,打他懂事起但凡家里有贵客光临,必这小子迎来送往,学些待人接物的礼数,胜读不少书哩!”

李义山笑道:“老将军教子有方,在下实在佩服。久闻老将军骁勇善战,所到之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象棋功底也是深不可测,难得今日清闲,你我杀上几盘如何?”

夏罡听了立刻磨拳擦掌道:“多日未下,不觉技痒,来来来,待我冲上前杀他个干干净净!来人!”二门上的小厮应声上前道:“老爷有何吩咐?”夏罡道:“把那付岳鹏举将军下过的象牙棋子端来。”“是,老爷。”

不一会端来了紫檀木的棋盘和一付晶莹剔透的棋子,李义山拈起一个棋子只觉光滑如玉柔若腻肤,不觉惊呼道:“老将军,在下似乎嗅到血腥味了!””李大人此话怎讲?”“此棋子温润坚密,如同凝脂,必得胡儿鲜血滋润、濡养。其又莹透纯净、洁白无暇,足见岳将军仁、义、勇、洁、智。想我泱泱大国屡有小鬼犯边,终不过魑魅魍魉。天佑中华,幸有岳鹏举、戚继光、花木兰、夏老将军等爱国将领,保我国土不失,黎民百姓始得安居乐业。”

夏罡道:“李大人,此棋跟随老夫征战多年,竟然不知还有这么多说词,既然它得遇知音,老夫也愿成其之美,将它送与大人,还望大人笑纳!”李义山道:“老将军,在下实不敢当,且不说其价值连城,更代表民族精神与气节,君子岂能夺人之爱?”夏罡道:“大人文雅高志,这棋子在老夫这里不过玩意儿,到了大人手里却能大放异彩,哪里就辱没了它?”

李义山道:“老将军,实不相瞒,此棋子虽灼灼其华,在下只觉得它隐隐约约透着寒光,阴气森森、杀气腾腾,在下不过一介酸儒,实难驾驭。”

夏罡闻言也只好作罢,于是二人拉开阵式,夏罡当头炮攻杀犀利,李义山屏风马严阵以待,虽区区三十二子却是异军突起、诡谲多变!刀光剑影一番厮杀之后终化干戈为玉帛,二人握手言和。再来一盘至中残局李义山突然停住不走,夏罡性子急催促快些走棋,李义山笑而不语指着棋盘,夏罡定睛一看只见棋盘上赫然有一个“亲”字!忙问这是何意?李义山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正说着,夏天来说楼上酒菜均已备好,两人遂携手上至二楼宽厰处。登高则望远,大明湖浩瀚烟波尽收眼底。李义山道:“老将军,真乃仙境也,看那藕花离离相间,浦叶依依交错,清风虽至,飞尘不来。遥望东南千佛山倒影建几处梵宇僧楼,回眸西北大明湖书院修三间水榭长廊。百花桥通濯缨之泉,秋柳桥接王府之池,芙蓉桥似玉带映溪,鹊华桥若霓虹卧波,水西、湖西二桥或绿树掩映姿态婆娑或傲然屹立身影绰约。远处北池桥隐于明湖烟水空濛之中,倍添朝烟暮霭缥缈之趣。正是天上人间七桥风月!老将军身在福中必是惜福之人!”

夏罡哈哈笑道:“李大人说的老夫如坠云雾恍如梦中,一切拜皇上所赐,托皇上鸿福。清风,明月,备酒上菜!”不远处小沧浪亭两侧石柱之上一幅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远山近水皆有情。”两个丫头名字便是缘自于此。清风明月端上来清蒸明湖蟹、白灼明湖虾、荷香酥鱼、荷塘小炒、奶汤浦菜、牛乳蒸童子鸡,还有几个时令瓜果鲜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义山单刀直入:“老将军,令郎贵庚几何?可曾有婚约?” 夏罡道:“今年刚满十八,成天舞刀弄剑的也没个正形,说媒提亲的倒是不少,他死活一个也不同意,或许是缘分不到罢?大人所识名门望族较多,便是蓬门小户只要模样齐正不过多给些置办妆奁的钱。大人可是要作媒人?”

李义山道:“倒是有一女子生于官宦人家年方十六,诗琴书画、针线女红无一不精。去年选太子妃,无论才华、相貌、身高、气质皆拨得头筹,只因与太子同年同月诞辰,民间有同年同月妨夫克父之说, 她又不愿深锁宫帏作公主陪读,自此待字闺中修身养性取名妙清字比玉,又叫若兰真真冰清玉洁如桂似兰。”

夏罡道: “大人若能玉成这门亲事,先受老夫一拜!”李义山笑道:“老将军,怎么比我还急?”夏罡道:“不是老夫心急,小儿此去不知何时能归,今天是六月初六,六月初九是个好日子,老夫备下聘礼,先将亲事定下来再从长计议。”李义山道:“老将军就不想知道女子父亲姓甚名谁在何方高就?”夏罡道:“便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咱们孩子论长相论根基,哪里还有配不上的?”李义山道:“老将军,打第一眼看到令郎,在下便从心眼里喜欢,别人夸一朵花,咱自个夸也是花一朵,今儿在下仗酒直言,此女便是在下唯一女儿李若兰。岂止是当媒人,在下怕是还要当丈人呢!”

夏罡道:“一个和、一个亲字,虽是天意,却可怜见大人用心良苦,承蒙大人不弃,老夫即刻选吉日择良辰,定下这门亲事。”

李义山道:“老哥怎么还大人大人的?”“亲家,亲家!”“这才象话,依我之言六月十六正是黄道吉日,宜婚嫁迎娶,什么聘礼之类一概蠲免,常言道好汉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衣,届时一顶花桥、两个书童、两个陪嫁的丫头,就把女儿送老哥家里来了!”

夏罡道:“先等等,亲家,我脑子笨,怎么觉得跟小孩过家家似的?”李义山道:“儿时常把婚姻当游戏,长大后才知道最游戏不得的就是婚姻。”夏罡道:“如此简单仓促难免疏漏百出,让令媛受委屈,我心里也不落忍。再者说上战场刀枪无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误了令媛终身?依我之见,还是等我儿凯旋归来之日便是他的完婚之时,如此岂不两全?”

李义山道:“出征在即,大婚已成,一来让他觉得有了家便有了诸多的牵挂,二来这千丝万缕的思念便会让他倍添杀敌的机智和勇敢,增强必胜的信念和决心务必活着回来,因为他知道家中不仅有他日思夜想之人,更有午夜梦回为他魂牵梦绕、牵肠挂肚之人!亲家,让他们出征前完婚就是为了让他早日成为男子汉,肩膀上多一份责任和担当!”

夏罡道:“亲家,别问他人服不服,我是服了!婚礼就定在六月十六,不过我还是想把婚礼办的体面些,红红火火的别人瞧着也热闹不是?”李义山道:“亲家,莫怪我说,朝廷常年打仗国库空虚,吾皇最喜勤俭之风,你我乃朝廷重臣,更应为皇上分忧解难才是。我已散尽家财,连女儿的嫁妆钱也都买了军需,又多方奔走募捐了万车粮草,不日送往边塞。逢此生死存亡之季,风雨飘零之秋,你我再大操大办儿女之事,岂不是给皇上添堵给自个添乱么?”

一语未了背后传来喝彩叫好声,夏罡道:“天儿,还不拜见岳父大人!”夏天一撩长衣扑通脆下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李义山搀起夏天道:“贤婿不必多礼,请坐!”

夏天道:“小婿不敢与岳父、爹爹同起同坐。方才岳父大人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不曾想岳父大人一介鸿儒竟然有如此家国情怀侠肝义胆,聆听岳父大人教诲胜读半部《论语》。”

李义山道:“贤婿,终身大事未与你商量,现在想来倒有几分唐突。”夏天道:“小姐芳名小婿早有耳闻,媒婆倒是来了不少,只是来一个、来一个提的都不是小姐,实是令人心灰意冷!”夏罡笑骂道:“本以为你小子还懵懂未开,不曾想也是一个情种!”李义山笑道:“可见缘分若是来了,便是千山万水,月下老人也会将两人的心系住。若是无缘,踏破门槛也没用。好了,眼见日薄西山,城门若是关闭无端生出许多麻烦来。”

夏罡笑道:“济南城还有拦得住亲家大人的城门么?”李义山笑道:“亲家公此话说的好不糊涂!你我都知明令禁止,若是回去晚了,在城门下叫那么几嗓子,晓得的知道是巡抚大人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泼皮吃了酒在下面撒泼哩!”说的三人都笑了。

六月十六那日,百花堤两侧红花满地,绿柳横坡,湖中泉水汩汩而出,花落竹篱红香散乱。清风徐来,噪蝉初歇, 夏日暖阳,黄莺又啼。真的是柳迷媚眼香风细,花迎笑脸素日明!

此时两书童挑的是诗书之礼可效孔孟之道,丫头杯抱瑶琴能抚高山流水之音,一顶四人抬的花轿悠悠走来,一匹高头大马紧随其后,上面端坐的正是李义山。忽见一骑飞尘自南向北急驶而来,却是新郎倌夏天,离几人百步之遥只听“吁”的一声勒住马头,下马步行,走到李义山马前跪下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李义山下马拉了夏天的手走到轿前,说了声:“若兰,把手伸出来。”轿子里的李若兰闻言便伸出一双柔若葱荑的纤纤玉手来,李义山拉过女儿的手放到夏天的手掌心里,说:“贤婿,第一个见她哭的人不是你,第一个逗她笑的人不是你,第一个抱她亲她小脸蛋也不是你,我只是希望陪她走完这一生的人是你!今儿我就把我的最疼爱的女儿交到你手里了!”说着不觉鼻子一酸,禁不住泪如雨下。夏天含泪道:“岳父大人放宽心,深谷逶迤而吾是涉,长路修远而吾是履,波涛汹涌而吾是舟,刀山火海而吾是盾!”李义山点点头没有言语,转身上马离去,李若兰扑通一声跪在轿内,哭着叫声:“爹爹……”李义山头也不回向后摆摆手,待几人远去,一个人来到湖边,小女子一般抽抽噎噎哭了半日方回。

世间喜事大多相同,无外笙箫盈耳、歌舞悦目。待拜了堂,已经是掌灯时分,陪嫁的丫头侍琴知画一左一右搀着李若兰未入洞房去了绣房。

院内红烛高照,济济一堂,摆了二三十桌,大多是府内嬷嬷、妈妈、陪房、值夜的,还有丫头小厮,及一些旧部受伤退役的兵士。酒席之上夏罡给众人敬酒,大声说道:“今儿是我儿大喜之日,吃喜酒的都是老夫府上的人及跟着我征战多年的义士,他们有的没了胳膊有的少了腿,不能打仗了又当如何?这位说了,朝廷养着呗!这个不消说朝廷自然每月发放体恤银子,便是这样,老夫办喜事他们从牙缝里省出的银子还十两二十两的来随分子钱,这哪里是凉丝丝银子,分明就是弟兄们一颗颗滚烫的心!老夫今儿不但一个子儿不收大家的,每人随多少银子原数奉还,并发双倍红包!”席面一片欢腾。一老兵道:“老将军,明年若有喜事,末将还来讨酒吃!”引的大家哈哈大笑。夏罡走过去拍拍老兵的肩膀道:“喜事还多着呢!夏粮己收秋种又将开始,老夫将祖上坟茔迁至于此,并买下良田千顷,跟着老夫的残疾老兵每人百亩,无力无心耕种的将田租赁旁人,你们坐在家里收租,老夫一文不取。”大伙听了无不感激涕零,老兵道:“老将军广结善缘,厚积荫德,必有福报。此地依山傍水,是上等的风水宝地,老太爷迁居于此,定保夏家福禄双全、人财两旺!”

夏罡道:“你们跟随老夫多年,又受了伤,别人大小都封了官,老夫跟皇上给你们讨个官,你等死活不依,叫老夫心里实在难安!”一个独腿的老兵拄拐站起来道:“我等跟随您这么多年就是为讨个官不成?弟兄们现在这样便是皇上赐个官也不能做,一来有失官体有损朝庭颜面,二来这些个弟兄有几个是当官的材料?老将军到哪里,我等就跟到哪里,只要不赚我们是个累赘就成。”夏罡道:“好,老夫还要修建祠堂、私塾、练武场,还要仰仗哥几个,看家也好,护院也罢,老夫给哥几个养老送终,有孩子要读书的、要练武的酒后一一报上名来。”众兵士皆跪拜道:“老将军,来生还为您牵马坠蹬“!”夏罡道:“起来,以后不兴这个,喝酒喝酒!”

一独眼老兵道:“老将军,咱是个粗人,耍滑弄刁的咱不会,这么多年您和咱们弟兄摸打滚爬在一起,必然是冷落了几房如花似玉的姨太太,皇上又赏赐了几个嫩葱似的美人儿,兄弟们也帮不上什么忙,都指望着老将军开枝散叶,多生些小将军,兄弟们,是不是这个理啊?”众人跟着喊道:“是啊,谁说不是?”

夏罡哈哈哈笑道:“错了,你们都搞错了,今儿是犬子大喜,开枝散叶的是后生们的事,老了,不服老可不行了!”一拄杖老兵道:“老将军又哄我们呢!谁不知老将军龙马精神、宝刀不老,若是真的象老将军说的那么不堪,姨太太们正值青春年少,哪里肯依?”老兵们七嘴八舌道:“老将军,有什么床帏秘方也跟这些老部下说一声,咱们虽然说少胳膊少腿的,可其他物什件都是好好的!弟兄们是不?”

夏罡笑道:“你小子虽说物件不少,这花花肠子也不少!哪儿有什么秘方,要说这事…”说着压低了声音,向四周望了望,说:“要说这事跟打麻将一样,多吃多摸多碰,就一样最当紧,少他娘的放炮!”众人听了皆喷饭。一时尽兴方散。

且说李若兰来至绣房,揭开盖头,侍琴、知画二人不乐意了:‘’ 我的大小姐,盖头是要新郎官来揭的,那有自己动手揭开的?‘李若兰也不言语。常言道灯下观美人,原本李若肤白晶莹似雪,红烛映照犹如红杏枝头笼晓日一般,愈发显得烟泽雨润、鼻歙唇丰,身量十分高挑,艳逸之玫姿、体闲则仪静。鹅蛋脸面、秋波眉,下巴略微上扬则更为优雅气质非凡。

李若兰走到一个三角支架旁,取过一碧绿色玉盆放在支架上,又放入蚕茧加水,下方点燃蜡烛,待其煮沸,渐渐的蚕茧脱胶如燕窝般透明,遂用小扫帚描尖索绪,挑出丝头缠在纱轮之上,方坐下舒缓左臂,右手轻摇纺车手柄,那蚕丝便于吱吱呀呀之中缠绕在纱轮之上了。

侍画道:“白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只知小姐能抚琴吟赋写诗作画,却不知还能剥茧抽纱!”李若兰道:“早年爹爹还是江南盐巡使,我也是个淘气的,串街走巷的见了什么都觉得好奇,家家户户都在纺纱,我也就跟着学。家境贫寒些的可卖了换些银子贴补家用,家道富足的用来织锦作衣当被,从来不在外面买衣服,又冬暖夏凉的胜似棉花百十倍呢!”

知画道:“偌大个将军府也弄个纺车,难道还缺买纱的银子不成?”通房的两个丫头小鸾小凤道:“大太太自进门头一天便日日纺纱未曾有一天懈怠,可惜走的早,公子刚周岁便没了娘。二姨娘真真贤良淑德,怕公子小受委屈,便一心服侍公子,自已则矢志不生一男半女。每天效太太遗风,这会子还在织布呢!”

侍琴道:“太太走了这么久,没续弦也该将二姨娘扶正才是。”小鸾道:“姐姐不知,那年老爷一家五口与皇上在一个小村子,老爷奋力厮杀,背着昏迷不醒的皇上冲出重围,与村口的大太太会合,只见太太抱着周岁的公子,两个十岁、八岁的女儿不在身边,老爷问两个女儿呢?太太惊魂未定说两个女儿冲散了,老爷欲返回救女儿时,却见太太把公子塞到老爷怀里,说了声还是奴家去找罢,说完冷不防一头栽进古井里,后面追兵又至,老夫心系皇上安危只好作罢。至此,公子会说话起,老爷让公子称呼二姨娘为妈,却始终不提扶正一事。”

小凤道:“我明白了,男人三妻也好四妾也罢,有一个女人在他心里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小鸾道:“妹妹这话说的好象很懂男人似的!”小凤道:“这个自然,过来人嘛……”小鸾笑道:“何为过来人,不知妹妹几时过去的?”小凤自知失言脸一红伸手向小鸾腋下挠去,小鸾尤怕痒痒,连忙求饶不迭。知画道:“今儿是小姐大喜之日,也该早点安歇才是,这都已过了子时,小姐还在这里把姑爷凉在一旁,自已看着也不像,再让旁人挑理说咱们的不是。”李若兰道:“婆婆尚未安歇,新过门的媳妇儿岂有独自先睡之理?‘’

且说与绣房一墙之隔的洞房内,夏天见那红烛灯芯挑了三挑,灯花剪了五回,眼睁睁三更将近,新娘迟迟不来,脸皮薄又不好直言,只得忍了性子,听那纺车吱吱呀呀声不绝于耳,忽心生一计,大声向上房喊道:“妈,儿过两天就要奔赴战场,您儿媳妇儿三更半夜还在这吱吱呀呀吵的我实在睡不着觉,耽误了睡觉事小,倘若杀敌也耽搁了,岂不事大?快些儿将她的纺车给砸了罢!” 夏罡听了也喊道:“儿啊,这才多少功夫就忍不住了?爹爹忍了十几年了,老婆,要砸就先将你的砸了罢!” 说的李若兰忍不住掩口笑了。侍琴知画小鸾小凤见了也撑不住格格笑了起来。不一会清风明月来说:“二姨娘有话,大奶奶可去先睡,切不可因为我而耽误了小夫妻团圆。” 一语未了,早有夏天拿了大红丝巾做成的合欢梁跑了来,一手牵了这头,将另一头交与李若兰,道了声:“娘子,今宵只剩五百金了!”侍琴、知画、小鸾、小凤不解,问:“爷这话何意?”夏天道:“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奶奶在绣房呆了大半宿,可不是只剩下五百金么?”侍琴上前拦着,说:“爷,我们家小姐在这小马扎上坐了大半夜,早已腰酸腿疼脚抽筋,怎么一条红丝带子就想把小姐牵走?也不问问小姐还能站不站的起来?”夏天道:“那如何是好?”侍琴道:“爷不是要当鞋子船儿什么的,这会子就不能试试爷的臂力如何?”小鸾小凤知画皆拍手道:“抱一个,抱一个!”夏天一个公主抱将李若兰轻轻抱了起来,李若兰飞快的瞥了夏天一眼,脸一红,只得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夏天的怀里,温顺如小猫儿一般。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夏天温香软玉抱满怀,来至洞房,小鸾小凤将他二人挡住道:‘’爷,莫急,新床还没铺好呢!‘’言罢遂将大枣、花生、桂圆、栗子撒的满床皆是,铺了大红绸缎床单,嘴里念叨着:“铺床铺床,喜气洋洋,先铺四角,再铺中央。夫妻恩爱,日子红亮,百年好合,鱼水情长。铺床铺床,子孙满堂,一儿一女,龙凤呈祥,万事皆乐,幸福吉祥……”又将一洁白丝帕置于床中央,夏天方将新娘轻轻放下,早有值夜的丫头送来酒杯、饺子、长寿面、汤圆,小鸾取过酒壶斟满了两杯酒,说:“爷,奶奶,请饮了这合卺酒。”李若兰羞涩难当:“好妹妹,我素不饮酒,今儿就免了罢?”小鸾道:“奶奶,奴婢不过是一个丫头,今儿洞房三日无大小,奴婢就斗胆一回,此交杯酒意为夫妻二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奶奶今儿务必饮了,若惹奶奶生气,明儿再责罚奴婢不迟。”李若兰只得端了酒杯与夏天交臂互饮,刚喝过半,小鸾喊声停,遂将两人杯中所剩之酒掺在一起又分而倒之,名其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二人遂又一气对饮了。

又有张嬷嬷端来饺子喂了李若兰一个,并问:生不生?李若兰更是羞红了俊脸,明知便是熟也要说生,奈何脸皮薄,生字说不出口只好小声儿娇滴滴道:“不熟。‘’张嬷嬷原本想勾着新娘说生,未曾想她说不熟,便又道:“奶奶,不熟便……”话犹未了,年幼两岁的知画不明就里道:“不熟便重新煮一碗来,生的如何给我家小姐吃?”侍琴笑道:“你懂什么?快别多言了!”张嬷嬷道:“说的也是,赵妈这差怎么当的,连个饺子也煮不好,大奶奶再尝这个生不生?”李若兰心知若不说生,今晚必过不了这关,便低头蚊子哼哼似的说:“生、生的……”张嬷嬷道:“奶奶说什么?老奴耳背没听清,大点声,我们还等着给老爷二姨娘回话呢!迟了,恐耽误你们洞房之喜。”

李若兰无奈大声道:“生、生!”张嬷嬷笑道:“这就对了,早这么说又何必费那么多事?快吃些汤圆,祝爷和奶奶和和美美团团圆圆!”李若兰吃了几个。又有一白发苍苍的刘嬷嬷端来一碗长寿面,说:“吃了长寿面,爷、奶奶平平安安天长地久!”李若兰道:“妈妈,我撑着了,不能再吃了。”一语未了,忽地从床下探出一个脑袋来:“新奶奶,我都快饿死了!”众人皆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厨房赵妈之女胖妞,因素日里常到厨房偷个嘴打个牙祭什么的,虽年方十岁却比同龄人高出许多,又白白胖胖的倒也招人喜欢,二姨娘便把她放在屋里当个粗使的丫头,却未见派过什么粗活重活给她干。夏天将胖妞扶了出来问:“胖妞,深更半夜的,你跑床底下干什么?“胖妞道:“都是他们哄我说,钻到床底下,有好吃好喝的,半夜里还能看两个美人儿打架哩!我见新房里没人,便在床底下等了半宿,又困又饿,刚睡醒你们给新奶奶又吃又喝的,我馋得不行就爬出来了。”众人忍了笑,张嬷嬷将饺子汤圆长寿面端来给她,胖妞风卷残云一般一扫而尽。夏天问道:“胖妞,吃饱了没有?”胖妞意犹未尽,咂吧嘴道:“半饱不饱。”忽见新娘子娇艳妩媚、婉转袅娜不觉拍手道:“顶花的黄瓜谢花的藕,刚过门的媳妇头一宿!”说着伸出手指头一遍又一遍数了起来,众人笑道:“胖妞,你数什么呢?”胖妞道:“人都说世上有四新鲜,莫不是又在哄人?我刚才在床底下数了半宿,只有三样新鲜!”小鸾笑道:“你怎么只长个不长心眼?这四新鲜一个也不少,顶花的黄瓜是一个,谢花的藕也是一个,刚过门的媳妇要分开算,你不见新人干巴巴坐在那里?人家还是个姑娘,这是一新鲜,过了今宿明儿就是新媳妇了,要新小半年哩!这下可明白了?”说着随手抓了一把铜钱,胖妞连忙撩起衣襟兜了,“奶奶赏你的喜钱,还不谢新奶奶!”胖妞扑通跪下呆了半日方道:“这个姑娘象天仙姐姐!”

李若兰掩口一笑,小鸾道:“如今可不能叫 姐姐,这是新奶奶!”胖妞道:“明儿才是新奶奶呢!”众人皆道:“这下奇了,谁再说你傻我们可不依!”说毕便领着胖妞退了出去只留小鸾小凤两人服侍。

时已三更, 小鸾小凤给两个新人宽衣解带,小鸾脱去李若兰大红新娘服,只见里面穿着白色牡丹烟罗软纱,烟笼梅花百褶裙逶迤拖地,腰系金丝软烟罗,愈发显的纤腰楚楚,体态袅娜,说不尽风情万种撩人春色。两人四目相望,似乎千年的等待与轮回,多少的柔情蜜意和郎欢妾爱皆在这深情凝视之中了。

月光清幽,合欢花之芳借着月色阵阵袭来,二人相偎相拥,一时红绡帐里公子一往情深,鸳鸯枕畔小姐娇羞脉脉。正是:

月转玉户影度廊,罗衾纱帐一娇娘。

更有花圃因风起,朵朵玫瑰点红香!

次日,鸡报头晓,李若兰刚坐起,外房的小鸾小凤便来服侍洗漱、装扮、更衣。但见菱花镜里一双柳眉偏沾三江春水,两只杏眼蕴含九月秋波。一身杭州丝绸白袍,腰间用条集萃山淡蓝软纱挽住,外罩大红新娘服。头挽风流别致飞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髻里插着紫水晶缺月木兰簪,项上挂着玲珑剔透璎珞串。真的是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一时妆罢,李若兰回眸看见正在酣睡的夏天,小鸾小凤会意,奔过去附在耳边唤道:“爷,还不起床,已经日上三竿了!”夏天嘴里嘟囔着:“那不赖我,赖床!”翻了个身又呼呼睡去。两人无奈望着李若兰叫了声:“奶奶……”李若兰示意接着叫,两人连拉带拽将夏天唤醒:“爷,今儿是新婚第一天,若误了晨昏定省,爷自是不怕臊,可叫新奶奶脸上怎么过的去呢?”

夏天一伸懒腰道:“昨晚熬夜不过是怕良宵苦短,今儿赖床是嫌困人天气太长。”小凤吃吃笑道:“爷是有学问的人,怎么忘了良辰美景奈何天之句?什么长呀短的!”夏天道:“我也不过读些《四书五经》、《论语》之类,旁门左道的书孔夫子知道岂不是要打手心?”小鸾拧小凤的脸道:“好没羞呀!爷逗你玩呢,竟浑然不觉,只怕明儿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正说着,侍琴知画来说:“小姐,天都亮了。”小鸾道:“两位姐姐稍安勿躁,说话间就好。”

夏天似乎一夜之间长大: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大红苏绣锦袍,腰系五彩蚕丝白玉带,足蹬青缎白底小朝靴,妆罢起身长袖一挥把几个女孩看得是小鹿乱撞目瞪口呆!夏天走过去伸手揽住李若兰纤纤腰肢,轻声道:“走罢?”小鸾小凤前面引路,侍琴知画后面跟着出了门向东,走几步进了月牙门,过了游廊穿堂,便是正房大院,六间正房皆朱栏白石,院里有一假山水池,石上几只仙鹤缩颈拱背在那里小寐,走廊两边挂着巧嘴的八哥,学舌的鹦鹉,婉啭啼叫的画眉。松枝上站立一雌一雄目光炯炯的两只猎隼,偶尔尖叫,吓的八哥鹦鹉画眉皆屏气凝声不敢放肆。

守在大门的几个丫头见新人来到,有两个丫头进屋禀告,门外边的忙掀开珠帘让进几人,见夏罡端一坐在黄花梨的八仙桌旁,丫头递来蒲团,二人双双跪下,齐声道:“儿,媳妇,给爹爹请安!”夏罡道:“起来罢,若兰,进了夏家的门,爹爹我便拿你亲闺女似的待,你婆婆走的早,给她上一柱香,想必是在九泉之下也欢喜不尽了。”李若兰夏天应声道:“是,爹爹。”两人便走到供桌旁,灵牌之上写有”夏张氏之灵位”等字样,二人焚香虔拜,长跪不起。夏天禁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娘,都十七年了,不知娘在那边是何等孤苦,两个姐姐也不知身居何处飘落何方。待孩儿奔赴沙场,定要啖其肉食其皮,用胡儿鲜血以祭母亲亡灵!”夏罡道:“天儿,莫再悲伤,快点起来,给你妈、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请安问好,明儿是若兰三日回门的日子,我已准备了些东西,回头你再来看,缺什么打发人去买就是。”李若兰道:“爹,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何必再客气?父亲也是避繁就俭之人,讲究多了,反倒不自在。”夏罡道:“若兰,这你就别操心了,爹爹我裁就度着办便是!”于是二人由丫头们簇拥着往几个姨娘那边去了。

且说三日新婚夫妻回门,娘儿俩相见少不得拥而泣互诉思念,因女婿不得在娘家过夜,二位新人方依依执手作别。夏天出了李府跨上马,清泉追问道:“爷往哪里去?”夏天道:“老地方听戏去!”清泉忙上马连打两鞭方才赶上道:“爷,本来这话不该小的说,爷娶了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也该知足了,今儿刚回门,爷也应该为奶奶清守二日,奶奶前脚走,爷就迫不及待去见老相识,奶奶若知岂不寒了她的心?”

夏天笑骂道:“你知道什么?不日我就要出征,好歹跟人家道个别,也不枉相识一场。”清泉道:“都说戏子无情,爷心里有个数,不过供人乐子罢了,不可当真。别到时戏听多了,自已也掉到戏里出不来。”夏天道:“好小子,真不能小瞧了你,懂的还不少,跟谁学的?”清泉嘿嘿笑道:“天天跟着爷,不是爷常开导,还能跟谁?若是连个道理也不懂,还配给爷当跟班的?越发的该扫马圈了!”

夏天赞道:“孺子可教也!并不是戏子无情无义,只是戏里演了太子多的别人,何尝演过自已?演着演着便迷失了自我,到了后来,愈发的连自已也找不着了。”清泉道:“爷说的极是!”十几里的路程,转眼的工夫便到了戏楼后院门,守门的伙计早已混熟,连忙过来牵马,笑道:“爷,方才小的还在心里犯滴咕爷可有几日不来了,想着念着就把爷给盼来了!”夏天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他,笑道:“好胳膊好腿不如一张好嘴,赏你买酒吃。”伙计接了银子道:“每次来都让爷破费,赛冰清正在化妆,要不要小的通报一声?”夏天道:“不用费事。”伙计将夏天带进化妆间,便退了出去。

赛冰清小玉儿从镜子里看到夏天站在身后,头也不回道:“嗳哟哟!这什么风把新郎官吹来了?”夏天并不答话,只是四处嗅了嗅,小玉儿道:“公子爷嗅什么?属狗的不成?”夏天道:“我怎么觉得从山西来到了镇江。”小玉儿道:“公子爷此话何意?”夏天道:“妹妹怎么忘了两地都是醋有名,不管从山西到镇江,还是从镇江到山西都是酸溜溜的。”小玉儿冷笑道:“奴家也不是爷什么人,吃的哪门子的醋,泛的哪门子的酸?”夏天见她含嗔带怨更显娇媚可爱,不觉忘我,拉了小玉儿柔若葱荑的手,不料被小玉儿一抖手甩开:“少来,爷现在是有家的人,什么天灵灵地灵灵都不如女人的鼻子灵,别沾惹了野花,回头让大奶奶闻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夏天笑道:“还说不吃醋,几不曾拧出醋汁来!”小玉儿道:“不是说好的我化妆时你不来的,怎么这会子又忘了?”夏天道:“好妹妹,不过想来看看你,何必说的那么狠心?”小玉儿道:“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化妆后的样子。”夏天道:“我也只想看你淡扫蛾眉素面朝天的模样儿,不是说妹妹化妆不好 ,我只觉得你化妆后光彩照人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妹妹不想让我看你化妆,我也只好到台前看你唱戏了。”小玉儿道:“我也不想你看到我卖弄风情、咽泪装欢可怜兮兮的样儿!”夏天急道:“那我想、想听你唱戏该如何?”小玉儿道:“公子若真的有心,闲时我唱给你一人听。”夏天道:“以前这个时辰都该卸妆了,今儿怎么还在化妆?”小玉儿道:“该演的曲目都已演完了,只是戏迷们方兴未艾,叫着嚷着喊我的名字不肯散场,只好再加演一场《四郎探母》,该我上场了。”夏天道:“你且登场,我等你。”夏天走了出来,清泉笑道:“爷,我怎么感觉这个女孩使巧骂你呢!”夏天道:“怎么会?”清泉道:“爷好象成了四郎似的。”夏天闻听照清泉屁股上就是一脚:“就你能,别聪明过了头,我吃几个人的奶长大,可以有几个妈,二姨娘为了我不受委屈决不生子,凭这点我就必须喊她妈。但母亲永远只能有一个,小玉儿深知这点,断不会开这种玩笑的!”清泉道:“爷,小的说错话了,你罚我罢?”夏天道:“你还年纪小,仍可以口无遮拦。我和你四哥同吃你母亲的奶水长大,没人时就别再叫什么爷呀爷的,咱们是兄弟,记下了?”清泉道:“话虽不错,咱妈说无论人前人后这礼数是千万马虎不得的!”

夏天道:“这个自然,妈的话要听,哥哥我的话也要听!”正说着小玉儿衣着光鲜的走来,只见她瓜子脸、柳叶眉,肤白如莹雪,嘴角有两个深深的梨窝,两缕青丝垂落于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巧施胭红更添妩媚,双眸明亮如水,灵动、闪烁、多情。淡粉色华衣,外披白色纱衣,如随风飞舞的蝴蝶,清灵飘逸。

夏天上前挽了小玉儿的手臂道:“又开了一家会仙酒馆,今儿带你尝尝鲜。”小玉儿道:“就不能来点新鲜的,都吃遍济南城了,明儿胖的上不得台,你养我啊?”夏天道:“放心,有我呢!”冷不防将她揽腰抱起,小玉儿惊呼一声,夏天早已飞身上马, 马似疾风人如箭,小玉儿只觉身轻似燕,如空中落叶飘飘欲仙。惟有搂着夏天后腰闭上眼睛,任风肆意拂乱发际、拂过耳畔。清泉哪里追得上,索性打马回府嘴里念念叨叨:“刚才还兄弟长兄弟短,见了美女就把兄弟抛脑后了,哼!见色忘友的家伙,下次再想带我出来,可不能了!”言罢打马回府。

两人来会仙楼,垂柳、清泉、墨迹、青石板间隔又有乱石点缀,白墙黛瓦屋檐勾心斗角自是一番古色古香之韵,刚一进院跑堂的伙计大声招呼:“贵宾两位里面请!”

夏天带着小玉儿上了二楼玫瑰厅,伙计道:“公子爷、小姐,今儿想吃些什么?”夏天道:“这里有什么特色菜?”伙计道:“本店特色以满汉全席为主打,让食客们品尝宫廷盛宴,既有宫廷菜肴之豪华,又有地方菜之特色,不知二位?”夏天问小玉儿:”想吃什么菜?“小玉儿说:”我听你的。”夏天向伙计道:”上几个厨子最拿手的。”小伙计道:“二位请用茶,稍候就好。” 小玉儿道:“她美么?”夏天道:“谁?”小玉儿逍道:“还能是谁?新奶奶呗!”夏天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真话如何?假话又怎讲?”“说假话很好看,真话她真的很美很美!”“比我如何?”“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小玉儿嗔怒道:“少来了,谁要听假话?”夏天道:“春兰秋菊各竞一时之秀!”正说着伙计端来了蒸羊羔、蒸鹿尾儿、芙蓉燕菜、烩银丝、炒三鲜丁儿、炒虾仁儿,满满一大桌,小玉儿道:“什么菜啊?”夏天道:“满汉全席,宫里御厨开的馆子。先尝尝?”说着夹起一个鹿尾儿递至小玉儿嘴边,小玉儿道:“什么蒸羊羔、蒸鹿尾儿怪瘆得慌!我不吃!”夏天道:“你不吃我可先吃了!”说着就往嘴里送,小玉儿道:“本小姐还没吃呢,为什么你先吃?”夏天道:“那请小姐赏个脸,先吃一口何如?”小玉儿道:“你让我先吃我就先吃?本小姐好歹也是个腕儿,若是有人害我,菜里放什么哑药,我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丁的叫我依靠何人?我师父就是喝了不知那个天杀的递的水失了声再也唱不了戏的!”夏天道:“那、那咱不吃了罢?”小玉儿道:“这么一大桌子菜,不吃岂不浪费?你们家开的煤窖还是金矿?必须吃!”夏天道:“我家没有煤窑也无金矿,倒是你家有矿都在脸上写着呢!‘’ 小玉儿道:“我脸上写什么?‘夏天道:‘’旷世容颜啊!这下可以吃了吗?‘’不准吃,若是你的嗓子也哑了,谁哄我呢?戏班子里还有事,我先走了,爷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夏天道:“又生气了,总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来人!”伙计跑来说:“爷,有什么吩咐?”夏天道:“菜都撤了!”伙计面露难色:“公子爷,不是小的挑理儿,要说这菜咸了淡了小的再给爷换一份,两位尝也没尝原封不动退回,爷总要给个说法,若是旁人见了岂不砸了小店的招牌?”夏天道:“这位小姐今儿没胃口,放心,一纹钱也不少你的!”伙计只好照办。小玉儿道:“撤了还不如饿死了干净!”夏天无可奈何道:“你能不能讲些道理,让你吃你不吃,我吃不行不吃也不行。”小玉儿啐了一口嗔道:“呸,你个呆子,人家难得出来一回,是来和你讲道理的?”夏天似有所悟道:“原来如此!”小玉儿道:“这会子开窍了?”夏天笑道:“知道了,你们女孩最虛伪,但凡看到不想吃的,明明饿的前心贴后背也说:我不饿正减肥呢!若真的碰见好吃的,什么淑女形象便全然不顾,若问她:你不是减肥么?她一准会说明儿再减罢!”小玉儿笑道:“算你七窍通了六窍!爷今儿可是长本事了,我这儿饿的咕噜咕噜直叫呢!”夏天道:“那吃什么?”小玉儿道:“撸串,我要吃特辣的!”夏天道:“小心辣你个花容失色香汗淋漓,若失了声上不了台,可别我赖我。”

小玉儿笑道:“反正你养我,怕什么?不会怪你,会赖上你!”夏天叫了伙计,说:“来二斤鲜羊肉、二斤带皮鹿肉、二斤串串虾二斤……”小玉儿笑道:“真的想撑死我啊!够了够了!”夏天道:“要特辣的辣子,最好是印度国魔鬼辣,丑话说在前头,若辣的不够味,可是不给钱!”跑堂的伙计笑道:“要想不辣的还真的没有,这辣子魔鬼都害怕,能辣死大象呢!若是不辣,爷您用大嘴巴抽我!”言罢,不一会端来了炭火盆,几斤串好的肉、虾,还有孜然、盐巴、香料还有一小碟子火红的魔鬼辣椒,两人拿起串串放在炭火之上,只见鹿肉冒着青烟滋滋作响,夏天道:“玉儿,前方战事吃紧,父亲已年迈不能再挂帅出征,常言道小子不吃十年闲饭,我今年都十八了,理应为父分忧,这几日将代父出征,今儿特来向你辞行。”夏天说这话之时小玉儿儿刚好吃下一串鹿肉,只见她面色绯红额头豆大的汗珠如滚瓜般滴落下来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啪啪”往下滴,夏天道:“玉儿,哭什么?不过是暂时的离别,也不至于……”小玉儿跺足道:“谁曾哭来着?是辣的!”夏天哈哈笑道:“还要逞能不?別说你个小女孩儿,多少好汉都被辣的……”小玉儿道:“你还要说,还要笑!我要死掉了。”夏天忙叫伙计端来漱口水,小玉儿忙喝了,漱漱口又吐出,夏天忙用痰盂接了。小玉儿呼吸紧促说话声断断续续:“我不行了,快来抱抱我。”夏天吻住小玉儿火辣的唇,一口口吸吮,吐出,一时夏天嘴也麻了,舌头也肿了,伙计送来了冰块,两人含着,半日始觉平和。小玉儿依偎在夏天怀中,声若蚊蚋:“这会子真的尝到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了。我若死了,你会舍不得,会难受么?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夏天道:“玉儿,你是我一眼定终身的人,如遗落在凡间的仙子,灵动、飘逸、调皮、任性,又带些烟火之气还有些小霸道!”

小玉儿长叹道:“以前我挺飞扬跋扈的,后来有一个人磨去了我的棱角,我的眼泪、欢笑,温柔、任性,孩子气、 好脾气全给了他!我天真的以为他本是来度我的,殊不知他竟然如这魔鬼辣一般,几不曾要了我半条命!”夏天道:“原是我的不是,现在嘴里好些了么?”小玉儿道:“好多了,你虽能吸去我嘴里的火辣,可肚子里依然如火烧一般,你又不是孙猴儿,还能学他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不成!”

夏天道:“玉儿,我虽不能钻到你的肚子里,却早已将你放在我的心里。我若活着回来……”小玉儿用手捂着夏天的嘴道:“什么死呀活的?不许浑说务必毫发无损的回来!”夏天道:“明儿我若凯旋归来,一定向老爷言明,八抬大轿来娶你。”小玉儿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儿道:”明儿,明儿,只怕明儿修的庙来鬼都老了!我不过是路边蒲柳田间花,怎可做那琼阁玉树人?我可以给你我的全部,而你给我的若是跟给别人的都一样,那我就不要了,得不到没什么,守不住的才是笑话。你是我的意外和惊喜,而我只是你的小点心,可有可无。你若真的疼我,就应该知道我向你撒娇儿的时候是多么开心快乐,你若懂我就应该知道我霸道蛮不讲理那一刻我的心里该有多么难过。公子生来就是赏花观景的,而小女子则历数沧桑,虽是一朵花,却摇曳在风雨之中,终会归于苍茫…… 眼前的你和我想见的你有些不太一样 ,小女子不敢奢望,哪怕蔽篷小户、乡野人家,只要为我遮风挡雨便已知足。我乃一戏子,本为他人寻欢作乐,岂敢奢求什么王公贵冑、将门之后?自我十三岁登台,一眼望见台下的你是那么卓尔不群那么的光彩夺目、顾盼神飞,明知道不可能,然情之所起一往而深,我还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你,有时竟然想着不求什么名份,不求什么许诺。男儿不展凌云志,枉负天生七尺躯。你只管上战场杀敌立功,一旦捷报传来,我亲赴阵前为将士们唱他个三天三夜。”

夏天听了唯有心中暗服,不由赞道:“好玉儿,真真脂粉堆里的英雄,此乃肺俯之言,情之真意之切……”话犹未了,小玉儿道:“打住,这些好听话还是回家说给新奶奶听罢,你几时走我也不送你了。” 夏天道:“临行前来和你说一会子话。”小玉儿道:“还是多陪陪新奶奶,刚嫁给你没几天就要分别,也怪可怜的!”夏天道:“她是我的挚爱,而你是我的灵魂。”小玉儿听了道:“只怕见了你的挚爱,便又丢了魂儿。”说着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多想陪你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去聆听大风起兮尘飞扬里的驼铃声……“说着哭得巳是哽咽难抬,不能自己。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小玉儿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夏天掏出丝帕,叠了一个方胜儿,拭去小玉儿脸上晶莹剔透的泪珠柔声道:“玉儿,你跟我随军去,何如?”小玉儿抽抽噎噎哭了半日方道:“这军中岂能私带女眷?岂不闻女子在军中,士气多不扬?”夏天道:“台上你扮了那么多角色,今儿就扮回你自己,女扮男装自是俊俏得很,当个随从谅别人也不知道。”小玉儿道:“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你天真、善良、聪明、英勇果敢,只是要把聪明用在杀敌的战场上。我一时还离不开我的舞台,更是珍惜这三年多的情分,有缘无缘的,只有天知道罢了!我要回去了,明儿还要登台演出呢!”夏天松开小玉儿,说:“这会子肚子不疼了?”小玉儿道:“说是魔鬼辣,只能吓吓魔鬼,我是仙子,岂奈我何?”夏天道:“那你刚才哼哼唧唧的怪吓人的!“小玉儿笑道:我不过是看看你会不会心疼人。”夏天道:“真是防不胜防啊!我骑马送你回戏班子,可好?”小玉儿笑道:“你饶了我吧,本来肚子里就翻江倒海的,再骑马,五脏六腑都颠出来了。”夏天打了一个响指,伙计跑来问:“爷,还要点什么?”夏天道:“备一辆上好的马车,送这位姑娘回去,还有些什么甜品、点心?出来半天什么也没吃呢!”伙计道:“回爷的话,本店京八件特有些名气,福字饼、太师饼、喜字饼、银锭饼、寿桃饼、咸酥饼、卷酥饼、鸡油饼、枣花饼。”夏天道:“得得得,一样来几个,打了包给这位小姐带上。”伙计答应着去了。一会儿提了几包点心来,小玉儿上了马车, 夏天骑马跟着马车后面将小玉儿送到戏楼,扶她下车,两人双手相执四目互望,好一会方依依作别。

次日,铁公祠门前松树阴翳沉沉、战马嘶嘶,夏天、范一统还有十几个壮些年轻的小厮披挂整齐威风凛凛坐在马上,夏天冲夏罡一抱拳:“爹,儿等已厉兵秣马,粮草、兵械、医药均已备齐,请爹爹检阅!”夏罡道:“好,老夫戎马一生守疆戍边,今草原狼亡我之心不死,尔等又当如何?”

众人皆道:“犯我中华,虽远必诛!”夏罡颔首赞许,范一统见老将军耳鬓又添了几缕白发,心下难过翻身下马,跪到夏罡面前道:“孩儿不能与义父同进,但愿与义父同退,不能于阵前给义父牵马坠蹬,在家里也要给义父端茶倒水,行孝床前!”夏罡气的一瞪眼:“范跑跑,平日里打仗你总是跑在最前面,我的兵死也挺起胸膛迎着敌人的刀枪,今儿怎么往回跑,将脊梁骨让给敌人?”范一统只是磕头:“义父如此之说让孩儿如何担当的起?孩儿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夏罡道:“你说这种没骨头的话是何意?是嫌我不中用了,七老八十不成?”

范一统道:“孩儿方才见义父霜染虎须,顿觉义父有了春秋,更不想离义父左右。”夏罡道:“说了半天还不是嫌我老了,凭老夫这把大刀照样杀他个三进三出,老夫为何退下来?还不是想着这头上的功劳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你们正值青春年少将扬名立万的机会让给你们,皇上本来要御驾亲征,老夫上奏,说准葛尔部常年战乱,青壮年早已所剩无几,此次虽然纠集十万大军,大多老弱之士,不足为虑,让太子代吾皇出征也好历练历练,多立战功,将来继承大位也好让臣子们更加臣服。老夫这点良苦用心你也不知?”

范一统道:“孩儿岂不知义父用心良苦?孩儿这条命是义父给的,不想要什么功名利禄,只是不愿离开义父半步。”夏罡道:“平日见你聪明伶俐,不想竟如此糊涂!你久经沙场,有勇有谋,老夫让你和天儿一同前往是看你老成持重,正好弥补天儿刚猛有余而沉稳不足,你若不去,倒叫老夫放心不下。”范一统道:“义父如此之说,孩儿当义不容辞,即刻前往!”夏罡道:“正是这话,你带领人马先行一步,明天让天儿随后追你,一日追不上便饿他一日,两日追不上便饿他两天!‘’范一统道:“这如何使得?还是一起走我俩彼此也有个照应。”夏罡把眼一瞪:“嗯……”范一统吓得不敢再言语,只得转身上马冲夏天一抱拳:“兄弟,我先行一步,在前方等你!”夏天道:“仁兄多保重!小弟随后就到。”范一统打马与众人绝尘而去。

夏罡道:“天儿,前几日你岳父亲将女儿送到你手上,单凭这点咱们已亏欠人家,今儿把若兰接回来,你们小夫妻也好好说会子话,让人心里也不委屈,明天一早就出发!”夏天道:“知道了,爹!”说毕两腿一夹,那白马一溜小跑来到了百花堤,但只见堤两岸佳木葱笼,绿柳成荫,奇花异朵摇曳生姿。涓涓细泉汩汩而出,或有地势平坦宽阔之处,小楼飞阁皆隐于小山树杪花丛之间,山涧瀑布自上而下有清溪泻雪之趣。夏天无心观赏眼前美景,忽见一华轩盖宝马香车由北向南迎面驰来,待行至跟前,赶车的小厮“吁”的一声收住缰绳,侍琴知画从车上下来,侍琴取了一个杌凳小心的搀扶李若兰下车,夏天见了飞身下马笑道:“正要去接娘子,不想这就来了。”李若兰望了侍琴知画一眼,两人会意忙上车先走了。见马车走远,李若兰嗔道:“公子一个人睡岂不自在些?”夏天伸开双臂将若兰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听不见你纺车响,我反倒更睡不着了!”李若兰羞红了脸粉拳直捶夏天胸口:“还说!老爷不是让砸了么?这会子怎么不听老爷的了?”夏天道:“老爷说笑呢,也能当真?骑过马没有?”李若兰摇了摇头道:“不曾骑过。”夏天道:“来来来,早遇到我早会骑了。”说着一揽若兰的柳腰儿, 将她抱上马,自己则一手执缰一手搂着李若兰,李若兰微闭双眼,夏天只觉得四周鲜花芬芳馥郁,怀中软玉温香,耳边马蹄“得、得”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若兰轻声问道:“明儿就要走了,郎君就没什么对奴家说的么?”二人前胸贴后背,夏天的下巴紧紧的靠在李若兰的香肩上,在她耳边香了香小声道:“娘子不曾感受到我砰砰的心跳?跟前方擂响的战鼓声似的,纵有千言万语要说与娘子听,却不知从何说起,暮婚晨离别,无奈太匆忙!连皇上也想着要御驾亲征,足见定是一场鏖战,此次一别,前途未卜,真的是冥冥无际,生死两茫茫!我只觉得愧对眼前心仪之人!”李若兰道:“你我既夫妻之间何须说这些客套见外又垂头丧气全然无一点男儿壮志凌云的话来?自古御驾亲征乃是一把双刃剑,用好则鼓舞士气,攻无不可战无不胜,顺风可扬国威,逆风则扭转局势绝地求生。用不好一旦敌众我寡,士兵则疲于奔命,又要分兵与敌殊死搏斗又要分兵保护皇上,难免束手缚脚,轻则皇上威严扫地脸面无存,重则君王被俘动摇国本,依奴家的小见识不到万不得己,狂澜已至大厦将倾还是不要御驾亲征为妙。”夏天道:“娘子所言极为有理,老爷也曾上奏皇上言明利害,太子身为监国一旁听了主动请缨,代为出征,皇上龙颜大悦,大赞太子孝心可嘉,年未弱冠便知为朕分忧为国解难。前几年曾与太子义结金兰,能与英姿勃发的未来天子并驾齐驱驰骋疆场,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李若兰道:“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当皇上的,他称夫君为兄那是他尊下,你若称他为弟则有些轻上之嫌,君臣之礼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怠慢不得的。”夏天道:“正是,娘子不但知书且达礼,今生无憾!”

二人情意缱绻,不觉已到铁公祠正门,只见朱门两侧一幅楹联颇为耐人寻味:“湖尚称明问燕子龙孙不堪回首,公是真铁惟景忠方烈差许同心。”李若兰正细品楹联之意,忽见胖丫拍手道:“两口子同骑一匹马,不问羞不羞,只问爽不爽?”后面几个小孩也拍手跟着起哄。夏天翻身下马,将李若兰卜抱下来,早有清泉牵了马去。夏天一手牵着李若兰,来到胖丫跟前,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作哭泣状:“爷难受死了,何爽之有?”胖丫撅着嘴,说:“这回可是爷的不对了,娶了个天仙似的奶奶,该笑的合不拢嘴才是,爷怎么反倒难受起来?”后面几个小孩儿更是哈哈大笑:“终是不读书之过,什么都不知道,你挨了骂,不难受?”说着一哄而散。李若兰走上前摩挲着胖丫的头,说:“胖丫,想读书识字?”胖丫眨了眨眼睛道:“回大奶奶的话,娘送我去学堂,教书的先生都嫌我笨,不愿意教。只好呆在家里,大些的都不理我,这几个小屁孩,只会净糊弄人!”李若兰笑道:“知道今儿他们为什么笑话你么?”胖丫道:“天天被他们笑,也不觉得什么。”李若兰捡一个枯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口,一个马字,说:“胖丫,记好了,两个口,加上一个马,便是骂人的骂字,回头得空我教你识字,何如?”胖丫喜欢的蹦了起来:“好咧,好咧!”李若兰道:“胖丫,教你认字就高兴成这样?”胖丫笑道:“不是的,我看见字头都大了,天天能见着天仙似的大奶奶就喜欢了,能多吃两碗饭呢!”李若兰笑道:“好,咱们拉勾。”二人勾住小指说什么一百年不许变的话来。

一时无话,第二天日上三竿,夏天一身白衣出了大门,飞身跨上骏马,一时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如烟、师思、银娣念娇也打扮的花枝招展似的站在一旁,夏罡走上前拍了夏天一掌道:“好儿子,草原狼是吃肉长大的,多用些脑子,少与他们拚蛮力,爹爹我不服老不行了,就指望我儿重振夏家的雄风!”夏天一抱拳:“爹爹请放宽心,孩儿定不辱夏家门风!”夏罡掏出一张银票塞给夏天,说:“儿啊,这一百两银票先拿着,常言说穷家富路,在家手头拮据倒无妨,出远门可要带足盘缠,以备不时之需。“夏天道:“爹,不用,就凭这马的脚力,追他们还不是三撵三放,哪里就饿死了我?”夏罡笑道:“傻小子,不是怕你追不上,而是怕他们住店、吃饭时你追过了,这几千里地可不是闹着玩的!”夏天只好收了打马欲行时只听院内人喊:“少爷,先等等!”夏天回头看时,只见柳丝媚儿抱两个月大的小雨荷来至马前,说:“小雨荷,大哥哥要走了,看看大哥哥多么的英武!”话犹未了,小雨荷真的睁开毛嘟嘟黑白分明的哞子,冲着夏天浅浅的一笑,樱桃小嘴腮边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粉雕玉凿一般,一双淡淡笼烟眉似秋风划过湖水似有若无。夏天见了却有忽然长大要当父亲的感觉,便立刻下马轻轻抱过妹妹在她小脸上亲一下,说:“妹妹长的好好看随姨娘。”柳丝媚儿笑道:“还是公子会说话中听,一句话夸了两个人。”说着接过雨荷,道:“来吧,别耽搁哥哥上阵杀敌,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只可惜是个女儿,又不能替老爷分忧。”夏天道:“姨娘好生带妹妹,我去了!”又向其他人拜别,道:“爹爹,妈、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各位姑娘请回罢!”说着上马欲行时,二姨娘走上前泪眼婆娑道:“儿啊!虽然你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可这么多年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今儿忽地离开,妈这心里头比刀剜还疼,儿此去多多杀敌立功,要活蹦乱跳的回来不然叫妈指望哪个?”说着更是泪如雨下,夏天立刻下马跪着以膝代步行至二姨娘面前,磕一个头,搂着二姨娘的双腿哭道:“妈,您就是我亲妈,待孩儿立的战功,凯旋归来,再侍奉妈。”正说着三姨娘、四姨娘也走上前道:“少爷只管放心去,姐姐还有我们照顾,明儿少爷得胜回来,姨娘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此时如烟、师思、锒娣、念娇也走上前,两个丫头端了酒壶酒杯,如烟斟满一杯酒端至夏天面前道:“公子请了,今儿我们四姐妹敬你一杯,愿公子捷报频传早日平安归来!”夏天一抱拳:“多谢姑娘美意!”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轮番敬酒,夏天一一干了,道了声”就此别过,诸位多多保重!”一语未了,见李若兰急步走来,侍琴、知画、小鸾、小凤也一齐跟了来。众人见了转身回院,好让小夫妻说说离别之语。

李若兰从待琴托盘上取过一只成窖五彩小盖碗,说:“虽已处暑,然热气未消,特为相公做了一碗羹,以解暑气。”夏天接过掀开盖还未喝却流下泪来,小鸾、小风皆纳闷道:“咱们爷什么锦衣玉食没穿过没吃过,怎么小小一碗雪梨莲子羹,就让爷流下泪来?”侍琴道:“你们小小年纪哪里知道我们小姐的心思?虽然是小小的莲子羹却大有深意。”小鸾、小凤皆笑道:“嗳哟哟!姐姐左不过长我们一岁半岁的,说话老道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哪里就倚老卖老了?我俩才短愿听姐姐说这深意?”侍琴故意卖关子:“你真的要听?”小鸾点点头:“真的。”侍琴道:“咱们借一步说话,别在这里碍小姐的眼。”四人回到院子里,侍一琴道:“妹妹果然要听?”小鸾跺跺脚道:“姐姐倒故弄玄虚起来,若真的不说,妹妹也懒得听哩!”说着就要走,侍琴道:“这卖豆腐的搭起戏台了,架子倒不小,今儿说给你听,学个巧去,拿什么谢我?”小鸾道:“只要我有的,姐姐要什么都可以。”侍琴道:“我什么都不要,公子爷走了,咱们却是难得清闲,我不妨托个大,今儿妹妹也服侍我一日,我只服侍小姐,如何?”知画、小凤一旁听了笑得直不起腰来:“还没怎么样,就想着摆起架子来?明儿小姐发了话,让爷收了你当姨娘那时再端主子的款不迟!”侍琴红了脸啐道:“同你们玩笑,倒拿我寻开心,不跟你们玩了!”说着就走,小鸾笑道:“这就臊了?走了倒没意思,妹妹就依姐姐,让你消谴一日如何?赶明若寻着姐姐的不是也让你服侍我一日也一样。”侍琴道:“还是妹妹俊俏说话也俊,比不得那两个小蹄子拿话噎死人,他日若有求妹妹也定服侍侍你一日。”小凤道:“姐姐不是要教我们什么巧么?闹了半日还不说。”侍琴道:“教什么?我倒给忘了。”小凤道:“不是说那碗雪梨莲子羹……”侍琴道:“倒叫你这小蹄子气糊涂差点忘了,小姐特特让我起五更到炖了这碗雪梨莲子羹意为: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知画道:“莲者,怜爱也,梨同离,小姐新婚燕尔,转眼又要分离,怎不叫人柔肠寸断?爷深知小姐之意故而落泪。”小鸾小凤皆叹道:“我俩服侍爷这么多年,也不知爷的心思,不象姐姐一碗莲子羹便解奶奶之意。看你们个个识文嚼字,我就纳闷了,同样都是当丫头,怎有如此云泥之别呢?”正说着,只见李若兰走来,眼睛红红的似有哭泣之状,几人忙上前搀扶回屋歇息。

新房当中摆放一张黄花梨的大理石面桌案,上有王右军、米芾等各种名帖,王安石的七星砚,苏东坡的笔洗,郑板桥的笔筒插满了各色毛笔,一边斗大的汝窖花囊里养着一株君子兰。珠帘绣幕后面是悬着粉红色双绣草虫花卉纱帐的合欢床。

李若兰正秉烛临摹王右军帖文: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年之初,会于会稽山之兰亭,修锲事也。群山片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映带左右,引为流觞曲水……

知画一旁赞道:“王右军不愧大师风范,非但字潇洒飘逸,文章亦妙,如山壑闲远、水清石华,令人心驰神往!只是……”李若兰道:“只是什么?”知画道:“只是帖文肥瘦适中,恰到好处,而小姐今日所临略显痴肥,柔媚有余,则刚劲不足,功力似不如从前。”侍琴道:“公子爷走后,小姐有几日能睡好觉的?小姐能写到这个份上,足可以假乱真!”李若兰轻轻叹口气将纸稿撕了扔在纸篓里,隧取画笔以淡墨勾出若隐若现山石的轮廓,似有薄雾氤氲之感。复用浓墨勾画出几片兰叶,淡墨渲染兰花,花心又以浓墨点出。 侍琴赞道:“好好好!俊逸多姿、疏朗而空灵,颇有风雨不屈之傲骨!”说着望一眼知画道:“这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知画支吾半天,李若兰道:“这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知画道:“已经很好了,只是说不出哪里怪怪的。”李若兰道:“只管大胆说,不必吞吝吐吐的,倒显得我小家子心胸狭隘似的。”知画道:“曹操王宫建成,一日他来到大门前,沉思片刻,提笔写在门内写一“活”字……”话犹未了,李若兰笑道:“妹妹莫不是嫌这兰叶宽了不成?有什么话不直说倒拐弯抹角起来,叶子是宽些,倒像雨打芭蕉了,确有媚俗迎俗之嫌而未尽显其傲骨。”

一旁小鸾道:“奶奶这几日闷闷不乐,心不在焉也是有的,我讲个笑话,奶奶觉得好笑就乐一下,不可笑就只当闲着唠嗑。话说这家女儿远嫁外乡,一年之后回娘家省亲,母亲问女儿吃住可习惯,女儿说没什么不同,只是我们这里枕头放在脖下,那里却垫在屁股下。”话毕,侍琴笑道:“小姐,还不撕这小蹄子的嘴,你听她胡说些什么?”李若兰脸一红,待要怎样,又不好怎么样。知画年纪小未经人事却不通:“想必怕落枕脖子疼,垫在屁股下久了就不怕腰疼?”李若兰撑不住掩囗笑了。侍琴笑岔了气,半日方道:“公子爷平日怎么教你们的?”小凤道:“爷平日里舞枪弄棒,哪里有闲工夫教我们,总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如学几招拳脚。才说话不防头,奶奶莫怪!奴婢倒有一首《西江月》正好应景儿:月下云翘卸早,灯前罗帐眠迟,昨日犹是女孩儿,明朝居然娘子。小婢偷翻翠被,新郎初试峨眉。 最怜妆罢见人时,尽道一声恭喜。”侍琴道:“虽俏皮一些,总比那小蹄子满嘴的泥腿子没大没小不分轻重世俗的混话文雅。”李若兰道:“不碍事的,她也没什么恶意,今儿真的是临帖摹画皆不成,歇了罢。”侍琴道:“小姐,外面清风习习素月溶溶,这会子歇了,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小鸾道:“奶奶,此去数十米,有一月下亭,赏月极佳,徒步乘舟均可,想必大奶奶出阁前久居深闺,这会子咱们坐船赏月去。”说着几人一齐出来,侍琴抱着司马相如的绿绮琴,走出院到了湖边,小鸾解开系舟的缆绳,手执竹篙一个箭步撑过船去,又招呼知画、小凤搀扶着李若兰颤颤巍巍上了小船,侍琴随后也登上去,抱着琴迎风立在船头。知画陪李若兰船仓里坐着,小鸾、小凤划桨,小船晃晃悠悠向湖心驶去。李若兰道向侍琴道:“妹妹还不坐下,湖水极深若真的掉下去可不玩的!”侍琴笑道:“小姐,奴婢正想跳下去玩,愁的是这泉水这么深,怎么上的来?”李若兰道:“妹妹只知道携琴而来,却不知带个绣花针。”侍琴道:“今儿是听小姐抚琴的,又不是去绣花,带绣花针作甚?”李若兰道:“妹妹用针将头上扎个洞,等脑子里的水流出来将这湖溢满了,妹妹自然浮起来了。”侍琴道:“小姐又在说笑了,脑子里何来这么多的水?”李若兰笑道:“妹妹脑子里不进这么多水,无端的跳进湖里作什么?”说的众人都笑了。说笑间已到月下亭,亭子立于水池中央,六角尖顶,白柱黛瓦,饰以彩绘小巧而雅致。池中蓄锦鲤、植王莲,池周天石驳岸、顽石卧波。东侧与北极阁相毗邻,有假山耸立峭拔嶙峋峥嵘。近植若干翠竹飒飒有韵。几个人下船踏上白石小桥,石柱子上一幅楹联赫然在目:数点雨声风约住,一帘花影月移来。进入大厅,来到东侧一小院,登上二层小洋楼,见西侧有花室花圃围竹篱植松柏,室内四季如春冬季百花亦可万紫千红争奇斗艳。亭之南则视野宽阔,明湖水明尽收眼底:一轮浩月当空,清光惠洒,柔波粼粼,湖天尽为一色,垂杨如纱笼岸,亭榭隐现其间,清风虽来飞尘不至,实为人间仙境!

李若兰一袭白色长裙,两个翡翠玉蝴蝶的坠儿,一头长发垂于腰间,向南临风而坐,侍琴将绿绮琴置于石几上,李若兰调好宫商角徵羽,款拨银筝那琴声借着清风掠过水面飘飘渺渺而去,后人填了一首

《蟾宮曲 春情》正好应景儿: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弹毕,只见她神情恍惚、眼睛迷离,原本出来赏月散心,却不知相思由此而起。

且说小玉儿,刚唱过《贵妃醉酒》下台后但见华月如银,也不卸装梳洗,一手端杯一手执壶,踉踉跄跄来到院子里,咿咿呀呀吊了几声嗓子叫声了苦也:“谁解相思味,谁掬胭脂泪,谁描柳叶眉,谁盼良人归?谁将曲中人怨,谁思红袖轮回?谁把一腔相思错付,谁惹断肠人心碎?”当小玉儿唱至“谁把一腔相思箔付,谁惹断肠人心碎” 之时,不觉已是气滞声咽泪如雨下!斯情、斯景、斯月、斯人,一个在明湖亭子里抚琴嗟叹,一个在月光下醉酒流泪,二人情发两心却同系一人!

小玉儿正自悲悯之际,一个豆蔻之年的女孩儿身穿嫩黄衫疾步走来,生的是俏丽如菊,淡雅若霜,小巧的琼瑶鼻,脸白如玉,颜若朝华。手执一件淡绿衫,走上前给小玉儿披上,说:“师父,白天虽热,晚上已夜凉如水,又唱了一下午的戏,赶紧卸装歇息会儿罢!”小玉儿醉眼朦胧,说:“灵儿,以后只怕上不的台了,为师会的也都教给你了,有朝一日我倒下来,你就独挑大梁了。”灵儿哭道:“师父正值青春之年,何苦说出如此颓废的话来?”小玉儿道:“灵儿,师父为情所困恐不能专注于戏台。无论何时何地切记为师一句话,万勿过早有儿女之情,倘若遇人不淑,一生皆毁!”灵儿道:“师父,夏公子几次来,我都暗地里观量,只觉他眉目间英气逼人,师父撒娇使小性儿,夏公子总不见烦,我天天为师父高兴呢!”小玉儿道:“人是没的挑,只是你我不过戏子,连个讨饭的都不如,纵然他如金似玉,到头来为师不过为妾作小,若有作二房之想亦是非分,如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的,也可母凭子贵,若是再遇悍妇妒妻,三天两头一阵毒打谩骂,能保住性命便是祖上积德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小玉儿酒后吐露肺腑之言,灵儿早已哭得泪人一般:“师父正绮年玉貌,徒儿视师父如亲妈、亲姐一般,他日若有出头之日,找个好一些的营生,好好服侍师父。”小玉儿道:“收了你们三个徒弟,你虽不是天资最好的,却是最聪明伶俐的,明儿你就多登台,多替为师唱几场,我一调教,你就出息了。”灵儿道:“师父,徒儿不想唱戏,望师父多多提携两个师妹,明儿师父出了阁,徒儿便是当个陪嫁丫头,天天侍奉师父左右,不愿成名立万儿当头牌。”小玉儿长叹一声道:“灵儿,你还小怎知那陪嫁丫头的苦楚?有几分姿色讨得主人欢喜不过当个通房丫头,别说当个姨娘,就是当个小妾也是难比登天,不过比粗使的丫头略强些罢了。戏子虽被人小瞧再不济养家糊口却也不难,若出息了找个小户人家,好生过自个的小日子,也强似给有钱人家为妾做小的千万倍呢!”说着将酒壶里的残酒倒入杯子里,灵儿见了将酒杯抢了过来,说:“师父别再喝了,还是徒儿代饮罢。”小玉儿道:“为师原本不准你们沾酒的,今儿就破个例,也好让你知道戏子的日子便如这烈酒又苦又辣。”灵儿将酒一口饮了,却辣出泪来:“师父,别人装些水只是做样子,难怪师父眼神迷离醉态十足,敢情师父喝的都是烈酒,又何苦为难自己?”小玉儿道:“想要出人头地,就当别人都是爷,唯独别拿自己当人看!”

一语未了,只见一位金发碧眼的英格兰人抱着一束鲜花走来,灵儿见了喝道:“站住,威廉姆斯,我不管你什么湿呀干的,也不必今儿郁金香,明儿百合玫瑰,我师父早已名花有主了,送什么都白费!”小玉儿道:“灵儿,威廉姆斯是朋友,还是客气些。”威廉姆斯向灵儿一吐舌作个鬼脸笑道:“小丫头片子,跟你说我是花匠,最会移花接木。”灵儿道:“少臭美!”小玉儿道:“威廉姆斯,这么晚了,有何见教?”威廉姆斯道:“这么美丽的夜晚,月色和你一样迷人,不去喝杯咖啡真的是太遗憾了!”小玉儿道:“威廉姆斯,太晚了,改天我请你如何?”威廉姆斯道:“这在我们大不列颠英格兰,夜生活还没开始呢!”小玉儿道:“威廉姆斯,你要记得这是在我们大中国。”威廉姆斯一耸肩,说:“好的,我尊重你们的风俗习惯,只是有关夏公子的消息,也只好改天再说了!”说着转身装出欲走的样子。小玉儿忙道:“威廉姆斯先等等,他怎么样了?西北战事如何?是胜了?还是?” 威廉姆斯笑道:“美丽的小姐,我很想回答你的问题,只是不知先回答哪一个,让我捧着花站在这里干说?”小玉儿笑着接过郁金香,递给灵儿,说:“好的,那我们就坐下来边喝边说。走啊,还愣着作甚么?”灵儿道:“师父,你们去,徒儿就不奉陪了!”小玉儿道:“灵儿,反正有人请客,难得有空,你也尝尝这洋玩意味道怎么样。”

三人来至与戏楼毗邻的一家咖啡厅名曰小木屋,室内装饰为自然风格,古色古香的红杉木为基色,间有峻岩奇石为点饰,郁郁葱葱的草藤爬的满屋皆是。威廉姆斯道:“美丽的小姐,今天喝什么咖啡?蓝山还是摩卡?”小玉儿道:“两杯蓝山咖啡外加一杯茉莉花茶。”威廉姆斯道:“小姐,今天请你鉴尝欧美风情的,而你偏偏要喝花茶,是不是有那么点不解风情?”小玉儿笑道:“对不起,威廉姆斯,我只是提醒你这是在中国。”威廉姆斯无奈耸耸肩一摊手道:“好的,我喜欢你的任性。”说着只见侍者端来了两杯咖啡一杯茉莉花茶,小玉儿让一杯咖啡给灵儿:“别傻站在那里,这杯是你的。”灵儿道:“师父咖啡屋只喝一杯茶,别便宜了这洋小子。”小玉儿笑道:“为师喝不惯这味道,跟坏红薯似的,你若觉得好喝就再叫两杯,等会家去给你两个师妹带回去尝尝,我想威廉姆斯是不会介意的。”灵儿端了咖啡,到另一张桌子坐下。小玉儿见屋内人并不多,因问道:“威廉姆斯,人这么少,赚钱么?”威廉姆斯道:“靠这个赚钱?用你们中国话来说,岂不饿掉大牙?开这个小店,不是为赚钱,只是因为我喜欢。”小玉儿道:“我倒忘了,原来先生是不差这几个小钱的,威廉姆斯,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威廉姆斯道:“别说话,喝咖啡。”小玉儿佯装生气道:“别拦着我,我家去了。”威廉姆斯笑道:“密丝 玉,你生气的样子更迷人!”

小玉儿瞪了他一眼道:“懒得搭理你!”威廉姆斯笑道:“好好好,不哄你了,听说夏公子骁勇善战、杀敌无数,草原狼也非等闲之辈,双方互有胜负、对峙不下。我有一破敌之计,可助夏公子一臂之力。”小玉儿道:“威廉姆斯,有何良计妙策?”威廉姆斯道:“事成如何谢我?”小玉儿道:“送你一年的戏票。”威廉姆斯笑道:“小气,我大不列颠英格兰有一种新式武器,轰地一声响便炸死一大片,还用冷兵器杀来杀去早过时了。”

小玉儿道:“你说的红衣大炮,大中国前朝早有,火药还是我们老祖宗发明的呢!”威廉姆斯道:“你们的大炮?可真笑死人,又笨又重不说还时不时的炸膛,敌人没打着,自已人却死了一片,怎么能与大不列颠帝国相提并论?这种款式大炮轻巧灵便,射程极远,霰弹如仙女散花,可攻坚战、阵地战,纵然敌人千军万马管叫他来的去不的。”小玉儿笑道:“说的天花乱坠,你不过一个花匠,哪里去买大炮?”威廉姆斯轻轻摇摇头道:“美丽的小姐,你隔着门缝瞧人,把人看扁了!祖上世代轻工,这大炮便是我家制造的,父亲让我继承祖业,我嫌这行业杀伐太重,便逃出来当个花匠,我要把和小姐一样美丽的郁金香种满人世间各个角落。”小玉儿道:“威廉姆斯,我有些崇拜你了!”威廉姆斯道:“那就嫁给我好么?我给你建一个花的海洋!”小玉儿道:“威廉姆斯,你又来了。说的够热闹的,这大炮怎么卖?”威廉姆斯伸出一个食指,小玉儿道:“一百两一个?”威廉姆斯道:“再加个零!”小玉儿道:“威廉姆斯,不是在抢钱?五百两卖不卖?”威廉姆斯无奈一摊手:“你倒是挺会做生意的,若是别的东西,作为朋友可以送你几个,若买只能是这个价,我可考虑多送你几箱弹药。”

小玉儿道:“威廉姆斯,我手头有些紧,只能暂订十台,先付五千两银子,剩下的验贷后一次付清,如何?”威廉姆斯道:“没问题,不过有句话不得不说,我真的是为了你的夏公子,为了阻止战争,为了正义与和平,才不得不以杀伐止杀戮。”小玉儿道:“威廉姆斯,我真的有些感动了!”威廉姆斯笑道:“只感动不心动,还是没有用!”小玉儿捧起桌子上的郁金香闻了闻道:“真的很感谢你送的花,你喜欢花还是爱花?”威廉姆斯道:“这有区别么?”小玉儿道:“当然有,喜欢花是摘花,爱花是浇花。时候不早了,祝你做个好梦!”说着起身走了,威廉姆斯一头雾水:“中国女孩,真的搞不懂!”

这日,湖边细柳迷眼、浅草没踝,湖内开满了金盏银台的水仙花,秋水澹澹、芦花飘飘杳杳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几只野鸭在水中追逐相戏,一群鱼儿似乎受了惊吓四处逃散,瞪着惊悚的小眼睛,见无事复又聚上前来。正是:三五野鸭不成群,鱼鸟唯有影相亲。 最是恼人风吹柳,拂罢水面拨人心。

李若兰凭栏眺望,暗忖道:“想那鱼鸟也能在水中相逐嬉戏,崔氏尚有‘风吹竹影动,疑是丽人来‘之浪漫,我与郎君既夫妻之间竟不能梦中相会,如何不让人肝肠寸断!”真的是花心飏恨,柳眼弄愁!眼泪不觉滴落下来,侍琴一旁见了轻声唤道:“小姐,小姐……”李若兰忙揩了泪强颜道:“从前也是挺坚强的,不知怎的……”侍琴道:“小姐新婚燕尔,正值你侬我侬之时,忽地分开,正如酒正酣、曲正兴,嘎然而止,如何不令人沮丧呢?”李若兰怕侍琴笑自已多情忙道:“妹妹说哪里话?我不过见那柳叶披拂水际,初染秋色、叶已泛黄,更兼西风乍紧,似有摇落之态故而伤感落泪,哪有妹妹说的如此不堪?” 侍琴笑道:“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彰。”李若兰道:“越发长本事会引经据典埋汰人了。我倒要听听我怎么欲盖弥彰了?”侍琴道:“奴婢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小姐的心思也略知一二,想自已的夫君乃是天经地义,谁又能嘲笑谁?小姐天天哭鼻子抹眼泪的,知道的说小姐流的相思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些当丫头的服侍不周,净惹小姐生气呢!小姐出阁那天,老爷太太一再嘱咐奴婢好生照看小姐,若小姐愁出个好歹来,可叫人怎么样呢?”李若兰笑道:“你个多心的,依你便是。”说着只觉得胃里泛起酸水,哇哇的吐了起来,侍琴忙问早上是否吃坏了东西,李若兰摇摇头,侍琴又问:“小姐月信可是几日未来?”李若兰道:“好象已五六天没来了。”侍琴道:“小姐可能是有喜了。”李若兰道:“迟来几日也是有的,哪里就……”侍琴道:“小姐,何不到城里寻个大夫把一把脉,心里也有个准备不是?”李若兰道:“配药房里的小松小柏就不能号个脉?”侍琴道:“那两个毛头小子,只怕道行太浅。咱们在这园子里呆了有些日子了,好小姐咱们出去逛逛,也是好的。”李若兰笑道:“大姑娘小媳妇往外跑,也不怕人笑话!”

侍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还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戏楼里达官贵人,名媛优伶多了去了,戏楼只为他们开的不成?”

李若兰道:“行行行,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何如?”侍琴笑道:“要去也不能这么着,咱们也得女扮男装,小姐通体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气派!保不齐那些不三不四总想着吃天鹅屁的人看见小姐流哈蝲子。”李若兰笑道:“现在怎么那么贫,我都不敢要你了,我娘在家正愁没人说话你明儿家去陪她老人家唠嗑,如何?”

于是两人回去找出夏天素日里常穿的白衣,侍琴向清泉借了两套玄服,笑向小鸾小凤道:“在家老实待着,回来带好吃的给你们。”二人因不想闲在家里,在一旁生闷气,侍琴好说歹说方罢。

清泉备好了宝马香车,只见侍琴知画大摇大摆的走来,不觉楞了,侍琴嗔怪道:“发什么呆,没见过美人出行?”清泉笑道:“美人倒是没少见,就是还没见过如此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厮呢!”侍琴笑道:“算你小子会说话。”正说着只见李若兰头裹金帻,身穿白罗绣衫,腰束翡翠丝带,手持唐伯虎的桃花扇一步一摇的走来,好一个风流俊俏的公子哥!清泉见了忙施礼道:“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侍琴知画皆笑道:“啥眼神儿?这不是爷,是奶奶!”

清泉讪讪笑道:“我正寻思爷这个时候也不能回来,奶奶和爷一般的高挑又是爷的装着打扮,小的如何分得清?就是耳朵上多两个玉坠儿。”侍琴忙着给李若兰取下耳坠却漏出两个耳朵眼来,清泉笑道:“旁人一看便穿帮了,岂有公子哥带坠子的?”侍琴笑道:“本小姐愿意,管得着么你?”

清泉取出小杌凳,几人上了车,清泉道:“咱们往哪里去?”侍琴道:“今儿我们三人都听你的,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来安排,马鞭在你手里,信缰由马了!”清泉笑道:“就不怕我把你们给拐卖了?”侍琴道:“便是可着肚子长个胆,谅你也不敢!平时爷爱带着你到什么地方玩,也带我们去闲逛逛?”清泉道:“咱们爷素来谨慎小心,也不喜欢斗鸡、走狗什么的,偶尔进城也是结交一些侠义之士,切磋武艺、谈笑风生。”侍琴道:“爷跟这些个人谈什么呢?”清泉道:“上天文下地理古代的当今的,跟听天书似的,我也不大通。”侍琴暗忖:这小子口风倒挺紧的。嘴里却笑道:“你就不能长点心,虽然说咱们当下人的也不管什么仕途经济学问,多听听总不是什么坏事儿。”清泉道:“我不过是公子爷身边跟班的,学那些没用的作甚么?”侍琴暗骂:“不长进的东西。”又问道:“今年多大了?”话刚出口突觉冒失,忙道:“我、我是说我可能比你大,兴许你还要叫我一声姐姐呢!”清泉道:“十六了,奶奶,姑娘们坐好了,我要快马加鞭了!”侍琴道:”该改口叫公子了,省得一会进了城,再叫奶奶一下子全漏馅了!”清泉道:“知道,小爷!”

四人来城门北天齐庙,清泉将马车停在城门外,李若兰三人走进大门只见街道行人攘攘、车马纷纷,提篮小卖的、占卜算卦的、杂耍卖艺的,一应俱全。这边露天戏台名曰“高手在民间”,什么山东快板、京韵大鼓、河北帮子、河南坠子、川剧变脸,亦是应有应有。忽听京剧二胡奏起,人们惊呼::“京剧小神童!”只见一男童约七、八岁光景,唱的是《珠帘寨》:

……城头上助你三通鼓,十面旌旗壮壮威严,哗喇喇打罢头通鼓,人又精神马又欢哗喇喇打罢二通鼓,关二爷提刀跨雕鞍。哗喇喇打罢三通鼓,敌人的人头落马前……

唱毕,台下掌声雷动喝彩声响成一片,一时又有一少年扮作盲人模样,登上台演唱河南坠子《看相,大富大贵》又博得众人一片叫好:“你的面相长的是大富大贵呀,这一辈光享荣华,不会受穷啊!

荣华富贵你享不尽,绫罗缎匹你穿不清…”

只见赛冰清小玉儿袅袅走来,几个着便装的人立刻围上去,小玉儿道:“今儿可有人争得头魁?”有一人道:“回二当家的,京剧小神童呼声最高,唱河南坠子的也极具人气。”小玉儿道:“咱们戏楼出大价钱就是想选几个拔尖的,如此在同行之中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你们也精神着点,往后戏楼可指望哥几个长眼呢!”那人道:“二当家的请放宽心,戏台子火了,我们弟兄日子也好过,锅里有碗里才有不是?”小玉儿笑道:“这话明白。”言罢,递过一锭银子说“哥几个风吹日晒的,也够辛苦的,这点银子拿去给哥几个买酒吃。”那人道:“每次都您破费,倒叫我们好生惭愧!”小玉儿笑道:“要多没有,哥几个的酒钱还是出的起,回头将第一第二名带来见我,这么多天选个人才真是不易。”几个人点头哈腰答应着。小玉儿正欲走时忽然瞥见不远处人群中一白衣公子手持桃花扇这么玉树临风的站着,侧面看像极了夏天,忙奔过去说了声:“这位公子……”李若兰回头见小玉儿生的是娇小玲珑、袅娜娉婷、风流妩媚不觉楞了一楞,小玉儿见眼前之人不是夏天忙红了脸道:“对不住公子,小女子认错人了。”小玉儿道:“无妨,这位妹妹瞧着面善,请问是……”小玉儿道:“不过偶然相逢姓名不说也罢,告辞!”说毕转身走了。

三人往前行,清泉远远的后面跟着,大约走了一弓之地,乃是一条芙蓉小吃街,汇聚了各地名吃:江南蟹黄汤包、兰州拉面、粤系水晶虾饺、闽南的燕皮馄饨、手打手肉丸、平民吃的起的佛跳墙、滇味鸡汤米线,以及各色糕点、各色风味烧烤:烤猪蹄、烤凤爪、新疆的烤全羊、红柳羊肉串,琳琅满目,一时也说不尽。

侍琴记挂李若兰早上吃的一古脑全吐了,因问道:“小姐,难得出来一回,要不要打个嘴什么的?”李若兰正想说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忽然闻到一股酸酸辣辣的味道袭来,不觉引得她垂涎欲滴,四下看时却是一推车上有一幡布写道是:四川酸辣粉。侍琴见状忙引李若兰一旁小桌坐了,走上前,见车上热气腾腾,有钟水饺、担担面,还有棒棒鸡、串串香等各种民间风味小吃,便说:“来两碗酸辣粉,一碗担担面、一碗钟水饺。”伙计笑道:“几位爷请坐下喝杯茶,说话工夫就好。”这时清泉走来,后面垂手而立,李若兰向他招手道:“坐下来,一起吃点。”清泉道:“小的不敢与公子平起平坐。”李若兰笑道:“哪里有这么多规矩,侍琴,你跟清泉再挑几样吃的,既然出来了,你们就敞开肚子吃!别忘了给小鸾小凤也带些家去。”二人口中答应着去了。不一会便端回来烤串、烤蹄、叫花鸡满满的一桌子,侍琴笑向清泉道:“要不再整两口?”清泉道:“等会还要赶马车呢,喝大发了,怕是天黑也回不了家。”说着酸辣粉已端了上来,侍琴递给李若兰一个烤羊肉串,李若兰道:“不用,我只吃粉就够了。”知画见酸辣粉里一层红油,便问:“小姐,以前在家只吃阳春面之类素净些的汤汤水水,今儿怎么这么重口味?”侍琴随手将红柳羊肉串递至知画唇边,说:“快趁热吃,我就不信这大块大块的羊肉还堵不住你小小的红嘴白牙!”知画接过,咬了一口,那羊肉串带着滋滋热气,瘦肉中夹带着肥油,顺着签子滴落下来,看看就叫人解谗。清泉敲开叫花鸡上的泥壳,剥去荷叶,一股鸡肉的香味与荷叶的清香立刻迎面扑来,便撕下一个鸡腿递给李若兰说:“公子,先尝尝这个。”李若兰道:“你们吃,我平时不动腥荤的。”知画道:“你们吃鸡腿,两个翅膀给家里的小姐姐留着别都吃光了,咱们出来玩,让她们巴巴的在家守着,还要吃我们吃剩下的,也怪可怜的。”李若兰道:“不用留,只要你们尽兴,回头给她们俩再烤一些便是。“

说着一碗酸辣粉已下肚,只觉意犹未尽,

侍琴忙将自已的一碗递给去,李若兰嘴上说:“已经饱了,岂有多吃多占之理?“手却早已接了过去,侍琴道:“我们吃肉,公子喝汤,不吃亏。“说着坏坏的笑着,凑到李若兰耳边小声儿道:“都说酸儿辣女,小姐今儿嗜酸喜辣,莫非怀的龙凤胎不成?“李若兰羞涩嗔道:“闭嘴,方才还怪知画多嘴多舌,你才是油嘴贫舌讨人嫌!“

一时吃饱喝足,侍琴付了银子,又给清泉一些碎银,叫他裁度着给小鸾小凤带些回去。三人又往前走,望见一间不显眼名曰“济世堂”的门脸,有一楹联,上联“宁可药柜三尺尘,但愿世间无病人。”待三人进屋,里面已有数人候着,等了半日始轮到李若兰,刚一坐下只见一妇人篷头垢面、鼻青脸肿哭着走来嘴里喊着:“先生救我!”李若兰忙让了座,大夫道:“这位大姐莫哭,坐下来慢慢说,是何人下此狠手将你打成这样?”那妇人坐下来惊魂未定哭哭啼啼道:“不怕先生笑话,都是我那赌鬼冤家每次输光了银子喝得醉醺醺的回家跟我要钱,家里但凡值钱点的东西都让那死鬼拿去卖了,我哪里有钱给他?那死鬼见我没钱便恼羞成怒,什么拳脚相向棍棒交加,劈头盖脸朝我身上打来,每日不是将我打得体无完肤痛得彻夜难眠,就是稍合了眼也是从恶梦中惊醒,望先生开一剂止痛镇惊之药,不然可叫人怎么活!”说着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大夫叹道:“遇人不淑可谓人生之大不幸,见你衣衫褴褛想必家境困苦之极。告诉你一个方子,不花一文便可见奇效。”那妇人连声感谢。“大枣一两,冰糖若干,陈皮一钱,磨刀水三碗,文火煮至一碗,早晚空腹饮下,有镇惊止痛安神之效。”说着让伙计抓了些大枣、冰糖、陈皮之类用草纸包了递给妇人,那妇人颤里颤抖从袖中摸索出几个铜钱说:“先生,只这几个了,若不够改日再送了来。”大夫道:“值不几个钱,先拿去,钱放好别让你那死鬼丈夫见了。”那妇人只是不停说谢谢,李若兰向侍琴使了个眼色,侍琴心里明白马上取出来小绣囊从里面抓了一把碎银子交与那妇人,说:“这位大姐,这点小钱是我们公子一点心意,请大姐务必笑纳!”那妇人接了钱扑通一声给李若兰跪下大哭:“恩人,教奴家如何报答恩人的大恩大德?”侍琴扶起那妇人,说:“他若再打你能跑则跑,万不可任他打骂!”那妇人揩了泪道:“爷不曾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若是跑被他捉住,更是往死里打!”侍琴道:“实在不行就自已另谋生计。那妇人叹道:“这都是命啊!“说着千恩万谢的走了。”

李若兰笑问:“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大夫道:“鄙人姓朱,名逸群。”李若兰笑道:“先生名字好,方子更奇特,只是不知这磨刀水也有壮胆安神之奇效。”朱逸群笑道:“中华医药博大精深,磨刀水能否壮胆尚无定论,只是她酒鬼丈夫见她早晚磨刀霍霍,想必早已吓破了胆,哪里再敢打她?至于大枣冰糖甜丝丝的多吃几日又有何妨?”说的几个人都笑了。

朱逸群道:“这位公子,怎么会有如此闲情雅致到济世堂来看大夫?”李若兰闻听方坐下伸出皓腕,侍琴取出一丝帕放在李若兰腕上,朱逸群一手搭脉,略一沉吟便道:“脉象干净利索,有力回旋且快速而不停滞如珠般圆滑,恭喜恭喜这位奶奶有喜了。”

知画惊呼:“不会罢?”侍琴佯怒道:“大夫这回可走了眼,分明是我们家公子爷,怎么成了奶奶?”朱逸群哈哈笑道:“三位虽然扮相俊美,都是极清极洁的上等女孩儿,因女孩外出不便才扮作男儿身,可是这话?”

知画听了忍不住高兴的蹦起来道:“大夫,可是真的?是少爷还是千金?”朱逸群道:“姑奶奶也太心急了些罢?是少爷是千金倒也无妨,母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是正经。”侍琴道:”今后饮食起居将如何照应?”

朱逸群道:“这才问道点子上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想吃就吃,并无什么忌口,只是别贪吃,每顿只吃六七分饱便可。”侍琴道:“早听说孕妇带着孩子少吃一口都不行,如何知道已吃了六七分?”朱逸群道:“就是放下碗筷,还有一些恋恋不舍忍不住还要回头看看。”侍琴笑道:“如此岂不是惨了些?”朱逸群道:“女子难产一是胎位不正,二是胎儿过于肥大,妊娠期间不在于吃什么,而是吃多少,管住嘴迈开腿

方可足月顺产。”侍琴道:“先生,要不要开些补药、安胎之药以备不虞之需?”朱逸群道:“你们奶奶能得姑娘服侍也大可放心,任何药物包括补药都有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气补。茶前饭后,柳下花丛多走一走,不急不躁、心若花静似柳,醉一首诗、一阙词,抚一段曲则胜良方补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侍琴听了笑道:“先生不但医术高明更是好医德,这里二十两纹银权当挂资,还望先生笑纳。”朱逸群道:“仅仅只是号个脉而已,岂敢收什么挂号费?”李若兰道:“方才见先生看了半日病,也未曾收一个子儿,先生何以为生计?”朱逸群道:“床上多个病人,地下就多个仇人。能多医好一个,世间就少一份疾苦,多一份平安祥和之气。姑娘们放心,在下生财自是有道,这银子还望姑娘收回。”

李若兰道:“这银子先生且收下,先生乐善好施难免手头拮据,区区二十两也不济事,回头得闲时小女子帮先生找个大一些的门脸,先生是一个有格局之人,岂能为时局所迫?今儿多有打扰,就此别过。”说罢道个万福,转身走了。朱逸群悄悄的向侍琴问:“请问这位小姐是哪个府上的千金?又是何人有福娶了她作媳妇儿。”侍琴小声道:“先生,不瞒你说,我们家小姐便是山东巡抚李大人的千金大小姐,又是夏老将军的儿媳妇儿,怎么样?没看出来?”朱逸群道:“果然非同凡响!”侍琴挥挥手:“告辞!”朱逸群将三人送出门口,见其远去方回。

这日傍晚,李若兰给各房姨娘请了安,二姨娘因说:“天儿虽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这些年看他一天天长大,我心里头乐呵着呢!如今又娶了你这一等一的女孩儿,也算是我这么多年没有白操心。”说着竟然滴下泪来。李若兰忙道:“妈,是不是他儿时多半是个淘气的,这会子让妈想起来伤心?”二姨娘道:“天儿自幼懂事,视我如亲娘一般,又得如花美眷,妈怎么不喜极而泣?你过了门,妈觉得身上担子轻了许多似的,这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吃喝拉撒如今可全交给你这当家大奶奶了。”

李若兰逍遥:“妈,使不得,什么家长里短、厚此薄彼、婆婆妈妈一大堆分斤拨两的事儿,媳妇年轻不谙世事如何拎得清?”二姨娘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众婆子也不用你去管,只选一个年长有威望的自会帮你打理,小幺、丫头各选一个有本事、灵牙利齿的,让他们去自个管自个,厨房里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有专人采办,给他们讲明利害、奖惩条条框框,你只须仔细年终岁杪各处进项,每年开支没什么大的差池,到时候别弄出个寅吃卯粮就行。”

李若兰笑道:“妈有所不知,媳妇自小跟熊瞎子掰棒子似的丢三拉四,又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操心的主儿,妈看的起媳妇,让我当这个家,保不齐人把我卖了,还给他数银子呢!”

二姨娘道:“我的儿,进了夏家大门,这一步迟早要迈的,早一天比晚一天要强些,省得有人说妈揽权不放,跟得了多少益似的。再说妈已是过了四十奔五的人了,精神头也大不如从前,你早些当家,就只当孝敬我疼我了。”

李若兰道:“妈既然这么说,媳妇只好从命,若是有什么差池妈可不许恼!”正说着执事的刘妈来说所有的嬷嬷、婆子、小厮、丫头都已院内集合完毕就等着二姨娘训话,二人跟着刘妈,只见院子空旷处早已乌泱泱站了几十人,刘妈拿出来花名册一一点名,见并无未到者,二姨娘将眼望了一下众人道:“俗话说当家三年狗也嫌,何况当了这十几年的家,岂有不招人烦的?也亏着你们几个老姐妹扶持,我才趔趔趄趄走到今日,如今大少爷也成了亲,我忽然觉得一下子老了许多似的。”一个嬷嬷道:“二姨娘一心向佛又惜老怜贫,夏府上上下下谁不心悦诚服?”众嬷嬷附和道:“二姨娘为了大少爷不受委屈,自己也不曾要个一儿半的,就凭这个,老姐妹们都打心眼里佩服!”二姨娘道:“闲话少叙,如今咱们当家大奶奶过了门,以后所有的吃喝拉撒,花销用度,都归大奶奶管,素日老姐妹们给我脸子倒也罢了,若是欺负大少奶奶面善心软,我可不依!‘’

站在位首的清泉道:“二姨娘恩怨分明、赏罚有度,谁人敢欺?大奶奶满面含春威不露,待人更是温良贤淑,不消二姨娘吩咐,这样的大奶奶,何人忍心欺负?”

二姨娘笑骂道:“就你小子会说话!底下呢,我也不多说了,就由大少奶奶给大伙讲几句。”

李若兰上前一步道:“各位妈妈、嬷嬷们、小姐妹、小弟兄们好!自打小长这么大,还没有当众人的面讲过话,说的好不好的妈妈们多担待,妈春秋正盛,却丢开手来,媳妇年轻不懂事,非要赶鸭子上架,以后还望妈妈们多帮衬,就当疼媳妇了!”说着向众人道了一个万福。众人跪下还礼道:“恭喜大少奶奶,多大点事儿?有二姨娘帮衬着,您只管放开手脚干便是!喝酒打牌误事的,大嘴巴抽自个也省的大少奶奶费劲儿。”李若兰道:“诸位请起,事儿做好了,何愁没有喝酒打牌的日子?眼下各处陪房的、管事的,账房管帐的,库房的库管职位不变,年底另有打赏,钱虽不多,喝个小酒还是够的。”众人道:“多谢大少奶奶!”

李若兰道:“现如今秋高气爽、天干物燥的,各房各屋妈妈、姐妹们多加小心火烛,走了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道:“这个自然。”李若兰道:“值夜的有几人?”王妈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小的领五六个婆子夜里来回巡查,倒也无事。”李若兰道:“妈妈多有辛苦,眼看又到了年底,除防火外更要防盗,几位妈妈也是有了岁数的人,就值个上夜,三更过后,清泉带几个小伙计值下夜,你们年轻岁数小,无事时多练习拳脚棍棒功夫,今儿保护咱们这个小家,说不准哪天去保卫咱们朝廷呢!”

清泉一抱拳道:“小的领命!”李若兰道:“多向妈妈们请教,若有差池,可仔细你的皮!”清泉道:“小的不敢!”李若兰道:“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忙了一天,想必都该累了,早些歇着。”清泉道:“散了罢!”

展眼十月怀胎,足月分娩诞下一双龙凤胎,把个夏老将军喜欢的了不得,又是小雨荷周岁诞辰,正是人逄喜事精神爽,嘴都合不上了。西北战事因小玉儿的十门利炮发了威,把个蒙古兵炸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只好化整为零,闭门不战。一时无事,元帅特准夏天省亲二十天带着乳母四个儿子大虎二虎三虎四虎一路风尘仆仆赶回大明湖。

农历五月十三,正是夏天一双儿女满月,这日老将军大摆筵席款待亲朋,铁公寺院內坐满了贺喜之人。夏罡向众清客引见李义山:“这位是咱们山东巡抚李大人。”又向李义山道:“亲家,这几位可是当今名士,闲适高人,难得一见”!众清客起身一抱拳:“久闻李大人清名,今生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牵!”李义山还礼道:“彼此彼此,久仰诸位盛名,今睹先生仙颜风骨,在下颇感欣慰,诸位请!”于是大家一一落座。席间吴生有举杯向夏罡道:“恭喜老将军弄璋弄瓦之喜,今老朽借花献佛,老将军务必满饮此杯!”夏罡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大家同喜同喜!”说着一仰脖一气饮了。 众清客道:“吴兄,此时应有诗!”吴生有一拈胡须沉吟道:

“光照华堂喜满屋,粼粼春水凝明珠。

他年若有追风日,须得君家万里驹!”

众清客拍手道:“好一个他年若有追风日,须得君家万里驹!寥寥数语道出老将军后继有人,真可谓天时孕育麒麟子,地利滋荣德善门。”尚可为举杯向李义山道:“李大人精忠报国,鞠躬尽瘁,为吾皇分忧为百姓解难,让人感佩之至!”李义山道:“自在下金陵府尹之时,便有网罟之叹,如今更是长缨缚身,每行一步便觉如临深渊、如履春冰,唯恐稍有差池有负皇恩浩荡,届时有何面目见山东乡亲父老?“众清客道:“李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可鉴日月,吾等惟有南山看菊,相携卧白云矣!”李义山笑道:“在下何尝不想过清风明月席间满,欢声笑语撒一桌的快活日子?何尝不想效仿老将军含饴弄孙,何尝不想效仿诸位先生采菊篱下、担风袖月?然在下沐浴皇恩,纵然诚惶诫恐、殚精竭虑难以报皇恩以万一……”正说着,,只听小厮来报:“老爷,喜公公来了!”夏罡迎上前一抱拳道:“喜公公,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喜公公道:“老将军,有了天大的喜事也不言语一声,怕奴家讨酒吃不成?”夏罡道:“喜公公说哪里的话?你是皇上最贴身的,这点俗事岂能打扰喜公公……”一语未了心里忽然觉得莫非皇上来了?遂将喜公公拉至一旁无人处小声问道:“喜公公,皇上驾到了?”喜公公道:“西北战事告捷,皇上龙颜大悦,特来泉城消暑几日。”不等喜公公说完,夏罡急道:“喜公公何不早说,快带我面见皇上。”喜公公道:“老将军,皇上此次微服私访,未曾惊动官家,听说李大人也在此喝喜酒,连他也不知道呢!奴家还有圣上旨意给他。”

夏罡带喜公公来至李义山面前,喜公公道:“皇上有旨,李义山大人接旨。”李义山跪下道:“臣接旨。”一院子人一起跪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山东巡抚李义山自上任以来克已奉公、清正廉明,深得民心,深得朕意。朕甚感欣慰,即日起升李义山为陕甘总督,不日走马上任,钦此!”李义山双手接过圣旨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喜公公笑呵呵向夏罡道:“老将军,皇上口谕!凤生三月能翔天,虎生七日可吞牛,将门出虎子,愿爱卿子孙延绵不息,则吾江山无忧矣!”说着向跟班的小太监使个眼色,小太监会意走到大门口一击掌,立刻进来一群手捧的肩挑的两人抬着的,一个手执礼单念道:“白玉送子观音一尊,汉玉白马一匹,汉白玉罗汉十八尊,红宝石一斗,蓝宝石一斗,冰盘玉玺十三个,黄金千两,白银五千两,上好的丝绸十匹,珍珠玛瑙不计其数。”

夏罡叩谢道:“吾皇万岁,此等天恩叫老臣如何敢受?”喜公公搀扶起夏罡道:“老将军,想当初在千军万马之中将皇上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可曾怕过?”夏罡道:“为了皇上为了江山杜谡,老夫死都不怕,还能怕什么?”喜公公笑道:“幸亏老天有眼,又有皇上福荫庇护,大家才能逄凶化吉。老将军死都不怕,还怕皇上的赏赐?”夏罡哈哈笑道:“喜公公说的是,我这里有个皇上赏的汉代白玉的鼻烟壶,一直舍不得用,喜公公可否笑纳?”喜公公推让了几番道:“这话怎么说的?奴家就好这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夏罡道:“酒席已备好,请公公入座,区区薄酒不成敬意!吃了酒还有三天大戏,特意请了济南有名花旦赛冰清小姐。”喜公公道:“赛冰清,如雷贯耳,那小模样小身板儿,简直妙不可言!若不是伺候皇上真想听他个三天三夜!”夏罡道:“这么说喜公公不肯赏脸喽?”喜公公道:“老将军,皇上虽然龙体康健,毕竟是上了岁数,一会不见奴家,没着没落似的,奴家离开一会,工夫也不能耽搁久了。”夏罡道:“喜公公带老夫一同觐见皇上如何?”喜公公边说边往外走:“老将军今日高朋满座,等忙过了这几日,皇上自有召见将军的时候,不知老将军还缺什么,有什么话让奴家带给皇上的?”夏罡道:“烦请喜公公给皇上带句话,就说铁公祠小了点,请皇上开恩再赏一个大些的院子,不然皇上天大的恩德这么个小院子怎么盛的下呢?”言罢二人相视哈哈大笑。喜公公道:“老将军,高!”

送走了喜公公及随从,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夏罡、夏天带着四虎给众人敬酒,行至退役老兵桌前,几个伤残士兵欲站起,夏罡连忙制止,让夏天倒满三杯,说:“兄弟们,犬子得了一双龙凤胎,又打了胜仗,老夫当爷爷了,他们的姥爷也升为陕甘总督,老夫该不该多喝几杯?”众人齐声道:“该喝,喝多少都不为过!”夏罡一气将三杯酒干了,又吩咐夏天倒酒:“老夫今儿喝高了,倒在兄弟们面前丟不丟人?”残了一只胳膊的刘一手,已有七分醉意,站起身端着酒杯乜斜着眼睛结结巴巴道:“老将军,多吃几杯酒谁敢说丟人?就把他的口条撸下来下酒吃!在下先干了,老将军自便!”说着一仰脖饮了。拿着空杯向夏天道:“少将军,满上!”夏天道:“刘老前辈,不能再喝了!”刘一手急道:“少将军,别扫兴,这才到了哪里?快快倒酒!”夏天只好倒满。刘一手端着酒杯怔怔发呆,猛地跺足道:“糊涂啊!看见少将军,在下又想起那些死去的弟兄,我们虽然缺胳膊少腿的,可还有命在,这杯酒不敬天不敬地,只敬地下长眠的兄弟,一同打下的江山,福却没能一起享!”说着将酒倒在地上,酒杯一置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一旁独眼张忙劝道:“刘一手,今儿是老将军府上大喜之日,你这是作甚么?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随后又向夏罡道:“老将军休怪,他这喝多了酒又哭又闹的臭毛病。”夏罡也是鼻子一酸老泪忍不住落下来:“这么多的苦战,死了倒解脱了,难为刘兄弟,都是鬼门关里爬出来的人,让他好好哭一场,心里的憋屈哭出来就好了。来人,将刘兄弟扶到我的榻上歇息。”走来四个小幺,将刘一手抬了下去。

一条腿的神腿张道:“别介,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死呀活的,老将军,那时若是死了,这天大的福可是叫谁去享呢?咱们要更好的活着,这样那些死去的兄弟才能含笑九泉!”夏天给各位斟满酒,自已端一杯道:“张老前辈说的好,正是逝者长已矣,生者当如斯!这杯酒晚生敬诸位英雄望各位前辈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夏罡、夏天敬完数十桌的人,最后来到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王妈,还有如烟、师思、念娇、银娣四个侍妾。夏天端杯酒跪下向二娘道:“是妈从小将我拉扯大,孩儿笨嘴笨腮的也不会说好听的诂,就请妈喝了这杯酒罢!”二姨娘接过酒掩口饮了,放下酒杯道:“我的儿,还用的着说什么好听的?看着你们一个个生龙活虎似的,妈这心里头比蜜还甜,快起来,给三姨娘四姨娘都敬一杯,你小时候淘气,她们不少费心呢!”夏天一一端给二人:“三姨娘、四姨娘,多谢两位姨娘!”二人笑嘻嘻道:“我的儿,谢什么?这还不是该的!要谢就谢你的乳母王妈,为了你吃饱吃好,有口奶总是让你先吃,你看看这四虎长得虎背熊腰的,唯独老五清泉文弱些,你虽不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可是王妈待你比亲生儿子都亲!”夏天还有背后的四虎齐刷刷跪下道:“给妈敬酒!”王妈忙起身一边擦了眼泪一边接了酒杯道:“三姨娘四姨娘,多久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他作什么?这一辈子光顾着生孩子了,还不曾学会喝酒,这……”王妈端着酒杯有些为难,夏罡道:“大妹子,这是孩子们的心意,意思一下总是可以的。”王妈依言屏气喝了,又从四个儿子手中接过酒一一干了,说:“孩子们都起来罢!今儿喝了这几杯酒,以后年年都要喝!皇上派人赏赐送子观音,还有十八罗汉,不就是让你们多生儿子?有了你们咱老百姓心里踏实,才能过安稳的日子,是不是,天儿?”夏天一拱手道:“妈教训的是!”王妈又道:“天儿,从今往后,我儿不但要多杀敌人,也要多生儿子,生他个十八金刚,老娘身子骨还硬朗,抱得动!”夏罡道:“大妹子,说的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妹子,夏府上下都要叫姑奶奶。”四虎叩谢道:“多谢老将军如此厚待家母!”王妈向四个儿子道:“若不是边关战事,你们也都为人父了,你们不光要为你们战死的父亲报仇,更要为千千万万个死于非命的老百姓报仇,如今敌未灭、仇未雪,你们何以为家?”四虎流泪道:“贼寇不灭,誓不生还!”王妈道:“好儿子,待你们胜利归来,为娘一定给你们一人说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象这几个姑娘一样。”言罢看了一眼如烟、师思、念娇、银娣一眼,四个姑娘臊得面红耳赤,低下头双手绞着手帕不再言语一声。

夏天道:“五姨娘呢?”四姨娘道:“你还不知道她,小雨荷吐了点东西在她身上,她便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的回去换衣服去了,这会子还没来,八成是不知道穿什么衣服,挑花眼了呗!”夏罡向王妈道:“大妹子刚才说什么?”王妈道:“老爷,我是说待儿子们胜利归来,每人给他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夏罡道:“妹子,你怎么还叫老爷,这是下人们叫的,你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王妈道:“老哥哥,给他们娶一个象这四个姑娘一样美的媳妇儿。”说罢忽见四人满面红云,自知失言忙向姑娘们赔礼道:“姑娘们勿怪,我并无他意,还望姑娘们千万别放在心上。”四个姑娘也不说话,头埋的更低了。

夏罡笑道:“今儿老夫就当回月老,将她们四个许配给四虎,大妹子,你看怎么样?”王妈道:“想必是老哥哥高兴糊涂了,四个姑娘是皇上赏来侍候老哥哥的,怎么能轻易许配他人?不妥、不妥。”夏罡道:“话是不错,虽然她们是皇上赏的,可她们都是完壁之身,老夫从未染指,自古哪个女子不爱少年?老夫双鬓染霜,何必耽搁了她们的青春?如烟、师思、念娇、银娣,老夫将你们许配王家四虎,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如烟羞答答道:“奴家命是老爷的,什么事全凭老爷做主!”夏罡哈哈笑道:“这么说是答应了,大虎二虎三虎四虎,你们可满意?”四虎“扑通”一声跪下道:“多谢老将军成全!”二姨娘走来拉了如烟的手道:“如烟,你大几日,就跟大虎,师思跟二虎,念娇跟三虎,银娣跟四虎。你们几个还傻楞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牵你们的媳妇儿?”几个小子如大梦初醒一般呼拉拉飞奔过去一人一个只是站在那里傻笑。夏罡道:“大明湖周围老夫也置了一些地,盖了些小洋楼,你们四对各分一座,鱼池、青松、翠柏、假山、水榭长廊一应俱全,元帅准了你们二十天假,你们到院里走一走,看看还缺什么,三日后老夫为你们主婚!“八人齐跪下道:“老将军恩同再造,小的愿为老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夏罡道:“近年来战事纷争,我朝人丁锐减,老夫只要你们战前多杀敌,战后多生子,如此比什么都强!” 王妈情不自禁又高兴又激动,止不住的流下泪来:“老百姓一辈子也盼不来的好事,我竟然一天都得齐全了,望你们英勇杀敌多立战功壮咱们夏家军军威!”夏罡道:“大妹子,此言差矣!何来夏家军一说?老夫戎马一生,不过仰仗皇威多带几年兵,这都是皇家军,一兵一卒都是皇上的,大妹子,这点可要拎得清,万万不可僭越的!”王妈忙擦了泪道:“老哥哥说的是,想必是我也高兴的糊涂了!”

正说着只见柳丝媚儿花枝招展的走来,只见她轻粉华衣淡裹柔软腰肢,素白纱衣披在外,优美细长的脖颈如白天鹅一般,两个锁骨若隐若现,更显娇俏迷人。下身穿大红石榴裙,又喜气洋洋又仙气飘飘。仿佛秋天随风摇曳的枫叶,又似轻灵透彻的冰雪。身后乳母刘妈抱着刚满周岁的小雨荷,看见夏天,小雨荷伸出稚嫩的小手求抱抱,夏天忙接过小雨荷,在她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刚露出头的胡茬扎的小雨荷边躲边格格大笑,夏天道:“小妹妹一周岁了,也没能带什么礼物送给妹妹。”说着摘下腰间羊脂玉的玉龙挂件戴在小雨荷的脖子上,此佩件正是太子所赠。柳丝媚儿见几个人一字排开,十指紧紧相扣,不觉诧异逍:“嗳哟哟,这倒奇了,晚上的《穆桂英挂帅》还没开演,这儿龙门阵倒先摆上了,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众人一听都笑了。“二姨娘笑道:“妹妹,是老爷当了一回月下老人,他要做红娘哩。缘分这东西也真的奇妙,昨天还在千里之外冲锋,明儿就要花烛之下洞房,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信了。”

王妈道:“可不是,从前有一个文人叫韦固,小时候在河边玩耍,月光下有个老人用线将两块石头系住,他便问老人这是作什么,老人说这两块石头来世是要做夫妻的,韦固不信,问那我的老婆是谁?老人笑道就是那个看菜园的丫头。韦固心里嘀咕,这个丫头那么丑我才不要。于是拣起块石头正砸中那丫头的头,那丫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韦固吓得逃到他乡。后来他做了大学士,见到一员外家外甥女非常漂亮,于是两人便成了亲,洞房时韦固掀开新娘子盖头,见她额头上有一个疤痕,问她怎么回事,新娘说小时候在菜园里不知道哪个混小子用石头将她砸晕了。韦固闻言大惊,才相信那个老人说的,缘份来时是谁也拆不散的。”

柳丝媚儿向夏罡道:“我算是明白了,敢情做了件大大大大的好事儿,成全了四对双鸳鸯,功徳无量胜似攻破几座城池呢!”夏罡哈哈笑道:“平时你这小嘴比刀子还厉害,难得夸人一回,还真受用!”忽地小声在柳丝媚儿耳边道:“这下你大可放心了?”柳丝媚儿笑道:“奴家有什么不放心的?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煮熟了掰开了揉碎了,切成丝碾成面吧哒巴哒剁成馅,再装到碗里喂到嘴边,也不见得吃的着!”言罢又向那四双壁人道:“你们哪里远还不跑到哪里去?巴巴的忤在这里干什么?乘老爷还没后悔,赶紧跑!”说的几个人手拉手笑着各自跑开。夏罡长舒一口气,向众人道:“各位,筵席三日不散,明儿后个,是四虎成亲的喜酒,太家尽情吃喝,晚宴后湖边巳搭好戏台,请了咱们济南名角赛冰清来,为大家助兴,想听什么戏,由大伙点,你要是客气,想给老夫省几个碎钱子,老夫可不高兴!”众人一片欢呼。

一只眼的老兵恰好又姓龙,索性称之为独眼龙,站起身道:“老将军,在下点《猪八戒背媳妇儿》。”夏罡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正说着一个小厮走来说:“老爷,李大人准备打道回府,老爷是不是……”一语未了,只见李义山带着两个随从向他走来,夏罡忙迎上前道:“老夫只顾着瞎忙活,怠慢了亲家,真是该死!不如听一场戏再走不迟。”李义山道:“亲家,又不是外人,何必客气?在下实乃俗务缠身,不便久留,扫了老哥哥的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李义山道:“老哥哥,在下实乃俗务缠身,不便久留,扫了亲家的兴,还望老哥多多包涵。”夏罡道:‘’既然亲家公务繁忙,老朽也不虚留你了,出城那日,我派几个精壮的汉子,护送亲家到陕甘。‘’李义山道:‘’想我一介寒儒,两袖清风,何需费事?‘’说着二人走出大门外,夏罡道:‘’亲家,不瞒你说,皇上微服私访已到泉城,亲家是否前去磕头谢恩?‘’李义山道:‘’吾皇体恤民情,既然是微服出巡,想必不愿声张,我等无诏不便觐见,倒是老哥应该见皇上一面!‘’夏罡道:‘’皇上来是为了消暑的,老朽也正发愁,找个什么借口觐见呢?‘’李义山笑道:‘’老将军英明一世,这会子如何糊涂了?皇上随了份子钱,岂有不让人家喝口酒之理?‘’夏罡笑道:‘’是这么个理儿,临老了见皇上倒发起怵来!‘’李义山道:‘’想当年亲家从死人堆里把皇上背出来,也未曾昕你说半个怕字,这会子皇恩正隆,反倒怕起来了?‘’夏罡道:‘’亲家,老朽说句杀头的话,皇威难测啊,皇上隔三差五的骂我几句这心里反倒舒坦,单单施恩,老朽心里反觉不自在。‘’李义山道:‘’正是这话,自古帝王驭人之术便是恩威并施,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方才臣服。‘’正说着,夏天取来文房四宝,说:‘’岳父大人此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小婿向来仰慕岳父大人墨宝,烦请岳父大人留下警句,以示激励!‘’小幺忙着又,去抬桌子,夏天说不用费事,弯下腰以背当桌,李义山笔走龙蛇,只见他写道是:

“剑拔弩张又何妨,华夏何曾惧豺狼? 众志成城担国难, 横刀立马斩列強! 万里山河皆热血,神州遍地好儿郎, 何惜百战穿金甲,纵死不敢愧炎黄!”写罢大笔一掷道:“献丑,献丑!”上了马车,朝城里而去,刚驶出一箭之地,忽听后有人喊:‘’亲家,且慢些走!‘’李义山挑起车幔只见夏罡打马追来,李义山下了车,一旁等候,夏罡来到跟前翻身下马,涚:‘’亲家近年来三番五次募捐粮草,恐怕早已捉襟见肘,此去陕甘也是贫脊之地,一路颠沛流离,更有西北战事吃紧,花钱的地方定然不少,我这里有一千银票,亲家拿去贴补家用,等你手头宽绰了,再还我不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了过来,李义山忙推辞道:‘’老哥府上丫头老妈还有数十名伤兵要接济,若是没了进项,怕是个金山也要坐吃山空,这银票亲家先放着,以后实在困难,再来讨要也一样。‘’言罢,登上华轩盖的小车,一径向北而去。

傍晚,华月初上,湖畔灯火通明,是时凉风习习,柳垂丝绦、莲露金碧,阡陌交错,蛛忙雀懒,十几个孩童来回在花丛中穿梭嬉闹,真的是:花迎笑脸香风细,柳拂醉眼素月明!但见湖边停泊一画舫,船首两排美人靠,船尾置一大鼓,船顶覆以红绢,船中二十来人两旁列坐,各执丝竹奏乐,船两侧各悬琉璃灯数十盏,灯幌或皆一色。帘栊纱窗之间,丽影穿动,红妆隐约。锣鼓铜钹敲起,上来一小丑。先来一段插科打诨之语:“……正月里来正月正,弟兄三人去看灯,聋子领着瞎子走,瘸子后面紧跟行。聋子说今年的灯明炮不响,瞎子说今年的炮响灯不明,瘸子说,放你们俩的拐弯屁,今年灯明炮响路不平!”底下一片喝彩:“好!”独眼龙一听不乐意了:“嘿,这兔崽子不是拐弯骂我们眼瞎腿瘸么?他奶奶的,老子在战场上杀敌时,他不知在哪儿滴溜着呢!”说着就要站起身寻事,神腿张一把拉住他道:“得得得,也不看今儿什么日子,老将军的场子你也敢撒野?你好歹不是还有一只眼睛么?你看看弟兄们哪个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中听的就哈哈一乐,不中听就只当没听见,犯不着吹胡子瞪眼睛的。”其他几个也说:“老兄说的极是,唱戏的不过逗大家一乐,龙兄何必当真?”独眼龙立时消停了些,坐下来忿忿不平道:“兄弟我就看不惯世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若不是咱们兄弟在战场上拚命,他们哪里有这么自在!”其他几人笑道:“老兄,牢骚太盛防肠断,什么路不平,这世上本不平,岂是你我所能为?看戏、看戏!别败了大家的兴致。”于是都不再作声,静心看戏。接下来出场的俱是十一二岁的少男少女,越剧、豫剧、黄梅戏,你方唱罢我登场,娇俏调皮的灵儿女扮男装,唱了《石头记》里的兴儿评说大观园众姑娘:“大姑娘宫中难管府中事,二姑娘人称木头太善良,三姑娘玫瑰花儿常带刺,可惜不是太太荞。四姑娘年纪小,只知画画和烧香。还有两个美儿,读书识字比人强,一位是姑太太家林姑娘,一位是姨太太字薛姑娘。若在园中遇见时,我们气儿不敢出声儿不敢响。”尤二姐问:“你们家规矩也大,如何见了姑娘气也不敢出?”兴儿道:”不是为了这个,怕的是气儿大了吹倒了林姑娘,气儿暖了,吹化了(薛)雪姑娘!”唱毕做出摇摇欲坠之状,岸边一阵鼓掌喝彩:“好,再来一个!”灵儿深施一礼道:“有请师父登场!”话音刚落,软语香侬的吳音立刻变为锣鼓阵阵,万马嘶鸣,只见小玉儿旌旗招展一身戎装碎步走上台:“猛听得金鼓响画角阵阵,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唱着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见台下夏天神情俊朗,大漠的风沙涤去了昔日面孔的白皙,虽晒成了古铜色倒显得愈发坚毅刚强,“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叫侍儿快与我把戎装端整。”唱毕两眸含情双颊带晕望着夏天,两人四目相对,短短数月竟仿佛径过了一生的等待,一旁的李若兰见了心里早已明白了三分:“嗳哟哟,眼眶子再大些只怕眼珠子掉下来砸了脚面子!”夏天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侍琴知画见状不无揶揄道:“爷在边关,日子久了,是不是见了条母狼也跟赛西施似的?”夏天吩咐身后的清泉道:“将桌子上的山楂果脯撤了,怎么嗅起来酸不拉叽的。”二人冷笑道:“不是桌子上的山楂泛酸,倒是爷踢翻了桌子下面的老酸菜坛子了!撤了山楂,是不是要换个小甜点啊?”夏天笑道:“两位姑奶奶个没见长,本事愈来愈大了,也学会话中带刺埋汰人了。”一语未了,一个小幺拿着戏剧节目单请夏天点戏,夏天道:“请你们奶奶先点。” 李若兰瞄一眼节目单道:“霸王别姬、贵妃醉酒、吕布戏貂蝉……”夏天忙道:“行了行了,已近三更,一下点这么多,便是台上的唱着不累,奶奶还在月子里,别再累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李若兰笑道:“出门几日倒会疼人了!”夏天道:“娘子,是我做的不好,差的还太远。”李若兰幽幽道:“说你会疼人,指的是会疼台上的人儿,连唱几场岂有不累之理?见她生的是妩媚袅娜,我见犹怜,怎能不可人疼?”夏天道:“娘子,我……”李若兰道:“今儿奴家点了这几出戏,倒不是女人过不了吃醋这一关,才嘲笑夫君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觉得你们才是一对儿!”夏天道:“娘子,我……”李若兰道:“夫君也用不辩白,奴家看的出,你看她的眼神,亲昵、热烈、目光灼灼、情之切切,甚至有些佻达,真的是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你我夫妻这些天,夫君从来没有这样看奴家,夫君看奴家的眼神只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夏天道:“娘子,这有区别吗?”李若兰笑道:“你说呢?”夏天道:“我只是,只是……”李若兰道:“别解释了,只怕越描越黑,奴家也不是容不下人的人,明儿选个好日子,收了她当二奶奶,我们俩以姐妹相称,何如?”不等夏天作答,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他们姐弟俩虽有乳母看着,离开这么久,怕他们醒了哭闹,对了,夫君不在家,奴家自作主张给女儿起了个小名紫璇,儿子叫胜凯,乃是盼他爹爹胜利凯旋归来之意,至于大名夫君裁度给起个罢?”说着,喊一声侍琴知画回去歇着了。

且说小玉儿在台上与夏天眉目传情,全心都在夏天身上,故眼里只有夏天一人,忽然望见桌子另一边端坐的李若兰,只见她生的是貌若春花皎似秋月,他们才是玉树琼花天作之合的一双,自已不过草芥之微又是何苦来?想至此不觉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接下来两天的戏唱的失魂落魄,心不在焉。不料台下戏之人见状反觉平添另一番风味,更是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小玉儿好不容易捱到唱完所有剧目,脱了戏服,卸了装胡乱洗把脸,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向城南门旁的竹林里的静心庵走去。小玉儿来至寺院门前,轻叩了三下,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尼姑将她迎进寺内,地上十多个尼姑坐在蒲团上,闭目颂经,主持团坐香案后,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小玉儿走上前深施一礼道:“主持,我要出家。”主持道:“来人可是戏楼里的赛冰清小玉儿?”小玉儿道:“正是小女子。”主持道:“原本你花颜月貌光洁如玉,今儿怎么形容葳蕤,弓着腰驼着背披头散发掉眼泪,却是为何?”小玉儿道:“小女子看破红尘万念皆空,欲皈依佛门削发为尼,望主持成全。”主持道:“施主不过一时为情所困,一时好了一时恼了,便寻死觅活也是有的,还是请回罢!”小玉儿道:“主持,小女子心意已决,断无回去之理。”主持轻叹一声道:“佛门本意乃是普渡众生,使得人间不再有孤男怨女,并非有了什么难处有了什么过不去的坎,你也剃度为僧我也削发为尼,如此出家人愈来愈多,世俗之人愈来愈少,出家人向谁去化布施呢?”小玉儿道:“小女子薄有积蓄,愿奉出作贵寺的香火钱。”说着从袖内取出一沓银票。主持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静心庵乃清静之地,弟子们整日参禅清修,中午出去化一顿斋饭,黄白之物早已恍如隔世,还请施主收回!”小玉儿道:“小女子一条腿已迈进佛门,主持为何三番五次将小女子拒子门外?”主持道:“阿弥陀佛!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求菩提,如同觅兔角!看你冰雪聪明,实在是糊涂至极!数尽人间悲情苦,最美红颜伴青灯。”小玉儿道:“小女子已心如止水,愿在寺中聆听晨钟的宁静,感悟暮鼓的祥和。生老病死皆为苦,怨僧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取蕴苦,婆娑世界,一切莫非是苦,主持将修行视为吃苦,小女子大不以为然也!”主持略一沉吟道:“实不相瞒,施主虽然颇有慧根,实则与我佛无缘。施主满面带春双眸含情,定有一段情缘未了, 有些人光是遇见便已经是上上签了,不是长相守就是最好结局,遇见之后,你们都变成更好的自已,也算是好的结果好的结局。”主持如此苦口婆心相劝,无奈小玉儿心实一根筋,只见她银牙一咬心一横狠狠道:“除得颈边乌云去,始有心中明月来!”言罢一反手摘掉玉簪,一头乌发散落开来,又从袖中取出一把剪刀,死心狠命的就去剪,主持一声阿弥陀佛,挥起佛尘打落小玉儿手中的剪刀,早有一缕青丝散落下来,主持道:“阿弥陀佛!施主真的好痴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念你一片虔诚,且准你带发修行,法号清静心。”小玉儿道:“多谢主持。”主持道:“见你如此痴绝,贫尼仿佛看到二三十年前自已的模样,贫尼最见不得旁人剃度、削发,见你青丝落地,我的心都碎了!”说着眼泪竟然簌簌掉了下来,主持生的是柳眉杏眼,面似中秋之月,虽然年已逾不惑,却依然十分美丽。小玉儿深施一礼道:“都是小女子不好,惹主持伤心了!”主持自觉失态忙收了泪道:“贫尼已动嗔念,不宜再做主持一职,自今日起主持由慧觉担任,贫尼自罚扫寺院一年。”众尼姑齐道:“主持一向恪守清规仁慈待下,偶犯小过,面壁三日便足以惩戒,何苦如此……”主持道:“若是你们修行不久,偶尔犯过,小示惩戒尚可,贫尼皈依佛门多年,凡心炽动,实是不该,如不自罚,有何面目面对佛祖?慧能、慧空,你们二人带清静心沐浴更衣。”说着将佛尘交给慧觉,慧觉面露难色道:“主持,这……”主持摆了摆手,走到寺院拿起一把扫帚,扫起地来。

二人带小玉儿来到一个小屋,窗外竹林阴翳沉沉,鸟鸣啾啾,甚是清幽僻静。慧能从橱子里取出一件青衣,慧空替小玉一边解衣一边小声儿道:“师弟这身材,穿什么都好看。”慧能递上青衣道:“只听说师弟名震济南城,可惜我等无缘,无福听一场。”小玉儿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作什么?”说话间已穿好青衣,小玉儿素面朝天,愈发显得素雅清丽,娇俏动人,慧能不觉看呆了:“师弟,呆几日你还俗罢?静心庵不过一口古井,寂水无声,师弟一来倒如春风吹皱了一潭死水。”

慧空手指挡在唇边“嘘”了一声道:“非礼勿言,出家人不打绮语!”慧能一乍舌,举目向门外看了看,见无人始才放下心来,说:“师弟,一会去化缘,你就在屋里等着,我们多化一份,给你带来便是。”小玉儿道:“我同你们一起去。”二人道:“师弟初来乍到,脸皮薄,让你出去跟叫花子似的化斋饭,我们看着心里也不落忍,先呆在屋里别出去,安心休息几日,什么吃穿用度,有我们俩一日便罩着你一日。”小玉儿道:“多谢两位师兄。”两人口中说着不必客气的话,出门去了。真是:春悲秋恨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一百零八钟鼓声过后,寺中一片寂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玉儿披衣下床见一轮弯月穿过竹林,斑驳陆离的月光映在墙上,透过窗棂洒落了一地。正是:夜已静,寺院空, 临窗单衣对月明,愁人自是多不寐,暗数暮鼓到晨钟!昔日情景历历在目,尽数浮现眼前,怎不让人柔肠寸断!不知不觉中天依稀放出亮光来,忽听“咚咚咚”有人敲寺门,小玉儿从门缝向外看时只见原主持妙音放下扫帚去打开寺门,外面乌泱泱叽叽喳喳站了一大群人,妙音道:“各位施主大清早何事喧哗?”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赛冰清小玉儿在不在贵寺?”妙音道:“施主找她有何贵干?”那人道:“我等是她的小迷弟,昨晚买了戏票,戏都唱完了也没见她露面,有人见她这两天呆在贵寺里,便是烧个香还个愿什么的,这会子也该回戏楼了。”众人附和道:“就是,早该回去了。”妙音道:“赛冰清是在本寺,不过是讨教佛事,不日便回。”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道:“昨日我分明见小玉儿迎着风含着泪妆不画眉不描大有心灰意冷之意,眼见她进了贵寺,我就在竹林旁等,谁知等到后半夜也没看见她出来,是不是谁欺负了她,受了委屈,一时想不开,来这里出家?”妙音道:“阿弥陀佛,贫尼方才已经说过,她不过是来研讨佛事,很快就会回去的。”众人道:“我们要面见小玉儿,亲口对我们说才行,烦请师父禀告一声,让她出来,不然我们就不走了,回头到戏楼一说,成千的戏迷来,贵寺若想清静,可就难了。”妙音无奈道:“好好好,各位施主稍安勿躁,贫尼去请。”

小玉儿听了,只好拢了一下头发,走了过去。众人见小玉儿一身青衣立刻炸了锅,那个守了半夜的人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就说姑娘想不开,这不是出家又是什么??”小玉儿施了一礼道:“多谢诸位抬爱,小女子不过暂住几日是为了演大唐玉真公主出家为其母亡灵超度,有些法事不懂,特向主持寻经问佛,不曾想误了诸位的稚兴,还请诸位多多包涵。”小玉儿声如春莺涤柳,人们听了也不知所措。那个年轻人道:“姑娘别欺负我们没学问不懂事理,玉真公主去的是道观,入的是道教,姑娘哄我们哩!”妙音道:“阿弥陀佛,三教归一,佛教道教原本一家,道生万物,万物存道,道是物,物亦是道。道玄之又玄,佛说道中的玄妙,道是佛。教门中的法术可以千万,教门中理的路只有一条,道顺应自然,佛善于放下。两者皆有过防,又皆在化繁为简,都在向其一面深化,又都在寻适觅安。清风观距此百里之遥,这位姑娘何必舍近求远?”那人道:“既如此,为什么非要穿出家人的法衣?”小玉儿道:“这位小哥,你又不是不知,我们唱戏的服饰非红即绿,平时穿的明艳刺眼,在此清静之地如何穿的?既问佛必虔诚,于是便穿了小师父的法衣,此地不是喧闹之地,改日小女子请诸位听戏何如?”众人皆道:“姑娘当真不是出家?”小玉儿摇一摇头道:“不是。”年轻人手一摆道:“大伙放心罢,散了,散了!”众人刚离去,忽见一高头大马向这里飞奔而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众人离去,忽见一白衣男子骑着白马向这里飞驰而来,不是别人正是夏天,只见他飞身下马来到小玉儿跟前道:“这才几天,台上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妙音见状忙低头阖眼退入庵内,轻轻掩上大门。

小玉儿道:“这位施主认错人了,小尼法号清静心。”夏天冷笑道:“我认错人了?怎么说走就走?你来时携风携雨携星辰,我无处可避,如今走时无影无踪昏天地,我无药可医!”小玉儿道:“施主,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不可轻言妄语!”说着转身欲走,夏天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却被小玉儿一甩手挣脱开来,夏天只觉手中多了一缕青丝,更是心如刀绞:“此生如若不是你,何必青丝配白衣!此生如若不是你,早已仗剑行千里!为了早日回来迎你进门,我身先士卒、以一当十,面对敌人的刀枪,我心里默默祈祷,你们可以斩下我的头,可别刺伤我的心,因为那里住着一个人……”

小玉儿强忍了泪道:“你不要说了!纵有弱水代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我们的邂逅本来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或许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我只是你情窦初开时的相遇,没有我,你依然会轻歌纵马、青春潇洒,依然会仗剑行千里,白马配白衣。自古良贱不通婚,可我总是自欺欺人的坚持着,曾经花前月下都是真的,曾经的温情脉脉也是真的。不管以后生疏成什么样子,不负相遇相识相知一场,而你终将是我一生中的过客。”言罢,早已是泪如雨下,跌跌撞撞跑进庵内,夏天喊着小玉儿的名字,正欲追赶,门口早有两个尼姑拦住去路:“施主请留步!”夏天急道:“两位小师父,行个方便,自认识她那天起,她便只在我一个人面前哭,今儿我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哭呢?”两个尼姑道:“阿弥陀佛!佛法无边,然痴心者难度,世间那么多痴男怨妇、叹众生不肯回头!善哉、善哉,阿弥陀佛!此乃静心庵,俗家弟子不可擅入,施主请自便!”

夏天道:“佛家讲究四大皆空,还分什么僧俗?”说着又要往里闯,两尼姑道:“方才施主也见了,清静心也是痴情之人,正赶气头上施主去了怕是烈火烹油。主持说过她还有一段情缘未了,岂不闻金钏掉到井里,是你的终究是你的,情分未到,正是好事多魔,得罪了!”说着进庵关上大门,夏天无奈得依依不舍离去。

小玉儿呜呜咽咽也不知哭了多久,初夏阴晴不定,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庵内苍松滴翠,更兼竹子随风摇曳哗哗作响,让人觉得好不凄凉!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慧能端着孔雀咽色瓦钵,慧空打开素帕取出两个窝窝头,慧能将瓦钵递给小玉儿道:“师弟,趁热吃两口,还热乎着呢!”慧空道:“来了两日,滴水未进,瘦的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了,若是饿出个好歹,我俩怎么跟师太交待?”小玉儿接过瓦钵见里面漂着几片菜叶,底下还有几块豆腐,又望见二人浑身湿漉漉的,眼泪簌簌全掉在瓦钵里,带着哭腔道:“都怪我不好,连累两位师兄,我实在没有胃口,还是二位先吃罢?”慧能道:“我俩在路上都已吃了,别哭了,泪珠儿掉到汤里也不怕齁的慌。今儿还真遇见了好心人,特特多给了几块豆腐,有这么几片青菜,可真是一清二白,是苦了些,师弟若是嫌弃,我再去化些别的。”慧空道:“这会子已过了饭点,都已经是残羹剩饭,还不如这个呢!”正说着门缝里探进个脑袋,看见小玉儿吱溜钻进屋,将食盒放在案子上,扑通一下跪在小玉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起来:“师父一声不吭就走了,是不是不要灵儿了?”小玉儿道:“起来回话!”灵儿抽抽噎噎道:“师父不答应灵儿,灵儿就不起来。”小玉儿道:“答应你什么?”灵儿道:“师父先答应我才说呢。”小玉儿知道灵儿弄什么鬼,故意说道:“那你就跪着罢,爱说不说!”灵儿嘟着嘴跪了半天只好说':“师父咱回去罢?这里小师父个个花颜月貌的也不差师父一个,咱们戏班子少了师父天可是要踏了!”小玉儿道:“为师正想说这个,我平生所学已尽数相传,你当挑起重担以解戏班之急,你如何巴巴跑到这里来了?”灵儿委屈的直掉眼泪:“师父,都是徒儿没本事,我也登台唱了几场,开始的时候也没人说什么,后来就有人起哄说不行不行,我们是冲着赛冰清小玉儿的名号来的,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来糊弄大伙,跟嫩黄瓜似的,有什么味道?都嚷嚷着退票,班主无法,只好一个人喝闷酒,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有人劝班主务必要请师父回去,班主叹道:小玉儿自从看着她长大,岂有不知她的性情?看准的事儿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心里有苦就向菩萨诉一诉,也许就好了。让徒儿买些师父素日里最爱吃的点心,还有那个威廉姆斯天天两杯咖啡的送着,班主还说,师父若是回去,灵儿便一同回,若是不回,灵儿便留下来伺候师父,这个戏班子也就散了。”小玉儿搀扶起灵儿,二人搂在一起哭作一团。

慧能慧空上前劝道:“小施主,你师父才好些,你又来招她,灵儿闻言忙止了泪,端过食盒取出两杯咖啡说:“那个威廉,鲜花、咖啡天天的送,跟蜜蜂似的,嗡嗡的叫,撵都撵不走。”小玉儿道:“不知道我不爱喝咖啡,有人比作苍蝇的,谁将男人比成蜜蜂?”灵儿笑道:“他说日子久了,师父会爱上喝咖啡的。说他象蜜蜂,我们就是鲜花,他若是苍蝇,我们成什么了?”说着将咖啡递给慧能慧空道:“两位小师父尝尝,这个是猫屎味的,这个是鸟粪味的。”慧能慧空听了吃吃笑道:“是鸟巢,不是鸟粪。”灵儿道:“灵儿年纪小,不懂什么鸟巢鸟粪的,都鸟巢了还能没点鸟粪味?两位小师父快些喝,凉了味道就不好了。”慧能道:“佛规是不能吃这些重味、有刺激之物的。”灵儿只好作罢,又取出一碟如凝脂般的奶酪递给二人,慧能慧空道:“快些让你师父先吃,她两天还没用斋饭呢!”小玉儿拿起窝窝头,说:“那些个早吃腻了,我吃这个就行。两位师兄也不过十六七岁,若是在家里还搂着妈妈的脖子撒娇呢,这个算不的荤腥,菩萨不会怪罪的。”慧能慧空听了,眼圈红红的,见如玉般的奶酪实在诱人,都是极清极俊的女孩儿,美食面前岂有不咽口水的?于是二人一人一块,一小口一小口很仔细小心的吃了。尔后二人向灵儿施了一礼:“多谢小施主!”灵儿道:“这有什么?明儿想吃我还来给你们带。”慧空道:“师弟,说心里话,我们还是希望你重返戏台,灵儿,照顾好师父,我们诵经去了,看好你哟!”灵儿道:“有那么一天,灵儿一定给两位小师父备好点心,最好的包房,两位小师父可不要爽约哦!”两人答应着出去了。

掌灯时分,灵儿见油灯劈啪作响,正欲上前剪灯花,小玉儿道:“由着它,一会儿你先歇息,灯太亮怕是刺眼。”灵儿道:“师父不睡,哪里有徒弟先睡的道理?”小玉儿并不答言,盘腿坐在蒲团上,敲了一下木鱼,那声音乘着夜色愈发清脆响亮,小玉儿的心猛然一惊,只好轻轻的慢慢儿的敲,又觉双膝酸痛,怎么都不是味儿,忙呼:“灵儿,快扶为师起来!”灵儿扶起小玉儿道:“师父,怎么了?”小玉儿道:“为师唱念坐打功夫也算可以,如何这一小会腿都麻了?”灵儿偷笑道:“可见师父与佛门无缘,吃不了这碗斋饭!”小玉儿嗔道:“多嘴!”忽听门外有女子吟道:

“欲剪灯花嫌太明,欲敲木鱼恐响声。 蒲团虽圆难坐定,教人如何诵真经?” 灵儿问道:“谁呀?”打开房门时,只见李若兰一身素衣,不妆不点不描不画,旁边的侍琴打着伞,二人站在濛濛细雨里,如同仙雾里走来的仙子一般。李若兰笑盈盈道:“怎么,也不让客人到屋里坐一会?”灵儿回过神来,忙将李若兰请到屋里,侍琴收了伞,灵儿接过雨伞,抖一抖上面的雨水,让侍琴里面坐,侍琴笑了笑找个角落一旁坐下。灵儿搬来椅子,给李若兰让座:“大奶奶请坐,这儿连像样的茶具也没有,奶奶莫见笑!”李若兰道:“不必见外,今年几岁了,读过什么书,家中还有什么人?”灵儿一一回答。小玉儿坐在炕头,李若兰望着小玉儿道:“妹妹这两日可是清减了不少,有什么想不开的,给姐姐说说看。”小玉儿眼泪立刻下来了,忙扭过头,擦了泪道:“施主如此称呼,实不敢当,贫尼法号清静心。”李若兰道:“妹妹可以不把我当姐姐,我若不是把你当妹妹,也犯不着三更半夜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往小处说,若论儿女私情,你们俩个也好了三年多了,见你们台上台下眉目传情的,我何尝不是酸溜溜,心不甘情不愿的?可这世道就这样,男人不三妻四妾的,反倒不正常,想想心就平了气也顺了。原本打算等孩子满月了,忙过这一阵子,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你来跟姐姐作个伴儿,也不分你我彼此东西厢房什么的。妹妹却一赌气来这作姑子了,清静心,妹妹能静下心?一个在家中对月长叹,一个在庵里临风洒泪,我不来劝和,倒显得姐姐眼里容不下人似的。”小玉儿柳眉紧锁,杏眼迷离且含秋水一池:“事儿都过去了,还提它作什么?”李若兰道:“往大处讲,妹妹的红衣大炮着实让准葛尔吃尽苦头,然其恼羞成怒,多方怂恿、勾结他部数万大军,又有沙俄火力支援,今冬明春意欲与我决一死战。少不得还要妹妹帮忙。”小玉儿道:“我已皈依佛门,世俗之事不好再过问,再说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帮什么忙呢?”李若兰道:“戏台上妹妹是何等的威风凛凛,好一个一人能抵十万的兵!姐姐我又是何等的艳羡不已!而今妹妹的壮志凌云呢?这两年我也来此参禅悟道,与主持妙音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故赐名妙清。修行不是打坐也不是念经,更不是穿着袈裟、披着道袍住在寺庙道观里,修行是让我们保持一颗觉察的心,在滚滚红尘中有一颗清静的心,便是最高境界。当然,打坐、诵经、冥想,皆可加快修行的步伐。身披袈裟、口诵佛号,就是结缘修行,乃是用外在加持普众的信念,如果可以通达,一切皆为修行的道具。所谓修行不过是向外看世界,向内看自已罢了!”小玉儿听了心里暗服,精神为之一振道:“大奶奶要我做什么?”李若兰道:“妹妹就不能叫我一声姐姐?”小玉儿粉脸一红道:“不能,奶奶抬举我,而我不能不识抬举。”李若兰道:“真性情也!日前边关准葛尔部有沙俄供给的火铳,杀伤力极强,红衣大炮只可远战,一旦敌人冲进来便无能为力,妹妹有外国朋友,又是兵工世家,听说新近发明了机关炮,十分紧俏,若是官家订购,繁文媷节的走形式走过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拿的下来订单。妹妹可否劳动贵足,亲自出马以解朝廷之急如何?”小玉儿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

李若兰示意侍琴,侍琴会意,从包中取出几张大额银票交给小玉儿,李若兰道:“这打仗是最烧钱的,朝廷虽没钱,这军需物质万万马虎不得,咱们爷上奏太子,太子又奏明皇上,很快就会嘉奖妹妹你返巾帼里的英雄,这就是爷从前线带来的五万两银票,其中一万两是妹妹的,朝廷务必要还。”说着抽出一张银票,剩下的几张一并交给小玉儿。

小玉儿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捐出去的岂有再收回之理?”李若兰笑道:“谁何曾见过抬嫁妆的还随礼的?时候也不早了,耽搁了妹妹的清修,该打!”小玉儿难为情道:“大奶奶又在说笑了!”李若兰边说边往外走,师徒二人将她们送到门外,清泉领几个小厮在门槛下等候,眼见李若兰上了马车,二人回到屋子里来。

灵儿坐在榻上睁着大眼睛发楞,小玉儿道:“还不准备歇息,你发的什么呆?”灵儿道:“大奶奶多好,长的跟天仙似的,说话又温柔又好听,不端大奶奶的架儿,也不端主子小姐的款。可惜啊!”小玉儿挨着灵儿坐下,将头靠在灵儿肩上,问:“你又要说什么?”灵儿叹口气道:“只可惜有的人放着二奶奶不当,偏偏要来和古佛青灯为伴,夏公子对师父好是该的,哪有当大奶奶的来为自已丈夫保媒拉纤的?是不是好的过了头?”小玉儿道:“大奶奶的学识、风度、雅量,自是没的挑,不是为师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我只觉得大奶奶是在向下兼容你,说什么都绵里藏针、滴水不漏,处处为人着想又似乎处处掣肘,仿佛一潭水,既清澈明亮又深不见底,为师也算聪明伶俐的,在她面前却唯唯喏喏,有些抬不起来头来!”

灵儿道:“师父,想多了罢?若是师父再犹豫不决,对夏公子那样冷淡,等他收回所有的好,便是有遗憾,可有比起丢失尊严更要紧的么?”小玉儿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懂这么多?谁教你的?”灵儿笑道:“戏文里学的!”说着忽觉困意袭来伸了个懒腰,竟然倒下呼呼睡去,小玉儿拉过褥子给灵儿轻轻盖上,睁着大眼晴望着窗外,到五更方才迷迷糊糊沉沉睡去。

清晨,竹林里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唤醒了昏睡中的小玉儿,见天色放晴忙坐起拢了拢秀发,脱去青衣,换了来时的衣服,将青衣周周正正叠好,双手托着走出门去

。妙音已在院子里扫地,见此情景心里早已明白三分,小玉儿走到妙音跟前竟然无言以对,朱唇嗫嚅了半日方结结巴巴道:“师太,我……,我……”妙音一挥手道:“不用说,无论怎么做,都是对的。”小玉儿道:“师太,小女子实是世间凡人,为俗务所绊,无缘聆听佛祖教诲,望师太见谅!”说着将青衣递过去,妙音接了青衣,此时灵儿揉着眼睛走来搀扶师父,小小玉儿道:“如有来生,小女子还来听师太教诲,我走了。”妙音道:“ 无论前方黄尘飞扬还是静水无波,就这么走下去,若有世事轮回,你我莲花台上相遇,你洁白如玉、端静安素,贫尼流彩溢金、慈悲祥和。 阿弥陀佛!”小玉儿眼噙着泪水深施一礼道:“师太,就此别过!”妙音道:“走罢,走罢,红尘炼心!”

师徒二人一步三回头走出寺院大门,只见门外停着一辆华轩盖的马车,看见二人出来,从马车上跳下一人,小玉儿惊讶道:“威廉姆斯,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威廉姆斯耸耸肩道:“中国有一首诗很美很美,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通一点犀。”小玉儿哈哈笑道:“那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威廉姆斯皱眉道:“你确定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小玉儿道:“确定!是一点通!”威廉姆斯一本正经地用手指指自已的心又指指小玉儿道:“是一点通,我也这么认为!”小玉儿恍然大悟:“少臭美!”威廉姆斯道:“何为对的人?佛曰,一见你,就笑的人。一见,你就笑的人!蜜丝玉,这几日眼睛都哭肿了,看着你笑,今天还真来对了!” 小玉儿道:“学了几首歪诗,就来撩妹?你还没回答我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威廉姆斯道:“请上车,边走边说。”说着从马车上取出一个小杌子,扶两人上了车,又放下车幔,轻扬马鞭,马车便在马蹄“得、得”声中远去。

小玉儿几日未曾入睡,马车微晃之中渐渐的闭上美目,等醒来之时,只觉一阵花香袭来,拨开车幔向外看时,但见满山遍野花团锦簇,一朵朵大红色的郁金香笔直的挺立着,威廉姆斯下车将二人搀扶下来,小玉儿有些不相信自已的眼睛:“我不是在做梦罢?我怎么不知道天下还有这么美的地方?!”灵儿道:“师父,是不是做梦,掐一下不就知道了?”小玉儿使劲掐了一下:“不痛,真的是做梦!”威廉姆斯道:“蜜丝玉,你掐的是我!”小玉儿低头见方才威廉姆斯搀扶自已下车的手还未松开,可不是掐的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威廉姆斯,我不是有意的!这是在哪里?”威廉姆斯道:“这是我特地为美丽的小姐建造的花园。”小玉儿道:“哦,威廉姆斯,你恋爱了,不知道哪位小姐这么有福。”威廉姆斯道:“我说这是送你的,你信么?”小玉儿道:“送我的?为什么?”威廉姆斯道:“ 我知道你很苦也很累,这几日又几乎崩溃,台上演的都是别人,只有这里,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你自已,baby,而我一直都在!” 几句话正说到小玉儿心窝里,立时感动的稀里哗啦:“威廉姆斯,你弄哭我了!”威廉姆斯掏出手帕,叠成方胜儿递给小玉儿,小玉儿摇一摇头,说:“谢谢你,我自已有。”说着擦干了眼泪道:“威廉姆斯,我……”威廉姆斯遒:“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小玉儿道:“是的,可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利用这份情谊来增加你的负罪感,可是……”威廉姆斯道:“可是为了你的国家又不得不这样做是么?”小玉儿双手绞着丝帕道:“谢谢你的理解。”威廉姆斯道:“上次卖给你十门大炮,我就栽了百万棵郁金香,看见了么?这满山的火红色正是那些亡者的鲜血染成的,只有拼命的种花,我的罪恶感才轻一些。”小玉儿道:“对不起,威廉姆斯!”威廉姆斯道:“没什么,这不是哪个人的错,要我怎么做?”小玉儿道:“听说你们又有了新型武器,叫什么机关炮的?”威廉姆斯道:“来到这里也算到家了,何不到家中小坐,慢慢的说?”小玉儿奇道:“家?谁的家?”威廉姆斯道:你往这边看!“小玉儿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坞中几座新亭依山而建,山腰之亭谓之半山亭,南山坡之亭谓之眺月亭,花丛之亭谓之赏花亭。各式亭子造无定式,或三角或四角或五角或梅花或横圭或八角或十字随意合宜而建,无一雷同,山坳平坦开阔处有一三层西式洋楼,三人步入院内,但只见金柳垂地,翠柏耸夭,一亩见方池塘正于院中央,亭、廊、阁、榭前端皆凌空架于塘中,山中小溪为池水源头,池旁以乱石为路,植以细竹野藤,树荫下丹顶鹤悠闲剔翎,池塘中朱鱼铈鲤碧藻鸳鸯戏水。更兼怪石林立或瘦或漏或透或皱,或晶莹玉润如二八娇娥或表皮皴裂如八旬老妪,尺咫之间尽显山水之趣也!池塘以东有隔水净廊可渡,以西梁以曲折石板小桥可踱,涉水点以块石则可步!灵儿拍手道:“好美的庭院!不知道谁有福气住在这里。”威廉姆斯道:“要不要进屋子里看一下?”小玉儿见柳荫下汉白玉的桌凳十分精制,便走了过去,坐下道:“就坐这儿,说话多敞亮。”说着掏出那五万两银票递给威廉姆斯道:“不多不少,刚刚五万,什么时候交货?”威廉姆斯招手,两个佣人送耒了茶水。一一斟了茶,小玉儿起身致礼并致谢。

威廉姆斯道:“这是一笔大单,我必须回国亲自督促,尽量在中秋节将货交到你手上,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这里的花和房子都归你了。”小玉儿道:“咸廉姆斯,你不要吓我,中国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你帮助我的国家,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连一口茶水也没有敬过你,我怎么能接收如此贵重的馈赠呢?”威廉姆斯道:“就知道说送你是不会要的,我是要你们住在这里,帮我打理这些花儿,我罪孽深重,就只当替我赎罪可好?当然会给你配上十个花匠,你动动嘴就成!”小玉儿笑道:“这才象话,打理花花草草是我一生的挚爱,我突然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威廉姆斯道:“有话请讲!”小玉儿道:“我真的喜欢这里,不知道这个山谷你花多少银子?”威廉姆斯道“两万多不到三万,怎么了?”小玉儿道:“我打算把这里的花花草买下来,可是现在身无分文,若是你相信我,每月还一千银子,三年付清可好?”威廉姆斯道:“一年一万二,三年就是三万六,用不了这么多,二万四就可以了。”小玉儿道:“不行,一定三万六,目前只能先欠着你了。”威廉姆斯笑道:“蜜丝玉,你永远欠着我的!”小玉儿道:“很报歉,威廉姆斯。”威廉姆斯道:“要不然这五万银票我先收两万订金,剩下的三万你先拿着,等交货时再给我也一样。这么美丽的小姐手里没几个钱还怎么过?”小玉儿道:“再没钱也不能打这个钱的主意,穷也好富也罢,有这些花儿作伴,吃糠咽菜都挺好的。”威廉姆斯道:“这里也只有象你花仙子一般的女孩才能住,你只管放心住在这里好了,给你安排好了四个护院的家丁,六个女花匠,吃穿用度一概俱全。我三天后回国,你随时可以搬这里住。”

小玉儿道:“谢谢你,威廉姆斯,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回去后也别只带枪呀炮呀什么的,是不是带个洋媳妇来,金发碧眼的,多美!”威廉姆斯无可奈何道:“会的,看能不能把你比下去?”小玉儿笑道:“那就……”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伸出手一击掌:“那就一言为定!”小玉儿道:“我们就回去了,跟班主赔个不是,这个月还有四五天,下个月就搬过来了,月供的银子存在哪个钱庄?”威廉姆斯道:“急什么?等我回来再说不迟。”小玉儿道:“听说你们洋人出去吃饭喝咖啡,付账时泾渭分明,一人一半,我这要是断了月供,不知道某人会不会食不甘味呢!”威廉姆斯笑道:“这倒是真的,不过我若是带着这五万银子玩失踪,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哭的花容失色呢?”小玉儿笑道:“这也不假,岂止是哭,怕是要了命了。说的都是玩话,不过讲真,一切都缘于信任二字,威廉姆斯,你是我一生的朋友!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奇怪,你中文说的怎么这么好?闭上眼睛听还真不敢相信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大人能把汉语说的这么溜。”威廉姆斯道:“我的外婆就是中国姑娘,打小就教我中文,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所以我喜欢中国文化,诗词歌赋、一山一水、一带一路,还有中国菜,当然更喜欢中国的女孩儿。”小玉儿道:“喜欢中国女孩儿?过两年将徒弟灵儿许配给你,如何?”灵儿羞红了脸,撅着嘴不依了:“师父,你们说你们的。何必拉扯上我?”威廉姆斯笑道:“蜜丝玉,我说喜欢中国女孩,指的是少女,可不是幼女!”灵儿一听又不乐意了:“谁是幼女?我还说你是龄前儿童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二人拿灵儿寻开心,惹的灵儿使小性怒怼,威廉姆斯忙作小儿状赔不是:“大小姐,原谅小弟牙口没长齐整,说话不知深浅进退,大小姐若不嫌手疼,打小弟两个嘴巴子,以解心头之恨,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说的二人都笑了。灵儿道:“好你个油嘴的滑头,一口一个大小姐,我有哪么大么?”小玉儿笑道:“听听这红口白牙厉不厉害?再瞧瞧这模样、这身段,明年后年就出落成如花似玉大姑娘了,这样一等一标致的美人儿,错过了,可再也没有了!”威廉姆斯道:“这下我大可放心了!”小玉儿道:“此话怎讲?”威廉姆斯道:“这里的花交给你是找对人了!”小玉儿不解道:“几个意思啊?” 威廉姆斯道:“你想想看,能将一个黄毛丫头调理的跟鲜花嫩柳似的,明个这些花还不都成了花仙花王?”小玉儿向灵儿道:“黄毛丫头,听见没?夸你哩!”灵儿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绕弯子骂人,师父养的花成了仙,教的徒弟岂不是成了精!”小玉儿笑道:“你这个多心的,真真小人精。师父怎么就没往这儿想?愈发的教不了你,赶明儿跟洋大人走罢!”灵儿赌气道:“师父,不理你了!”威廉姆斯笑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讲?”小玉儿道:“请讲!”威廉姆斯道:“此次回国,我想带灵儿回去。”小玉儿笑道:“不是罢?你也太心急了!带灵儿回去干嘛呢?”威廉姆斯道:“灵儿聪明伶俐,她应该有更多的学习机会,回我们大不列颠英国,会让她学习很多东西。”小玉儿道:“威廉,你有没有搞错?想我泱泱大国千百年来都是八方来贺,谁愿意到你们那荒芜野蛮之地?”威廉姆斯道:“美丽的小姐,我承认大中国曾经辉煌过,但自唐宋以来国运日渐哀落,四大发明是中国的骄傲但也属于人类文明,如火药,你们还只是生产烟花、炮仗,可是西方早已用于枪炮,一旦西方政客野心勃勃,中国虽大难免成为午羊任人宰割。眼下你们穷人家的孩子迫于无奈才出去留学,假以时日恐怕只有富人才去的起呢!”小玉儿向灵儿道:“灵儿,你可愿意去大不列颠去学习制造枪呀炮呀杀人的利器?”

灵儿冷笑道:“虚伪!一手满世界的栽花赎罪,这会儿一手又要去造什么杀人利器,我才不要去!”威廉姆斯颇有些尴尬道:“并没有要你去杀人,你们只自我陶醉于吱吱呀呀的手摇车,纺织、印染、采矿、冶金, 还有歌剧、戏剧、芭蕾、钢琴、舞蹈,要学的太多太多了,眼下虽无几人愿意前往,假以时日,会有许多有识之士,将儿女送往西方学习的!”

小玉儿向灵儿道:“怎么样?你可愿意跟洋大人出国开开眼?”灵儿低着头,手里绞着衣角,半日方道:“我若是走了,谁来侍候师父?”小玉儿笑道:“我年纪轻轻好胳膊好腿的,你侍候我什么?等你出息了,再回来孝敬我不迟。只是那里都是高鼻子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到时别忘了师父!”灵儿愈发的脸红,灵儿向来牙利齿此时却忸怩起来:“师父……”小玉儿哈哈笑道:“不逗你了,威廉,帮了这么多忙,不知怎么感谢你,明儿请你吃大餐呢还是请你听我唱戏呢?”威廉姆斯道:“今天你挺高兴的,不如在这里清唱几句,如何?”小玉儿听了,原本灿若明霞艳如桃花的脸暗淡下来,灵儿见师父不痛快,就不依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师父的清唱,只唱一个人听,不三不四的,不是谁都能听的!”威廉姆斯怅然若失道:“对不起,蜜斯玉。”小玉儿长吁了一口气道:“灵儿,你就不能对威廉客气些?威廉先生,临行前到全济南最大的酒楼,能谢你的,也只有请你吃一顿了。”威廉姆斯道:“不用,等我回来,再请不迟。”

小玉儿笑道:“时候不早了,这里花团锦簇、香气扑鼻的,宛如仙境,真的是乐不思蜀了!灵儿,咱们回罢?”二人上了马车,威廉姆斯将她们送到戏楼。

又过了几日,送走了威廉姆斯和灵儿,小玉儿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将师父接到山谷的小楼里,自已则不分昼夜的演戏,演完花旦,不时客窜一下青衣,每日有百余两银子的进项,除孝敬师父和日常开支,其余皆存入钱庄,只想早些买下山谷,有个属于自已的家园。

至此,小玉儿无论演出多晚,必乘车返回山谷给师父作伴。这日刚过五更,小玉儿便穿衣下床,也不顾梧桐滴露,林下风至。望着满眼的花儿怔怔发呆,忽觉有人从身后给披了件衣衫,回头看时正是师父,忙道:“师父,这么早就起来了?想必是徒儿惊扰了师父的清梦。”小玉儿口中的师父前文已有所交代,因遭人陷害毁了嗓子,娘家复姓欧阳单一个字冰,给小玉儿起艺名赛冰清,也是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超过自已。因素日里持技而傲,冷脸冷面从不与人多说一句话,故有冰美人之称,也易招人嫉恨,左不过二十五六,生的是柳眉杏眼,肤如映雪,脸比秋月还白,眼比春水犹清。欧阳冰嗓音低沉而沙哑:“为师见你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日子久了,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是不是夏公子又欺负你了?”小玉儿道:“师父,没有的事儿。”欧阳冰道:“休想瞒过我的眼晴,你青春年少,一个怀春的妙龄女孩儿,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擦出点火花也无可厚非,有点磕磕绊伴,吵个嘴什么的也是有的,且莫性子一上来就不理人家,心若是凉了,再捂热可就难了!”小玉儿道:“师父,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少了些什么。”欧阳冰道:“论长相模样,你们是万里不一,真真英雄配美人,徒儿的心病便是觉得我们不过戏子,人家是王侯将相,怎么能没有自知之明?如果你心里感到委曲,为师见那洋大人也挺好的,高高大大,既阳光又帅气,天天围着你打转,又不难为你,可真是少有!”小玉儿悄声儿道:“可是徒儿已经是夏公子的人了,一颗心也不能分成两瓣儿,若是再回头找威廉姆斯,岂不是对他太不公平!”欧阳冰淡然一笑道:“我的儿,就知你心实,洋人可不讲这个,非处子则不洁?岂不闻大厦成而工者先坐,八珍具则厨者先尝?珍品都是历练出来的,好的女人也是历经坎坷才能愈发成熟。”小玉儿道:“理是不错,可徒儿一时还做不到!”

欧阳冰叹道:“那为什么宁愿到庙里去当姑子也不坐夏家的花轿?‘’小玉儿道;‘’他只是在空虚寂寞时遇见了我,而徒儿却当了真,那天望见他们夫妻二人是那么般配,倾刻间我就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多余,徒儿便万念俱灰,师父也知道徒儿是个骄傲的人,岂能生活在他人中间仰人鼻息?‘’欧阳冰叹道;‘’若爱一人深入骨,再无他人可入心!为师看的出夏公子真的喜欢你,或许当他正准备仗剑走天涯,碰见了你,于是就卖了剑当了马,准备迎接你时,一转身不见了你,让他情何以堪?为师劝不了你,我不知你和夏公子之间发生过什么,有过什么误会,可是你们是交换过灵魂的人,无论如何从来都不会失去过,哪怕渐行渐远,依然是彼此身上的血肉,永远都是彼此心里横着走的人,无可救药,也无可替代!”小玉儿心存感激道:“谢师父理解,谢师父教诲!”欧阳冰道:“天还未放亮,常言说骑马坐轿不如黎明睡会觉,回去再眯一会儿,徒儿若是累垮了,让为师指望哪个?”一语未了,只见花丛中蹿出四个蒙面大汉,将二人双手反剪拿住,低声喝道:“别出声,跟我们走一趟!”二人戏文里演的多了,自是见怪不怪临危不惧,小玉儿道:“几位好汉,不知是哪路英雄?”蒙面人将刀往小玉儿脖子上一横喝斥道:“少废话,快走!”小玉儿道:“这位英雄,小女子手里还有些银两,给兄弟们买些酒吃!”几个人也不搭理,推搡着就走,小玉儿忙道:“小女子若是结了什么梁子,冤有头,债有主,请放开我师父,若是师父得罪了各位英雄,小女子愿代师父受过!”几人不听,更是加快脚步,小女儿猛地停住脚步,厉声道:“如不放了我师父,小女子即刻咬舌自尽,让你们徒劳无功而返!”四人交换一下眼色,一人猛地一掌将欧阳冰打晕在地,小玉儿还没喊出声被捂着嘴蒙了面,缚手缚脚塞进路旁马车,向北飞奔而去。

马车也不知道颠簸了几天,终于来到草原上一个蒙古包里,有人给他小玉儿松开双脚,进了蒙古包。几个大汉明火执杖的站在两旁,一个首领从虎皮櫈上站起身,走到小玉儿身旁道:“来人,摘去蒙面布。”一人上前除去小玉儿眼上的黑布,这个首领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赛冰清,小玉儿,名震四方的角儿,今日得见仙颜,果然非同凡响,我们大草原向来好客,来人,看座,上最好的奶茶、马奶酒、烤全羊,安排!”小玉儿伸出被束的双手冷笑道:“你们草原就是这样待客的?”首领一拍脑门道:“还不快些给小姐松绑!”又上来一人取出腰间匕首只一挑,小玉儿腕上的绳子便应声落地,首领道:“想必小姐也是头回来草原,这大草原风光如何?”小玉儿冷笑道:“可不是头一回来?还是头一回蒙面捆着来的,大草原的美丽的风景自然看不着,可姑奶奶鼻子却是灵通的很,倒嗅出豺狼的味道来了!”首领哈哈大笑道:“姑娘的小嘴可比我们勇士的尖刀还厉害,不过我喜欢!等会吃过饭让姑娘们带你出去走走,切莫坏了大草原勇士好客的名声!”说着一击掌,几个侍者抬来各式点心,摆满了一桌,两人抬了一只烤全羊往桌子中央一放,首领大手一挥道:“姑娘,我尊贵的客人,请!”小玉儿在路上有一顿没一顿的,早已饥肠辘辘,见那烤全羊金灿灿甚是诱人,咽了口水走上前一把拧下一只羊腿,一口肉一口奶茶一个人大快朵颐,吃的好不痛快!吃毕,咂咂嘴似乎意犹未尽,又饮了一碗马奶酒,方觉酒足饭饱,打了一个饱嗝,见那个首领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已,想起刚刚吃相一定大为不雅,不好意思笑道:“谢谢将军盛情款待,你们大老远把姑奶奶绑来,该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吃烤全羊,也不是为了听我唱戏罢?”那首领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如果喜欢这里,天苍苍、野茫茫,大草原就是姑娘的大戏台,这里有数不尽的牛羊,都是姑娘的餐桌上的美味,这些仆人都听姑娘的使唤。如若不嫌弃,在下愿认姑娘当义女,你就是草原最美丽最高傲的公主!”小玉儿道:“听起来似乎还不错,不知你是什么人?”旁边的人道:“这是我们的大汗。”小玉儿道:“大名鼎鼎的葛尔丹?‘’首领朝天一抱拳:‘’那是先父。‘’小玉儿道:‘大汗果然仪表堂堂,堪称草原第一勇士,大汗有什么话请直说,不必绕弯子。”大汗道:“好!我就喜欢爽快的人,小姐神通广大,不知可否帮个忙?”小玉儿道:“我不过一个唱戏的,大汗也太抬举我了!”大汗道:“听说小姐有洋人朋友,可否借小姐贵手买些枪炮?本王定当重谢!”小玉儿道:“对不起大汗,恕我无能为力,实在是爱莫能助!”大汗笑道:“姑娘的眼睛如草原夜空的星星,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有如此清澈美丽眼神的人是不会撒谎的!朝廷的十门大炮不是姑娘向洋人买的?不知多少勇士倒在洋枪洋炮之下,姑娘怎么就不能帮本王买些枪炮呢?”

小玉儿道:“若无战事,我挺喜欢这里的大草原,也愿意和大汗交个朋友,朝廷买的枪炮是用来保家卫国,消灭豺狼虎豹的,大汗要枪要炮总该不会是搂草打兔子罢?再说大汗有沙皇火力支持,还怕甚么?‘’大汗道:‘’不提沙皇本王也不生气,近日跟朝廷勾结,不再向本王提供军火,比起日不落的利枪利炮洋毛子的火铳还真的只能搂草打兔子!看来谁都靠不住,只有拳头硬才是王道!‘’小玉儿道:‘’大汗已占领西域数以百计的城池,如何还不知足?又来犯我中华?‘’大汗哈哈笑道:‘’这才到了哪里?草原第一勇士第一巴特鲁是战神成吉思汗,想当年征战欧洲,征服全世界,真可谓所向披糜、战无不胜。这才是真正的草原男人!‘’

小玉儿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欧洲诸国不过弹丸之地,人心不齐各自为政,逐个击破也非难事,如今时过境迁,大汗想凭数万人马攻占神州大地,殊不知我大中华万万同胞早已齐心协力,城池更是固若金汤,便是侥幸攻破,大汗数万人马也是孤军奋战,势必成为待宰羔羊,望大汗三思,以黎民百姓为重,万勿再起战事以免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大汗道:‘’如此说来,小姐断然不肯出手相助了?‘’小玉儿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如此美不胜收的蓝天白云,望大汗垂怜苍天好生之德,小女子已经帮助朝廷买了枪炮就是为了止战,若是再帮大汗买枪买炮难免又要祸起萧薔,实有再度燃起战端、烈火烹油之嫌。果真如此,别说大汗瞧不起小女子,就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小玉儿不卑不亢有据有礼有节,那大汗只有心下暗服,道:‘’战争是男人的事,本王原来对姑娘颇有微词,唱戏就好好的唱戏,何必染指男人之间的战争?既已介入不过为了几个银子罢了。今见姑娘慷慨陈词,本王无言以对,既来之则安之,本王陪姑娘帐外走一走,领略一下塞北风光,何如?‘’小玉儿笑道:‘’大汗,我有理由拒绝么?‘’

两人遂一前一后走出帐外,只见那芳草遍地,不知名的小花开的满眼皆是,清风和着野花、小草的芬芳直扑心田,令人心神荡漾!大汗一指眼前辽阔的草原道:‘’本王原是准备将这千里草原送给姑娘的,只可惜……‘’小玉儿道:‘’只可惜小女子德薄,没有福气消受。‘’大汗道:‘’姑娘还是个女娃娃,本王也曾阅人无数,可是见到姑娘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分明头次见面,就好像一见如故的老友。以后这大草原就是姑娘的家,你想来便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何?‘’小玉儿道:‘’承蒙大汗错爱,小女子何德何能,竟得大汗如此垂怜?若是两国交好,永无战事,小女子或可以友身份前来拜访,若是开战,小女子便无理由也无借口,更无任何身份来此观光赏景。‘’

大汗道:‘’本王明白姑娘的用心良苦,可是已断无可能!‘’小玉儿道:‘’难道两国非要刀枪相见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大汗道:‘’姑娘方才说我等豺狼也好虎豹也罢,我们就是雄鹰就是虎狼,祖祖辈辈生活在马背上,渴则以鲜血为饮,饿则啖生肉为食,向来骁勇善战,姑娘你说能让骑着骏马举着弯刀嗷嗷叫的勇士们停下来吗?‘’小玉儿明白这世代的深仇大恨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想着血腥的厮杀场面,一股从未有过莫名的恐惧袭来,不由双手紧紧抱住柔柔香肩,两只大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大汗,那大汗一生驰骋草原,所见女子大都沷辣如男人般骑马射箭喝酒,见小玉儿如羔羊般柔弱可怜,心中涌起万般疼惜和柔情:‘’还不知道姑娘真实姓名,可否告知?‘’小玉儿道:‘’自幼跟师父学艺,早忘了姓甚名谁,只有一个艺名儿。‘’大汗叹道:‘’原来是个苦命人, 本王也命苦!‘’小玉儿道:‘’大汗贵为草原之尊,何出此言?‘’大汗道:‘’本王命里无女,没有女儿绕膝搂脖撒娇儿!‘’小玉儿笑道:‘’只道大汗仪表堂堂十分威武,乃铁骨铮铮的硬汉,殊不知更有侠骨柔情!‘’大汗无奈苦笑道:‘’也许正是你们汉人说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再也不敢奢求有一个象你这样的女儿。‘’小玉儿道:‘’大汗春秋正盛,何愁没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格格?‘’大汗摇一摇头,眼睛遥望远方有些茫然若失:‘’姑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当然本王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光明磊落,但为了草原汉子种族不灭,本王必须这么做,就是要用姑娘换一个人。‘’

小玉儿道:‘’大汗要换什么人?‘’大汗道:‘’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本王保证姑娘毫发无损。‘’小玉儿还欲说时,只见两个婢女走来道:‘’禀告大汗,夫人听说请来了泉城名角,想见这位姑娘。‘’大汗向小玉儿道:‘’姑娘同她俩去见夫人罢。‘’小玉儿遂同二位来至一华丽的蒙古包内,只见桌椅香案皆内地风格,精巧风雅,小玉儿正纳闷民风粗犷们大草原家具还能如此别致, 此时珠帘一挑,一位女子从内室走来,那女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生的是芙蓉面,柳叶眉体态略丰具春牡丹之端庄,神情淡然则更有秋海棠之冷艳。那女子走上前拉了小玉儿的手道:‘’真的还不曾见如此标致的美人,我瞧着妹妹就面善,几岁了?‘’小玉儿道:‘’回夫人的话,小女子年方二八。‘’那夫人上下打量着她,小玉儿虽然见多识广也被瞧的不好意思起来。那夫人道:‘’这几个跑马的汉子着实可恶,一点也不知道惜香怜玉,这么多天一路风尘,将妹妹折腾成什么样子?吉秀,吉丽,洗澡水准备好没有?将新衣服拿来。‘’二人道:‘’回夫人,洗澡水早已经备好,姑娘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夫人嗔道:‘’啰嗦,妹妹这身段穿什么不好看?只管拿了来便是。‘’小玉儿道:‘’夫人如此厚待,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只是……‘’夫人道:‘’只是什么?‘’小玉儿道:‘’小女子毛病多,不管台上台下从来只穿汉服,不着胡装。‘’夫人道:‘’妹妹看我浑身上下,可有半点胡装?‘’小玉儿道:‘’是夫人的美貌惊艳到了我,哪里还留意夫人穿什么衣服?‘’夫人笑嘻嘻道:‘’我们大草原酿的百花蜜都没有妹妹这小嘴甜。‘’言罢,遂令吉秀、吉丽二人带小玉儿到内室沐浴。

小玉儿来到两个汉白玉砌成的浴池前,只见一个池内盛了半池的牛奶,另一个水面氤氲,雾气缭绕,漂着各色的花瓣儿,吉秀、吉丽道:‘’我们这里太草原牛奶多的喝不完,姑娘只有凑合着洗澡了,水是雪山无根之水,比牛奶还金贵呢。‘’小玉儿暗忖:自己不过一戏子,自幼受尽白眼,何曾有过如此公主般的待遇?那夫人也是汗人,瞧着面善的紧,不会有害人之心,管他呢!先尝尝这牛奶浴是什么滋味,明儿天塌下来,也不枉世上走一遭。想着脱去衣衫,两个人搀着迈进牛奶池,但见小玉儿挺挺的胸儿细细的腰儿翘翘的臀儿笔直的腿儿,如一座冰雕玉像慢慢融化在炼乳里,吉秀、吉丽不觉呆了:‘’姑娘美的让我俩睁不开眼睛,愈发的该去扫羊圈了,连伺候姑娘的资格都没有了。‘’小玉儿道:‘’多谢两位姐姐,我是沦落之人,又不是千金之体,怎敢烦劳姐姐?我自己来就好了。‘’

两人道:‘’夫人交待好生服侍姑娘,若是有半点差池,又恐夫人责怪,按理说我俩该谢谢姑娘才是。‘’小玉儿道:‘’两位姐姐谢我什么?‘’二人笑道:‘’见了姑娘,我们才知道,象姑娘这样极清极俊极标致的美人,不只是瑶台有,咱们凡间也有哩!‘’小玉儿想想一路风尘仆仆担惊受怕,今儿似乎什么都值了。想着想着不觉困意袭来,竟然美美睡去。但见兰汤滟滟,小玉儿躺在其中,如三尺寒玉浸明泉!待小玉儿醒来之时,浑身已经被两人用亚麻布拭得遍体通红,吉秀吉丽见她睁开眼,笑道:‘’姑娘睡得好沉!幸亏我俩不是歹人,否则要将姑娘吃了呢!‘’小玉儿道:‘’两位美女姐姐若是不嫌我的肉酸,我倒愿意让姐姐们饱餐一顿!‘’说毕三人格格都笑了。二人道:‘’请妹妹移步清水池,再泡个鲜花浴。本来就是鲜花美人,可见老天爷多半是偏心的。‘’小玉儿道:‘’’两位姐姐也一同洗罢?我也伺候一下你们。‘’吉秀吉丽连忙摇头道:‘’这是夫人的池子,我俩不过奴婢,怎么敢用?夫人拿妹妹不当外人,也只有你能在这里沐浴,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小玉儿听了又道:‘’你们夫人看起来很和善很好看。‘’二人道:‘’夫人可好了,从来不拿我们当奴婢看。还有一颗菩萨心肠,春不让捕鱼,秋不让猎兽,每次秋季围猎,夫人嘱咐可汗只能射杀那些健壮公兽,怀了儿的是万万不能猎杀的。‘’

小玉儿听了,跳入另一池内,水刚刚漫过酥胸,一个花季女孩儿,焉有不好玩之理?见那花香随着水汽溢出,不由玩兴大发,时时两只素手掬满清水泼向面颊,时时双腿浮出水面,如画舫美丽的双桨划动一池的春光!一时浴罢,小玉儿站在猩红色的毡子上,吉秀拿着毛巾擦拭小玉儿如瀑一般的长发,吉丽则用极细的丝绢轻轻拭去小玉儿全身的水珠,正如雨后初晴的红杏,满脸的红霞,双目含娇带羞,正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只可神通而不可语达!二人给小玉儿穿上湖蓝色拖地长裙,散挽秀发,更有闲情飘逸、清新脱俗之气。

小玉儿从内室出来,见夫人坐在黄花梨桌旁静静地读书,小玉儿轻轻走过去,垂手站在一边,也不作声,夫人忽然得有人,便放下书起身笑盈盈拉了小玉儿的手坐下道:‘’妹妹可习惯?‘’小玉儿想站起致谢,夫人连忙示意不必客气,因问读些什么书家里还有什么人等,小玉儿道:‘’小女子自幼父母双亡,在戏班子里打个杂什么的,幸蒙师父不弃,倾心相传,才小有名声。平时也有读什么书,认识几个字能读戏文,比睁眼瞎强些罢了。夫人读的是什么书?‘’夫人道:‘’无非读些《史记》《春秋》《中庸》之类。‘’小玉儿道:‘’夫人好雅兴。‘’夫人笑道:‘’’不过教孩子之时不至于词穷罢了。儒家文化深沉、内敛,只可惜少了些阳刚,若是这些性烈如火的汉子能静下心来学习一二,也算以柔济刚。‘’正说着,只听帐外一声:‘’娘,我都快饿死了!‘’说着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夫人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娘我都快饿死了!‘’小玉儿循声望去,只见一翩翩少年,大约十一二岁光景,身穿冰蓝丝绸,上面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与少年头上羊脂玉发簪相映生辉,腰束月白祥云纹宽边锦带,足蹬牛皮深靴,年纪尚小,身量已是高挑秀雅。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十分明亮如璀璨星河般灿烂。正是:临危不惧,如猛虎之涉深山,出众遥迢,似丹凤之翔云路!少年一进帐内忽见一女子生的妩媚动人不觉也呆了,夫人道:思夏,发什么呆?还不快来拜见贵客!‘’少年深卜一礼朗声道:‘’若锦若绣彩云追,艳如桃花俏似梅,古来戍台烽烟起,博得美人笑一回!‘’小玉儿盈盈下拜道:‘’想必这就是小王爷了,不一知小王爷是夸我还是骂我呢?小女子自认不是红颜,怎有误国一说?‘’少年忙道:‘’神仙姐姐,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博美人一笑,用的着调兵遣将劳民伤财么?只消说她们像花儿一样,她们就笑的比花儿还好看了!‘’

小玉儿‘格格’笑道:‘’小王爷才思敏捷英气逼人,他日必能成一方霸主!‘’故意将一方霸主加重语气,意在提醒夫人只可引导小王爷成一方雄主,偏安一隅,万不可贪心冒进中原,以免遭来无妄之灾,那夫人也是冰雪聪明之人,一点即通:‘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又笑向少年道:‘’我的儿,平时也不听你说三句话,今儿怎么来了个神仙姐姐,小嘴巴巴这么会说?‘’少年红着脸不好意思道:‘’吃饭、吃饭!‘’早有仆人抬来一个铜锅,锅内水已沸腾,下面三足鼎里火苗燃的正旺,又有人陆续端来一大盘刚刚宰杀的牛肉、蘸碟、刀叉、奶酪等物,忽听有人报:‘’大汗驾到!‘’众人单膝跪迎,大汗进帐吩咐众人免礼平身,来到铜锅前让夫人、小玉儿、思夏围锅而坐,道:‘’姑娘,这里比不的中原,花里胡哨的名堂甚多,最美的也是最简单的,今儿就尝尝铜锅涮牛肉。‘’说着特特从腰间取下一把带蓝宝石镶嵌的匕首递给小玉儿,不料小玉儿见那血淋淋的牛肉似乎还在微微跳动,暗忖:今大汗一家待我如同上宾,见此光景怎么觉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忙道:‘’多谢大汗,小女子晚上不怎么吃东西的。大汗、夫人、小王爷,你们请便。‘’大汗听了也不勉强,抽出匕首只几下便片了一小碟子牛肉片来,而后起身道:‘’我还有军务在身,姑娘请慢用!‘’说着转身离去。刚出了帐篷却又折回来说:‘’我忘了姑娘用不惯这些刀叉什么的,给姑娘上一双筷子。‘’说毕急勿勿出了帐篷。少年夹了一片牛肉在锅中上下掂了三次,放进碟子韭菜花酱里这么一蘸,立时大草原碧绿的野生韭菜花酱就裹满了牛肉片上。少年将其递至小玉儿盘子里道:‘’神仙姐姐,知道你不食人间烟火,锅里的水乃雪山无根之水,鼎里烧的也不是碳,是集大成于百草,汲取日月之精华……‘’夫人闻听大笑道:‘’我的儿,你直接说是晒干的牛粪岂不省事?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说的小玉儿也笑了,少年道:‘’娘……‘’

小玉儿道:‘’我若是不吃,倒真的辜负了小王爷这份心!‘’说着夹起牛肉,启朱唇慢慢儿送入口中,轻轻地一嚼,那牛肉果然劲道又不失爽滑软嫩,浓香馥郁的韭菜花带着大草原的味道令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夫人笑道:‘’正是如此,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个个清灵俊秀,也是食腥啖膻,还不是照样锦心绣口?‘’小玉儿道:‘’小女子大俗人一个,哪里就顾得上这许多?’’夫人笑道:‘姑娘若是俗人,我等愈发浊气逼人了!‘’’少年也是吃得津津有味,一时饭饱,夫人笑道:‘’我的儿,还有一样没吃呢!‘’少年一边净手一边说:‘’娘,儿已经吃饱了,吃不下了。‘’那夫人道:‘’未免也太可惜了,这满屋子的秀色难道不可以美餐一顿么?‘’一句话让一个少女一个少年闹的面红耳赤,个个都是心里洁净无尘,少年情窦未开更有天真烂漫之趣,许是两个人有缘,一会便混熟了,小玉儿道:‘’夫人,小女子也觉得小王爷真的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很像一个人!却又想不起是谁。‘’

那夫人道:‘’姑娘,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眼缘,我们都挺喜欢你的,若是姑娘不嫌弃我们外族人,你们俩就义结金兰,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少年一听拍手叫道:‘’好好好,今儿又是十五,一会到外面请月亮作证,我终于有姐姐了!‘’说着拉着小玉儿衣袖就往外走。小玉儿道:‘’小王爷,莫急,待我整理一下衣装,你先行一步,如何?‘’少年松开手道:‘’神仙姐姐,你叫我什么?‘’小玉儿道:‘’’小王爷啊!‘’少年一撅嘴:‘’哼!‘’来一赌气独自来到帐外草原上,只见那玉兔东升,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片刻小玉儿一袭白衣,长发披肩御风而来,少年见了道:‘’神仙姐姐,初来时抱的宠物呢?今儿怎么没抱来?‘’小玉儿诧异道:。‘’我何时抱过宠物来着?‘’少年望望天上的月亮道:‘’姐姐那只玉兔哪里去了?‘’小玉儿以恍然大悟,笑道:‘’你这个弟弟我认定了!姐姐我看在你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份上,你喜欢听哪一出戏,我都唱给你听。少年道:‘’想必姐姐的嗓子也是天使吻过的,可是我不想也不能听。‘’小玉儿道:‘’为什么不能听?‘’少年道:‘’想着姐姐在台上唱戏时,未必就是心甘情愿的,便是哭了也要咽泪装欢,都是为了碎银几两,这本来就对姐姐不公平,所以我从不在台下听人唱戏。‘’小玉儿道:‘’弟弟真的人小鬼大,姐姐倒是想一对一唱给你听呢?‘’少年道:‘’那也不能,姐姐是名扬天下的名角,我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子,不配让姐姐唱给我一个人听,除非……‘’小玉儿道:‘’除非什么?‘’少年道:‘’除非我们撮土为香,一个头磕在地上,你做了我的姐姐,到时候我天天赖着姐姐,有姐姐烦的一天。‘’小玉儿故意逗他道:‘’我们不是已经姐姐长弟弟短的叫了?再说姐姐天天唱戏给你听,有什么好处?‘’少年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不过可以姐姐去看花园一般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巴音布罗克大草原如世外桃源般的九曲十八弯,天山腹地还有一个素有塞外江南之称的那拉提大草原,明儿还不带姊夫到那里尽情撒欢罢?‘’小玉儿笑道:‘’听上去蛮不错,不知道你的姊夫是谁,为什么要带他?‘’少年有些结巴语无伦次道:‘’姊夫就是姐姐的……姐姐的那个谁……来着?‘’说着手也不知道放哪里好,忽然摸到腰间的佩刀,摘下来蹲下身在地上刨些土,拢起来堆成一个小土堆,扑通往地上一跪,小玉儿道:‘’还来真的呀?‘’一语未了,只见两个蒙古兵走来道:‘’禀小王爷,大汗请这位姑娘前去议事。‘’少年道:‘’就不能稍等片刻?‘’

蒙古兵道:‘’回小王爷,大汗让姑娘即刻前往,不得有误!‘’少年深知父王脾气,只好起身挥挥手,小玉儿望望怅然若失的小王爷,心里极为不忍,喊了声:‘’好弟弟,记得有一天带姐姐去塞外江南撒欢儿!‘’少年道:‘’姐姐,会有那一天的!‘’

月色下,广袤无垠的草原之止,两队人马相互对峙,前方阵营一名白衣男子正是夏天,这边布腾巴尔珠尔大汗策马前行一箭之地,夏天见了也打马往前走了数十米之遥,两个人仅相隔几步各自勒紧缰绳立住,巴尔珠尔冲夏天一抱拳道:‘’少将军,我与老将军交战多年,对老将军万分景仰,不知老将军别来无恙否?‘’夏天抱拳回礼道:‘’多謝大汗记挂,托大汗鸿福,家父身强体壮,虽年过半百仍然食如廉颇,力如樊桧,只是近来佛光附体,不忍再涂毒生灵,方才放下屠豺之刀,你我早晚必有一场恶战,一向勇猛直前的草原巴特鲁,这会儿怎么也畏缩不前了?‘’巴尔珠尔大汗冷笑道:‘’我曾与老将军大战数年,双方军士各有伤亡,那是何等痛快!如今少将军依仗洋炮之利,实在令人难以心悦诚服!‘’夏天亦冷笑回之:‘’犯我中华者,必立斩于马下!哪里管用什么手段?大汗既为游牧之民,本该寄情于山水,宰牛烹羊,围火载歌载舞而食,如能安心一隅,大汗永远是大汗,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无端挑起战事,以至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巴尔珠尔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们那皇帝老儿不也是游牧之民?为了一己之利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多少英勇将士?他那时怎么没有怜悯之心、垂怜之意?‘’夏天一怔,冷笑道:‘’少作口舌之争,吾皇乃是应时应运而生,有道是成王败寇,大汗想当皇帝,那要看我手中的刀枪和身后的将士答不答应!‘’巴尔珠尔道:‘’既然你我早晚必有一场恶战,不如抛开洋枪利炮,来个呐喊厮杀、近身肉搏,直至战死只剩最后一人,这才称的上真正的勇士!‘’夏天也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自称草原第一巴特鲁的大汗也有害怕的东西,奉吾皇御旨,务必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任何手段,尽快将尔等残余剩部消灭干净,以绝后患!‘’巴尔珠尔冷笑道:‘’那要看少将军有几斤几两了!等我们的利炮运来,你我再拉开阵式,决一雌雄!‘’夏天道:‘’若是大汗利炮一日不来,我们就要等你一日,一年不来就要等你一年?大汗不是已经和沙皇断交了么?难道你们又暗渡陈仓不成?‘’巴尔珠尔冷笑道:‘’除了沙皇,我们有银子还没处买了?‘’说着一挥手两个蒙古兵手持钢刀挟持着小玉儿走了出来,夏天定晴一看正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一时怒不可遏:‘’大汗,我一直敬你是只草原上的雄鹰,不曾想竟如此卑鄙,绑架一个女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巴尔特尔道:‘’少将军稍安勿躁,方才你也说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不过我待她如同座上宾,如果她愿意,我也愿将大片的草原送给她,只可惜……‘’

夏天道:‘’放了她,大汗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巴尔特尔道:‘’有两条路,少将军可以二选其一,第一,拿英格兰新式火炮交换。‘’夏天不等他说完立刻回道:‘’休想,大汗只怕吃了灯芯草,说的轻巧!想我将门之后岂能做出如此通敌叛国之事!‘’巴尔特尔道:‘’少将军稍安勿躁,其二,我们阵前来个走马换将,就是用少将军你来换这个女孩儿,不知少将军意下如何?‘’夏天一听二话不说将大刀掷给身后四虎,飞身下马往敌阵方走去,四虎忙上前阻挡:‘’少将军,切莫上当,待我们兄弟冲上前活捉了巴尔特尔,救回小玉姑娘!‘’巴尔特尔啪地一击掌,后面白桦里闪出数百名弓箭手,夏天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兄弟们退后!‘’四虎面露难色:‘’这……我等如何向老爷交待?‘’夏天喝道:‘’还不退下!‘’小玉儿大声喊道:‘’夏天,你不能过来啊!你本可以傲视群雄也可以仗剑走天涯,一旦过来就会身陷囹圄,就等同俘虏,什么都没有了!‘’夏天道:‘’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了么?如果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我拿什么保家卫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小玉儿道:‘’’你的骄傲呢?你的义气风发哪里去了?今儿为了一个唱戏的连民族大义也不要了,夏天,我瞧不起你!‘’夏天道:‘’你就是我的骄傲,只要我一气尚存,就不能让你有一丝伤害!‘’小玉儿哭道:‘’你有大好的前程可以奔赴,待你功成名就之时,儿女绕膝撒娇,有贤妻举案齐眉,如果我成了红颜祸水,那么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就要咬舌自尽,夏天一个箭步赶到一挥掌将小玉儿打的晕了过去。过来几个士兵将夏天五花大绑带到蒙古包中,四虎将小玉儿抬回阵营,不题。

次日,巴尔特尔来到夏天歇息处,冲夏天一抱拳道:‘’少将军,昨夜多有得罪,睡的如何?’

夏天道:‘’多谢了!这里什么都好,就是跳蚤有些多!‘’巴尔特尔道:‘’没有办法,这里牛羊多跳蚤自然也多,我们皮糙肉厚的,都习惯了。要不出去走走?‘’夏天道:‘’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二人遂往昔日练兵、摔跤、跑马之地走来。夏天见众人个个身手不凡,不由暗中啧啧称奇:我部官兵大多纵声犬马,骄奢淫逸,饱食终日,乃至上不的马拉不的弓,如何是这些骠悍强人的对手?想想不觉后背发凉!巴尔特尔道:‘’请少将军前来,务必多多指教!‘’夏天道:‘’大汗领兵有方,在下实在佩服佩服!‘’

巴尔特尔道:‘’比起少将军的文韬武略来,还是小巫见大巫,我时常也纳闷,为什么攻坚战时,我方势如破竹,后来总是功败垂成。我见少将军英雄年少,武艺超群有勇有谋、且又侠肝义胆,正好我部十万精兵缺少一位武术总教头,少将军既来之则安之,不知少将军能否考虑一下?‘’夏天道:‘’承蒙大汗厚爱,在下才疏学浅,仅凭匹夫之勇如何敢误人子弟?请大汗另请高明!‘’巴尔特尔也不勉强,道:‘’少将军不必忙着推辞,此事须从长计议!‘’正说着只见秀吉秀丽两人走来说:‘’禀大汗,早点已备好,夫人请这位少将军与汗共进早餐。‘’巴尔特尔道:‘’少将军,请!‘’二人进了蒙古包,小茶几上早已摆上一盆热气腾腾的手把羊肉、肚包肉、血肠,巴尔特尔笑道:‘’我们大草原穷的只剩下牛羊肉了,少将军请慢用!‘’说着递过一把匕首,自己则切开一个羊肚,里面汤汁油晃晃的流了出来,又用刀尖挑起来,在野生的韭菜花酱里一蘸,一口便吞了下去!夏天用小刀从羊排上割下一块,如法炮制,夏天道:‘’美味,果然天下第一的美味,若不是战争,我真的不愿意走了!‘’巴尔特尔道:‘’少将军所言极是,若不是打仗,我倒真的想与少将军交个朋友,

便是战争也不妨碍我们私下交朋友!‘’

夏天道:‘’承蒙大汗青睐,在下现在身陷囹圄,不过是个囚犯,实在不敢高攀!‘’正说着大汗夫人手捧一条洁白的哈达走了过来,与夏天四目对视不觉呆在了那里。夏天见了心里猛地一动:‘’这夫人好生面善!‘’那夫人自觉有些失态,忙收回神来,说:‘’少将军,请接受我们最诚挚的祝福,扎西德勒!‘’夏天弯下腰,夫人将哈达戴在他脖子上,因问道:‘’不知少将军何方人士?’随后又说:‘’或许我们是同乡呢!‘’夏天道;‘’山东泉城。‘’夫人又问道;‘’今年贵庚几何?‘’夏天道;‘’虚度十八春!‘’夫人愈发激动不已;‘’可否问一下少将军姓甚名谁?‘’夏天道 :‘’在下姓夏单字名天!‘’那夫人浑身颤抖眼泪滚瓜一般落下来,又道:‘’父亲是不是夏老将军?‘’夏天道:‘’正是家父!‘’那夫人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小天,我正是你失散十七年的姐姐玉兰!‘’姐弟二人抱头痛哭,半日方才松开。

原来十七年前一家人被蒙古兵冲散,夏玉兰被蒙古士兵带回草原,巴尔特尔见她模样长的齐正便收留在身边做个丫头,不久天花肆虐,大汗的夫人两个女儿不幸夭亡,十五岁那年,夏玉兰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巴尔特尔便将她扶了正。一年后便有了儿子,取名思夏。夏天用丝帕给姐姐擦干眼泪,道:‘’还有一个二姐呢?‘’夏玉兰道:‘’这些年大汗派人找遍了呼伦贝尔、锡林郭勒、科尔沁、乌兰察布、乌拉盖、鄂尔多斯大草原各部,都没有打听到你二姐的消息,就凭这一点,弟弟也该谢谢大汗!‘’夏天单膝跪地道:’多谢了,这条腿是谢大汗的,另一条腿不能下跪,我必须保留一个民族一个军人的尊严!‘’巴尔特尔道“:‘’好!少将军不必多礼,草原上最敬重的就是象少将军这样的汉子,战场上你我是敌人,私下里无论如何我都拿少将军当英雄!‘’一语未了,只见思夏晨练回来,夏玉兰道:‘’思夏,快来拜见,这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舅舅。‘’思夏忙一揖到底道:‘’拜见舅舅!‘’夏天见外甥都长这么大了,高兴的拉了他的手,几岁了,读什么书练的什么武艺,小思夏一一回答,夏玉兰笑道:‘’我的儿,人都说你是草原第一美男,如今舅舅一来,可不是比下去了?‘’

思夏道:‘’娘,常言道外甥随舅把官做,官不官的且不说,儿长的象舅舅便是当不了第一还能丑到哪里去!‘’说的几个人哈哈笑了!夏天见外甥如此机灵可爱长的又如此英气逼人,不日又要与我为敌杀戮无数,心里隐隐作痛,不觉眉头一皱,随后乃向巴尔特尔道:‘’孺子可教也,在下见那草原勇士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虽然说一身蛮力,武艺却十分粗糙,只能逞一时之勇而不能建一世之功,大汗欲建奇勋必教书育人文治武功齐头并进才是上上之策。‘’巴尔特尔道:‘’少将军一下说到点子上了,只是牧民大多散落草原各地,居无定所,这里的草吃没了,就跑到别处安营扎寨,若要学习什么文化却是难上加难!‘’

夏天道:‘’说来也不难,大汗所辖地区广阔,天山南北为大汗所控,西起巴尔额什湖,北逾阿尔泰山,东至吐鲁番,西南至吹河、塔拉斯河,只须选一四通八达之地建学堂、修庙宇、集市贸易,妇人照看老人和孩子,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男人牧牛放马。集市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则准噶尔部兴旺指日可待,如此有了自己的根,方能进可攻、退可守,游牧帝国则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大汗抚掌笑道:‘’好好好!就依少将军所言,选一依山傍水之处,先设学堂,拜少将军为总理内阁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如?‘’

夏天道:‘’多谢大汗美意,在下只教书育人,不宜做官,望大汗另择贤能之士。‘’巴尔特尔道

:‘’来日方长此事容后再议,学堂就依巴尔额什湖而建,背靠阿尔泰山,此处清幽雅致,易守难攻,有此天堑之险,老天助我重振游牧雄风!‘’

巴尔特尔言必行行必果,在阿尔泰山大兴土木,两个帐前大将班布、尔善向巴尔特尔道:

‘’禀大汗,敌军三番五次来阵前挑战,勇士们个个摩拳擦掌,我二人愿领一万弟兄,杀他个人仰马翻!‘’巴尔特尔道:‘’现在冷兵器时代已经结束,本王怎么能让将士们血肉之躯去面对敌人的炮火?先挂免战牌。锉锉他们的锐气!‘’

班布道:‘’敌方火力虽猛,也有缺陷,只要避开其射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其近身肉搏,也有七分胜算!‘’巴尔特尔道:‘’班布将军,勇士们吃他们大炮的亏还少么?我们已经赢起输不起了,没有大炮,只有耗着他们,等到了冬天,大草原上的风会象刀子一样,他们就会不战而退!‘’尔善道:‘’我们手上不是有个夏将军么?不妨派几个弟兄给小玉姑娘递个书信,只要她愿意找那个英格兰朋友买些枪炮给我们,大汗便立刻释放夏将军。小玉儿姑娘也是极重情义之人,多半会答应的!‘’

班布道:‘’尔善将军言之有理,常言道攻城不如攻心,沿途再散发夏将军已经归顺大汗等语,便是买不到枪炮也能扰乱军心,不知大汗意下如何?‘’巴尔特尔道:‘’好主意,此事着你二人去办,事成之后定有重赏!‘’二人道:‘’谢大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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