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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血

天外之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现实与理想的碰撞,欲望与贪婪的泛滥,血与火的挣扎,不屈的意志和不死的信心激励着创世的情怀,永不放弃的努力和奋斗。

主角:李文州,何湘莹   更新:2023-01-07 09: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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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文州,何湘莹的其他类型小说《天边血》,由网络作家“天外之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现实与理想的碰撞,欲望与贪婪的泛滥,血与火的挣扎,不屈的意志和不死的信心激励着创世的情怀,永不放弃的努力和奋斗。

《天边血》精彩片段

朝露待稀,鸟儿正叫地明快。

“我嫁到你们景家算倒了血运,你那大嘴的娘整日算计我,连孩子也没好气,夜里象撒欢的布谷鸟,无休止地嚎哭,你睡的死猪一样!”景龙媳妇打着哈欠,粗声粗气地骂。她虽然长相丑陋,但在景家却可以趾高气扬、颐指气使,因为他们景家在郭村是单门独户,家里穷的叮当响,而自己是村长的女儿,嫁妆都是全村最好的,要不是自己相中了景龙的英俊,岂会嫁到他们家。她一直以为这是他们景家祖坟上冒了青烟,自从自己嫁到他们家,村里人再也没有轻瞧或欺负他们家了。

景龙没有搭理她,只低头一声不吭地修理庄稼。虽然他一向袒护母亲,但这次母亲确乎有点过火,婆媳不和,是常有的事,但母亲何至于为了生媳妇的气,居然不照料孙子,乃至于今日夫妻俩不得不把孩子独自放在庄稼地头睡觉。他好一阵心酸,自己的父亲早逝,家庭条件异常拮据,如果不是长相出众,有哪个女人会下嫁给自己。

“你那猪一样的娘,现在正睡的美呢。”媳妇又恨恨地骂。

景龙实在听不过她不停地骂,毕竟这些年是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和弟弟养大。便压着气,劝慰道:“少说几句。就因为你小肚鸡肠,惹娘生气,她才不照看我们的孩子。”

儿子在地头两棵树之间,为了不让儿子醒来爬到水沟里,景龙在两棵树间拉了许多绳子,以作防护网。阳光从叶隙间射到孩子酣睡的鲜嫩白皙的脸上,虽然不到一周岁,但从眼睛、鼻子、嘴角可以看出,长的极象景龙,极象景龙的英俊。

突然,一条指头粗的小蛇蜿蜒而来。

媳妇咧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等儿子长大,绝不让他认蛇一样恶毒的奶奶。”

景龙最不愿看见那黄牙,他是爱干净的,确切的说是讲卫生,虽然家里穷,即使衣服上打了很多补丁,但他总能弄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他曾经多次劝媳妇刷牙讲卫生,可媳妇扯着嗓子总是吼:“不干不净,吃了不长病,我们家都不刷牙,个个长寿,你们景家穷的叮当响,还摆出一副穷酸样子,老是讲干净,可你们老爹早早就死了,刷牙那是资本家走狗做的事。

景龙听她这样说自己的母亲,有点不耐烦,大声呵斥:“少他娘的骂人!”

蛇已然趴在孩子身上,孩子惊醒,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了一霎,然后冲天哭起来。蛇渐渐逼近他张着的嘴,见洞便入,见隙就钻,乃蛇之天性。

“孩子醒了,快去看看。”景龙恳请地对媳妇说。

媳妇被他训斥了一句,很是恼火:“你去,我不去——他是你们景家的根,哭出病来,也是他奶奶造的孽。”

孩子的哭声愈来愈大,景龙气的瞪她一眼,扔下锄头,向地头走去。突然哭声戛然而止,景龙觉得奇怪,便猛然奔跑而去,地头的水沟一跃而过。近前一看,几乎被吓昏过去:那条花哨之蛇已钻进儿子嘴里,只剩下尾巴来回摆动。至恐至惧的心和急迫的下意识指挥着他那两只抖动的手,攥住仅剩的蛇尾向外拉。而愈拉,蛇愈钻,且蛇皮太滑,双手几次溜下来。时间无情地过,景龙脸上的汗珠拼命地流,孩子白眼珠开始向上翻。此时此刻,景龙脸色苍白,不禁大喊救命……

媳妇狂奔而来,不料一脚跌倒在水沟里,……呛水而死。

空旷的庄稼地里,热辣辣的风一阵阵袭来。景龙守着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就如恶魔缠身,难以支撑。他慢慢俯身把儿子紧攥的手摊开,踉跄地向郭村走去。

此时,下地的人陆续从家中走出来,看景龙眼睛呆滞,精神恍惚的样子,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景龙回到家中,把东屋里的独轮木车推出来,抬头看到母亲正打着哈欠挡住自己的去路,并劈头盖脸地骂:“昨晚,你那千杀的媳妇把娘推倒在地,你连一个屁都不敢放,算什么儿子,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景龙脑子里一片空白,木然呆然地推着车子,似乎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母亲突然抓住车子:“好啊,你根本不把娘放在眼里。告诉你,这是你爹留给我的,别想推走。”

景龙两眼欲爆,脑子里浑浑然烧起烈火,猛然把挂在车子上的斧头拿起,朝母亲的头直劈下来。

母亲扑地而亡,血从额头、脸上流下来……流到地上,流到景龙的脚下,渍透鞋底。他两眼发了直,突然双手抱头撕心裂肺地吼哭起来……

有谁能经的起这种破天陷地的打击,犹如突然从阳间掉落到黑暗的地狱,四周全是黑暗,全是漆黑,有无数条蛇正不停咬自己的心,无力挣脱,更无法忍耐……

他终于缓过神来,扶着倒在血泊里母亲的尸体,竭斯底里又哭了一阵,无望地直盯着地上血淋淋闪光的斧子,慢慢拿起,猛然朝自己的脖颈斜劈下来,暴流如注,仰面惨死在母亲身边。


消息传到正在余水一中读书的弟弟景明那里,如五雷轰顶,怔在那里。

班长李文州借了一辆自行车,载他飞速赶回家。

景明走进自家的院子,豁然看见四具尸体并排在地上,只觉“嗡”的一声,脑心在爆炸,便天旋地转,猝然倒在地上。

由村委出资,好心的街坊邻居帮他料理了后事。因为景家在郭村是单门独户,现在一家五口,只剩下景明一人,质朴的邻居们害怕这孩子受不了这破天陷地的打击,就主动轮流给他送饭,并询寒问暖,好言劝慰。然而,他始终滴水不进,人若有三千泪水,岂能流满这无底的痛苦深渊。倏忽间,满门只剩了自己,孑然独立,形影相吊!

现在他满脑子里似乎出现幻觉,感觉自己突然从阳光的人间掉进了黑暗的地狱,母亲、哥哥正朝自己招手…… 他幽灵似地走下床,拾起墙角的绳子,向屋梁上搭。李文州迅速去拉他,晓得他已神志不清,两手抱着他的腰,一直抱在床上,炯炯目光直射进景明失魂落魄的眼里:“你甘愿你们景家满门灭亡,你这样做有什么面目见地下的父母、哥哥!”

他被震撼了,抬起头,“哇”的一声又哭起来。

何湘滢、武磊、常浩请假从学校赶来。一种无名的冲动,促使湘滢油然地握住景明冰冷的手。此时景明嗓子已哭哑,只有悲惨地辍泣。湘滢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看到现实的一切,如此惨酷和凄凉,最终忍俊不住,泪珠慢慢从脸上淌下来。

她拭掉腮上的泪水,善良的眼里射出温暖的目光,对景明劝慰道:“人已经死了,谁也无法挽回。我们不能让死人拖住活人,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好地活,为自己,也为你将来。”她温暖的双手紧紧握住他那冰冷的手,深情地注视着他,两眼发出烁烁之光,“记住:人只能在地球上活一回,草木一秋,还要结实,人生一世,岂能白活!”湘滢紧扣他的脉膊,真诚、动情地去感化那结冰的心。

屋外,文州默默注视着那西落的红日,似乎在思考,紧锁的眉头,象藏了无数忧虑。突然他叹着气对武磊、常浩说:“唉—— 天灾人祸。虽然景明现在的情绪有点稳定,却不是长久之计啊。”

是呀,文州说的极对,必竟他在这个家里已形影单只,徒壁四墙。

文州眼睛眨现的又道:“我有一主意,可以缓解他心理上的孤独和痛苦,或许是个办法。”

“什么主意?”武磊、常浩异口同声地问。

文州走到他们身边,深情地注视着他们俩:“现在他一个亲人也没了,我们要想办法让他有亲人。”

武磊、常浩大惑不解,心想:这是什么办法,都知道景家是单门独户,向那里给他找亲人。

文州看得出他们的疑惑,便拍着他们的肩膀说:“我们可以变成他的亲人。我们本来就是他最要好的同学、朋友,如果八拜结成生死兄弟,同甘共苦,就可能缓解了他心头的孤独和疼痛。”

武磊听后觉得很可笑:“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让别人知道,还不成了笑柄,骂我们是封建余孽。”

常浩倒不以为然,至少觉得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是行的通的办法,便思忖地问武磊:“你还有别的好办法吗?……我们总得让景明好好活下去。”

文州叹了一口气,说:“笑柄也好,封建余孽也罢,只要能让景明充满希望的活下去,就算一个办法,哪怕是权宜之计。”

武磊思考良久,也没想出其他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常浩支持地又说:“最好让何湘滢也参与进来,毕竟在同学之中,她对景明的影响最大,她的品性和才气都是景明平时最为敬仰的,他们俩的家庭和身世又极为相似。”

“好是好,何湘滢未必同意。”文州顾虑重重地说,必竟李家与何家之间有世仇。当年,文州的曾祖作为义和团的将领与袁世凯作战时,飞刀把湘滢的曾祖头颅砍成两半;抗日时期,爷爷用飞镖把何湘滢的爷爷打死在马下。这些事在余水县甚至整个宇海都传了几代,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事。

常浩明白他的顾虑,说:“上几代的事过去了那么多年,早烂在了坟里,湘滢不是那样狭隘的人。”拍着自己的胸脯,胸有成竹地说,“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好吧,你去试试吧。记住:决不能勉强。”文州又安排武磊去镇上买香火、公鸡等,说结拜的仪式越庄严,越能让景明从心底感到真诚和情义,越能缓解他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压力。

不晓得何湘滢用了什么良药和法子,居然把景明劝慰地开始吃饭。常浩是个乐观的急性子,欣然把湘滢叫到屋外,把事情说了一遍。湘滢听了,先是笑了,觉得这事有点太封建了,现在这年代,还有谁做这样的事。但沉思良久,也觉得是解救景明比较现实、可行的办法,但一想到有李文州,心里便有了解不开的疙瘩,最后终于开口道:“你们的想法很好,我就不必参加了,瞌头结义是你们男人的事。”

“你在找借口吧?”常浩是个实在人,说话直来直去,坦然地注视着湘滢说,“恐怕是为了文州,为了你们两家的仇恨。算了,想开些,上几代的恩怨,我们总不能让以前的仇恨牵住未来;现在景明的心就是一块冰,需要我们给他温暖和关怀。”

尽管她与李文州从小就在一个班读书,几次都为同桌,李文州甚至随着其他同学也默默帮助过自己,但自己始终觉得与他有隔阂,几乎与他同学这么多年没有说过一句话。突然,今天要与他结拜成兄妹,似乎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然而,看看突兀地坐在屋里可怜的景明,和正用善意的眼光望着自己的李文州,心里又恻隐起来。思考良久,为了景明,终于下定决心,点头答应。

于是,五人在景家的正屋里举行了结拜仪式:焚香发誓,瞌头作盟,弑血示义,从此结为异姓兄妹,情同骨肉,形如手足,共患共生!

仪式结束,五人走出这阴暗潮湿的土屋。

红红落日的光辉普照下来,万物生灵皆被沐浴,变得温柔又多情。她们看着西天红红的一片:红日正在饮天边血呢。

太阳从早晨破海而出,冉冉东升,穿过乌云,经历雷雨闪电,到达西天;这期间,她采宇宙之长虹,集九天之华彩,汇入西天,变成红红血一样的能量,慢慢吸收,使自己变的如此红润饱满。谁能预料她到明天将创造怎样灿烂辉煌的日子!……


雨淅淅沥沥地停下来。好一番洗清秋的雨,一派水随天去秋无际的景象,辽阔地让人爽彻心骨。

下午,在余水一中的操场上,高三一班正在上第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孟杰不晓得喝了多少酒,通身散发着酒味,如打破的酒坛。他高声喊向右转,站在第一排的武磊或许走了神,或许被酒气熏迷了心,全班惟独他一人转错方位。孟老师怒目圆瞪,走过去,纠正了他的姿势;然后,紧急又喊了一声向后转,武磊终于还是转错,孟老师把他喊了出来。全班同学的心都提到嗓眼上,因为这孟老师不但长的高大威猛,一脸的凶煞,而且凭借教育局长是自己舅舅,平时就养成火暴脾气,不但学生们惧怕,胆小的老师也躲着走。

“你在想什么?”孟老师泛红的脸上怒目圆睁,并大声训斥,嘴里的酒气随之散发出来。

武磊被酒气熏得透不过气来,无意之中瞪了他一眼,刚要回答,就被暴跳如雷的孟老师打了一耳光,眼冒金星,嘴角渗出血来。

武磊在家一贯养成的倔强脾气,使他这次有意识地瞪了他一眼,显出威武不屈的样子。不料孟杰如火山爆发,一脚把他蹬在地上,所有女同学都吓的不敢正眼去看。武磊捂着肚子,挣扎着站起来,两眼似箭,直射孟杰的脸。孟杰使足了力,猛然把他又踢倒在地。所有同学站在原地鸦雀无声,有的吓的额头上渗出汗水,有的在瑟瑟发抖。湘滢内心焦急如焚,左看右看寻不到李文洲,突然想起上午他已向班主任请假回家;他是班长,又与各位老师的关系极好,如果他在,该有多好。然而现实不容妄想,现在紧迫的是必须想法制止;不然,便是一场灾难。她刚要迈步走出,常浩已然从队列中走过去,挡在孟杰身前:“您喝了酒,这样打自己的学生,算什么老师!”常浩锋利的口里透出一丝怒气,两眼灼烁地看着孟杰。

“滚开!——”孟杰在酒精和愤怒的情绪作用下,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愤然向常浩打去。

常浩上身猛然下探,并击右拳,打的孟杰倒退了两步;速度如箭,动如猿猱,猛然跟过去,用了个拌山倒的套路,使孟杰摔的仰面朝天。

孟杰踉跄地站起,面红耳赤,似受了奇耻大辱,不禁大怒:“好小子,你敢打老师!”说着又猛扑过去。

湘滢看要出大事,忙让景明飞跑,去叫校长。不料转眼的功夫,孟老师又被常浩连连打倒在地。这孟杰自侍在体育学院学了点散打,不料今日竟被一个比自己矮半头,只有18岁的娃娃打的如此狼狈,不勉怒火烧昏了头,顺势把插在地上的标枪拿在手里,朝常浩戳去。

常浩扯身回旋,标枪擦身而过。

湘滢看孟老师如发狂的狼,根本无法遏制,便对常浩大喊:“快跑……”

常浩看到眼前晃来晃去刺眼的标枪头,烈性脾气如火山爆发,不但没跑,反而主动攻击过去。他毕竟从小跟着父亲及文州的爷爷习过武,身形变化之灵巧,出击之快,让所有在场的同学大开眼界,几个眨眼的功夫,又把孟杰打倒在地,并夺过标枪,连续扔在他的身上,标枪已然被扔折。

湘滢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目光烁烁直逼常浩的眼:“住手!”

常浩看是湘滢,停下,并把半截标枪仍在一边,方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就拿了自己的衣服,径直走向宿舍。

校长闻讯跑来,大吃一惊,派人迅速把孟老师和武磊送往医院。

傍晚,李文州吹着口哨骑着自行车从家中赶来,正碰见从医院回来的湘滢和景明。文州乐呵呵地走到她俩面前,把母亲做的葱油大饼拿出来,分给他俩;又拿出一件蓝色衬衣,送给景明:“娘知道你没有衣服,所以单独给你做的。”然而她俩非但不高兴,却始终沮丧着脸。文州看得出,一定出了事,便急忙问:“怎么了?”

“常浩把孟老师打伤,已经住进了医院。”景明心情沉重地说。他觉得常浩这次可把祸惹打了,学校里还不晓得怎样严厉制裁他,想想常浩对自己这么好,不免泪水簌簌流下。

“什么!”文洲大吃一惊。

湘滢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并补充说:“常浩害怕学校制裁,可能从宿舍回家了。”

“不可能。”文州断然说。他太了解常浩,在李庄,李家与常家是世交,世世代代亲如一家,从小他与常浩一起长大,凭常浩父亲的脾气,他决不敢回家。

文州思考着,问:“我们班主任什么态度?”

“班主任被校长猛批了一顿,也没敢说什么。看来,常浩这次是凶多吉少。”湘滢担心地说。

文州思考良久,然后抬头对湘滢、景明说:“你们到周围寻寻常浩,一定把他找回来,务必不能耽误明天的课。”说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向校长室走去。

校长正在对着窗口不断吸烟。文州虽然年轻,但从小与母亲担起了整个家,经历了许多事,晓得他正在发愁呢:孟老师的亲舅舅是他的顶头上司,而武磊是副县长的儿子,他如何交待?

“校长,听说您要把常浩开除?”文州故意如是问。

校长狠瞪了他一眼,吼道:“谁说的,胡说八道。开除不开除是我能说了算的,需要学校根据制度研究决定。”他恨恨地又道:“如果让我自己说了算,就开除。不开除,能管住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学生!”并冷冷地哼了两声,“我早就听说你们在下面乱搞一套、拉帮结派、磕头拜把子,封建、迷信。你们不好好学习也罢了,还拉上何湘滢,何湘滢是我们学校重点培养的苗子,要考重点大学的,你们会害了人家的。”校长越说越气愤,指着文州的鼻子斥道,“今天来,是为你拜把子的兄弟求情吧?告诉你,连门也没有,弄不好,连你也处理。”

“校长,我们磕头拜把子完全是为了景明,景明一家的灾祸,您是知道的,他们全家人死的只剩他自己,我们总得想想办法让他有信心的活下去吧,再说您看看他们现在成绩,没有下降,还上升了呐。”文州眨现着眼睛,灵光的脑子里想,该是切入主题的时候了,便凑到校长身边,套着近乎,说:“校长,这件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会发愁,这件事实在不好解决呀。如果把这件事解决的过激,到最后将无可收拾。本来是孟老师犯了大忌,酗酒上课,毒打学生;当然常浩也犯了大错,不该对老师大打出手;但要开除常浩,武磊一定死活不愿意,去找他的爸爸;如此,事情就闹大了。”文州害怕校长打断他的话,一口气一股脑儿说完,总之,他要校长知道这里面的微妙关系和利益冲突。

“小子,看不出,你想的挺多。”校长撇着嘴,用手狠狠戳着他的脑袋瓜,“不好好学习,整天想啥,想啥啊?!”

文州故作傻笑地站在那里,偷眼观瞧校长。

校长转过头去,不停地吸烟,开始沉默,又好像在思考,文州晓得他现在的复杂心情。

“那你的意思该怎样处理?”校长轻蔑地看着文州。

“孟老师必竟是上过高等学府、通情达理的人,他醒酒后,肯定幡然觉悟;如果常浩再诚恳地向他赔礼道歉,他的怨气自然消了。至于武磊,我们是最好的同学,为了大局,他决不会扩大事态,节外生枝。当然,学校也要给常浩一定的处罚,比如记过什么的,以敬效尤。”

校长冷笑:“你小子,油滑油滑的。”

文州嘿嘿地笑了。校长指着他严肃地说:“记住,明天领着常浩一定要给孟老师当面赔礼道歉,并写一份检讨交到我这里。”

“是。”文州孩子似地敬了个礼,转身要走。

校长看着他,发自心底的喜欢,便把他喊住,关切地问:“听老师们说,你经常请假回家。”

“家里只有母亲,地里的活总是干不完,母亲的身体又不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文州没有把话说完,就神情凝重的低下了头。

校长深情地凝视着他,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他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父亲,是他父亲作为抗美援朝的英雄归来的时候,是那样威武英俊,可惜天不佑人,让他英年早逝,只留下孤儿寡母!

文州从校长办公室走出,向宿舍走去。此时,湘滢、景明已把常浩找回来,正站在那里等他。文州犀利的眼光直逼常浩,使他脸上暮然结了一层霜,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抬头。

“我早给你说了多少遍:要学会冷静——冷静,暴躁是万祸之源!……”文州本想大批他一顿,但看他低头忏悔的样子,只好作罢,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应该知道漂亮的事情不是用拳头做出来的。”同时,他指着自己的脑子,强凋说,“记住,一定要记住:人不同于动物,最根本,就是人有思维,能够上下求索,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一定要学会用脑子解决事情。”

湘滢与文州虽然心里有隔阂,但听了他这番话,内心也震撼了。事实上,平日里虽很少与他交流说话,但她是一直佩服他的聪明、沉稳、干练。


明日,碧空万里,流动的白云变化着形态,娇媚的展现自己的身姿,纵有三万里长空,也耐不住流云无尽,翩翩起舞,映的乾坤万物生情。

文州带着常浩买了些礼品,正式向孟老师赔礼道歉。果如文州所料,孟老师不但没仇恨常浩,还责怪起自己的不对。如此,武磊也没把事情告诉家人,学校给常浩一次记过处分,事情算了结。老师们倒觉得大快人心,因为再也看不到孟杰那副霸气十足的样子,尤其是历史老师成首善,因为自己身材矮小,一贯被孟杰蔑视;这下,他终于扬眉吐气,趾高气扬起来,并在课堂上大讲英雄豪杰,说:“我们余水虎踞龙盘,是英雄聚集之地。”他瞄了李文州一眼,绘声绘色地道,“李文州与常浩的曾祖都是义和团的将领,武术世家之后。当年,李文州的曾祖李玉鳞刺伤过袁世凯;抗日时候,爷爷李宗成在一次战役上用刺刀挑死十一个鬼子。”所有的同学都用敬慕的眼光投向文州和常浩。而这成首善越说越起劲,唾沫乱飞,只见他看着文州又说:“听说你们李家练了一种绝世的打镖本事,出手如电,锁喉封血。”

并又说:“在李庄的河对岸有一个叫何家庄的大村,当年这个村里有一个方圆几十里的恶霸大地主叫何士通,是我们余水一带最大汉奸、皇协军的大队长,骑着高头大马,跨着东洋长刀,杀人不眨眼,比日本鬼子还要毒狠。是李文州的爷爷李宗成出镖如九庭闪电,把他打死在马下。”这成老师只顾自己说得痛快,说的眉飞色舞,可他大概不知道这何士通就是何湘滢的爷爷,几个知晓底细的同学都以异样的眼光偷看湘滢。湘滢低着头,低的几乎要碰到桌面,脸上泛起一片红晕。无奈滔滔不绝的成老师愈说愈有味:“说起李家与何家,那是世仇。早在义和团的时候李玉鳞就飞刀把……”说到此,李文州突然站起,小心而温和地对成首善道:“老师,其实有些事您可能说的不太详细。当年,何湘滢的家里在大灾之年,曾开仓救了许多老百姓。”

成首善暗自一惊,心想:糟糕,原来是自己最器重的学生何湘滢一家,岂不伤了人家的自尊,急忙改口道:“是,你说的很对,何家也出过许多开明人士,如何家大少爷,就是何湘滢的大爷爷,曾捐献给抗日军队一箱金条。”说着偷眼观瞧湘滢。

湘滢侧头看文州,毕竟给自己解了围,眼里带着感激的目光,文州会意地朝她一笑。尽管他们已磕头拜了兄妹,但始终觉得有隔膜,这次,这笑,这微微一笑,似乎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课外活动,文州独自坐在操场的一角看书,嘴里含着的草不时蠕动。湘滢踏着轻盈的脚步走来,文州有礼貌地把口中的草拿下来,朝她微微笑,并示意她坐下。湘滢坐在一旁,好奇地问:“看什么书,这样入迷。”文州把手中的黑格尔《逻辑学》递过去,湘滢把厚厚的书放在手里,紧皱眉头,问:“看它有啥用,怪不得你的成绩不如以前了。”文州把书拿过来,笑道:“这书很珍贵的,是我托了很多人才从宇海买来的。”并郑重的说,“哲学是万学之源,懂哲学才能通晓世界,启迪思维,而我们书本上的东西只是苍山一隅。”

湘滢听了,很不以为然,一片好心地说:“这样的书老师会没收的,临近高考,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耽误学业的。”

文州看她真心诚意劝自己的样子,笑道:“我给你讲一故事咋样?”

“好啊,洗耳恭听。”湘滢晓得他看杂书多,肚子里有的是故事。

文州看她天真无邪的样子,煞是可爱,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毛泽东在打仗的时候遇到一个难题。”

湘滢早就知道他李文州最崇拜便是毛泽东,不足为奇地问:“什么难题呀?”

“自己的兵力少,武器装备更不如敌方。比如说,在打仗过程中自己只有十人,而对方足有一百人的正规军,这个怎么胜?我们毛主席经天纬地,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方法,叫运动战。运动战首先认为这个世界是永远运动变化的,凡是有运动和变化,就有战略机遇和机变,就会有机可乘和有隙可钻;所以为了变被动为主动,必须先让自己的部队始终在运动和变化中,以此牵制分割敌人,扑捉战机。比如说用一个人,想尽各种战术和方法,把对方九十九人引诱走,然后用自己剩下的九人死打一人,依次一个一个地吃掉,消灭其有生力量。于是,对方在慢慢减弱,而自己则渐渐在运动中逐步壮大,达到最终消灭敌人的目的。”

湘滢听的入了神,似乎开启了他思维的闸门。她才知道,除了书本上的数学题以外,原来还有如此有智力和有趣的东西。突然感觉自己心底无限开阔、明亮起来,似乎被注入了新鲜血液。

“你的书,我可以看吗?”湘滢指着,无邪地问。

“可以,我宿舍里有几本浅显易懂的书,不如先拿给你看。”文州细心、认真地说。同时又建议道:“其实我们是应该多看一些书的,不要只埋头于课本上的东西,中国教育最大的悲哀,就是让学生失去自由,束缚一地,拘泥于几本书之中。自由是发展的源泉,没有自由就不能偶然性地接触事物,就达不到必然性的认识,就没有活力和创造力,何况这个世界上没有坐井观天的聪明人。”

湘滢虽然不很懂他讲的这些有点像哲学的观点,但被他这种酷爱自由的精神所感动,彻底颠覆了以往他不学无术的印象,她开始慢慢感知到他身上的神秘和个性魅力。

“哎,什么时候把书拿给我?”湘滢冲着他说。

文州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开玩笑地说:“不要‘哎呀’地叫我,应象景明、武磊、常浩一样叫哥哥。”

湘滢微笑的脸上出现害羞的红晕,这红晕显现在她脸上是那样甜美,只听她爽然的说:“好啊,只要你每天能讲一个让我开怀大笑的故事,我自然叫。”

“这个,容易。”他指着自己脑袋,“我这里是故事集库。”

两人哈哈笑起来,早已把两家仇恨的阴影甩在了地狱里,把两人多年的隔阂抛到了天边。

此时,武磊站在操场一边,远远看见她们俩时而笑声连连,时而窃窃私语,心中甚为疑惑,同学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见他们俩如此亲密无间的样子。其实在他心底一直是后悔的,他应该早就料到,一旦他们磕头结为兄妹,李文州与湘滢隔阂迟早要打破,凭李文州的聪明和魅力,湘滢迟早也被他迷惑。想到此,他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湘滢站起,向东走,他才小心翼翼跟上去:“湘滢……湘滢姐。”

湘滢回转头,洁白无瑕、青春秀丽的脸展现在武磊面前,并慢慢舒展着笑。谁能阻挡住少女的芬芳和甜美,只让他心驰神往。湘滢那露一样的柔唇微微启动,甜甜地说:“你也在这里。”

武磊点点头,双手递给她一本书:“这是我妈从省城弄来的复习题,对我们高考很有用的。”

湘滢掀了几页,实在是难得材料,非常感激地说:“谢谢。我觉得你现在最需要这些东西,还是你用吧。”然后要递给他。

武磊晓得她不好意思拿,便从兜里又拿出一本,笑着说:“看,还有一本呢。”

湘滢再也没有不收的理由,只好收下,油然地说:“这些年,你一直在帮我,等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的确,湘滢对他是一直心存感激的,这些年他默默地不知帮了自己多少。很多次她发现自己的抽屉或书包里突然有了很多文具或好吃的东西,起初,他曾打听是谁的,可班里没有承认的。在八十年代,这样值钱或贵重的东西,很少人买得起,何况他们还是一帮学生。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武磊,因为全班只有他的父母是县里高官,平时他吃的、穿的也是全班甚至全校最好的。湘滢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所以就主动找他,可他始终不承认。湘滢看得出,他是害怕自己不接受,所以不敢承认。因此,一直以来她是多么感激他。

“我们现在是兄妹,你是我姐,还说什么报答。”武磊显的一副坦诚的样子。


没想到何家的三间破屋居然被一场秋后之雨淋塌了一半。何湘滢本来领着她结拜的几个兄弟来自己家里过礼拜天;没想到,第一眼看见的竟是这般残垣断壁、破败不堪的景象。其实这老土屋早已岌岌可危,只是没人去修,没人去管,于是她心底在流泪。

此时,本村的刘婆婆正赶来,扑头盖脸地向自己哭诉:“孩子,你可回来了。你那可恨的爹,前天偷了我家一头猪崽,卖掉,到现在,也没找到他的人影。这事,街坊邻居都看见他在集市上卖我家的猪崽呢。”

湘滢的泪水终于流出:“您放心,我还。”说着,从墙角处抽出一块土砖,伸进手拿出一块包好的红布,一层层掀开,里面放着三十块钱,抽了一张递在刘婆的手里。这是今年收了庄稼,卖了一半拿来的钱,为了防止父亲去赌博,才藏在这个隐蔽的地方。

刘婆是个仁慈的老人,把钱又塞在湘滢的手里,怜惜地说:“好姑娘,这钱算了。”又对着文州等人说:“多好的姑娘,长的天仙一样,只可惜生在这样一个家里。”说着,摇着头走了。

湘滢扭身径直向村西的刘二家走去,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劲,一脚把门踹开,烟雾缭绕的屋里看到四人“腾”地站起,如老鼠见猫似的,手里的麻将牌撒落在桌上,桌面上的钱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何长利看到怒火中烧的女儿正站在门口,惨然地裂了裂嘴,结结巴巴地说:“湘……湘滢,你……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公安……”

没等他说完,湘滢一个箭步走过去,猛然把桌子掀翻,几乎把对面的两人砸倒。这都是一帮平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无赖二流子,哪里肯罢休;其中一个向湘滢走过来,嘴里骂着脏话,不晓得要干什么?何长利愣在一边,似乎被吓傻了。

此时,豁然走进一人,一把抓住那二流子的手,稍许用力,疼的他“哇哇”直叫;另一个,抄起一根木棍要打,刘二急忙喝住:“别、别——千万别。这是小李庄李先龙大叔的孩子——李文州。”

两个二流子听到李先龙的名字,虽然人已经死了多年,但早就听说了多少遍他们李家的事,所以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毕恭毕敬地上下打量着这个足有一米九个子、壮如牛的李文州,其中一个称赞道:“果然是李家之后,有李家的风范!”另一个眨巴着鼠眼,献媚地说:“武术世家,看来小伙子也会两下子。”文州并没有理会他,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跟着湘滢走出去。

何长利看是李庄的李文州,他们两家有解不开的世仇,心底泛起一丝丝仇恨,但看到李文州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只偷着朝他背后狠瞪了一眼,也跟着走出这个烟雾缭绕的土屋。

由于打了一夜的麻将,出屋便被斜射下来的太阳光线刺得头晕目眩,身子踉跄的走了几步,几乎摔倒。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迅速跟上女儿,就像瘪了的茄子,低头一言不发,只默默跟着。

突然湘滢回转头,泪流满面,把手中的三十块钱扔在何长利的脸上:“你赌——去赌吧…… 家不象家,骨肉不象骨肉!”

何长利依然低着头,不说一句话,这似乎是多年养成的一种姿态。

村里的人们开始闻声而动,向这里聚集。

“我十三岁,娘就死了。我独自到地里干活,你知道我一人有多害怕。无边无际的庄稼,突然一条蛇钻出来,吓的我几乎晕倒,我的手到现在还哆嗦,就是那时留下来的后遗症,你还想不想让我像人一样活下去……”

景明听此,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失声痛哭起来,周围的人也禁不住簌簌掉下泪来。的确,村里的人没有不知道这个长的像天仙的姑娘从小受了多少苦难,多少打击。但她也是何家庄的骄傲,因为她是本村唯一在县一中读书的女孩,并且成绩连年第一。

何长利潦倒半生,他觉得这个时代不属于他,这个社会更不属于他,所以他对生活,对自己早失去了信心。但对女儿却充满了希望,他早已看出自己女儿遗传了他何家的聪明和才智;所以,这次他看到女儿如此伤心,便摆出一副悔过自新的样子,边掉眼泪,边坚决地说:以后一定要改,决不再赌博,决不再干偷鸡摸狗的事,决不做懒人!

他这些话早已在湘滢的耳朵里听出了茧子,湘滢气的推了他一把:“你走吧,我已经听烦了你的誓言。”

湘滢向自己的家走去,何长利仍低着头象悔过的犯人,继续跟在自己女儿身后。

热心的街坊邻居一起动手,开始帮湘滢修理房屋。文州、常浩、景明从小什么活也干过,所以干起来特别起劲。武磊跑前跑后,并在院子里搭了个炉灶,烧水、做饭。无可否认,虽然八十年代的中国老百姓家庭状况都比较贫困,但人们那朴素、乐于助人的心态是现在金钱乱飞、纸醉迷离的社会无法比拟的。

湘滢经过武磊身边,武磊从兜里拿出五十元钱递在她手里:“姐,我看还要买些砖和木材,这钱你拿着用。”

湘滢惊讶,问他从哪里拿来这么多钱。

“这是母亲给我的伙食费,我没多用。”武磊的父母亲都是县里的干部,又比较腻爱他,所以每礼拜都给他不少钱,但在那个时候,一个孩子能拿出五十元钱,是出人意料的事。

何长利在旁边和泥,看到武磊把崭新诱人的五张钞票递在湘滢手里,直觉得眼睛在冒火,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多钱。等女儿走远,他蹭到武磊身边。

“何叔。”武磊有礼貌地叫了他一声。

何长利眨着牛一样的大眼睛,朝他微微笑,说:“你与湘滢已经拜了兄妹,还是象她一样喊我爸爸吧。你与李文州、常浩不一样,他们与我们何家有几代的仇恨,所以我才反对湘滢与他们磕头结拜。”

当初,何长利听说自己女儿与李文州等人结拜成兄妹,气的暴跳如雷。但自己女儿是烈性脾气,做不了她的主,只好忍气吞声。

武磊看了他一眼,故作微笑地说:“还是随着他们叫你何叔吧,这样自然。”

“行,随你便,反正是一个称呼,叫啥都无所谓。我只是看你是他们当中最好的一个,脾气温和、谦虚谨慎。”何长利奉承地说。

“您过奖,我哪比得上大哥。”武磊试探性地说,偷眼观瞧他的脸色变化。

“他算什么,狗屁,长了个傻大个!”何长利恨恨地说,随之话题一转,“可怜我潦倒一生,亏了湘滢。唉——!湘滢长的真象她妈,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何长利是善于观察的人,从武磊看自己女儿的眼神中,就挖掘出他对女儿绝不是一般地动情,便故意说出这些诱人的话。然后又叹气道:“唉,街坊邻居如此帮我,我连盒香烟都买不起,让他们没的吸。”

武磊听毕,又掏了一下衣兜,把仅剩的五块钱拿出,递在何长利手里。

“不不不……这怎么行。”何长利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但手还是顺势接过来,乐滋滋地走了。

不一会儿,他嘴里叼着烟,手上拿着半条香烟从小卖部回来,把香烟分给大家后,又凑到武磊面前:“你来一支?”

武磊急忙摆了一下手,示意不吸。

何长利又献媚地说:“听说你父亲在副县长的位子好些年了,马上要扶正。老子英雄儿好汉,我看你也是一个当官的苗子。”他正拍着马屁,湘滢已走到他面前,吓的急忙收住嘴,要走开。

“站住。你从哪里弄钱买的香烟?”湘滢瞪着硕大的眼睛,吼声吼气地问何长利,吓得何长利支支唔唔地说:“是……是……武磊看大伙累,让我买的。”

“给了你多少钱?买了几盒?”湘滢目光锋利,直视着他的脸。何长利脸色变红,低着头心想:知父莫如女,况且他了解女儿,比自己都聪明,想撒谎,只能在众人面前更丢人现眼,便吞吞吐吐地说:“五、五块,买、买了一条。”

“我看你分了半条,把剩下的香烟和钱都拿出来。”湘滢声色俱厉地吼道。吓得他身子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从几个兜里拿出香烟和钱。

湘滢让武磊把钱留下,把香烟分给大家。

武磊分毕,把单独留的一盒悄悄递在何长利手里。

何长利喜上眉梢,吸了一支,拍着他的肩膀直叫好。

武磊善意地看着他:“何叔,您身体挺壮,脑子又灵光,为什么不象别人好好过日子?”

“哼,我生来就不是这个社会的,什么好事都没有我的份,越努力,越他娘的受打击。”何长利长长地吐出一口烟,似乎很气愤,他觉得这个世道对他太不公平,“所以,我他娘的能吃好一顿,就算一顿,能过一天好日子,就算一天。”

“过去的时代早过去了,现在政策这么好,所以您应该振作起来。”武磊好言相劝。

“哼—— 生不逢世,时不佳运,我这一辈子算完了!”何长利以悲落的目光看着远方的天空,显出壮志未酬的样子。

武磊听他说话的水平,晓得他脑子里是有东西的人,只不过几十年来连受打击,使他精神振作不起来,意识得不到突破,才至于此。

何长利突然精神大振的朝着正在思考的武磊说:“可我女儿命好,不但长得天仙一般,更遗传了我们何家的聪明细胞,不但学习好,而且样样出色。我听老师说过,她的成绩就算在省里也是拔尖的,是考重点大学的苗子。”何长利虽然平常因为对生活失去信心,才整日做偷鸡摸狗、无所事事的二流子,但他是个极善于揣摩人的人,他看得出武磊的心思,并且他也很想高攀武磊,便继续迂回曲折地道:“像湘滢这样绝好的人,将来嫁人,我一定给她找一个条件极好的人家,”然后他说着,故意看了一眼武磊,“最好像你一样,长得英俊、聪明,父母又是县里的高官。”

说的武磊心花怒放,并非常尊重地对何长利说:“何叔,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说,我会竭尽全力帮您的。”

何长利听着这些话,正合他心意,但嘴里却很是谦虚、客套地说:“不用,不用,再怎么难,也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第二天,房子已基本修好。湘滢给了何长利一点钱,让他去买一鞭爆竹,上梁的时候放。何长利哼着歌向村头的供销社商店走去,正碰见一群人围着一头公牛,并不时传来笑声。他好奇地凑过去,想看个究竟。村里的一个二流子走到他面前,贼溜溜地眼直盯他,并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说:“老何,你敢摸一下这牛的角,香烟就归你。”

“真的?”何长利瞪大了眼,同时自信地说,“这容易。”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牛面前,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怎么样,没事吧。”他脸上绽露着笑,然后又大胆地摸了一下,哈哈地笑。

牛如火山爆发,猛然向他顶过来,笑声嘎然而止,直把他顶在草垛上,吓的所有人一哄而散。

那头公牛发了疯,咆哮着又朝他冲过来,这下非要他的命不可。何长利背靠在草剁上,吓的魂魄早出了窍,只傻傻地呲着两个大牙,嘴里“啊啊”地叫……

命悬一弦!

文州挑着一旦水正经过这里。他扔下桶,飞跑着,一跃而起,以千斤爆发之力,蹬在牛脖子上,牛前半身打了个歪,轰然倒在地上。等人们缓过神来,才看到文州正把何长利扶起,何长利右耳根下不知被什么拉了一道口子,血不断涌出来。

所有围观的人啧啧称赞:“他就是李庄李先龙的儿子,从小跟他爷爷习武……”

“虎父无犬子……”

李文州救了何长利这一命,何长利对李家的仇恨算是渐渐小了,也不象以前在女儿面前总是说他坏话。


到了秋收的季节,文州等兄弟四个,趁礼拜天来帮湘滢一起收庄稼。不晓得怎么,今日何长利特别能干,主动把装好的粮食放在车子上,卯足了劲,躬腰蹶腚向家推。湘滢看了甚为高兴。

文州和景明推车到了家,卸毕,何长利已把车子推来,于是便帮他卸下来。景明是个细心的人,觉得蹊跷,这麻袋冥冥自己亲手装的满满,怎么好象每袋都少了一点,就把疑问说给文州。文州计算了一下来回的时间,说:“早听说他与本村的王寡妇有染,八成迂回到她家,每袋给她取了一些。”

此时,常浩与武磊推车子赶到,常浩是个喜欢恶作剧的人,听毕,立马想了个主意说给文州。文州笑道:“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恐怕这次有了防范。”

“不能吧,你怎么晓得?”常浩显得惊讶。

文州凝视着常浩,思索地道:“俗话说:七分相,三分人。了解一个人,从他的长相,面部表情,行为神态,就能看透七分。他不但不简单,而且还有聪明之处哩。”

果然第二趟何长利推的粮食一点也没少。他看大家没对他起疑心,第三趟又迂回到王寡妇家中,王寡妇正在里边接应。不料,常浩、景明这次偷偷跟在他后边,两人瞅准时机,豁然推门而进,扯开嗓子大声喊了一声“何叔——”

何长利如受惊的驴,慌忙把独轮木车弄翻在地。王寡妇哆嗦了一下,羞的从脸颊红到耳根,旁边王寡妇五岁的女儿嚎啕大哭起来。

常浩是个爱热闹的主,尤其对何长利这样的二流子,不管女儿的死活,整天不务正业,更想做一番恶作剧,令他断了妄想,便吼天吼地的说:“以前,别人总说您在村里偷鸡摸狗,说的绘声绘色,我却一直不信。何叔四十上五十岁奔的人了,咋会不顾及这一把的年纪,偷别人的鸡,摸别人的狗。这下好了,今天何叔做的一切,完全可以证明您是大好人呐,自家的粮食不够,还救济别人。——尤其是一个孤居的大老爷们救济一个寡妇!”

常浩故意把最后一句话音拖的又重又浓,直戳何长利的心窝,臊的他正不知如何是好。

邻居和过路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都跑来看,以无比蔑视地眼光直盯着他和王寡妇。两人如青天白日里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突然被暴露,感到无比害羞,恨不能脚下裂开一条缝,立马钻进去。

“我——我看大妹子日子难,又拉扯着一个孩子,所以才帮点忙。”何长利结结巴巴地辩白。

“前些天,你还偷别人的猪,今天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活菩萨,是想晚上到王寡妇这里睡觉吧。”一个围观的人粗声粗气讥讽地说,惹得人群哄堂大笑。

把何长利臊得脸面通红,只一味地低头拾掇车子。王寡妇“哇”的一声哭了,抱着孩子跑进屋,“哐”的一声,把门关闭。

常浩趁热打铁地说:“何叔,看不出您这么大年纪的人,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还有这样的雅致和兴趣。”

“兔崽子——”何长利猛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砖,要向常浩头上砸。

突然湘滢从人群中闪在他面前,怒目圆瞪,吓的何长利猛然倒退了两步,慢慢把砖放下,低头收拾地上的粮食。

大家散开,常浩等人把麻袋又装在车子上,何长利如小狗一般低头把车子推回家。

景明对常浩说:“浩哥,俗语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叔至少这几年是不敢再沾染王寡妇了。”常浩听后,在后面嘿嘿地笑。


北风呼啸,吹的苍穹苍黄而萧索,把一切绿的生机摧残的干枯而消亡,连树上仅剩的一点残枝败叶都随风摇摆、翻滚着,不甘情愿地飘落在地上,被车轮扎碎、辗作尘,令人不得不感叹这冬的冷酷和无情。

湘滢把织好的毛衣分给四人,四人甚是高兴,分别试穿,正合适不过,都啧啧称赞湘滢的眼力和手巧。常浩却努着嘴,蹭在湘滢面前,嬉皮笑脸地说:“姐,您太偏心了。”

湘滢疑惑,问:“咋了?”

常浩掩饰住嘴角的笑,一本正经地指着文州:“他一件比我们两件大,还不偏心吗!”

大家笑了。湘滢戳了他额头一下:“你呀,如果有哥一样高,我当然给你做大了。”然后笑着啐了他一口,“就是爱油嘴滑舌。”

常浩孩子似地扮了个鬼脸,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文州突然宣布他最近发了一点小财,要到饭店请大家撮一顿。大家以不相信的眼光盯着文州,似乎难以置信。

文州神秘地从兜里拿出一叠钱:“这是礼拜天,我去宇海贩卖了些海鲜,赚得。”

景明睁大眼:“哎呀,不少啊,大哥真行。”啧啧地赞叹,心里觉得大哥实在有本事。

“怎么样,湘滢妹妹去不去?”文州故意逗她说。

湘滢朝他嫣然一笑,毫不在乎地说 :“你们去,我当然要去的。要不然,我们兄妹还算同甘苦共患难吗。”

文州撇嘴笑着对大家说:“哎呀呀,我好心请大家吃饭,怎么上升到同甘苦共患难了,你们这个姐姐太有高度了!”

湘滢晓得文州又在开她的玩笑,便猛推了他一把:“去你的,还是大哥呢,没有正经。”

于是五兄妹欢快地走进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便吃开了。文州和常浩是最能逗乐的,几乎把他们三人逗得前仰后合,空气中到处充满快乐气氛,使湘滢和景明忘却了家庭的不幸和命运的劫难,忘却了时刻隐藏在心底的孤独和悲痛,只要他们兄妹在一起,这个世界总是变的那样色彩斑斓。

湘滢孩子似地用手抚摸了一下肚子,然后对大家说:“好了,我是吃饱了。你们兄弟尽兴的吃吧,我要回学校了。”

大家晓得她时刻不忘学习,要回去挑灯夜读,便站起来送她。文州从兜里掏出几张钱,递在她手里:“每人都有份的,这是你的。”

湘滢看了看手中有点发黄的钱:“行,收下。等以后我挣了钱,也分给你们每人一份。”

常浩喝了酒,更爱说起话来,并且心不由生的乱说起来:“姐,等以后,恐怕你嫁了人,把我们兄弟早忘了吧。”

“胡说,我们兄妹比亲兄妹还要亲。如果真那样,我宁愿一生不嫁人。”湘滢灼烁着眼睛,情深意意地看着大家。

常浩突然觉得自己把话说过了头,急忙凑到湘滢近前,嘿嘿地腆着笑:“等以后,姐真要发了大财,可多分我一份哦,我可是姐的铁杆追随者。”

湘滢听了,噗嗤笑了,笑的灿然如虹。大家也都被常浩的神态逗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大家恋恋不舍地把湘滢送走。

看着湘滢的影子,常浩对景明不禁赞道:“难怪人家都说咱姐是一等一的美女,你看,就像古人形容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凌波微步,气若幽兰。”

“那是弱态生娇的美。”景明摇摆着身体,手不停地在空中指点着,说,“清丽无敌的面容以朦胧似水的大眼睛,微微撅起的嘴唇,一头流云乌发,健康清纯的时尚缔造出人间至美!”

“我猜你们俩是喜欢上咱姐了吧?”武磊贼贼地笑,心里一片醋意。

常浩似乎喝醉,两眼斜溜溜地看着武磊说:“这世界上有哪一个男人不喜欢象咱姐的女人。秀于外,而慧于内,顷国又顷城……”

文州嘴里也不自觉地呐呐道:“倾国又倾城……”

兄弟几个看常浩醉意朦胧的样子,都笑起来。而武磊笑的却极不自然,现在他脑子里全装着湘滢的样子,决不容许任何人来侵占她,那怕只是一点点地冒犯。


月衔半规,游走在空中,发出冷冷清辉。

常浩经过女生宿舍,从窗口里透出一点光来。今天是星期六,这个时候所有同学都回家了,有谁独自住在这冷清的宿舍里呢?常浩晓得肯定是湘滢在里面,因为只有她才这样用功读书,便敲了敲玻璃。

湘滢从宿舍里走出。

常浩看着她俊俏的脸,道:“姐,您还在用功呢。”

湘滢朝他微微笑:“你也没回家。”

“家中无事,索性没有回去。”

“明天你准备咋过?”看来湘滢对明天打好了谱。

常浩道:“我还没想呢,大约是好好睡一觉吧。”

“不如我们早起,到南桥码头买点海鲜,然后到宇海去卖。”湘滢总是受他们兄弟的接济,觉得过意不去,便想亲自赚点钱。

常浩的确想明天好好睡一觉,因为今天他总觉得头痛,大约遇冷伤寒,才至于此;但,既然湘滢热情邀请,自然不好推托,便微笑着满口答应下来。

然而,明天早晨起床后,他直觉得全身蹿火,头疼欲裂;可是看到湘滢朝气蓬勃地赶过来,便强忍痛苦,硬撑着身体,一起上路。当他们买好货,坐上通往宇海的汽车时,湘滢才发现常浩脸色蜡黄,黄豆大的汗珠直渗出来。她用手触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火辣辣的,不觉惊了一跳。着急地问:

“你在发烧!”

常浩坚强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为自己担心的湘滢,咬了咬嘴唇,挺直了身板说:“姐,没事。等下车后,喝口热水就好。”

湘滢心疼并焦急地看着他,后悔今日不该来。

下车后,湘滢把货背下来,领常浩走进车站旁边的小餐馆里,喝了碗热豆浆,便去了早市。

也许人们因为两个孩子要价实在,货又好;或者因为湘滢清秀脱俗,极具吸引力;或者因为湘滢会说、嘴甜;或者干脆因为他们俩是孩子,信得过,都围着他们争相抢购,货迅速下去一半。湘滢高兴地看着手上收来的一叠钱,对常浩说:“等卖完,咱到服装市场,给你们哥几个每人买件白衬衫,穿上就像城里人。”

常浩看到湘滢如此高兴,也忍着头痛,喜滋滋地笑道:“白衬衫是好看,可脏的快,还得多劳姐姐勤洗啊。”

两人正畅说着快乐的事,突然闯进两大汉,肥硕的身体,一脸横肉,满身腥气。人晓得,他们也是在这里摆摊卖海鲜的。

两人一顿怒吼,把所有客人哄走。其中一个冷冷盯着湘滢:“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不懂规矩了,竟然半地里在这儿插一杠子!”

“这是公共地,你们在这里卖得,我们也能卖得。”湘滢伶牙俐齿。

“吆喝——!毛丫头和老子较劲了……”说着,把篓子踢翻,螃蟹滚出,爬的四处都是。

湘滢看两人不是善类,便不再说话,蹲下把篓子竖起,收拾着东西。

常浩本来发高烧,头痛难忍,看两人如此,气的头几乎爆炸。他踉跄站起,走到胳腮胡子的面前,出其不意,一拳把那人打得倒退了几步;倘若不是有病在身,这一拳就把他打翻在地。两人“嗷嗷”地扑向常浩,常浩发高烧,直觉得两眼冒金星,不一会儿,便累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有招架之力,最终被打倒在地,拳打脚踢起来。湘滢跑上去,把常浩护住,哀求道:“不要打了,他正在发烧,这样会出人命的……” 两人如饿狼,那里肯听湘滢的话,拳脚象雨点般又打在湘滢身上,直到围观的人实在看不下去,才把两人拉走。

湘滢的一根肋骨似被踢断,疼痛难忍,额头上的汗珠直渗出来。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忍者巨疼把神志不清的常浩扶起来。常浩微微睁眼看到姐姐被人打成这样,凄然掉下泪来。一位好心的大伯骑着三轮车经过这里,看到这两个质朴的农村年轻人伤的几乎走不动路,觉得实在可怜,就驾着她们上了自己的车,把他俩载到车站。

在回余水的公共汽车上,常浩坚难地睁开眼,看到湘滢嘴角上的血,泪水就像泉子一样涌出。

湘滢坚强的朝他一笑,安慰说:“我没事。咱们都是从小受苦受惯了的,这点痛不算什么。”说到此,湘滢又自责地说,“都怪姐姐,你这样发烧,还带你来……”湘滢的泪水也流出来。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进学校的医务室。医生给常浩试了一下体温:四十度,所幸常浩身体素质好,没有烧出什么大病。医生迅速给他输液。

明日,常浩早早醒来,身体已大好,看看躺在床上遍体鳞伤的姐姐,眼泪又簌簌掉下。此时,闻讯而来的武磊、景明看到如此情景,火冒三丈。

三人一起走出医务室门:“娘的,我非把那群王八羔子打出屎来不可!”常浩骂道,仇恨把他的脖子和脸烧的发红。

景明也像发了疯似的,从墙角处捡起一根生锈的铁棍,瞪着血红的眼睛,发着誓说:“谁她妈的动咱姐的一根头发,我就要他的命!”

武磊眼里喷发着愤恨的目光,气的头发直竖起来,偷偷溜到食堂,趁无人,把一把菜刀捌在腰里。

三人胸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坐车直奔宇海。

湘滢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在窗外说话,醒来,已不见常浩。她晓得他的烈性脾气,便挣扎着起来。文州正进来,急忙把她扶住,听湘滢焦急地说了一遍,大吃一惊。文州最了解他们,都是毛愣小子,一旦遇到这样的事,根本不考虑后果,尤其是常浩,脾气就像一堆烈性火药,一点就爆炸,并且下手狠而重,如果不加控制,肯定会出人命的。想到此,对湘滢说:“我去找他们,把他们叫回。”

湘滢点点头,万分担心地说:“千万别让他们再惹祸!”

文州点点头,飞跑着赶往余水汽车站。


熙熙攘攘的早市,人声鼎沸,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买东西的,买到又好又实惠的货,心满意足的拎着东西,满脸欢喜,卖东西的,卖了货,收了钱,笑逐颜开,恭敬微笑的目送着客人走远。兜售、甩卖货的,更是情绪高昂,嘴里连珠炮似的夸着自己的货,围观的人一边听着,一边拿起货物观瞧,甚是热闹。其实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买与卖的文化,是很多人生活中割舍不得一种情怀,人们总是能够从中找到乐趣和满足,甚至成为他们消遣的一种文化和娱乐。

文州喘着粗气跑到余水汽车站,发现车已走,急的用拳头砸了两下身旁的树,而下辆车在半小时后才开,他只好坐上车,焦急如焚的等。他擦去额头的汗,霎时又冒出来,此时他心里总是向最不好的结果去想,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他三人像饿疯的狼一样与人拼命。

车上的人渐渐多了,文州实在等不下去了,就硬着头皮,问司机师傅是否能早开。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说:“这车都是有点的,还能说开就开。”

文州异常焦急,说话有点声音大:“大叔,我到宇海有急事,晚了,会出大事的。”

司机气的回转头狠狠白了他一眼,吼道:“都像你一样说出大事,那我这车还怎么开。你愿坐就坐,不愿坐就滚——”

文州看这司机这样蛮横,还骂人,知道求他也无用,便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可一低下头,脑子里就想起他那三个杀气腾腾的兄弟,只好又抬起头,走近那司机的座位,哀求地说:“师傅,我求求你了,我那三个兄弟在宇海正找人寻仇拼命呢,晚了,真是要出人命的。”

司机也是个烈性脾气,气的用手狠打了一下方向盘,怒道:“老子每天都起得这么早,就够烦人的,又遇到你这样叨叨叨的人,真他妈……”说着,猛地站起,指着文州怒火冲天的大吼:“回去,坐到你座位上,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文州看他这样,忍气吞声地又坐回自己的座位。谁料那司机看看车上已满了人,又看看文州额头急出的汗珠,便坐下来,发动起车,嘴里不干不净地说:“就他妈的破次例吧,上头怪罪就怪罪吧。”说完,挂档驶出汽车站。文州急忙站起来朝他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那司机倒来了兴趣,问文州:你那三个兄弟到底找谁拼命?

文州把事情大体说了一遍,那司机哈哈笑了,嘴里嘟囔着:“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便加足油门飞速行驶起来。

武磊、常浩、景明三人坐车到达宇海汽车站。下车后,武磊看了看两人说:“我们先找个饭馆,吃了饭才有力气。”

常浩咬的牙咯咯作响,脸上的青筋暴跳,愤然地说:“对,吃饱饭力气大,今天非让那些乌龟孙子跪地求饶叫爷爷不可。”

于是三人来到一个包子铺。武磊掏出一叠钱,对他俩说:“你们尽管吃,这些钱足够。”

老板拿出三笼肉包子递给他们,笑嘻嘻的说:“你们可真够能吃的,这些就算六个人也吃不完。”

武磊把钱扔给他,冷冷的说:“我们要去干大活儿,不吃饱,怎能干好。”

老板看他三个都冷巴巴的,赶紧点头:“对对,要吃饱、吃饱。”

常浩害怕迟了,早市散了,就找不到他们了,狼吞虎咽的吃着包子,吃了一半,说道:“快快快,剩下的我们拿着在路上吃。”说着,三人站起,把剩下的包子拿在手里,就向外走。走出门口,景明猛然回转身向回跑。常浩急急地问:“干什么?”

景明脸面蜡白,额头紧皱,用手指着自己的嘴:“我——我——我噎死了!”

跑到里面,猛喝了几口水,才跑出来。

气的常浩狠瞪了他一眼,心急火燎地吼:“就你耽误事!”

三人向嘴里塞着包子,飞跑着向早市跑去。到了一看,幸亏还没散,却把武磊累的弓腰喘了好大一会的气。

正看到昨天那两人忙着招揽生意,常浩一个箭步蹿上去,不由分说,一脚把摊子踢翻在地,以迅雷之势,砰然把胳腮胡子打倒在地;此时,常浩已不是昨天病态的他,就如下山之虎,猛如海啸山崩,那两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转瞬都被打倒在地。旁边几个摊位的人大约是一伙的,都攻击过来,景明抡起铁棒,武磊拔出菜刀,常浩又连续打翻几人,武磊跑过去,摁住,疯了似的朝他手腕剁下去,嘴里恨恨地吼:“狗日的,你动我姐的一根毫毛,今天我断你的一只手!”

刀挂着风,已接近那人的手腕,那人吓的猛然闭眼,如骇煞的老鼠。不料,刀始终没碰到他的胳膊,他奇怪地睁开眼,一人正抓住武磊的手腕。

来人正是文州,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成了溜,额头上的汗珠还在脸颊上流淌着,嘴里大喘着粗气,显然,他是从汽车站一路飞跑过来的。他把武磊手中的菜刀夺下来,一声喝斥,武磊和景明都住了手。而常浩越打越猛,似乎根本没看到文州的到来。突然,他夺过对方的扁担,使足了劲,砸向其颈部。在场的人都呆若木鸡,从来未见如此亡命的人,这一下准要此人的命。文州迅速前探,单手挑过去,顺势一翻,使扁担上的千斤之力滑了下去,然后两指如铁钳夹住扁担,无论常浩怎么用力,丝毫不动。

常浩急了,瞪着猩红的眼睛,大声道:“哥,你走开,这些王八蛋昨天打我姐,我让他们碎尸万段……”

文州身子微倾,然后重心前移,猛然前推,常浩连人带扁担摔出四五米远。

文州裂眦的眼里充斥着愤怒的血,他看了一眼呆站的武磊和景明,怒吼:“滚—— 把常浩拖走。”

两人第一次见文州发如此大火,吓的腿哆嗦了一下,扶起常浩便走。

文州撩起自己的衣服,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然后走过去,把地上躺着的人一 一扶起,把他们的摊位扶正。络腮胡子一瘸一拐地走来,友好、和善地问:“兄弟,今日幸亏有你,否则我们几人能被这些亡命徒打死。”同时他又问,”你认识他们?”

文州坦诚地说:“认识,那几个是我的弟弟。实在对不起,我来晚了一步。”同时他也说:”昨天被你们打伤的,那是我的妹妹。”

几人急忙道:“不不……,是我们多有得罪。”

络腮胡子看文州风情骨俊,眉宇间透着英气,不禁问:“兄弟,贵姓?”

“免贵姓李,——李文州。”

络腮胡子又好奇地问:“听口音,你是余水人?”

文州淡然地点点头。

络腮胡子睁大眼睛,问:“李宗成的后代?”

文州又点了一下头。此时,所有人把他一下围起来:“好功夫。怪不得出手不凡,原来是余水李家之后。”都啧啧称赞。

此时,几个巡警走来,问谁在打架?

络腮胡子还有其他人都说没事,并指着文州:“他是我兄弟,从余水来。”

警察看了一眼文州,见他大汗淋漓,问:“你没事吧?”

文州又擦了一下脸上的汗,从容地道:“没事。刚才从汽车站急着赶来,累的全身出了汗。”文州说完,笑嘻嘻地看着警察。

警察怀疑似地走了。

“兄弟今年二十几?”其中一个大鼻子的人热情地问。

文州看了他一眼,答道:“十九。”

“大气老成。”络腮胡子称赞着,并拍着文州的肩膀,“兄弟有意与我们这帮贩鱼的兄弟交个朋友吗?”

文州看了看这帮汉子,灿然的笑了,然后爽快地说:“好啊,只是我高攀各位大哥了。”

文州与这帮人客套了一番,便急匆匆赶回学校。

武磊等三人在医务室门口扎成一堆,不知谋划什么,看文州走来,旋即站起。

文州走到常浩身边,锋利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然后走了一圈,直看的常浩心里发毛。他突然抓住常浩的衣领,气的青筋暴跳:“打死人要偿命的,你不想活了。”猛然把他推到墙上,侧转身指着武磊,“还有你,想蹲大牢、坐大狱吗?你算什么二哥,危急关头不去制止,反而火上浇油。”说完武磊,又瞪着景明,射出利剑一样的光芒,吓的景明忙低了头,如忏悔的羔羊。

沉默了一霎,文州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地对几兄弟说:“咱们读了这么多年书,都有理想、抱负,可是在关键时候,我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丟了自己的命,或蹲了大牢,还谈什么理想,有什么希望。这个世界毕竟不是我们几个人的,如果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天就会塌下来。所以我们要学会控制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拍了拍常浩的肩膀:“记住一句泰戈尔的诗:那使鹅卵石臻于完美的,并非锤的锤打,乃是水的轻歌曼舞!”

说毕,文州把从宇海买来的一盒补品送到景明手里:“去,给你姐拿去。”

景明欢喜如孩子似地跑进湘滢的屋里。


微湿的小路散发着泥土的气息,翘在路边伸着懒腰的绿叶儿多情的随风摇曳,晶莹欲滴的水珠发着通透的光,摇坠在草尖上,有割舍不掉的情怀。雨后的天空亮丽如洗,灿烂的光芒射在那里,那里便生出暖暖的情意,滋润、蔓延着,催熟了花开,飘溢着一片片清香,就算素面裸妆,那超凡脱俗的绝世芳华,只淡淡一开,微微一笑,便惊艳了四季,灿烂了整个夏天。

此时是午睡时刻,文州正独自在教室一旁的大树后面读书,远远看见景明拿着一封信向教室内走去,显出即兴奋又激动的样子,脸上略带红晕,四顾无人,便溜进教室;不一会儿,脸上绽放着灿烂地笑,徜徉而出,直奔宿舍。

文州微笑地点了一下头,晓得这小子手里拿的是情书。俄时,突然又听到脚步声,侧头观瞧,正是常浩,手里也拿着一封信,溜进教室;不一会儿,如景明一般带笑而出。当常浩回到宿舍,直奔景明铺位,一下子把他的毛毯撩起:“小子,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心里正激动呢。”

景明睁开一只眼,装腔作势地说:“我激动什么?”

“你心里正想咱姐的美事呢。”常浩挤眉弄眼地朝他说。

“什么——”景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脸上绯红,“你跟踪我?”

“我哪敢。”常浩神秘兮兮地说,“刚才,我做梦,梦见你像贼一样给湘滢送情书呢。”

“去你的,胡扯。”景明推了他一下,“快说,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嘿,实话告诉你,刚才我也给湘滢递了一份情书,就压在你的上面。”常浩坦然地笑。

景明听毕,指着常浩哈哈笑:“好啊,高三最后的时间,你也想好好把握机会。”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有什么好笑的。”常浩说。

“我们打个赌,看湘滢最终把丘比特之箭射向谁,赢者自然要请客啦。”

“好,君子一言为定。”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

文州刚读了一段书,又听远处传来脚步声,原来武磊也拿着一封信而来。文州微笑,心里想,世界上真有无巧不成书的事,三人同时情窦大开。

然而武磊从教室里走出时,手里却变成了两封信,并迅速向偏僻的角落走去。文州觉得甚为奇怪,就跟踪过去。武磊如贼一般分别把两封信粗略看了一遍,然后想了一会儿,拿出火柴,把信烧成灰烬,眼里充满恶毒的眼光。

文州大吃一惊,他晓得那两封信是常浩和景明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时,武磊看上去,的确比他两人有城府,但决没有想到他会干如此龌龊的事。自己该如何做呢?毕竟是自己的兄弟,当面揭穿他,不但伤了兄弟感情,而且一旦被常浩、景明知道,会把事情闹的更僵。如果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予理睬,这似乎并不是他李文州的作风,他觉得对待这件事必须慎之又慎,思考了片刻,便向后退了十来步,又慢慢向前走,嘴里并哼着歌,故意让武磊能听的见。武磊听见有来人,慌忙站起,把手中的火柴丢在草丛里。文州估计他已有了警觉,是现身的时候了,便拐过墙角,突现在武磊的视野里。

“武磊,中午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文州显得若无其事并毫不在意地问。

尽管如此,武磊还是异常慌张,额上的汗珠直流下来:“不……不干什么,憋不住了,来这里小便一下。你怎么这个时候来这里?”他不失机智与狡黠,贼溜溜的两眼不时看文州的脸。

“哦,我本来要进教室,却听到这里有动静,就好奇地来看看。”文州依然显得若无其事。突然指着地上还在冒烟的灰烬,漫不经心地问:“咋了,你烧纸干啥?”

“没……没干啥……”这的确是令人设疑之处,光天化日、朗郎乾坤之下,自己平白无故的烧纸干什么,他脑子开始急速运转,试图想出好的借口,摆脱这种尴尬局面,掩饰自己的行为。便继而坚定地说,“我……我今天想起我死去的奶奶了,从前她是那样疼我,”说到此,故意掉出两滴伤心的眼泪,“我忍不住,便给她烧了点纸钱,愿她在地下能舒坦的过日子。”

文州决没想到武磊竟做了这样的事,还几尽聪明之处,竭力掩饰自己的行为。他真想一下子揭穿他,然而即使这样做了,就会毫不留情地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未必会改变他这种品行。然而今天的事,决不能这样一了了之,必须从侧面敲打他一下。便故意说:“刚才,我好象看到常浩和景明手里拿着信,分别鬼鬼祟祟走进教室,然后又心情释然地走出。我想,这两小子肯定是送情书的。”说到此,文州故意朝他笑笑,“真可笑,没想到两小子同时情窦大开。”

武磊故意挤出一点笑:“世上的事总是这样凑巧,不知那两位姑娘被我们这两个兄弟相中,那可是福分。”

文州看他如此刁钻,便没有再搭理他,冷冷地回转头走了。

武磊低头跟在后面,心里揣摩着文州的每一句话,他不敢确信文州是否已怀疑自己的行为,但他确定刚才自己烧那两封信时,文州并没有看见,因为他分明记得文州是由远及近哼着哥走来的。幸亏如此,不然自己就会丢尽脸面,弄的兄弟反目,无可收拾。同时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这次做的确乎过火,毕竟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何至于这样恶毒。心里一阵自责悄悄袭来,但转念一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

此时文州突然回头冷冷看着他,吓的他急刹步,呆然地朝文州笑了笑。

“我们兄妹几个都是堂堂正正的人,勿以恶小而为之,丢了自己的品行,伤了兄弟感情。“文州眼睛射出灼烁之光,火燎着他的心。

下午,湘滢单独把武磊叫到操场的一角,两人席地而坐。湘莹与他谈学习、谈理想、谈人生,最后把信拿出来,委婉地拒绝了,因为湘滢觉得现在是最关键时刻,关乎人生未来,其他的事都要搁起来,并劝武磊也要加倍努力,只有考上大学,一切希望才能实现。

文州从学校走出,迎面碰上垂头丧气的武磊。武磊立刻把手中的信塞到兜里,随便和文州打了一声招呼,匆匆而过。

文州走到湘滢面前,席地而坐。然后直视着她,幽幽地说:“容华绝世,惊为天人,怪不得兄弟三个都心驰神往,连我都……”

湘滢听他说到这里,气的狠狠瞪着他,打住他的话,故作怒气地说:“你胡说什么,亏你还是大哥。”

文州朝她莞尔一笑,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如果我们那三个痴情的弟弟都喜欢上了你,你怎么选择?”

湘滢抬起头,望着天,甚为难说。好一会儿,她才笑道:“他们三个,”说着又指了一下文州,“还有你,都是世上少有的好男子,选谁,我都会幸福的。如果必须要选的话,只能等未来,未来你们处了对象,剩下最后一个还没有对象的,我就只有选她了。”说完,她心生向往地笑了。

文州看她如此深情和天真无邪的样子,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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