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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傍晚,茶友们陆陆续续离去了,老陈却还坐着没改变姿势,这是很反常的。因为他很忙的,平时到绿羽茶庄,能坐下来喝茶也都是试新茶,然后买了就走人。或者直接买平时喝习惯的茶叶就走了。
今天却坐那么久,老陈看茶几旁就剩下他和林老板,便压低声音问:“有没有认识哪个庄比较有实力的?”
林老板看他神色凝重,知道他很认真,于是放下茶杯,严容正色地说:“陈兄,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当然没忘,就一次,搏一搏,中就皆大欢喜,不中,就刹车,一铺过!”
“认识我也不告诉你您,何况真的不认识。您的公司被封,被清盘,嫂子被您害得进医院抢救,都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您又……您刚刚建立起来的事业都还没站稳脚跟吧?您到底又在想什么呀?您还要不要这个家?陈兄,六合彩不能再碰了,实话实说,如果再玩六合彩,我们的交情就此断绝!”
老陈双眉紧锁,摇头慨叹起来,呼吸也仿佛散发着黄连的味道:“唉!我本不想说的,可是太呕气了!”
“到底怎么了陈兄?您说呀!”林老板苦口婆心。
“清和,你也知道我前几年租了几个山头养鸡养羊种灵芝搞些事业吧?”
“嗯,知道。不是发展得挺好的嘛?遇到麻烦?”
“生意没问题。问题是,唉,说来话长。”
“慢慢说呀。来,喝口茶。”林老板又给他斟上一杯茶说道。
老陈把茶送到嘴边咕一口就喝下,然后点上一支烟说:“我当年因为六合彩输个精光,把所有生意都卖掉了。想东山再起,又没资本。我多年的生意拍档芦森叔一听说就主动借给我钱打本,说等我手头松动了再还也不迟。我打心里认他作再生父母,我告诉了我的所有亲朋,芦森叔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逢年过节,他和他老婆的生日,我都给他送烟送酒大红包,我敢说,这些年他们家不用自己买鸡羊鹅鸭!还有他要办什么事,我都随传随到,义无反顾去给他办好。最近,我的生意资金周转松动了,我带着厚礼登门还钱拜谢。你猜,你猜,跟着发生什么事?”
老陈咬紧牙关,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老板,等他说。
“不会给你算利息吧?” 林老板一边筛茶一边答道。
老陈一掌打在大腿上,激动着说:“就是!就是要算利息。天啊!如果你要算利息,开始的时候就明明白白说清楚呀!免得我总往他家送这个送那个呀。好,算利息,和他那么多年的老朋友,象征性算一点就可以了吧,比银行高那么一点就行了吧,他居然……唉!几年下来,息快要大过本啦!他两公婆还一唱一和,说什么当今社会人情薄过纸,有的人给利息都借不到钱呢!说什么我的生意那么红火,都因为他给了打本钱。那我无话可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唉!这不是趁你病要你命吗?我算看透他了!”
林老板似乎从来没这样认真看过老陈——老陈这些年确实拼死拼活搞养殖,很累。衣着搭配已经不讲究,一双鞋子布满尘垢。头发白了,满脸皱纹又黑又粗,加上硬梆梆的胡子根,像极了老胡杨的皮。他那又瘦又长像干树枝的手又燃起一支烟。他吐着烟雾,疲惫的眼睛流露着不满与无奈。
林老板为他的不幸深感不舒服,“是啊,一开始说好算利息,也可以商量算多少比较合理。咱借得起就借,借不起就不借,还有很多选择。至少可以分批还,还清后,再赚钱才扩大生意也行。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啊!和钱财有瓜葛的,一开始就要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
“就是啊,我一时糊涂,没考虑周到。突然间我又穷了,我告诉他那些利息一下子没法还,总之不会欠他!气死我啦!”
“所以就想起六合彩了,是吗?”
“不就是这样咯!”
“陈兄,吃一堑长一智吧。总之,六合彩是不能再碰了!我们都年过半百了,您见过靠买六合彩、靠赌博发家致富的吗?如果有,这世上就没有穷人了,如果有,谁还愿意去做庄呀?芦森叔这笔利息,先还给他,需要多少我借给您。说好不算利息,您也不用给我送礼,有空常来喝茶吹吹水就好。但前提是,决不能碰六合彩和任何赌博。”
老陈擞一下站了起来!“这,这,太好了!清和,叫我如何感激你呀!”
老陈刚才皱成一团的眉毛眼睛顿时舒展开来,他又感动又激动,那表情不知笑还是哭。
“谢什么呀?我们是以德知徳,以诚交诚,以心安心。我还没谢谢您呢!”
林老板这么一说,老陈懵了。林老板请他坐下来,又给他斟上一杯,一本正经地说:“真的要谢谢您,您养出来的鸡鹅鸭品质特别好,价格实在。这些年有您的养殖场供应,我那几家烧腊店的货源才不用跑外地。”
“哈哈哈!那我就更要多谢你了清和,多谢你一开始就信任我帮衬我!你真是我的贵人呀!放心,我周转一松动就还你钱,分批还!”
“哈哈哈!和您交往这些年,还不知陈兄您是实在人呀?我一百个放心!好好经营,把你的鸡鹅鸭卖到省外去,冲出国门!”
“哈哈哈!来,以茶代酒,干杯!”
“干杯!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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