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秦淮张楚天的现代都市小说《雁翎刀精品文》，由网络作家“城墙上的猫”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书荒的小伙伴们看过来！这里有一本“城墙上的猫”创作的《雁翎刀》小说等着你们呢！本书的精彩内容：，忽然开始剧烈咳嗽，两只大手紧紧叩住膝盖，腿部肌肉因力竭而微微颤动，球拍掉落在地。中年人走过场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捡起球拍。消失的羽毛球牢牢卡在断线处的缝隙中。“今天就到这吧。”中年人从场边的置物箱里拿出剪刀剪断拍线，把球拍塞回男生的球包里，里边满满当当全都是同样剪过的球拍。“十二支球拍一周刚好用完，他们也回来了，老齐晚上可有的忙咯。”“应该还有一个。”男生盯着地......
《雁翎刀精品文》精彩片段
“秦淮！”
“秦淮！”
“加油啊！必须拿下！”
“打败他你就能称霸世界！”
狭长晦暗的球员通道两侧挤满了模糊面孔，七嘴八舌，少年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踌躇不安，频频颔首回应人群的期待。球包耷拉在背后反复敲打着他的屁股，身边既没教练也没队友，甚至没有检录人员，他四下张望，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战。
远处逐渐出现一束亮光，并依稀伴有某种响动。他走得越来越急，那声音也一浪盖过一浪，最终变得雄浑连绵，仿佛通道尽头与大海相接，汹涌的海潮撞碎在磅礴硕大的礁石上，浪梢将他不断推远、带回。转瞬之间，天光倾泻，少年整个人被完全笼罩在内，像是隧道中一列满载的火车迎面骤至，令人不由得用手遮挡。
睁开眼睛，他已置身赛场。四面八方似海浪般的巨响竟是来自无数观众的呐喊与哨子，尖锐刺耳，振聋发聩。
「又来。」从正式注册成为专业羽毛球运动员那天开始，秦淮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迷失在这条球员通道里，醒来惊出一身冷汗，直至此刻。他艰难地抬起头，上万个方格编织成了面前这堵令人窒息的峭壁，翻越则生，坠落则亡。球网对面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看不清面目，却让自己的每寸身体、每个想法都无所遁形。
世界突然陷入死寂，偌大的场馆内秦淮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飘忽摇曳，恰若风中孤烛。人头攒动的看台分明在离他远去，那无脸黑影却向他缓缓逼近，寒意袭人。
他打了个冷颤，攥紧球拍。
「好冷。」
再睁开眼，秦淮发现自己缩成一团侧卧床沿，面前枕头上踩着一只纤细的脚丫子。女孩翘着二郎腿，裹着夏凉被，另一只脚悬在他头顶约摸半尺高处晃晃悠悠，脚掌黢黑，阵阵尖锐刺耳的游戏音效从她指缝中传出。日上三竿，窗帘大开，泛黄的空调已然犯了哮喘，却还竭尽全力喷吐着冷气，随时准备将一条老命交代在这个夏末。强光，噪音和寒冷，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梦境为何偏偏在今天更进一步。
“你怎么又来了？”秦淮揉了揉鼻子，反手一巴掌扇在女孩脚背上。
“哎哟！打你妹啊你……哎哟，疼死！打到我麻筋上了！”秦若双腿拧在一起连连苦嚎，指尖却仍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疯狂敲击着，嘴里叨叨念念：“……以大欺小，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咯……”
“哪学来这么些屁话。”秦淮翻坐起来望向窗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差点没闪瞎他的狗眼。“文明城市创建行动”显然在空气污染治理方面收获颇丰，一大清早阳光就夺人二目。
【Enemy Legendary！】NPC趾高气昂，像是敌方请来的黑哨。
“靠！”秦若把手机狠狠拍在竹席上。
“喂！说了多少次，还给我！”秦淮刚伸手就被一脚踹开，二人扭作一团。
“别动！没打完呢！妈呀——家暴啦！”最熟悉的人才是最难缠的对手，秦若紧盯屏幕，双腿看似乱蹬却能精确抵挡秦淮的一招一式。
“别喊！再喊我就把这破游戏给…删……啊嚏！”秦淮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18度？没毛病吧你？”感冒一次等于罢训七天，这句话他从五岁一直记到现在。
“靠！又没了！给你给你！皮肤缺斤少两，装备一塌糊涂，删了吧，好好练球。”秦若随手一丢，手机打着旋儿落到了他怀里。“哦对，你妈让你抓紧时间，今天中午要去爷爷家吃过饭再出发。”
“中午？不是早上就走吗？”秦淮吸了吸鼻子，打开手机。2025年8月8日，上午10点24分，三个未接电话来自老妈，电量仅剩16%。“我去！”他感到自己血压瞬间飙升，“怎么这么晚了？不是，你玩我手机怎么不接电话？怎么不叫我？”
“打给你的电话我接了不太好吧。”秦若掀开被子爬起来，一件极不合身的大码运动服挂在她身上，胸前红线绣着“龙岩市羽毛球队”字样。“睡得香是好事，你也不要太激动了。”
“你他……”秦淮捂住额头，“赶紧滚去换衣服，别磨蹭！”
“啊哈！我磨蹭？就知道你会恶人先告状，我早跟老妈说你在睡懒觉啦！”秦若跳下床撒丫子就跑。
“……”秦淮拎起枕头用力拍了拍。训练比赛再苦也不过家常便饭，这个活祖宗才是最难缠的对手。
今天是他生日。原计划提前去东岸市住一晚，坦然做个短途旅行，不知怎么又忽然变卦，八成还是秦若捣的鬼，他倒也懒得问，十二年带妹生涯足以令人身心麻木。不遑多想，秦淮三两下换上衣服，隐约能听见妹妹在客厅通电话，痛诉其兄睡得像头死猪，头悬梁锥刺股都喊不醒。小丫头片子貌似最近正值青春期作祟，变本加厉地跟他对着干。
「调整心态，这都不叫事。」秦淮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遥控器关掉空调，打开窗户疏通烦闷。中考结束一个月后，他正式离开龙岩市羽毛球青训队，并如愿收到了江州省羽毛球最高学府——龙岩高校羽毛球队的录取通知。这意味着入学前他将享受十年职业生涯里最长、最纯粹的假期，当然，也是他与家人和妹妹来之不易的相处机会。
“老妈让你赶紧哦，再这样磨蹭今天就别想出去啦！”一顶巨大的遮阳帽下扣着秦若笑眯眯的脸蛋，电动车钥匙在她手里叮当作响。
「稳住，下个月就解脱了。」
从家里到东岸市并不近，午饭需要争分夺秒，顺利的话还能赶上全国大赛的尾巴。天空没有一片云，艳阳高照，刺得人眼神恍惚。秦淮将小电驴油门把手拧到底，秦若坐在后面死掐他的腰眼，帽沿卡着他的脖颈，乘着滚滚热浪，二人风驰电掣抵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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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白色的网立在球场正中，嫩绿色的场地一侧斜放着一支球拍，白巧拍柄，黑巧拍身，另一侧地上写着“happy birthday”，并插了两根蜡烛组成数字“15”。大人们拍手高歌，秦若硬把生日帽扣在了寿星头上。倔强的头发撑起小得可怜的三角帽，秦淮闭上眼，双手合十。
「阿摩陀佛，无量天尊，圣人有灵，赶紧开学吧……」
秦淮用力吹灭蜡烛，“5”字旋转半圈变成了“2”，女孩立刻将他的帽子薅下来自己戴上，要合唱团再唱一曲。
「真晦气。」
“切蛋糕咯！”秦若在歌声中手起刀落，球网如丝绸般断为两截垂挂下来，大家始觉蛋糕师手艺精湛，行行出状元。
“怎么只有一支球拍啊？”秦若捏起球拍轻轻挥了挥，塞进嘴里。“那只好我吃啦！”
“因为我没有对手咯～”秦淮捡起塑料刀，把蛋糕切块分发给大人们。“这蛋糕哪儿买的？”羽毛球这种冷门主题他还是第一次见，店家多半是个狂热爱好者。
“我单位附近新开一家店，这可是还没对外销售的隐藏款哦。”妈妈起身走向客厅，“一进门我就看到她家吧台上放着这个蛋糕的手绘图，你说巧不巧……我问她……她说……然后……你猜怎么着，老板娘家儿子也打羽毛球，说打得还不错，这蛋糕就是他儿子设计的呢！”
“嗯嗯，厉害厉害。”秦淮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最后一句，老妈不停翻找着什么东西，应该是要端上今日主菜了。他囫囵两口吞掉蛋糕，警惕地盯着秦若手里的纸盘，上面那块奶油很可能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脸上。
“当当当当——”妈妈怀抱着几样东西走来，秦淮立刻正襟危坐，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故作惊讶环节。他敢说那个又扁又长的盒子一定是球拍，方盒子里是鞋，运动服分装在两个手提纸袋里，这样显得更多。自打从进入专业队以后，他收到的所有礼物无非就是各式各样的运动装备，似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些正是运动员最不缺的东西。好多次秦淮都想告诉爸妈，他们每年给教练打电话询问儿子球拍型号和鞋子尺码的时候他都在旁边。
也罢，碰巧他是个没有任何业余爱好的人。
“哎呀！怎么这么多礼物呀！？”秦淮眉梢嘴角洋溢着藏不住的欣喜，在接过礼物的瞬间瞥了一眼手机。「时候不早了。」于是三下五除二拆开所有包裹。长袖运动服现在穿不着，球拍他多的是，但这双帆布鞋令他很受用。升入初中后秦淮长势惊人，以至于春天买的鞋子秋天便略显局促了，并且帆布鞋是除拖鞋以外他最爱的款式——这倒犯不着问教练，因为他房门口的鞋架上只有这两种鞋。
“嘿！快打开看看！”秦若忽然跳到他面前，背在身后的右手捧出一个小盒子。
“笔？”盒内用红绳箍着一支笔，上印“孔庙祈福”四个字。
“保佑你每次考试都能提前交卷！”秦若凑上来，咧嘴笑着。
“不是从你笔袋里刚拿的吧？”
“那可不是，你妹可是用自己压岁钱买的，你可得好好收着哦～”妈妈说道。
“她压岁钱还没花完？那谢谢你咯！小财主。”秦淮冲妹妹笑了笑，自己刚才倒是小人之心了。虽说比起提前交卷他更希望能有什么提前赢下比赛的良方，但他深知秦若并不是会受父母左右的人，这支笔一定是她主动自愿购买的。礼轻情意重，这份出乎预料的礼物足以证明她心里还惦记着哥哥。也是，毕竟他们俩也不过三岁之差，顽皮的时光终将过去，小女孩总会长大。“到底是亲……”
“哈！！！”小女孩突然大喝一声，没等秦淮做出任何反应那块奶油就已经扣在了他的脸上。
“哎呀呀！怎么搞的弄得到处都是！浪费粮食啊……”大人们一面厉声指责丫头淘气，一面又忍俊不禁地帮秦淮找纸巾。
「这样的家庭氛围我不是很喜欢。」洗掉脸上的球场，告别了老两口，时针走过一点，他们终于出发了。
龙岩市与东岸市相距近三个小时车程。由于妈妈一直有轻微晕车的毛病，秦淮向来都与秦若共享后排。正值酷夏，滚烫的高速路上畅通无阻。东岸市全国大赛团体赛程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比赛日，来自九州五湖的32支高校代表队历经3轮小组赛、3轮淘汰赛，终于要在今天下午决出2025年的年度最强团体。
这是一场羽毛球的盛会。
全国大赛，即全国高校羽毛球大赛，是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规模最大的专业羽毛球高校级别赛事，与国家羽毛球运动员专业等级考试（国考）以及国家青年羽毛球运会（国运会）并称为青年羽毛球界的“三驾马车”，至今已经举办了13届。事实上，全国大赛曾经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全国青年羽毛球锦标赛，其历史可追溯至1988年，首支冠军队伍正是出自龙岩。2012年初，受到体育教育行业改革全面施行的影响，羽毛球运动员培训选拔权由地方体育局下放至具备专业培训资质的各大综合院校，全国青年羽毛球锦标赛的参赛单位也由各省市代表队转为综合院校代表队，自此，全国青年羽毛球锦标赛正式更名为全国高校羽毛球大赛，而作为前者的延续，全国大赛成为了中国羽毛球项目发展历程中诞生最早、最负盛名、最受瞩目的专项选拔型体育赛事，打开了中国青年羽毛球界的“新纪元”。
全国大赛包含男子单打和女子单打两个项目，并分为团体、单项两大赛程，依次决出团体全国冠军和单项全国冠军。历届大赛中获得冠军荣誉的选手均是中国青年羽毛球界的出类拔萃之辈，其中不乏日后进入国家队，身披国旗征战世界赛场的“国际健将”级运动员。与成人赛事不同，青年赛之所以受到外界广泛关注的就是由于其特有的选拔意义和不确定性。来自五湖四海的少年们在这里同台竞技，为了那座代表最高荣誉的冠军奖杯倾尽一切，这里决出的不是终点，而是他们职业生涯的起点，这里就是他们心中的朝圣之地。
“醒醒！服务区到了！”秦淮在一阵剧烈摇晃中睁开眼睛。
刚上车时秦若闹了一会，中间睡了一会，现在又把秦淮也摇醒。
“服务区？这么点路还去服务区？”秦淮诧异地看了看时间，下午3点11分，“还没到？”
“快了，你爸去倒杯水。下来呀，你不是要上厕所吗？”妈妈打开后车门唤着秦若。“小淮你去不去？”
“我……”
“让一让让一让。”秦若直接从秦淮腿上爬过，瘦骨嶙峋的腿脚硌得他生疼。
“我不去，你们快点，我就在这等着！”秦淮刻意把最后几个字说的顿挫有力。目送三人的背影，他在车里越坐越别扭，虽说比赛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但一波三折总让人心中不快，不如下去走走。
服务区伫立在长江之滨，停车场内少说有上百辆汽车，三三两两的人群散落在主体建筑周围，从建筑上方标语来看他们已经进入了东岸市境内。作为国家商贸龙头，东岸市连服务区的规模都堪比一座小型商场，环境也雅致得令人咋舌。秦淮走到一个向外探出的简易观景台。
眼前就是水波浩荡的长江，即使烈日炎炎，观景台的护栏边依旧站着不少人。护栏外侧是一片葱郁的绿化带，绵延百米，这是长江与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今天空气澄澈，视野开阔，江对岸的景致清晰可见，楼宇林立、高架交错，那里便是东岸市城区。
「没记错的话，东岸市应该有一个名气很大的学校吧……叫什么来着？」
几个小孩钻过了弧形护栏，家长们伸长脖子伸长手，一个劲地劝他们当心。小孩总是自来熟，他们结伴在家长们刚好够不到的地方，又不敢跳进茂密的灌木丛，只能在石台边缘晃悠，年纪更小的孩子就从步道旁的大树下捧来鹅卵石送给先驱者们，比赛看谁能扔进江里。
一块石头滚到秦淮脚下。他把这块漏网之鱼捡起来掂了掂，略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对准正前方45度用力扔了出去。
“倏”地一声，白色鹅卵石在湛蓝的天空中化作一个黑点，片刻后，江上惊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喔唷。这么远！”几个带娃的中年男人感叹道。
“哇！”毛孩子们也投来仰慕的眼神，“太厉害了吧！”
“嗐！来！再给我一个！”秦淮颇为得意。
又是一下，宝爸们兴致勃勃地望向江心，眼里倒映着蓝天白云。
“哎哟！小帅哥臂力怎么这么强！厉害啊！”其中一个男人也捡起一块石头，拿在手里看了看，又丢掉了。
护栏外面的孩子都被引了过来，家长赶紧把自家小孩拽到身边，搬运石头的孩子干脆将所有鹅卵石都交给秦淮。秦淮从中挑出一块，让他们把其余的石头放回原处。
“看好咯！”秦淮拉开架势，身体后倾，对准天空，奋力甩臂。
“呼”地一声，孩子们随着秦淮扔出的方向齐刷刷眺望，像是一排向日葵。
“哇——在哪儿？”孩子们眺望着天空。
“在那儿！”一个家长指着江中心。
“飞到天上去啦！”另一个家长配合。
“没看见！再扔一个！再扔一个！哇！你怎么能扔这么远呀！”孩子们问道。
“嗯……听妈妈的话，力气就会变大。”「押上了。」秦淮抛下一句自己都受不了的烂梗，赶紧摆摆手离开了。这要是换做以前他怎么也得把羽毛球的发力方式详细介绍一遍，直到观众们意兴阑珊自行散场。
“啧啧，瞧他玩得多开心，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秦若站在车边，看着秦淮喜气洋洋的样子直摇头。
“怎样啊孩子王，找到你的小伙伴啦？”坐进车里后秦若忍不住吐槽。
“别说话，来，我也送你个礼物。”秦淮摊开手，掌心藏着一块珠圆玉润的红色鹅卵石。“这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嗯，确实。对了，你知道那些不去厕所的小孩都是在哪里撒尿的吗？”秦若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呵，你头上。”秦淮轻哼一声，把石头丢进垃圾袋，拿出酒精消毒液洗了洗手。汽车发动，小丫头又开始缠着要手机打游戏，秦淮不胜其烦，频频问着时间。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下午4点07分，他们终于汇入了东岸市的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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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到了，停在路边就行！”
谁成想，从高速进入市区再到东岸市奥林匹克体育中心足足花了近50分钟，这漫长感觉对秦淮来说就像度过了自己的后半生。刚开服务区他就感到腹下隐隐酸楚，似乎有大量液体在他的体内堆积，尿意与焦急的情绪狼狈为奸，不等车子停稳他就冲进了夏日暖流之中。
“慢点！”妈妈放下车窗喊道。
“快跑！马上尿裤子里了！”秦若幸灾乐祸。一家人就此分道扬镳，秦淮马不停蹄地奔赴全国大赛的厕所，大部队则要去酒店办理入住再逛商场。
东岸市奥体中心是国内最大的单体羽毛球馆，伫立在百余级台阶之上，正门就足有十几米高，几十米宽，极尽宏伟，兴建过程中不断飞涨的巨额投资曾雄踞当年网络热搜榜单长达数月之久。
不愧是一场朝圣，总要让人经历磨难。秦淮几乎手脚并用，膀胱破裂之前终于爬完了台阶。体育馆里最不缺的就是厕所，他对准秀色可餐的樟脑丸疯狂输出，在一阵战栗中满意地提上了裤子，回到大厅。
其实刚冲进来时他便觉得蹊跷——整个大厅空空荡荡，甚至连值守人员都没有。一块比他卧室还大的屏幕上安静地闪烁着几行大字：“热烈庆祝东岸市第十四届全国高校羽毛球大赛团体赛暨第三十八届全国青年羽毛球锦标赛团体赛正式开赛！赛程：2025年8月1日-8日。”
「果然。」秦淮点点头，看来作为中国羽联官方举办的非盈利赛事，“全国大赛不收取任何门票”并非噱头，但……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
一筹莫展之际，大厅角落忽然转出一人，黑短袖、黑短裤、白拖鞋，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低着头，帽檐也压得很低，秦淮几乎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而这半张脸上还捂着黑口罩。
但他身后背了一个巨大的羽毛球包，漆黑的外壳上用金线勾勒出粗重利落的线条，这就是最有价值的信息。秦淮快步上前。
“你好！请问看比赛怎么走？”
“二楼。”棒球帽头指了指身后他走出来的方向。“快结束了。”
“好！没关系！谢谢！”秦淮快跑起来。「什么味儿？」
四架电梯对面而立，其中三个都停在二楼。说是二楼，但按照球馆大厅的挑高来看也足有十米以上。这可能是秦淮搭乘过的最敞亮的电梯，甚至还配备了一条折叠长椅，电梯限重2000kg，搭载二十人绰绰有余。
电梯徐徐升起，秦淮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着电视屏幕，上面正在播放全国大赛的宣传视频。「难道他也是运动员？」刚才那人其实与他身材相仿，却不知为何显得比他高大很多，手臂线条流畅，小腿肌肉紧实，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打过比赛的样子，这架电梯里甚至还残留着刚才在他身上闻到的那种洗发水的香气，而且……「这大热天怎么还戴着帽子口罩？林丹啊？」
“叮——”温柔的女声提醒他，2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昏暗的走廊里隐隐传来沉闷连绵的声音。「就是这种感觉！」秦淮快步走出。二层走廊铺满了深灰色的短毡地垫，踩在上面几乎没有丝毫响动。“观众通道”指示板就在前方，他跑到距离最近的“b-12”号门，拧动把手，用力拉开。
霎那间，闷热潮湿的空气裹挟着观众的欢呼与呐喊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推走。
大门轰然关闭，少年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幽蓝色的光雾中，如同泥鳅钻入深潭，周身流动着再熟悉不过却又永远令他饥肠辘辘的浑浊味道。倾斜向上的观众通道尽头站满了人，这里就是奥体中心的二层看台。
秦淮像梦中那样因兴奋而脊背发凉。
场馆比预想的还要庞大，唯一的照明来自于中央场地上方的灯束，灯光之上，钢梁如同横陈在深潭底部的巨木，撑起高不可测的穹顶。位于底层的观众通道早已关闭，外来人员只能通过楼梯和电梯从看台进入。站在走道上，秦淮身前的围栏下方和身后高约两米的安全通道上方布满了观众席，环绕比赛场地黑压压的一片，人数足以万计。
而这上万人上一秒还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现在又突然陷入了死一般沉寂，秦淮甚至感觉自己瞬间失聪。他压低呼吸，蹑手蹑脚地疾走着，慢慢才听见窃窃私语从四下传来。中央场地内响亮的击球声和尖锐的鞋底摩擦声此起彼伏、清晰无比，观众们不时发出整齐划一的低声惊叹，仿佛潮水在夜幕下偷偷舔舐着礁石林立的海岸线。
沿着人墙，秦淮终于摸索到了一条缝隙。
如同窥探自己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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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馆只剩下正中央一片比赛场地，所有灯光都汇聚于此。
由于距离太远，秦淮极目远眺也只能将两名选手的相貌看个大概，更别提他们衣服背后印的名字了，这就是羽毛球的特殊性和局限性——球小，场地小，回合速度快，大多数技术动作都依赖于发力瞬间手腕甚至手指的细微变化，如果场馆过大那么必须得有现场实时转播画面，否则远处观众只能通过选手踉跄的脚步来推测其对手大概用了什么手法。
「好高的规格。」
场地上空，几块连排电子巨幕仿佛悬浮在灯光外侧，交替呈现着对战双方总比分和现场比赛多角度转播镜头。正对着他的那面屏幕上闪烁着一只蓝色飞鸟和一片紫色流云，青鸟华阳、紫云朝歌，这是双方队旗上引以为傲的颜色和图腾，而在这两只队旗下方赫然显示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比分信息：
华阳专业体育学校【2】 VS【0】朝歌高等综合中学
21 : 13
19 : 4
“卧槽！？”秦淮一声错愕。
团体赛施行五局三胜制，上场顺序为男一单、女一单、男二单、女二单和男三单。前两场比赛华阳2:0全胜，那么现在正在进行的这场比赛就是第二男单之间的对决。令秦淮感到震惊的是，华阳选手在大比分先下一城后竟还能在第二局打出如此悬殊的领先优势，这种极端分差不仅说明二者之间存在可怕的实力差距，更是直接宣告了华阳即将零封朝歌的事实，翻盘绝无可能。
这根本不是两所强校之间的竞争，而是跨越等级的单方面屠杀。
全国大赛迄今为止一共举办了13届，可获得过团体赛冠军荣誉的学校却只有三所：【国立大学附属中学】、【京西第一综合高中】和【华阳专业体育学校】。不仅如此，在各大单项赛事中这三所高校的选手也牢牢盘踞于冠军席位之上，罕有失守。他们无疑代表着中国羽毛球教育行业的最高水平，更被官方媒体赋予了青年羽坛“王者之师”的称号。
而在最近几年，以【朝歌高等综合中学】为首，包括【香川外国语学校】、【帝江高等综合学校】、【安陵综合实验中学】和【汉景职业体育学院】在内的五所一流强校对三大“王者”的统治地位频频发起挑战。作为拥有全国单项冠军头衔、体育专业表现突出的后起之秀，这五所学校也是名副其实的争冠劲旅，民间将他们称为“王下五虎”，同时也被许多业内人士寄予厚望。
所以，就算亲眼目睹，秦淮还是难以相信这两支往年一碰面就注定要刺刀见红、拼个你死我活的队伍如今竞技水平竟然完全不对等，发生了什么？这就是全国大赛的决赛吗？那么国立呢？京西呢？
“好球！漂亮！这手感！”正当他出神之际，华阳蓝衣选手搓球滚网而落，观众席上再度炸开了锅。
“20比4，赛点。”裁判沉稳如常的声音令这座体育馆最后一次回归寂静。
秦淮屏息凝神。果不其然，即使相隔甚远他也不难看出双方在气势上存在天壤之别，面对这场早已分出胜负的比赛，朝歌选手斗志全无，接发球干脆抛高准备防守，华阳选手则直接底线起跳全力进攻。此时此刻，任何战术都是扯淡。杀球、跟进、放网、后撤、再杀，毫不拖泥带水，每次下压都伴随着全场观众的呐喊。秦淮仿佛看到那只青鸟在紫云中肆意穿梭，锋利无比的羽毛将云层刺破，化成一场溃不成军的骤雨。
一方凌厉坚决，一方疲于招架，没几回合朝歌选手就彻底失位，勉勉强强回了个见高不见远的半场球。华阳选手迅速后撤，单腿起跳点杀斜线，出球又快又尖。
「左手？好奇怪。」运动员左手持拍并不少见，令秦淮奇怪的是如此明显的特征自己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左手选手的斜线便是右手选手的反斜线，紫衣向反手位扑出挡网，蓝衣仿佛早有预判，点杀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跟进上网，干净利落地抹了一个对角。
结束了。
朝歌选手站在原地，看着羽毛球轻轻落在场上。
「碾压。」
“比赛结束，胜方，华阳专业体育学校，21比13，21比4，全场比赛结束，总比分……”
主裁的报幕声完全被千万人的喝彩掩盖，所有观众都起身鼓掌，双方运动员在网口握手，随后蓝衣少年转身挥拳庆祝并与走入场内的教练击掌拥抱，球员观赛席上的华阳方阵欢呼雀跃，如同一片沸腾的蓝湖，朝歌代表队却已隐没在人群当中。
竞技体育因残酷而美丽，败者为这幅画卷打上阴影，让胜者的光芒更加立体。2025年东岸市全国大赛团体赛程落下帷幕，华阳血洗朝歌。
“我擦，华阳内新人牛逼啊！”
“馁个？你说刚才内小伙子是新人？准新吗？”
“嗐！如假包换！头回参赛就上二单！”
“没错！他是我们那里的天才！很出名的！”
“哎哟喂！英雄出少年！”
“可不是嘛！”
现场人声鼎沸，气氛之热烈仿佛伸手就能摸着，富有节奏感的英文歌曲随着绚烂的灯光在上空萦绕，一些对颁奖典礼不感兴趣的人提前退场，秦淮猜测他们的主队并不在仪式名单之列。令他费解的是大屏幕上出现了“希望之星”字样，而非他所想象的“全国大赛冠军颁奖仪式”云云。
“你好！”秦淮凑到一个胸前挂着工作卡片正在维持退场秩序的女生身旁，“请问这是决赛吗？”
“什—么——！？”女生支棱起耳朵表示听不清。
“这是决赛吗！！！”秦淮弯下腰直冲她的耳朵吼道。
女生连连摇头摆手并竖起三根指头：“三四名！”
“三四名！？”秦淮恍然大悟，一切都说得通了。“谢谢！！！”那么毋庸置疑，今年的冠亚军又是国立和京西，他甚至没有再追问的必要——能够淘汰华阳和朝歌的也只有他们。
「什么人安排的奇葩赛程？」正常来说，为了保证上座率、收视率和节目效果，季军赛是应该放在决赛之前的，也只有非盈利性质的全国大赛才会这样去做。三四名之间都打成这种场面，足以推测那两支队伍恐怖到何等地步。可惜他错过了。
退场人群远比想象中的多，毕竟“希望之星”只是一个个人奖项的颁奖仪式，秦淮也半推半就地随着人潮缓缓离开球场。就像一群沙丁鱼直接游进了罐头，等待电梯的时间里队伍几乎停滞，秦淮觉得自己腹背受敌。所有安全通道都打开了，走廊内传来赛会主持人诗朗诵一般的语调：
“……现场球迷朋友们！获得第十四届全国高校羽毛球团体大赛希望之星荣誉称号的是——来自华阳专业体育学校，刚刚年满16周岁的男子单打选手：林—穆—阳——！”
「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左撇子，原来他只比我大一岁啊。」秦淮暗忖。刚才那几分球由于对手已然崩盘所以没什么参考价值，但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基本功相当扎实的选手，基本功是一切技术特点的前提。多数人拿到全场比赛赛点内心总会有波动，遥遥领先再加上急于下分，难免出现失误，可他虽然进攻凶狠，头脑却很清醒，密不透风的球路连贯几乎没有瑕疵。就算再给自己一年，放到这样的场合未必能够做到比他更好。
电梯终于回到二楼，秦淮玩命挤了进去，才刚晾干的衣服又湿透了。
“哎我说，内小伙确实可以啊！够這个奖。是，才十六，這下是真见着天才了。好嘛，半决赛对上咱国立可是一点也不怵啊！可不是嘛！哎，要说咱们内小伙够硬了吧，好家活华北前四，都进了单项了，愣是干不过他！”两个中年男人红光满面。
“怎么样，我说他能拿这个奖吧？”一个年轻小伙得意地说道。身旁姑娘搂紧了他的胳膊，眼神雪亮，“你真牛！那他是不是最厉害的呀？”
“哎～差远了。希望之星嘛，只发给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的新人，说白了含金量就跟最佳进步奖差不多。他再厉害不也只是第三名吗？”小伙如是说。
“莫要听这瓜胡说，去年的希望之星可是李长安。对着捏，我莫有记错的话这奖还是头一回发给季军吧？哎～对滴很，今年是希望，明年就是主力，就要冲冠军咧，那娃厉害着捏！”秦淮背后有人窃窃私语，声音刚好控制在那对小情侣能听见的程度。
「的确，今年的最强新人，明年应该就是校队主力了吧。」尴尬的气氛中电梯终于抵达一楼，秦淮发现大厅里巨幕的内容已经换成了全国大赛单项赛事的预告片，比赛时间为2025年8月11日至18日。上面的运动员个个神采飞扬，在亮绿色的球场上冲刺、跳跃、挥洒汗水。单项赛事的参赛者是从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同级别选手中经过不断淘汰晋级而筛选出的32名顶尖高手，单论其竞争程度甚至比团体赛还要惨烈数十倍。每年盛夏，全国大赛场馆都会化身为一座巨大的熔炉，经过这为期半个月的高压、高强度赛事的考验，凝炼出那颗最闪耀的金子。
「明年，我也会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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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员通道内，朝歌队退场。
当所有人全都陷于懊恼愤懑的情绪中时，最鲜亮的紫色也显得没精打采。一个身穿粉色上衣的年轻男人走在朝歌队员们旁边，用手梳着自己的头发说道：
“打起精神来！第四名也很好！”
没人理会他。刚刚输掉比赛的几名运动员拎着球包拖着鞋带自顾走着，面色阴沉仿佛头顶一团乌云。提前进入球员通道等候的记者们举起机器，闪光灯如同乌云中交织的雷电，刺入每一双无处遁形的眼睛。
“作为这一届比赛的指导员，我感到很遗憾。遗憾的是三四名比赛没有颁奖仪式，因为我的队员们值得站在领奖台上！”粉衣男人独自留在采访区，朝歌队员们则头也不回地走向休息室。
推开门，耀眼的阳光扑面而来，整个房间灿烂无比。一个紫衣少年背靠窗户，手捧咖啡，似乎方才正对坐在长椅上的小男生说着什么。小男生腿上担着电脑，右手拿着冰淇淋甜筒，左手飞快地敲击着，五根手指跳来跳去，活像一只螃蟹在键盘上狂奔。
最后一名队员关上门，外界的纷乱戛然而止，休息室里只剩下连续不断的打字声。大家堵在门口，沉默无言。
“打完了吗？”紫衣少年问道。
“打完了……输了。”一名队员不情愿地开口。
“打完了！”小男生高抬左手在键盘上重重敲了一下。“要捋一遍吗？”
“发吧。”紫衣少年扭头看向队友们，脸上露出了笑容，“别灰心，这是必输的比赛。”
“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去排，我们撑过前三局的话后面就有希望！”
“可恶！他们真的把林穆阳从三单的位置调了上来，排兵布阵和你说的一模一样！难道我们队里真的……”
“这就是团体赛。”紫衣少年打断道，“出场次序只看积分，所以只要保证后面上场的球员的比前面的人积分低就完全符合规定。”
“但是、但是你明明已经想到了！如果按照你说的那种方法，你打第一场，弃掉二三两场，阿妹第四场，宋斐第五场，我们稳拿三分！”
“那样的话他们会直接让林穆阳上一单。”紫衣少年说道。
“不可能！绝对没有人敢连续拿下队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让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新人上去打！除非他们真的提前……”
“这说明我们的实力还不够。”紫衣少年再次打断了那个人，正在这时，球员休息室的门开了。
“收拾好了吗？”粉衣指导员面色红润地走了进来，“哎呀别纠结了，在这里失去的，明年就在这里夺回来！快，颁奖结束了，我们该走了。”
队员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穆阳确实很强，但也没有那么离谱。”紫衣少年伸出右手，“八个月，最多九个月，我有把握赢他。”
“哈哈哈，你在开玩笑吗？嗯？你当人家这一年不练球，躺在那等着让你超越吗？”指导员白了一眼。
“这一年里他不仅会加倍苦练，还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全国冠军。”紫衣少年喝了口咖啡，直勾勾盯着他。
“笑话！也就是说你能打赢全国冠军咯？那你怎么自己不去拿？”指导员没好气，“大家都别想这么多，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嗯！也不是没有希望的嘛！我已经跟学校里汇报过了，今年给你们多争取几项拨款，顺便把球馆做个翻新，用好的用贵的！”
“我说了，打败他需要八个月，最多九个月，而不是现在。”紫衣少年的目光越过他扫视着队员们，“我见过一个更强的人，或许现在他的实力并不在林穆阳之下。”
“谁啊？这么牛逼我怎么不知道？”指导员干脆走到长凳边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
“因为他还没有入学。”
“哈！笑话！哈哈哈哈！”指导员大概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甚至边笑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你当全国冠军这么好拿？别忘了那两个人，李长安和于子一明年还打呢！”
“这里不能抽烟的。”身旁小男生笑眯眯地提醒道。阳光下，金黄细密的绒毛勾勒出他侧脸稚嫩的轮廓。
“我不抽，就看看。”
“不只有他们两个，”紫衣少年伸出三根手指，“还有一个人，他才是最大的变数。”
“哪个？就你说的那个神童啊？”指导员不屑地摇头，抬起屁股把烟盒塞回口袋。
“帝江，那个曾经的双子星。”
“哦！”原本脸色凝重的几名队员现在却忽然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边笑边从后槽牙里挤出了几个字：“该死的，怎么会忘了他呢。”
“明年的全国大赛只会比今年更难。”紫衣少年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将杯子丢进垃圾桶，小男生也收起电脑，跟着他迈过指导员锃亮的皮鞋，径直走到门口。紫衣少年接过一名球员手里的球包，紧紧搂住他被汗水完全浸湿的肩膀，大声对着全体队员说道：
“我们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失败，就会以怎样的姿态迎接下一个挑战。所以，打起精神来，抬头挺胸地走出去。”
休息室大门再次打开，紫衣少年为首的朝歌代表队排成一列，精神抖擞地踏进走廊，候场记者手里的闪光灯点亮了他们的眸子。
屋里只剩下指导员一人。
“喂？表舅，比完了！哎呀没事就我自己！第四名！只能说华阳那边生源太好了，今年招到了一个天才，我们确实赢不了。三比零，唉，咱们什么时候打过这么憋屈的仗啊！真的，整个羽毛球队都要换血，我们还得再挖两个学生过来！哎表舅啊，我那个提议……”
“嗯。”电话另一头，表舅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封电子邮件。“回来再说吧。”
邮件标题为《朝歌队全国大赛输球总结》，共有15个段落，每段都包含着一个朝歌队的现有问题和应对措施，言辞简练，表意明了，第一条便是取消现任指导员胡岳的教练资格。
鼠标徐徐滚到最后一行，结尾落款：
朝歌羽毛球队队长
周怀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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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束的太快，爸妈才刚安置好行李准备离开酒店就收到了信息，于是又马不停蹄的赶来接上儿子一起去逛商场。秦淮的内心是拒绝的，他敢肯定秦若的内心也是拒绝的，他们只有在不相为谋的事情上才会真正的不谋而合。
场馆大门尽数开放，全体观众开始离场，每一张脸上都泛着意犹未尽的红光，吵嚷的气氛在大厅里迅速膨胀，秦淮赶紧走了出去。
虽然已近黄昏，但骄阳余晖依然灼热，宏伟的体育馆投下了巨大阴影，在地面上画出一道明暗分界线。暑气蒸腾，阴影里是摩肩接踵的人潮，只有一个少年孤单而又固执地暴露在太阳之下。相比于置身人群中产生的眩晕感，这点阳光对于秦淮来说并不算什么，多年如一日地在室温接近四十度的球馆内进行高强度训练造就了他极强的身体耐受能力。
“出来了出来了！”秦淮循声望去，几个安保人员将人群豁开一个口子，一批批参赛运动员从里面列队而出，走向台阶下方那些早已等候多时的大巴车，五颜六色的球包和鲜亮的队服在阳光下异常夺目。围观人群和媒体记者在运动员队伍两侧组成堤坝，冲着队各自喜欢的运动员不停喊话，希望能引起注意。不少球员戴着和他们队服颜色一致的口罩或棒球帽，眼神冷峻，目不斜视。
秦淮怔怔地立在原地，待大批人马来到眼前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站在了他们的既定路线上，那种六亲不认的步伐让人相信他们宁愿从这个少年身上踩过去也决不会绕开。秦淮连忙后退，紧接着就被保安大叔搂住丢进了人群。
“小朋友往后退退，别挤啦。”保安大叔张开双臂将秦淮拦在胸前。
“这是哪支球队？”有人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保安大叔略显烦躁。
「朝歌。」如此嘈杂的气氛中，这只紫色队列却让秦淮感觉沉稳的可怕。三比零，不会再有比这更狼狈的结局了，但那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在告诉大家他们随时准备再战，不论对手是谁都无所畏惧。「没有人敢轻视这样的队伍。」
“京西来了，京西来了！”一个人埋头小跑，揣着相机从秦淮眼皮底下掠过，冲到前方没等站稳就是一顿咔咔。
“快看！京西！谁是京西？今年的亚军队伍啊！京西拿了几年亚军了？算上这次已经四连亚啦～！哈哈哈，人家四连冠他四连亚，千年老二坐稳咯！”
「四连冠！？」
一队亮绿色的球衣迎面走来，与其他球队不同的是京西队伍中没有一个人戴着帽子。在秦淮的印象里京西第一综合高中是绝对的王者级别，每年各项羽毛球大赛的报导中都会为其留足篇幅，若非因为特殊原因，京西和国立必定是秦淮填报志愿的首选。
“于子一！王牌！于子一！你太帅了！”秦淮身后有人大声呐喊，但队伍里没有回应，他也无从得知谁是那个王牌。整支京西似乎都笼罩在极其消沉的情绪中，铺天盖地的阳光也阻挡不了他们身上散发的阵阵寒气。白色的“京西第一”字样印在每个球员后背，而连续四年亚军招致的“千年老二”头衔无疑为这名字增添了一笔讽刺意味。
“可惜了，今年最后就差一口气！明年还有机会！有毛机会啊？明年李长安还打呢！那不一样，光看概率于子一也该……喂！那是国立吗！？国立出来了！国立！国立！”
原先跟随在京西周围的人约好了似的弃之而去，迅速聚拢到秦淮附近，现在他不得不拼命往后靠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再次推到保安怀里。
“李长安！哇！全国冠军！全国冠军！李长安出来了！哪儿呢？哪儿呢？哎呀别挤了！李长安人呢？李长安！”
后排的好事者们全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蹦着跳着呼唤一个名叫李长安的人。国立大学附属中学队服通体漆黑，只在领口和肩袖上贴了金线，左胸一枚耀眼的徽章闪闪发光，那是他们的校徽。至高无上的全国冠军荣誉是戴在每个人头顶的王冠，从领队教练到男女运动员一个个无不昂首挺胸，神采奕奕，与刚才那只落寞的队伍形成强烈对比，似乎隔着口罩也能看见他们骄傲的表情，即使沉默不语也能听见他们高唱凯歌。
“那不是李长安嘛！”秦淮的肩上伸出一只手，坚定地指向国立队伍。
“哪个？嗐！明显不是啊！内小伙精神着呢！哪有李长安？在哪？人家怕不是又提前走喽！啊？又来！？哎哟喂～架子还不小呢～嘁！李长安出来！”
秦淮对这三个字并不陌生，可无数球迷连声呼唤、好像整个国立队伍取得的所有荣耀全都归功于李长安一人，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景象。目送着这只气宇轩昂的球队，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黑色的口罩，黑色的帽子，似乎不久前他碰到过一个跟他们装束极其相似的人……不！何止相似，简直一模一样！
「那是李长安？不会吧。」从那人身上秦淮完全感受不到全国最强球员的气势，倒更像是个在家里刚刚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好不容易背包过来打球却发现馆里正在举办全国大赛，然后匆匆离开的路人。但几乎可以确定那个路人也是一名国立队员。
「既然是球队里的大明星，那为什么要提前离场呢？」面对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欢呼声和众星捧月般的礼遇，难道还有什么比夺得全国冠军更值得他留恋的吗？
「莫非他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秦淮点了点头。
天蓝色球衣无疑带来了一抹清凉的空气，华阳运动员们整齐得如同一支仪仗队。华阳专业体育学校是国家体育教育体制改革后所剩无几的、现存规模最大的专业体育学校，自建成以来一直持续不断地向多达二十余个体育项目输送顶尖人才，而在羽毛球方面，【华阳专体】就是华南赛区一面屹立不倒的旗帜。
“华阳加油！加油呀！华阳华阳你最棒！华阳华阳放光芒！”
蓝色队伍中两个女球员兴奋地冲人群挥了挥手，露出洁白的牙齿，秦淮也在今天第一次看到有运动员回应球迷的呼声。
这就是竞技体育的诙谐之处吧，冠军收获所有掌声与喝彩功成名就，季军斗志昂扬等待次年再创佳绩，第四名微微一笑说自己也算努力过，唯独亚军，明明已经足够优秀，却因为与最高荣誉失之交臂而悔恨不已，他曾梦见过狮子。但从另一个角度也很容易理解，冠军和季军都是最后一场比赛的胜利者，只有亚军才是领奖台上的唯一输家。
“嗨！希望之星！林穆阳！卧去——！太帅了吧！看看这边呀小帅哥哈哈……”人群中女性声音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一位华阳球员闻声转过脸来冲大家礼貌地点头。所有人都将球包背在身后或拎在左手，只有他的球包挎在右肩。除了日常生活训练和拿起球拍的时候，羽毛球运动员几乎从不让惯手负重，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尤其在激烈的比赛之后，惯用手一侧多少会感到疲劳。
「这下看清了，他就是那个林……」秦淮终于被身后的人群压倒了，偏偏还有人踩着他的鞋跟。一个趔趄，他从保安大叔的胳肢窝底下摔了出去。
“咚”地一声，秦淮感到一只手极其强硬地钳住了他的肩膀，整个身体在即将扑倒的瞬间被死死拿住，抬眼一看，正是希望之星。
来不及道谢，秦淮小头一低，赶在保安揪住他之前一脑袋扎进人群，顺道捡走了自己被踩掉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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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比赛呀结束这么快，人家请你上去打啦？”秦淮还没坐稳就收到了来自妹妹的问候。
“怎么样？比赛全都结束了？”老爸紧盯后视镜，迫切地想要汇入车流。
“这只是团体赛阶段，过两天还有单项。”
“怎么样，有何感触？”妈妈转过身来。
“也就那回事儿吧，毕竟只看了两球。”
“明年你也在这打比赛吗？”秦若扑闪着大眼睛。
“不来。”秦淮顿了顿，“我再给你解释第一百八十遍，也是最后一遍，全国大赛是六大赛区循环举办的，每届都要换地方，所以，明年，我肯定不来这里。”
“好啦好啦，知道你不来啦，那其他人呢？”秦若显然是故意的。
“看到龙岩了吗？”老爸放下车窗，按了两声喇叭。
“早淘汰了。”
“嗯。儿子，既然你选择了这个学校，那以后就放开手脚去打比赛吧！”老爸将手伸出窗外，冲让行的车辆表示感谢，然后一脚油门直塞主干道。“龙岩的底蕴我是绝对认可的，这是文化，哪怕这两年因为种种原因呼声不高，但只要文化底蕴还在，龙岩就是一流学校。我们坚信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嗯嗯，是的是的。”秦淮用脑门抵住副驾头枕，闭上了眼睛。
即便平时对国内青年赛少有关注，秦淮仍对国立运动员李长安有所耳闻。近两年频繁出现在各大网络平台的羽毛球相关话题中，再结合今天现场观众的狂热表现来看，如此鼎鼎大名背后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
可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却是那个“希望之星”林穆阳。想到这里，秦淮甚至觉得肩膀上五个指印还隐隐作痛。
「那种眼神。」
在他踉跄着抬头的时候二人有过一次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汇。那双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炬，俨然一副大人打量小屁孩的意味，而下一秒自己就抱头鼠窜，世上最糟糕的偶遇也便莫过于此了吧。季军赛中21:4的悬殊比分乃是他亲眼所见，虽然仅有区区几十个回合，但同为一线球队里的二号男单选手，林穆阳无疑和那个朝歌球员有着丧尽天良的差距。“希望之星”，只有在全国大赛团体赛中表现最突出的新人才能获此殊荣。不错，与全国冠军相比这个名头听起来甚至有些笨拙，但体育局绝不会为了一个随便颁发的“安慰奖”如此大费周章，还专门准备了颁奖典礼。
或许在接下来的这一年里，林穆阳这个名字也会像李长安那样如雷贯耳；或许下次大赛，这个左手球员就是全国冠军最有力的竞争者；又或许......
「又或许，明年今日，站在你对面的人就是我。」
“你肚子疼？”秦若戳了戳他的肩膀。
“嗯？”秦淮这才意识到自己佝偻着身体，双手握拳，牙关紧咬，活像一只刚出锅的龙虾。“没有没有，到哪儿了？”他坐起来看向窗外。
夕阳洒下万丈金辉，与川流不息的车海和连绵不断的玻璃幕墙组成了城市的季夏晚景。他并不在乎到哪儿了，只希望有个“回城”选项可以让他当场到家、立即开学。龙岩高校这只巨龙已经昏睡了很多年，但冥冥之中秦淮却对它抱有极大的期待。这里曾经走出过一个传奇运动员，在世界羽坛叱咤风云，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历史、改写历史，成为无数羽毛球选手终生追随的偶像，秦淮便是其中之一。怀揣着憧憬之情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龙岩，他坚信这所学校的根还在，它的野心还在，只是需要一名足够优秀的御龙之人将它轻声唤醒。
缓缓摊开双手，掌心已浸满汗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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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方向20公里外，东岸市帝江区，帝江高等综合学校体育馆，羽毛球训练中心，灯火亮如白昼。
“计时开始。”身着白色翻领运动服的中年男人站在球场中央，按下机器按钮。发球机预设轨道为九个，分别指向对面场地上均匀分布的九个位置，1、2、3号位依次对应前场右侧、中间、左侧，4、5、6号位依次对应中场右侧、中间、左侧，7、8、9号位依次对应后场右侧、中间、左侧。
发球机后方斜插着两个塑料桶，里面塞了约摸四十只羽毛球，屏幕上红灯熄灭，绿灯亮起，机器缓缓抬升。
场地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即使重心压低做好启动准备他的视线也要超出球网很多。
屏幕显示发球顺序为【随机】，继而出现【8号】字样，紧接着“砰”地一声闷响，羽毛球从机器前端炮口射出，笔直地飞向对面场地。
男生立刻后撤、起跳、点杀斜线，发球机同时快速扭转，他刚一落地对面就又“噗”地一声，羽毛球从炮口轻轻吐出，越过网带坠向3号位，男生大跨步前冲将球挑了起来。
发球时间间隔原定为3秒，现在是1.5倍速，每球间隔仅2秒。羽毛球像连珠弹一样不间断射向四面八方，男生在场地上跃起、冲刺、急停、蹬转，每次都必须以最快的方式出拍、回位，因为他的对手绝不会出错。刚开始男生还尝试着尽量抢高点保持下压，十几球过去也就只能勉力跟随了。
中年人站在机器后方一动不动地看着男生，这是今天加训的第七组。帝江队内所有运动员都在全国大赛现场，即使他们已于三天前被淘汰，但作为球队总教练，中年人还是要求他们全员留守，观看接下来的所有比赛——除了场地对面的这个男生，他没有参赛资格。
球桶里的球几乎见底，球网下方积攒的羽毛球也越来越多，响亮尖锐的击球声之间掺杂着男生吃力的喘息。
“跑起来！”中年人厉声喊道。
男生如同打了一针兴奋剂般瞬间充满了力量，目露凶光，沉重的脚步跺在地板上“咚咚”作响。“最后一组”这几个字今天已经足足重复了六遍，他要将体能全部耗尽。
【3号】，羽毛球还没飞过网口就被男生反手一拍按死在地板上。【7号】，羽毛球越过整片场地刚刚开始下落，男生早已到位，并步双脚起跳，劈杀斜线，击球点之高落点之尖速度之快即使中年人看过无数遍也仍然叹为观止。
“出球质量！重心压低！控制失误！落点！落点！”中年人狠拍巴掌。
“啪！”球拍发出清脆的异响，线断了。
【6号】，羽毛球射向左侧中场，对手决不会因为你断线而停下。男生匆忙中瞥了一眼球拍，同时箭步加速低位挡网，整个人几乎扑倒在场上。【9号】，男生立刻起身回撤，高大的身材和强健的肌肉让他只需两步调整便能踩到后场底线，腰背反弓如月，头顶区重杀直线。
羽毛球消失了。
“滴——”发球机结束工作任务，转回正位缓缓下落，红灯亮起。男生短促地吸了几口气，忽然开始剧烈咳嗽，两只大手紧紧叩住膝盖，腿部肌肉因力竭而微微颤动，球拍掉落在地。中年人走过场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捡起球拍。消失的羽毛球牢牢卡在断线处的缝隙中。
“今天就到这吧。”中年人从场边的置物箱里拿出剪刀剪断拍线，把球拍塞回男生的球包里，里边满满当当全都是同样剪过的球拍。“十二支球拍一周刚好用完，他们也回来了，老齐晚上可有的忙咯。”
“应该还有一个。”男生盯着地胶上逐渐连成一片的汗珠。
“哪有？”中年人毫不犹豫地拉上球包拉链。“还有力气是吧？把球都扫起来，地上拖一遍，最后两个月别他妈练废了。”
“我是说还有一把也剪了吧，横竖中线升半磅，手感不太好，出球偏慢。”
“哦！那行。”中年人笑道，“那确实还有一把，待会儿我直接拿给老齐就行。时候不早了，你赶紧收拾收拾来我办公室。”
“决赛录像我中午已经看过了，于子一太软。”
“不是决赛。”中年人走向球馆大门。“有个新人你可能要注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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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岸市第十四届全国高校羽毛球大赛团体赛淘汰赛赛程一览表》
冠亚军
冠军：国立
亚军：京西
四强
季军：华阳
殿军：朝歌
八强：
5.安陵（1:3负京西）
6.香川（2:3负华阳）
7.龙岩（1:3负朝歌）
8.南冠（0:3负国立）
十六强：
9.帝江（0:3负京西）
10.相南（1:3负华阳）
11.凌海（1:3负香川）
12.汉景（1:3负朝歌）
13.万恒（2:3负龙岩）
14.铁常（0:3负国立）
15.金枫渡（0:3负安陵）
16.凤眠（2:3负南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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