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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热吻周璟池商序后续+完结

草莓味螺蛳粉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嘉屿市,二月中旬。亚热带季风气候笼罩下的海港城市已褪去冬日冷清气氛,被春日暖阳缓缓笼罩,一派祥和热闹。温家老宅的白色欧式栅栏前,一行人正严阵以待。半分钟前岗亭来信,来自港岛的商务车已驶进花园,想来两分钟内就能到主宅,可本该在这的人,一个都没来。站在正中央的美貌妇人理了理颈上的白色丝巾,转向一旁管家,笑容很僵:“周璟呢?”“今天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别又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来!”管家低头答她的话:“夫人,璟小姐还没起来。”“没起来?”妇人脸上客套的微笑变成不耐烦,皱眉骂道:“现在是下午六点,你告诉我她没起来?”“她是不是又早上才回来?”“晦气东西。”“如果不是需要她……”管家捏了把汗,本想和她解释,周璟昨晚是被她派出去应酬的。但话到嘴边,还...

主角:周璟池商序   更新:2025-06-11 21: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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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周璟池商序的其他类型小说《港岛热吻周璟池商序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草莓味螺蛳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嘉屿市,二月中旬。亚热带季风气候笼罩下的海港城市已褪去冬日冷清气氛,被春日暖阳缓缓笼罩,一派祥和热闹。温家老宅的白色欧式栅栏前,一行人正严阵以待。半分钟前岗亭来信,来自港岛的商务车已驶进花园,想来两分钟内就能到主宅,可本该在这的人,一个都没来。站在正中央的美貌妇人理了理颈上的白色丝巾,转向一旁管家,笑容很僵:“周璟呢?”“今天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别又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来!”管家低头答她的话:“夫人,璟小姐还没起来。”“没起来?”妇人脸上客套的微笑变成不耐烦,皱眉骂道:“现在是下午六点,你告诉我她没起来?”“她是不是又早上才回来?”“晦气东西。”“如果不是需要她……”管家捏了把汗,本想和她解释,周璟昨晚是被她派出去应酬的。但话到嘴边,还...

《港岛热吻周璟池商序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嘉屿市,二月中旬。

亚热带季风气候笼罩下的海港城市已褪去冬日冷清气氛,被春日暖阳缓缓笼罩,一派祥和热闹。

温家老宅的白色欧式栅栏前,一行人正严阵以待。

半分钟前岗亭来信,来自港岛的商务车已驶进花园,想来两分钟内就能到主宅,可本该在这的人,一个都没来。

站在正中央的美貌妇人理了理颈上的白色丝巾,转向一旁管家,笑容很僵:“周璟呢?”

“今天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别又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管家低头答她的话:“夫人,璟小姐还没起来。”

“没起来?”妇人脸上客套的微笑变成不耐烦,皱眉骂道:“现在是下午六点,你告诉我她没起来?”

“她是不是又早上才回来?”

“晦气东西。”

“如果不是需要她……”

管家捏了把汗,本想和她解释,周璟昨晚是被她派出去应酬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

周嘉丽的话还未说完,黑色商务车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管家立刻提醒道:“夫人,客人到了。”

她脸上立刻挂上礼貌笑容,转回头,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迈巴赫缓缓驶进花园,停在门前,车头悬挂的两地牌照格外显眼。

上方挂港岛牌照,单字一个1,下方则是嘉屿本地一串连号。

温家佣人也见过世面,这样的场合窃窃私语是不可能的,但往来眼神还是少不了,各个充满好奇。

这位港岛贵客,什么身份?才配得上挂单字牌照?

黑色遮光玻璃将车内遮挡严严实实,周嘉丽看了半晌也没看见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

又等了两三分钟,后座车门才缓缓打开。黑色皮鞋踏在主宅门口的青色地砖上。

再往上,是一双长得惊人的腿,被笔挺的西装裤包裹,没有一丝褶皱。下车的男人侧身讲电话,按在西装衣扣上的手冷白修长,骨节分明。

他没有转身与周嘉丽讲话,而是慢条斯理扣上西装衣扣,垂腕看了一眼表。

他像是赶着时间,周身气场冰冷,宛若煞神,对电话那端说:“一个钟之后,我会去。”

周嘉丽只能将粤语听个大概,脸上笑容一僵,立刻转头吩咐管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赶紧把周璟给我喊起来,快去!”

温家老宅三楼,最角落的客房。

时间已过下午六点,床头柜上闹钟响了三遍,然后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打翻在地,扣倒在长绒地毯上。

柔软的大床上,被子中间散落如瀑黑发,其中的凸起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形状。

敲门声响到第四遍,周璟终于不耐烦地坐了起来,被子甩在一侧,满脸的起床气。

不同于其他人的发脾气,她的起床气体现在冷漠和臭脸。

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上有些睡眠不足的疲惫,唇色苍白,却依旧掩盖不住美丽锋芒。

她有张极漂亮的脸,眼尾狭长,睡眼惺忪,不自觉中流露几分媚态。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丝绸睡裙肩带缓缓滑落,一颗朱砂色小痣点缀在白皙如玉的肩头。

身侧,手机消息一条一条往外弹着,刷得飞快。

「怎么还没醒呀?昨晚又去应酬了是不是?喝了多少?」

「我的好姐姐,今晚温时逸的生日聚会,你好歹过去露个脸,不然你那刻薄的养母又得挑你的毛病。」

她手指微曲,在屏幕上敲下两个字,态度明确:「不去。」

边起身,边应付佣人的敲门声。

“璟小姐,该起来了。”

“知道了。”

窗帘一开,天光大亮,宿醉后的双眼不适应地微眯。佣人推门进来,提醒她:“夫人喊您半天了。”

“麻烦您快点准备,衣服已经放在四楼衣帽间。”

“夫人特地嘱咐过,叫您亲自上去、仔细挑选。”

她有两个词咬得格外重。

周璟知道,佣人们看上去是对她客客气气,实际上只听她养母周嘉丽一人的话。

这些话,说白了,只是通知。

手机那端,抱怨不停,为她抱不平。

「要我说,那温家夫妇一点都没有豪门的样子,当时要收养你的也是他们吧?说什么家里差个女儿,看别家儿女双全心里羡慕,从福利院把你带走,讨个福气。」

「他们呐!福气是讨着了,大儿子温时逸病好了,小女儿也生出来了,刚接回去倒是稀罕呢,现在呢?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的,只有用上你的时候才知道关心,算什么意思嘛!」

「这么多年,你对温家尽心尽力的,帮他们谈成了多少生意,他们领情吗?!」

手机震个不停,连佣人都在侧头看,周璟在梳妆台上摸了只发卡夹住头发。

日光澄澈,投映在她洁白如玉的侧脸上。海港城市土生土长的女孩,生得比海棠花还要动人,如瀑长发随手卷起,两缕碎发挂在耳边,清冷漂亮。

然而周璟的眼神却并未在自己身上过多停留,挽好头发后,神色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一定要去吗?”

“璟小姐,今晚有贵客来,夫人说了,您务必要去。”

周璟眉头轻蹙,眼神中闪过一丝厌倦,最终道:“走吧。”

佣人带她从侧门上楼,进了衣帽间。

数排衣架,悬挂着各色各样的礼服,周璟选来选去,在衣架上取了件月白色旗袍。

长度到膝盖下方一寸,水滴领,蝴蝶盘扣。恰到好处的裁剪能勾勒出窈窕身段,却又不显得俗气。

没有多余的点缀装饰,因为刺绣已足够精致。

她慢慢脱下睡衣,换上旗袍,却在拉背后拉链时犯了难。

宿醉加上通宵,她身体酸软得厉害,这会,手还真有点背不过去。

又尝试了两下,只好放弃,想开口叫门外的佣人帮忙。

隔了道纱帘,她还未开口,只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纱帘微动。

她背过身去,拨开散落的长发,如玉瓷般白皙光洁的后背在空气中缓缓袒露。

“帮我拉一下拉链,谢谢。”

她背对着的方向,刚撩开纱帘的男人身影颀长,黑色西装如夜色般深沉,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夹着一支未燃的香烟。

傍晚天色渐暗,他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眸中神色却冷得勾人。

那张不似凡人般清冷高贵的脸上显露淡淡嘲弄,视线落在她后颈上,一寸一寸向下。

然后踩着地毯走上前,将手指按在了那枚小小的拉链上。


起初,周璟并未感觉奇怪。

温家老宅有上百佣人,今日来明日走,她不可能各个都记得,只隐约记得,刚刚引她来的,是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女人。

那么,指腹粗糙,也是合理的。

拉链垂在腰间,恰恰是尾骨位置,那温热的指头捻起小小拉链,往上推进。

布帛轻响,移动时不免碰到她皮肤,引来一阵入骨颤栗。

她皮肤敏感,指腹游移之间,不由得脊骨发颤,不自在地咬了咬下唇。拉链便停在后背中央。

“没事,继续。”

空气过于尴尬沉默,周璟偏了偏头,开口问道:“今夜来的是什么客人?”

她偏着头,只瞧见纱帘微动,门是半开的。也正是这样一动,拢好的发丝落下一缕,垂在拉链上方,和它纠缠到一起。

再一动,便疼得周璟“嘶”了一声。

与她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低沉声线。

“别动。”

她就真的不动了,一半是下意识,一半是惊吓。

不是佣人吗?怎么会是男人的声音?

刚才游走在她脊椎上的温热手指抬起,去解缠成一团的发丝。身后人又走近了一些,室外冷气丝丝缕缕缠绕上来,从她半裸的后背沁透进去。

直到这时,周璟才暗暗怪自己实在迟钝。

室内不知何时多了股苦艾香气,正是男人身上的味道,混着淡淡烟草味,很好闻。刚刚的她却没有察觉。

周璟抿起唇瓣,发丝绕在对方指尖,实在不知道他是何用意,试探问道:“您是?”

今日来赴宴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就算她有宾客名单,也不可能一一对得上。

“不知道我是谁,就敢叫我帮你?”

拉链一下拉到末端,指腹按在她后颈上,算是拿捏住最薄弱那一点。一股电流从脊背窜起,直达骶骨。

周璟听不出这声音是谁,只感觉身后男人走近了一步。她心中警惕,皱着眉想躲开,却因后颈被男人按住,不得已停在原地。

可他没任何多余动作,只是将她垂在一边肩膀的发丝放下。

如瀑黑发垂落,搭在她肩上片刻的指骨冷白修长,食指一枚精致黑色指环,指甲修剪整整齐齐,是保养很好的一双手。

窗外天色渐暗,周璟略微侧头,瞳孔描摹他食指指环的图案。

那是一条盘绕的黑色毒蛇,竖瞳与鳞片雕刻分明,栩栩如生,仿佛黑暗中潜伏着,随时准备一击必杀。

周璟一下绷紧了后背。

男人的手指按在她脆弱的后颈处,缠绕上丝丝缕缕凉意。指骨转到她肩窝,在如月牙般精致柔和的锁骨上方停顿,将最后一缕发丝轻轻拂下。

手指离去,周璟后知后觉自己出了冷汗,背后依旧有被大型猛兽盯住般的凉意。

“旗袍衬你。”

听了这句莫名夸赞,她下意识回头,可身后哪还有男人身影。他像鬼魅一般来去无声,连脚步都轻。

周璟回过神来,皱紧眉头,有些恼怒。

温时逸生日宴每年一次,规模盛大,上流社会各家都在,想找人无比困难。

那男人举止轻浮,一看就是情场高手、花花公子,她刚刚是愣住了,现在才生出一股被非礼的愤怒。

从她成年起,就被安排过不少应酬。周嘉丽无非是想用她充场子,要她为了“报答”温家,心甘情愿做个傀儡交际花。

总不会离谱到这种程度,特意安排男人进她房间吧……


还没等她仔细想,文倩电话便已先打了过来,说自己已经到了,问她在哪。

周璟走出门,看了眼门牌号,报给她。

不多时,房间旁电梯门打开,文倩咋咋唬唬地跑了过来,拽着她重新进了电梯。

她穿一身白色公主裙,在周璟面前转了个圈,语气雀跃:“快看,我的新裙子,好不好看~”

“Carent的春季新款,托朋友订了好久呢!可难买啦!”

她仔细看了周璟一遍,发出由衷夸赞:“宝贝你可真好看~要我说,今晚最美非你莫属!”

周璟笑得心不在焉:“可别,这话要是让温时予听到了,她要用一百个白眼翻死我。”

温时予正是她被收养来“冲喜”的一年之后,温夫人新诞下的千金,也是周璟名义上妹妹。

周嘉丽身体不好,医生断言三十五岁后难以怀孕,但不料三十七岁那年喜得一女,几乎被全家人宠上了天。

周璟也因此被温先生“高看一眼”,说她确实是个长相讨喜、命里带福的女孩。

而周璟本人对此不以为意,她不信这些。她要是真能帮人治不孕不育,也不用学服装设计了,干脆租个门店挂牌“妇科圣手”,从此拿钱拿到手软,整个嘉屿市有隐疾的豪门夫妇都要去她那诊治。

温时予从出生起就和她不对付,见着她就哭,如今进了叛逆期,更是看她不顺眼。

她与温时逸表妹抱团,最喜欢做的就是给她穿小鞋。

文倩“哼”了一声:“她不过就是小屁孩,懂什么叫真正的女人味?要我说我们小雨前凸后翘脸蛋绝美,我要是个男人……哎哎哎!”

眼见快到一楼,周璟赶紧捏住她嘴:“少说两句吧,大小姐,我刚醒,被你念叨得头疼。”

文倩这才抬起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遍,才感叹道:“哎,温夫人也太不做人了,你这白天上课,晚上还要帮他们应酬,身体吃得消吗?”

周璟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看了一眼表,语气也很淡:“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已经和老师讲好了,他同意我最后一年去法国。”

“那你和温夫人她们说过了吗?”

“还没有。”周璟抿了抿唇:“他们可能不会放人。”

她们坐的是偏门电梯,一楼直达温家老宅后花园。

随着电梯“叮”一声到达,文倩整理了一下纱裙裙摆,拉她出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要不再缓两天?”

“我来时听说了,今天说是为温时逸举办生日宴,实际上是宴请更重要的客人。”

周璟点了点头:“对,所以我打算趁今天的这个机会,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把事情讲清楚。”

“我已经买好了飞巴黎的机票,后天。”

文倩咋舌:“这么快?你真的想好了?”

周璟挂上手包,“嗯”了一声,跟她一起踏上砖石地。

温家收养她,确实对她有恩情,但这么多年,她也该还够了。

这“交际花”,爱谁做谁做吧。

就算是他要留她,这次她也非走不可。

文倩摆摆手说:“烦心事就先不提了,我支持你的想法。前厅人太多了没意思得很,我们先去花园逛逛。”

刚走出几步,转过花园里欧式长廊,周璟便看见梧桐树下站着的人。

天色已晚,树影绰绰。大片阴影投在他肩上,浅褐色发间跳动着细碎的花园灯光,身段修长好看。

他身侧是本该在宴会主厅的周嘉丽,母子二人神情严肃,像是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

文倩的脚步一下顿住,看了看不远处的人,又看看周璟,小声道:“温时逸?他们在这说什么呢?”

周璟摇头,一下没了在花园闲逛的兴致,拉了拉她手臂:“走吧,天气很冷,该回去了。”

骤然风起,不远处的对话被风裹挟着,断断续续钻进周璟耳朵里。

“刘总……对她有意思,你觉得怎么样……”

“他已经离婚了,觉得周璟很合适。”

“十七岁,差得不算多……”

“她不愿意?想办法,捆到床上去就行了……”


文倩震惊地睁大眼,反应过来时,愤怒地想冲上前去理论,却一下被周璟拉住了。

她语气很沉、神色冷静,手却凉得吓人,指尖细微颤抖,箍着她手腕:“倩倩,别去。”

不远处的人并未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谈话还在继续。

温时逸穿一身灰色条纹西装,指间夹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灰已结了长长一截。

他看上去有些焦躁,似乎是中途离席,眉头蹙着:“认真的?那今晚池董那边怎么说?”

周嘉丽神色很冷静,像是在谈论陌生人:“先看今晚,如果池董那边瞧得上她 ,可以让她先试试……”

“刘总那边,不急。”

“他讲过,更喜欢有经历的女人。”

热闹的宴会正厅里,灯红酒绿、杯觥交错,热闹的谈话和音乐声将两人的窃窃私语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文倩紧紧捏着拳头,深呼吸了几次才冷静下来。

从她们回到宴会厅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周璟始终沉默着坐在休息区最角落,手臂搭在扶手上,抿着唇一言不发。

“小雨,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这样怪吓人的!”文倩晃了晃她胳膊。

“你就不生气吗?他们把你当什么了?!是温家养的宠物吗?还是什么用来交易的物品?”

“你那么喜欢温时逸……他怎么能这么算计你!”

她越想越气,迈腿就要往楼上走:“我去找她理论,这一家人还要不要脸了?”

“抱团恶心人呢是不是!”

“倩倩。”

“我没事。”周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已恢复清明,看上去没有半点伤心,反倒对她笑:“你带化妆品了吗?我还没化妆呢。”

“啊?啊……带了,我帮你去拿。”文倩被她笑得后背发凉,张了张口,安慰的话卡在嘴边,说不出来。

周璟依旧看着她笑:“怎么了?去拿呀。”

“好……那你等我啊。”

文倩匆匆离开,周璟的嘴角却压了下来,神色一片冰冷。

她站起身,向楼上走去。

四楼是周嘉丽房间,她刚出电梯,便看见等在她门口的周璟,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不耐烦地问她:“怎么不化妆?还没准备好吗?”

周璟心里冷笑,表面却温和有礼,看着她道:“温夫人,您还没告诉我,今晚来的是什么客人。”

她虽跟周嘉丽姓,但私底下,她从不让她叫妈妈这样亲昵的称呼。

“不该你问的,别问。”周嘉丽越过她进门,手包放在化妆台上,想了想,又从桌上的匣子里取了一对珍珠耳饰递给她:“把这个戴上。”

她已经有半年多没戴过耳饰,刚打耳洞的时候就总是反复发炎,养不好,如今已经长上了一半。

周嘉丽走到她身边,强行戳进去。

银针扎进肉里,锥心似地疼,白净的耳垂渗出殷红血丝,她满意地抱着手臂点点头:“这才像话。”

周璟依旧挂着笑,眼神一片冰冷:“所以您能告诉我,是什么客人了吗?”

“是香港万瑞集团的池董,池商序。”周嘉丽说。她蹙起眉头,神情难得有些不安。

这位是出了名的脾气难对付,没人能猜中他真正的喜好。

池商序本人的作风与大陆其他富二代公子哥不同,在各家邀请下,他不为所动,一不参加私人聚会,二无不良爱好,有暗戳戳给他送钱、送酒、送女人的,全都被原封不动打了回来,附加永久黑名单处理。

称得上是油盐不进。

“算了。”周嘉丽终于松口:“怕你把事情办砸,我简单和你讲。”

“万瑞集团要在内地开分公司,正在寻求合作对象。”

“许多集团公司想争和池家合作的机会,科创中心那块地皮你爸留了八年多,就为等一个机会,如今等到贵客上门,池家要往大陆发展,你必须给我把这机会拿下!”

周嘉丽往她手里塞了个盒子:“一会你去会客室,把这个东西,送过去。”

盒子是紫檀木制,只有她两手合起那么宽,盖子扣得很紧,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送给谁,你到了就知道了。”

宴会开场已经一小时,贵客却都凑在三楼会客室。

温家老宅会客室有近两百平,可容纳上百人,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此刻,却挤满了人。

温家恒作为宴会组织人,自然坐主位。只是平时傲慢如他,此刻也不得不陪着笑,给坐他一侧的男人斟茶。

“池先生不常来内地,一定要常常我们温家茶庄新采的茶。”

热气蒸腾,一只冷白如玉瓷的手握住了茶杯。

他没有端杯,只是随手把玩着,旋转杯沿,冷淡眼神落在茶壶漂浮的茶叶中间,有些兴味阑珊。

反倒是温家恒,一半是紧张,一半是热的,汗都快下来了。

室内一片寂静,开门声便格外响。一时间,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门边,看见推门而入的绝色美人。

池商序半抬眼皮,也看了过去。

来人一袭月白色中袖旗袍,裁剪精巧,长度刚到膝盖下一寸。窈窕有致的曲线被名贵衣料包裹,腰肢只盈盈一握,肤色白如玉瓷。

如瀑黑发松松挽起,被翡翠簪子固定在脑后。珠圆玉润的耳垂上坠两只珍珠耳饰,一举一动,净是风雅。

温时逸回头,看见是她,眉头轻轻一皱,但眸中还是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

少有人能将旗袍穿得如此清雅别致。

门在身后关上,周璟手捧紫檀木盒子,抬眼看向会客室主位。她看见温时逸眼神,却不想回应。

她半垂眼走得很慢,拖长了所有人的期待感,在主位三步远处站定。

“我家小女,让池先生见笑了。”温家恒笑起来,向池商序介绍。

刚刚只是一瞥,走近了,周璟才看清另一侧男人的样子。

男人一袭黑色西装,比窗外夜色还要深沉,温莎结打得一丝不苟,拢在黑衬衣领口,浑身上下透露着禁欲气质。

他右手指间夹一支半燃的烟,烟雾袅袅上升,反手在桌上烟灰缸按灭。

然后那双冷淡勾人的眼便落在周璟身上。

他眼皮薄而窄,眉骨高挺,五官轮廓硬朗,是天生一副薄情象。

“叫什么名字?”池商序不看盒子,只看她。

“叫……”温家恒想接话,刚开口便被打断。

“我问的是她。”他语气冷淡,却有十足的压迫感,天生的上位者姿态,不容置喙。

温家恒立即噤声。

上百只眼睛落在周璟背上,她略微颔首,神情淡然地回道:“周璟。”

和池商序对上视线的时候,周璟微弯眼尾,眸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池先生,可喜欢?”


问的是盒子里的礼,池商序看的却是她。

她化淡妆,精致漂亮,本是低眉顺目地站着献礼,眸中却总有一丝冷清与淡然。

这样乖顺的、似有一丝讨好的样子,不大适合她。

其他女人与他对上视线时,往往一触便离开。偏偏周璟笑着看他,丝毫不移。

她清冷却明媚,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池商序看她时,周璟也在盯着他看。

这位港圈大佬和她想象中不同。

传闻他年已三十,这年纪在上流社会算是商业新贵,但偏偏他已是独当一面的池董。

周身冰冷的煞气,又宣示着他已在商业界混迹多年,经验老到,不容小觑。

嘉屿作为海港城市,与香港隔河相望,却天差地别。一个是新兴发展区,一个是特别行政区。

港圈豪门自成一派、甚是排外。而谁抓住了这次与顶级豪门池家合作的机会,就相当于攥住了在整个嘉屿市出头的机会。

温家自然不可能不争。

叫她来献礼,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周璟比谁都更能意识到这一点。

旗袍领勾勒出她一掌便能拢住的纤细颈脖,雪白如玉。

片刻沉默之后,池商序意味不明地说道:“还不错。”

温家恒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目露赞赏地看着周璟。

周璟将紫檀木礼盒递上前去,被站他身边的黑衣男人接过。

她抬眼,瞧见黑衣男人的半侧面,他脸上有一条自眼皮斜贯的伤疤,直延伸到太阳穴,目不斜视地离开会场。

周璟收回视线,垂手站着。

她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倒是扫了一眼桌上的茶杯,说道:“给您斟茶。”

她这一句话,温家恒的心便又提起来了。

他倒的茶,池商序连杯子都不端,她又是什么身份,敢提给他斟茶?

池商序没说不,周璟也不管温家恒心里什么看法。她走到桌边,拿起茶壶。

空气一片安静,上百只眼睛盯在她身上,其中就有巴不得她出错的人。

他们越想她错,她就越不会错,迅速而熟练地沏好新茶,用公道杯斟茶。

琥珀色茶汤缓缓流入瓷杯中,热气蒸腾,茶香四溢。她握着瓷杯的手指雪白如玉,指尖淡粉。

离得近了,周璟能清晰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股木质调清香,似乎是苦艾香气。

有些熟悉,但说不出原因。

他手腕垂在扶手处,露出的凌厉腕骨上环着一块名表。正是上月周璟在时尚杂志见到的那款。

拍卖场九位数的拍品,不愧是港圈豪门,这和戴一座移动别墅出门有什么区别?

周璟放下杯子,退后一步,客客气气道:“您请。”

她掌心向上抬手,光洁嫩滑的掌心有一抹扎眼痕迹,是创口贴。

池商序眼神似在上面停留一瞬,很快移开。

他左手按住杯沿,神色漫不经心。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结果的两秒钟之后,缓缓抬起了瓷杯,凑近唇边。

也正是这一抬手,周璟才看见他左手食指上的黑色指环。

盘绕着等待猎物的毒蛇。

瞳孔骤然一缩,一些记忆从脑海中翻涌上来,她唇角僵住,淡然优雅的面具险些碎裂。

一个小时前,这只手帮她拉上旗袍拉链、整理乱掉的发丝,手的主人还夸她……旗袍很衬她。

原来是他……


再对上池商序视线时,他眸中神色变了,眉梢微挑。不知是不是周璟错会,只觉得这一对视颇有些心照不宣。

热气从耳根一路攀上,她反应过来时,耳朵已粉透了,面上还要强装镇定,实在是尴尬。

她唇瓣翕动,不由得抿紧嘴唇。

“茶不错。”池商序放下杯,又问她:“介绍一下?”

温家茶庄是温时逸手下生意,他坐温家恒旁边,听了这话,便开口道:“这茶是嘉屿市特产……”

“让她说。”池商序交叠双腿,靠在椅背上,淡淡瞟了他一眼。

温时逸自小便是被捧大的,人人都将他视作天之骄子对待,生意场上也向来是被哄的那个,哪里被人呛过?

他眸中微闪,抿着唇角,强压下心中不悦。

虽说从小不被重视,但温家夫妇怕她出去丢人,基本的社交礼仪和知识还是教过她的。

周璟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回道:“这茶是嘉屿市特产,名叫月光白。”

“此茶须用独特手法采摘,在月光下制作,每批新茶粗制也要在一天之内完成。制成的茶叶面呈黑色,叶背则是白色,犹如月光照耀。”

“由此得名。”

她说完后,温家恒终于找到自己说话位置,填了一句:“此茶还有一别名——月光美人。”

周璟不卑不亢垂手站在一边,等温家恒说完,勾唇浅浅一笑。

她实在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笑得温雅、恰到好处,不显刻意。

看上去是在声色场里浸惯了的,神色却冷清,出淤泥而不染的气场。

几分真?几分假?

见池商序看她,温家恒的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个来回,笑着提议:“池先生喜欢,宴会结束时带一些走。”

池商序微抬下巴,不置可否。

月光美人,说的不知是茶,还是眼前的人。

周璟知道自己的作用已发挥得够多,自己的表演也够了,便打了招呼转身出门。

刚走出几步,就被窜出来的文倩攥住了胳膊。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周璟一遍,才放心下来:“吓死我了,我在楼下等你半天不来,一问才知道你被温夫人叫走了。”

“她没为难你吧?”

周璟摇头,抬手摘下珍珠耳环。

干涸的血和肉黏在一起,硬生生扯下来,新鲜的血珠又冒了出来,她神色不改。

“她好歹是我名义上母亲,怎么会在这种宴会上为难我?”周嘉丽可还要用她呢。

文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踮着脚向她身后看了一眼,才咬着下唇问:“那小雨……你还走吗?”

或者是说……她还能走吗?

温家会让她走吗?

“走。”周璟回答得笃定,珍珠耳环放进手包里:“不过不是今天。”

温家不是希望她能攀上“高枝”,发挥最后一丝作用吗?

那她就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期待越高,摔得越惨”这句话!

会客室房门紧闭,门上连玻璃也没有,文倩怕她伤心,赶紧转换话题:“你见到那‘贵客’了没有?”

“见到了。”

会客室门口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周璟扯着她从消防通道下楼,一边说道。

“长什么样子?和传闻中一样吗?”

“传闻?”

文倩解释道:“你想啊,香港是什么地方,港圈,那是人能待的地方吗?池家能在香港有如此高地位,那池商序肯定不是什么善人。”

“听说他生意场上手段可怕,冷血如煞神,碰到都要脱层皮!”

文倩说得夸张,但不无道理。

周璟回想起掠过她脊背的那只手,食指上精致邪恶的毒蛇指环,缓缓抿了抿唇。

池商序,和那些所谓的“豪门”都不一样。

他是权力本身。

报复温家后,她能全身而退吗?

文倩见她沉默,以为是又想到伤心事,赶紧开口吸引她注意力:“我还听说,池商序雷霆手段,不近人情,从来没有女人能在他身边待超过半月。”

周璟:……谢谢,更心慌了。

见她表情变了,文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下了一楼之后,远远瞧见拿着高脚杯的男人身影,眼前一亮:“小雨,小雨,我带你去见我六哥吧!”

“什么?”周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扯着走了几步。

“他是商业新贵,事业已经起步,未来会更好的。”她表情急切,快速说道:“我想,既然温家想安排你的婚姻,不如你自己选个不错的,堵他们的嘴!”

“倩倩……”周璟无奈开口。

她想得实在太简单。

从被收养的那一刻开始,她命运已不由自己做主。她是温家的提线木偶,要活到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温家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只因温家收养她这野孩子做二女儿时,嘉屿市豪门圈子里皆称赞温先生温夫人是大慈善家、大善人。

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两位大善人送走了她,戳脊梁骨的人估计要将他家别墅门槛踏破。

“六哥!”离他还有几米远,文倩已经伸开手臂挥舞起来。

一时间,那一片的人眼睛都望了过来。

周璟好不容易才扯住她,拉回来,宛如用束缚绳拴住一只跳脱哈士奇,还要苦口婆心跟她讲道理。

“倩倩,我知道你好意,但我现在真的不需要。”

说完,打断她的欲言又止,继续道:“你不用太担心我,我没事。”

文倩眨眨眼,看着她:“真没事吗?”

“嗯。”周璟应声,抬头向门外看去。

月色下,一辆迈巴赫驶过正门,车头挂两地牌照,她视线猛然停住,瞳孔清晰倒映出那张扬无比的“港·1”。

是怎样身份尊贵特别的男人,配得上这张独特车牌?

“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哎!小雨!”

她走得快,却还是不免小跑两步,才在黑色迈巴赫离开前,追上了那辆车。

刚下过雨,路面潮湿,离了恒温花园,冷气直窜上来,周璟几乎冻僵。

车内男人抬手叫停司机,片刻之后,车窗玻璃降下,露出男人精致凌厉的半侧脸。

他没开口,似是在等着周璟的话。戴了指环的左手搁在膝上。夜深露重,眼眸中洇着如墨般潮气。

她袅袅婷婷地微弯下腰,扯出生平最温和笑意,用粤语问他:“池先生,可唔可以送我一程?”


说完这句,周璟偏了偏头,看着他笑。

旗袍虽美,实在冻人。冷风从她裙摆开衩灌入,从膝头凉到胸口,人都要僵掉。

池商序抬眼看她,唇角微勾:“知道我是谁,还敢叫我帮你?”

都说香港人普通话说得差,明明他讲话就字正腔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反而觉得性感勾人。

他眼神极具侵略性,明明只是淡淡一眼,却像是将她整个人看穿。

似笑非笑,实在难以捉摸。

周璟垂眸,眼神落在他身上,乖顺地笑:“知道您是谁,才要您帮我。”

她手垂在一边,攥着手包,掌心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咔哒”一声,另一侧车门打开,周璟笑着道了声谢,从另一侧上车。

坐上迈巴赫后座,暖风勉强烘热了她冻僵的小腿。

人在豪门,半分由不得自己。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做昨晚那个“刘总”的第三个老婆,二就是搭上池商序,暂且稳住周嘉丽。

想到昨天一整晚黏在她后背上的猥琐视线,一阵窒息感袭来,周璟闭了闭眼。

她如何选?想都不用想。

可池商序心思深沉,不是面色冷淡就是似笑非笑,实在叫人拿不准。

谁又能真摸透煞神脾气?

“您到哪?”坐驾驶位的,是在会客室见到的黑衣保镖。

他声音沉而粗粝,像含了把沙子。

周璟回过神来,含着笑说:“江景别苑。”

说完,又转过头,问池商序:“池先生可顺路?”

他单手撑着下巴,黑色戒圈隐在暗处,透着莫名危险意味,神情又与刚才不同。

眸光流转,似笑非笑看她:“我和我的司机,都对嘉屿不熟。”

“如果你愿意顺我的路,再好不过。”

不同于商场上尔虞我诈,那些权贵老男人们讲话又黏又腻,恶意都藏在场面话里。池商序说话有些过于直接了。

直接到,几乎就是当场告诉她——他感兴趣。

如果她肯,他就会要。

周璟脊背一僵,强压住猛地跳快了一拍的心脏,维持面上笑意,原封不动推回:“那可能要麻烦池先生了。”

她红唇微启,一口一个池先生叫得好听,其中有多少真心意味就不得而知。

池商序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又过几分钟,车子已离开温家老宅,缓缓驶上夜路。

嘉屿市是海港城市,最贵的地皮便是临海,温家老宅依海而建,在半山坡上搭起一座城堡般的别墅。

夜色下,老宅灯火辉煌,与城市中心的科创大厦遥遥相望,宛若一对碧海明珠。

周璟偏头看着窗外逐渐倒退的景色,略微松了一口气。

但她低估了池商序的存在感。坐上他车,想忽略他存在,只当搭便车都不行。有些人天生便是发光体,是引人视线的巨大磁极,就算是坐在那不动,也能散发致命的吸引力。

窗外夜景斑驳变换,月光映照在池商序侧脸,时明时暗。

周璟靠着门,并腿坐得规规矩矩,手包放在膝盖处。迈巴赫后座弥散着车载香薰的淡淡香气,暖风温度将她整个人烘得很热,有些犯困。

在她侧过头去想要说话时,池商序已先一步开口:“温先生还在宴会厅,你却先走了,怎么交代?”

她笑了笑:“宴会主人公不是我,走与不走都没什么关系。”

池商序微微颔首,视线扫过她膝头:“手怎么伤的?”

周璟摊开手,无痕创可贴经过她手掌反复摊开攥紧,边缘已经翘了起来。白玉瓷般的细嫩掌心伸到池商序面前。

“不小心伤到。”她半抬眼,眼神清媚:“池先生好细心,今晚你是第一个问我。”

池商序垂眸看向她掌心,继而侧过身,戴着指环的食指中指隔着创口贴按在她掌心,摩挲到边缘。

指腹一阵痒意,周璟指尖一蜷,碰到他冰冷的金属表带。

创口贴被掀起,随手丢进车内迷你垃圾桶。掌心伤口被水浸过,边缘发白,看上去有些吓人。

池商序左手压住她指头,右手伸进西装胸前口袋,拿出了一块手帕。

抖开,折成长条,按在她手心。

隔着一条薄手帕,池商序指腹的热度源源不断传来,似有似无的暧昧,像是隔着手帕与她牵手。

他将手帕末端在周璟手背上打结,指骨分明的一双手好似工艺品般完美,抚平手帕的结,也拂过她掌骨。

无意,却又勾人。

视线上移,落在她红肿的耳垂,指尖微抬,擦过她耳廓:“痛不痛?”

周璟被旗袍中袖遮住的手臂爬上细细密密的小疙瘩。她第一次与男人这样亲密接触,心中想高呼投降,面上却演得四平八稳、不为所动,反而淡淡笑着看他。

不愧阅女无数,果真是千年狐狸。

“多谢池先生好意。”她笑着道谢,低头装作无意般躲过他触碰。又像是想起什么,问他:“手帕该怎么还您?”

池商序收回手,交叠双腿,淡然看她:“你想怎么还?”

耳垂依旧残存他指腹的温度,周璟斟酌两秒,浅笑开口:“用过的,您也不喜欢了,我下次还新的如何?”

江景别苑在大学城附近,是她上学时租住的房子,距离温家老宅有近四十分钟车程。

靠着导航,对嘉屿市地形不熟悉的司机还是多绕了十几分钟才到。

时间不晚,刚刚八点过一刻,周璟拉开车门下车,然后回头对他客气地挥挥手:“谢谢池先生送我。”

她讲粤语声音温软,恰到好处压下那不熟悉的僵硬感,细声细语地追加一句:“池先生,新年快乐。”

池商序靠在椅背上,眼睑合着,轻轻“嗯”了一声。他半边脸隐在暗处,更显得轮廓分明、精致冷峻。

怎么有人能这样割裂,静时看上去如天神般高不可攀,动时,举手投足又像极了摄人心魄的恶魔。

没有定力的,只怕三言两语就被他勾魂。

车门闭合,身穿月白旗袍的女孩走进江景别苑,背影逐渐远去。司机出声提醒:“先生。”

他睁开眼,视线落在后座另一侧。空气中茉莉淡香还在,是她身上独特的香气。坐垫上,正静静躺着一枚珍珠耳坠。

司机也看见座椅上的东西,询问他意思:“我去丢掉?”

“不用。”池商序嗤笑一声,伸手捻起那枚圆润耳饰,随手塞进胸前西装口袋里。

“走吧,回去。”


迈巴赫在背后驶远,周璟踩着湿润的地砖走进江景别苑大门。

心里高悬的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她脸上勉强维持的温柔笑意也垮了,从没关紧的手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十几通未接来电,一半来自文倩,另一半来自温家。

还有n条微信消息轰炸,内容大差不差。只有文倩是真担心她,满屏文字消息,都是在问去哪了。

只穿一件旗袍,很快就被冻得缩手缩脚,周璟呵着气暖手,一边回她:「不太舒服,叫了个车回家。」

今天是情人节,合租室友已经和男朋友出门约会,客厅灯是黑的,一片冷冰冰。

周璟在墙壁上摸索着开了灯,又在另一侧鞋柜处换鞋。

手撑在柜子面上,指尖却碰到了什么东西,等到换上拖鞋,她拎起来一看。

一只套,只剩个被撕开的袋子皮。

她洁癖发作,黑着脸冲进洗手间,摘掉手帕认认真真洗了五遍手。

水龙头哗哗地开着,周璟抬起头看镜子里精致却憔悴的自己,掀起一把水洗了脸。

伤口沾水,边缘刺痛起来,她看着被自己放在一边的精致手帕,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

这伤口是她醉后在花园里摔的,只随手拿了个创可贴贴上。

她的生活表面光鲜亮丽,实则烂透了。

她不仅手疼,脚腕也是酸疼的。踩着拖鞋走进房间,然后将自己扔在柔软的床铺上。

在手包里摸出手机充电器插上,一起被带出的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礼品盒。周璟翻过身看见礼品盒,眸色不由得暗了暗。

想起文倩早些时候问她的话。

‘你给温时逸准备礼物了没?’

‘没有。’

‘他看不上我送的东西。’

她紧抿住唇,翻身仰躺着,用手背遮住了脸。

两串晶莹泪珠缓缓滚落腮边。

*

与此同时,温家。

温时逸刚结束上一通电话。整日无休的应酬让他太阳穴酸胀万分,抬起手揉按两下。想起那几个没打通的电话,眉头紧紧皱起。

宾客未散,温时予在他房间里耍小姐脾气,茶水撒了一毯子,她坐在皮沙发中间抽抽嗒嗒地哭。

往日,温时逸多少会哄她两句,买包买首饰。可现在,他心里烦躁万分,又被哭得气不打一处来,回头便吼:“哭什么哭?你给我哭丧?”

温时予被他吼得一愣,继而是更伤心欲绝的哭声,边哭边朝着站在一旁的周嘉丽控诉:“妈你看他!”

“你吼她干什么!怎么说都是你妹妹,你跟她置什么气?”周嘉丽安抚住女儿,转头又去问温时逸。

“好,不跟她置气。”温时逸冷笑:“从王家出那事之后谁敢给池商序送女人?找死?你们荒不荒唐,上什么茶不好非要上月光白,指茶还是指人,生怕在场各位听不出来?”

“现在呢?宴会上多少双眼睛都看见她上了池商序的车!这事要是成了还好,不成呢?”

周嘉丽转着指头上鸽子蛋一般大的翡翠戒指,脸上表情依旧淡然:“这事是老太太主意,你要是觉得荒唐,跟她说去。”

说完,又看着他:“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之前讲的时候,不是说得好好的?”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懂么?”

温时逸被她噎了一句,端起桌上的茶喝。

“我知道她合适,可……”

周嘉丽又说:“你忘了,她几年前不会喝酒,还是你教的,现在已经能帮家里谈生意了。”

“温家养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件事要是能成,她也算是功臣。”

“不用她待多久,只要能坚持两月,等到你爸把科创中心地皮的事谈下来。”

“两月?”温时逸冷笑一声,脑海中浮现出周璟低眉顺眼的无趣样子。

她在酒桌上倒是能说会道,一杯杯酒下肚,笑得又娇又媚。

可私下里,是个最冷清的人。

他舌尖顶了顶腮,说道:“两天都是高抬她。”

“那你就当高抬她了。”周嘉丽皱了皱眉,说:“明天周一,她要去学校的,你去把她带过来,我好好指导一下。”

“池商序这样的男人,没点手段能绑得住吗?”

*

翌日,嘉屿大学。

收养周璟这些年里,温家对她算是半放养态度。只教她基本礼仪,出门不要给温家丢人即可,其他一概不管。

所幸周璟算是个自律的人,倒也一路读上了研究生,还是全国前五的嘉屿大学。

正月初五,还没到学校开课时间,她坐在自习教室,撑着下巴画设计图。

下月便是提交参赛作品的最后时限,大赛优胜者的作品能直接在今年春末的国际时装展会上展出。但赛场上鱼龙混杂,不缺从业多年的国际知名设计师。

她要赢,就要尽力。

上月事情实在太多,周嘉丽一天一通电话,叫她和温时逸去陪这个总喝酒,和那个总交际,浪费了她不少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她接下来的时间里要拼命赶工才能赶在Deadline前完成。

动了动酸痛的脖子,她想起自己要做的另外一件事,笔尖一动,铅笔在速写本上划出长长一道灰痕。

桌面上,手机屏幕亮起,微信消息上是她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温时逸:「在忙?我在门口等你。」

周璟拿起橡皮,仔细擦去速写本上的痕迹,打算装死。

不过两分钟,手机屏幕又亮了。

温时逸:「初五还没上课,不回消息,你有事?」

他是十足大少爷脾性,从来只能人等他,他是不耐烦等别人的。周璟咬了咬牙,想直接把他拉黑算了,忍了又忍,回了句:「被导师留下返工,还要很久。」

温时逸不知道她听墙角的事,暂时不好把关系闹太僵。她做就要做得干净漂亮,可不想把火引到自己头上。

往日拒绝两次就能让他彻底不耐烦,可今日他一改常态,也不知道演得是哪出。聊天框上方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他回了句:「校门口等你。」

他到底想干嘛?

自习教室还有其他人,不然周璟真的想摔笔。

她憋着股气,快速地收了随身物品,一股脑扫进帆布挎包里,出了教学楼。

如果是别人,她倒不介意这样一直耗下去。可对方是温时逸,劳斯莱斯大咧咧停在嘉屿大学门口,配上那张扬至极的车牌号码,明日她就能被造谣造到在学校待不下去。

走向温时逸座驾这一路,探究的眼神如影随形。

周璟低着头快步走,长发遮脸,打开后车门。

空无一人。温时逸在主驾驶位偏头看她,戴着昂贵名表的一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轻轻敲打轮盘。抬了下下巴对她示意:“坐前面。”

她只好又绕到副驾驶,坐进去。

这下审视她的就不只是校园里那些仅是探究、没有恶意的路人同学,而是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养兄”。

不知是不是周璟错觉,温时逸视线在她耳根脖颈处扫了一圈,然后才转身启动车子,问她:“温家没苛待你,值得这么拼?”

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裙子还没裁完。”

借着拉安全带,她微抬下巴在后视镜看了看自己,这才明白温时逸看的是什么。

他在看她身上有没有池商序的印子。

印证了她猜想。车子刚起步便在十字路口遇上红灯。温时逸拉了手刹,手腕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问她:“昨晚,他碰你了么?”


周璟眉头紧紧皱起,半天才恢复往常表情,回道:“我不知道大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温时逸哼笑了一声,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视线扫过她面上表情:“你真是个木头脑袋。”

平白挨了一句训,周璟也没反驳,始终盯着前方,不想看他什么眼神。

他现在笑,以后有他哭的时候。

她向来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报复不急于一时,也不在意这口舌之快。

但语气间,还是不由得刺他, 笑得也冷:“按照大哥所说,什么叫碰?”

“有意和无意,只要碰到了就算?还是他非对我做些什么?”说完,侧头看着他,陈述事实:“我碰不到上流圈子,但也听说过,池商序这样的男人阅女无数,什么样的没见过?”

“我和他一面之缘,没这个荣幸。”

“一面之缘。”温时逸嗤笑一声。十字路口红灯转绿,他启动车子,却不是往温家老宅方向,而是拐上了岭南路。

“听你语气,不愿意?”

周璟看着他,没有说话。

温时逸自小胃不好,出门应酬也没办法喝太多。周嘉丽心疼他,便每次都要她陪同。

后来,就喊她单独去。

酒桌上是谈生意的,她不懂商业,只能被人一圈圈灌酒。

温时逸冷眼旁观,她可以安慰自己说,他也没办法。

可昨天所见所闻恰恰说明,他就是存心。

以前不是她没察觉,只是不愿意往更深处想。现在回过头一看,温时逸对她的态度还不如外人,她不过是温家的一件可以随手送人的货品。

“昨晚宴会太忙,礼又不能叫佣人送,温夫人看我闲着,就拉我去帮把手而已。”周璟回得不卑不亢:“至于回去的时候……”

她转过身,朝温时逸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大哥,我从小被温家收养,多亏你们照顾。有些事,能做的我也会做。”

比如暗中操作,让这家道貌岸然的人哭都没处哭。

可温时逸只当她是正面意思,十分受用,脸色缓和了些许:“嗯。”

“这是要去哪?”

“去你可以做‘有些事’的地方。”

四君竹居是嘉屿市唯一一座中式星级酒店。在地势低平的海港城市中,它临河靠山,坐拥绝佳风景,远离市中心喧嚣。池商序此行不像是来谈生意的,倒像是来旅游放松的。

但它完全在温家老宅往大学城去的反方向,昨夜周璟搭车实在不算顺路。

穿过进门大堂,整个中式建筑风格的酒店便映入眼帘。

之前周璟只是听说四君竹居,从来没亲自来过。今天一见,不由得十分惊讶。

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四君竹居的老板几乎搭建出整个中式园林。郁郁葱葱的树木望不到边,院子正中央是一座木桥,桥下水流是活水,潺潺流水声映衬着清脆鸟叫,仿佛世外桃源。

侍应生带着两人进门,温时逸侧身递给她一张房卡,对她说:“你先去换衣服,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

她捏住房卡抽回,他却没放手,上下看了一眼,叮嘱道:“不用化妆,免得用力过度。”

周璟直接抽回了房卡,跟着侍应生上楼。

套房内是新中式装饰,温时逸给她选好的衣服已经成排挂在衣架上。有了上次的教训,周璟锁了房间门,才走过去看衣服。

似乎是为了和这酒店中式背景相衬,架子上挂的全是各色旗袍,各种长度、颜色、款式,能把人选到眼花缭乱。

周璟的专业偏向礼服设计,对旗袍研究不多,看了半天才选出一件换好,又在梳妆台上选了条珍珠项链戴上,走出门。

侍应生已经不知所踪,她沿着三楼的廊桥走,穿过木质雕花门,听了一路的古筝乐。两旁茶室没有关门,时不时有一两句谈话声传来。

温时逸只告诉她换好衣服,却没告诉她换完以后去哪里找他。周璟皱眉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

她站在第三间茶室门边,临着走廊,房间内似乎是在吵架,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然后,便是茶碗碰撞地面的声音。

清脆的瓷裂声,茶室正门一下被人推开,周璟往走廊里退了两步。

从茶室里走出的女人一身白色雪纺连衣裙,与中式装饰格格不入,精致卷发披在肩上,举手投足间净是傲慢贵气。钻石耳饰及肩,一撩卷发便折射耀眼光彩。她走得气势冲冲,周璟只来得及看见她半侧脸,认出大概。

白家千金,白梦雨。

这位是能得温家老太太亲口承认的准儿媳,只是不知为何与温时逸闹僵分手,导致后者还被老太太打了两巴掌。

多看了两眼,也就忽略了身后缓缓而至的脚步声。手机震动,屏幕上显示“温时逸”三个大字,周璟回过神来打算接起时,身后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听墙角,感觉如何?”

她手指一动,不小心按了挂断键,回头一看,眸中露出讶异神色。

池商序穿一袭黑色丝绸唐装,精致的银绣竹叶点缀两肩与衣袖,整个人挺拔利落。他左手指间把玩一把竹骨扇,半抬眼看着她,神色冷清。

周璟下意识地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烟青色旗袍,柳叶形花扣,清新温婉的浅色竹叶点缀其上,更显得明媚大方。

本来是随手挑选,看上去却像有意为之。

要不要这么巧?就像她故意和他穿情侣装。

她垂眸的动作很轻,比起审视打量,更像是自然的羞怯神色。捏了捏手包的提手,周璟抿唇笑起来:“真是巧,居然是池先生。”

池商序微微颔首,迈步走过来,她的手便又捏紧了些。手心贴着创口贴,汗津津地痒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指骨也泛着白。

“这样问我的话,您也是在听墙角咯?”

黑色皮鞋停在她一步之遥,已远超社交距离。树荫笼罩下的男人宽肩窄腰,身高极具压迫感,眼窝处投下的阴影更显得深沉、难以接近。

他“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竹骨扇,向着她伸手。

周璟强忍住扭头躲闪的冲动,颈脖处汗毛竖起,感觉到男人指头轻点在自己耳廓周围。

然后捻下了一枚小小的花瓣。

池商序垂眼盯着指头上的花瓣,再抬头时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也?’温小姐怎么觉得,我想知道的事还要用听的?”


周璟刚被收养时,家中佣人保姆都喊她叫温小姐。

温家夫妇不住那间“乡下别墅”,偌大房子里只有她一个小孩和照顾的佣人,她的反驳,自然也是没用的。

叫了两三年温小姐,周嘉丽的肚子就有动静了,从此家中佣人又喊她“温二小姐”,被周嘉丽听见后,这名佣人就再也没出现在温家。

自此之后她又成了“璟小姐”,也格外讨厌别人喊她姓温。

周璟听他说完这句话,脸上微笑将将挂住。一半是因为“温小姐”,一半是因为他讲话意有所指。

早就知道她蓄意接近,再去掩饰辩解就有些像跳梁小丑。

池商序看她两秒之后,又说道:“你不开心。”

用的是陈述句。如果不是身份和场合不合适,周璟真想和他握个手。

今天完全不是她自愿,而是被当成一盘小菜呈给池商序的,她能笑得起来已经算是心态好了。

仔细回想,为了对应这“四君竹居”的名字,温时逸挑选的旗袍上多多少少都绣了竹叶、梅花。如果是给别的合作伙伴送女人,这样安排是别出心裁。可给池商序送,就有点太瞧不起他心思深沉了。

剩下的还要靠她自己一点点圆回来。

“没有不开心。”周璟抬起手,指尖拂过耳廓旁边,恰好是他刚刚触碰过的位置,昨晚伤到的耳垂还泛着痛痒。

“只是池先生已经见我第二面了,却不知道我叫什么,实在是有点……”

说完,冲他歪歪头,笑得娇俏:“伤心呀~”

“看来池先生不止载过我一个,如此不顺路还不能让您印象深刻。”

池商序嗤笑一声:“好机灵的一张嘴。”

“那温夫人有没有教你机灵一点,不要在顺风车上丢三落四?”

“什么?”

话刚说完,她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温时逸的电话是在催促她,可她要见的人就在眼前,还能去哪?

“等人?”池商序见她频频看向手机,问道。

“只是迷路了。”她摇头,垂下手,将手机屏幕转向了里侧。

“跟我来。”说完,他便从她旁边走过,转向另一条走廊。周璟呼了口浊气,踩着白色小皮鞋跟上他脚步,一前一后地走着。

池商序个高腿长,迈一步抵过她两步,因此周璟也走得急,皮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有些乱了,不合脚的鞋顶得脚趾生疼,她只能皱眉跟上。

所幸没走多久,池商序就停了下来,拉开面前的木门。

珠帘微动,进门和茶室间隔着蜀绣锦屏。隔着屏风,周璟只听见隐约两句谈话声,但她没动,手指绞着旗袍的裙摆,轻轻柔柔地对着他笑,声音压得很低:“池先生,您见客人,带我一起不合适吧?”

池商序伸手拨开门后的珠帘,十指上环着的蛇戒漆黑鬼魅,扎她的眼。

他生了一张薄情寡义的脸,垂眸看人时眼神中总带着半分审视和冷意,也许是上位者常有的姿态。周璟对上他视线时,眼神却大大方方的,明亮又真诚:“我们昨天才刚认识,要是您的客人问起来——”

“我要自己介绍自己吗?”

确实是好机灵的一张嘴,说错了姓,要被她“刺”两遍。

池商序也不恼,眯了眯眼,开口道:“周璟。”

她又弯着眼睛笑了,像得了甜头的小狐狸:“Bingo~”

他个子很高,周璟要仰着头才能看着他眼睛。黑绸唐装包裹着宽肩窄腰,遮挡住她面前大半的景象。

温时逸走到池商序身后不远时,周璟才看见。

她唇角笑容微僵,温时逸已先一步叫她:“小璟。”

池商序也转过头去,他吃了一惊,又转过头和他打招呼:“好巧,池先生,您也在。”

他穿的还是来时那身西装,和周围的中式建筑格格不入,像是贸然闯入的来客,表面还挂着谦逊温和的笑意。

池商序微微颔首,不置可否,手里的竹骨扇搭在腕子上,一下一下地晃。

温时逸便顺水推舟:“池先生自己一个人?不如一起去喝杯茶?”

没等池商序回答,周璟已经上前一步,打断了他:“哥,池先生还有事要忙。”

“不如改天。”后半句话是转过头来说的,眼睛亮亮地看着池商序,在等他的回话。

“改天?”池商序重复这两个字,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扇骨,好整以暇地看她。

周璟才不管温时逸什么表情,笑着看他:“私人邀约,应该不用预约吧?池先生?”

他没回答,茶室里有人推开门看了一眼,然后凑近池商序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周璟离得近,却也只听见是句粤语。

他手中扇骨“啪”一声合拢,似笑非笑地和她道别:“周小姐,不送。”

说完,便转身进了茶室。

木门合拢,她挺直了一路的脊背也终于松了下来,皱着眉头动了动脚踝。

和她相隔两三米的地方,温时逸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眉头微皱,对着她偏了下头示意。

周璟只好又直起身来,忍着脚痛跟上他步伐。

不合脚的鞋子每走一步都是折磨,她就像刚上岸化成人形的小美人鱼,一步一步踩在刀刃上,眼前的人显然不会为了她放慢脚步,但刚走下二楼,两人在大堂又被人拦住了。

来人身穿唐装马甲,只拦住了走在后面的周璟,递来一个小小的白色钱包:“您好,是周小姐吗?您在房间里掉了钱包。”

周璟看见他胸前别着“大堂经理”的胸牌,道了声谢接过。温时逸不得不停下来等她,表情已经带了不耐烦。

经理又提醒道:“您核对一下钱包里的物品,有没有少什么证件?”

她顶着温时逸那扎人的视线,有些心烦意乱地打开钱包搭扣,视线逐个扫过证件和卡,然后落在另一侧——白色背景里,通体漆黑的烫金名片分外扎眼。

周璟瞬间惊起一背的鸡皮疙瘩,看向正笑着看她的经理。

“没少东西吧?周小姐?”

“没问题就走了,我还有事。”温时逸开口催促道。

她手指按着烫金名片上灼人的三个大字“池商序”,抿着唇合上了钱包。

令人心寒的颤栗感如影随形,她虽然身处温暖的酒店大堂,却仍感到寒冷,仿佛有一双戴着黑色蛇戒的大手,正沿着她脊骨一寸寸向上勾勒,最后紧缚住她纤细易碎的颈脖。

分不清是鱼上钩,还是鱼故意咬饵想拖她一起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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