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闻蝉谢云章的其他类型小说《成婚三年,世子掐腰哄我改嫁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明珠不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霜降这日,闻蝉的夫君延请上峰至家中品茶,她在廊下接过漆盘,照例亲自接待贵客。绣鞋迈过门槛,对上两个男人抬眼望来——闻蝉僵在了原地。“夫人来了!”她的夫君热络引见:“这是此次南下巡视的御史大人,听闻你善茶道,特意来家中饮茶!”琼州偏远苦热,圈椅上的男人却气度卓然,浑身透着独属上京富饶地的贵气。深黑的眸子,紧紧锁住她。“这位便是令夫人?”他语调熟悉却也陌生,“倒真是……一见如故。”闻蝉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夫君。在移居琼州前,她曾卖身上京镇国公府为奴,贴身服侍的正是眼前这位,镇国公府三公子,谢云章。五年前,为了不给谢云章做妾,她改名换姓逃到琼州。眼下,他端坐自家花厅内,成了她夫君仰仗的上峰。不是一见如故,她们的确是故人。闻蝉很想转身再逃一...
《成婚三年,世子掐腰哄我改嫁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霜降这日,闻蝉的夫君延请上峰至家中品茶,她在廊下接过漆盘,照例亲自接待贵客。
绣鞋迈过门槛,对上两个男人抬眼望来——
闻蝉僵在了原地。
“夫人来了!”
她的夫君热络引见:“这是此次南下巡视的御史大人,听闻你善茶道,特意来家中饮茶!”
琼州偏远苦热,圈椅上的男人却气度卓然,浑身透着独属上京富饶地的贵气。
深黑的眸子,紧紧锁住她。
“这位便是令夫人?”
他语调熟悉却也陌生,“倒真是……一见如故。”
闻蝉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夫君。
在移居琼州前,她曾卖身上京镇国公府为奴,贴身服侍的正是眼前这位,镇国公府三公子,谢云章。
五年前,为了不给谢云章做妾,她改名换姓逃到琼州。
眼下,他端坐自家花厅内,成了她夫君仰仗的上峰。
不是一见如故,她们的确是故人。
闻蝉很想转身再逃一次,可当着夫君的面,她扯出笑意,缓步上前。
“御史大人见多识广,想是妾身姿容寻常,随处可见,才叫御史大人觉得眼熟。”
行过礼,她低眉抬腕,亲手奉茶。
“大人请用。”
男人不接,目光短暂落到茶盏上一瞬,又转回她低垂眉眼间。
“是玉叶长春?”
“是。”
“不巧,我生平最恨玉叶长春。”
闻蝉奉茶的手颤了颤。
谢云章没有拆穿她,却在故意为难她。
玉叶长春是他最喜欢的茶,她曾在国公府为人泡过千百回。喜欢的东西或许会厌倦,又何谈一个“恨”字呢?
暗流汹涌间,她被忽视的夫君悄然变了脸色。
他试图介入:“这茶……”
“不过——”却被谢云章打断,“令夫人这一盏,不能不尝。”
他终于抬手接过。
闻蝉直起腰身,听见迟钝的夫君还在追问:“如何?”
谢云章不紧不慢地啜饮着。
“与记忆中,无甚出入。”
……
闻蝉出门时差点跌在廊下。
幸得丫鬟及时搀扶,触到她掌心一片冷汗。
“夫人身体不适吗?”
她摇头,扶着廊柱重新站稳。
“不必跟我。”
通后院的小路幽静狭窄,国公府为奴的七年如茶叶烹沸,一一翻滚至眼前。
她父母早亡,舅父嗜赌,卖身入府那年不过七岁,被分到谢三公子的朝云轩伺候。
彼时三公子的生母刚过世,半大少年,阴沉得可怕。
可闻蝉不怕他,还与他一起戴了孝。
那之后,三公子便待她格外不同。划屋子给她单住,不许院里大丫鬟使唤她干活,还亲自教她读书写字。
整个国公府都知道,他在朝云轩娇养了一个奴婢。
起初说她是养来取乐的小人,等大一些,便说她是三公子相中的通房。
年幼的闻蝉还闹过笑话,竟当众问三公子通房是什么,往日博学的少年涨红了脸,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只叫她别听旁人乱嚼舌根。
诚然,那时她们清白得很。
虽日日同吃同住,可闻蝉十岁之后,三公子便再没抱过她了。
他是爱重自己的,闻蝉坚信;而她也难免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人生出了仰慕。
直到那一年。
谢云章高中榜眼,国公夫人为他定了亲。
十九岁的男子身量已成,抓起她的手信誓旦旦。
“待我成亲满一年,你也及笄了,到时我就纳你为贵妾!”
“你放心,新夫人是宽仁豁达的大家闺秀,咱们还能和从前一样……”
要说那一刻的感受,大抵是挂在心头的月亮碎了。
且不管第几次回忆起来,闻蝉都有些恶心。
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可所有人都默认她是欢喜的,包括谢云章。
可是做妾。
做妾有什么好欢喜的?
离开国公府那年才十四岁,一晃,五年过去了。
闻蝉实在想不通。
琼州距上京千里之遥,她改名换姓又嫁了人,谢云章竟还能找来?
他成亲了吗?今日是碰巧到同僚府上喝茶,还是特意来寻自己的?
回屋后靠着美人榻小憩,太多疑团在脑中来回冲撞。
耳边冷不丁响起一声:“你和谢云章是旧识?”
惊得她倏然睁眼。
“何以见得?”
她的夫君檀颂,不知何时进了屋。
“我当他是夫人在上京的旧仇,否则凭夫人的茶道,整个琼州府谁敢挑刺?”
原来是开解自己。
檀颂在人情往来上总缺根筋,早年也因此耽误过仕途,可于闻蝉而言,他是位好夫君。
她转而宽慰男人:“天外有天,他从上京来,难免见识过更好的。”
檀颂却不以为然,“这压根不是茶艺高低的事,他自己要来旁人家里喝茶,若有忌口,早说不就好了?非要当面为难你……”
“若非这两年琼州府官员功绩全由他考评,我真是不愿再见他。”
这话又提醒了闻蝉,除去往日纠葛,谢云章如今是朝廷遣派的御史,她夫君的上峰。
往后,还会有很多交际。
檀颂埋怨一通,转头见她面色不佳,便拉过她一只手贴至自己膝头。
“夫人不必理会他,后日的秋茶会上,也只管将他推给我应付。”
闻蝉顿时回神,“你邀他来茶会了?”
“是啊!”檀颂也有几分懊恼,“原本就是谨遵夫人教诲,上峰初至,应邀尽邀。谁知他这般刁钻!夫人不喜欢他,下回就不请了。”
琼州靠海,缺田少山,有地都拿去种粮食了,本地土生土长的官吏,大多没有饮茶的嗜好。
闻蝉的茶会,专邀那些贬谪至此的官员及其家眷,将他们在上京的人脉笼络到一起。
而这次,谢云章的临时加入,让往昔不爱喝茶的人也纷纷递上拜帖。
茶会当日,她特意吩咐身边的玲珑和小巧:
“你们顾好宴厅,若夫君问起,就说我一时头痛,要他先行招待宾客。”
“是。”
两名丫鬟应声退下,屋里只剩她一人。
闻蝉在谢云章身边长大,自认了解他的行事作风,前日既见了自己,私底下是一定会找来的。
与其不声不响被他拉去绑去,倒不如自己选个时机。
她坐在镜台前等,不知过了多久,心焦烦闷,又打算去院子里透透气。
一掀门——
“赫——”
谢云章就立在门外。
不知何时开始下的雨,天际昏沉,雨珠在他身后连成线,周遭一切都似定住了。
五年未见,他该有二十四了,仍旧是清雅卓绝的模样,但比记忆中瘦些,也更沉稳。尤其,眉宇间似笼着雾,叫闻蝉没法再轻易看穿他的喜怒。
他像是等着屋内人自己开门,见她吓得身子后仰,反应迅速,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掌心热意灼人,闻蝉挣开来,后退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才唤他:“公子。”
谢云章没应。
扶她那只手悬在身前,捻了捻,似能回味她身体的触感。
“不唤我御史大人了?”
前日在夫君面前佯装陌生人,他心里有怨,闻蝉不难猜到。
她只低下头,将屋门拉开来,“外头冷,公子进来说话吧。”
男人袖摆一振,抬脚步入她与另一个男人的寝屋。
陈设很寻常,这是第一眼。
相较往年国公府自然远远不如,可对一个偏远之地的六品州官而言,也不算亏待她。
看来她们夫妻感情不错。
闻蝉合上屋门,看着男人往里走,胸中亦百转千回。
谢云章比她想的要平静一些,许是入仕之后,心性更为沉炼。
又或许……五年过去,他已经没那么在意自己了?
两人心思各异,一时无言。
谢云章是背对她站的,闻蝉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他问:“什么时候成的亲?”
“三年前,”她没打算隐瞒,“那时我在琼州落了脚,小本生意还算安稳,见人合适,便成婚了。”
“三、年、前。”谢云章细细地想。
自己那时在做什么?
哦,他入职都察院,国公府上下欢庆,而他孤身回到冷清清的屋子里,还在担心她是否安然无恙,是否吃饱穿暖。
现在,她告诉自己,那时她与人新婚燕尔,春宵帐暖。
过得不要太好。
指骨在袖中攥得发白,他却仍能堪称平静地发问:“杳杳,谁给你的胆子?”
闻蝉被这声唤得心悸。
她进国公府后便改了名,但谢云章没叫过,而是为她取了小字。
那七年里,只有他一个人会唤自己,杳杳。
她在人身后跪下去。
虽是他的奴婢,闻蝉却从未跪过他。
“我父母早亡,公子于我有再造之恩,当年不告而别是我对不住公子,可……”
可报恩,不代表要给他做妾。
“如今木已成舟,我已是他人妇,三年来也与夫君恩爱和鸣。”
“还望公子,成人之美。”
谢云章听她说着这些,不禁冷笑出声。
前日回去他也曾猜测过,她一个孤身女子,或许是处境艰难,或许有难言之隐,为了安身立命才不得不嫁人。
可现在她主动交代,没有。
恩爱和鸣,还要他成人之美。
这几年对她的担心、思念,更是喂狗都不如。
想清这些,他转身,在合欢桌边坐下。
吩咐跪在那里的闻蝉:“过来。”
闻蝉见他似乎并未盛怒,提了裙摆起身,小心走到人近前。
“公子。”
话音刚落,面前男人忽然长臂一揽,后腰处大力袭来,压着她朝人扑去。
“公子!”
谢云章将她抱到了腿上。
不顾她挣扎,捏起她下颌,强势的吻侵入。
“别,唔……”
闻蝉反抗不过,他的力气太大了。
她打他,男人就箍紧她手臂,踢他,膝头就被一掌并握。
她还喘不上气,眼眶盛不住泪的那一瞬,她狠狠咬在人下唇。
“谢云章!”
总算是把他推开了。
“嗯。”男人却应得随意。
大手揉着她碍眼的妇人髻,他嗓音低哑得不像话,“头发乱了,一会儿再梳过。”
下唇在往外渗血,可他似乎根本不知痛。
眼眸幽黑,唇瓣鲜红,像是什么刚开荤戒的野兽。
闻蝉到现在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谢云章,她记忆里清贵孤傲的公子,强吻她?
她坐在人腿上,觉得眼前一切都不像真的。
惊疑未定,又是后怕。
她攥住人身前衣襟问:“你成亲了吗?”
其实她更该问,他有孩子了吗,一个还是两个。
毕竟五年前他就定亲了,对方是侯府的小姐,姓齐。
男人凌乱的气息略微平复,放过她脑后乱糟糟的发髻,却仍旧掌着她后颈。
“成没成亲,要紧吗?”
“当然!你若已经成亲了,那我岂不是,在与旁人的夫君……”
这比叫她做妾还可恶!
谢云章听得冷笑一声,终于尝到了唇边的血腥味。
指腹轻捻,他将那抹红,也沾到她唇角。
“那又如何?我现在,不也在与旁人的妻子偷欢?”
“我没有!”
她没有偷!她是被逼的!
闻蝉又挣扎起来,想从他腿上下去。
却被一把摁住腰腹,如同一条活鱼被钉在砧板上。
“你没有?府上集会,你这女主人却躲在屋里,把所有人都支开,请我进了你的门。”
“明知我会来找你,却留下可乘之机。”
“杳杳你说,倘若有人撞破你我此刻情态,谁不说你红杏出墙?”
“没有,没有……”
闻蝉被逼急了,眼泪掉个不停,摇着头,反反复复说那两个字。
她只是掉以轻心,或是说,对他的信任还刻在骨子里。
三公子怎么会伤害她呢?又怎么可能自降身段,逼迫一个女子与他亲近?
看来他已经变了。
如这世间大多男子一般可恶,家中有妻室,还要到外面寻欢作乐。
谢云章见她眼泪掉个不停,倒是解气得很。
五年,从上京到琼州,顶着家中长辈的施压,他惴惴不安找了五年。
这几滴泪怎么够,该叫她哭得再凶些,才能解心头这口恶气。
长指陷入她乌发间,俯下身,薄唇再度贴近。
外头却忽然传来一声:“闻姐姐?”
“姐姐,你还在屋里吗?”
闻蝉立刻抵住男人下颌,大喊:“妗儿!我在……”
她与王妗说好的,若开宴半个时辰自己还没露面,就叫她寻到屋里来。
话说半句,唇上捂来一双手,她“呜呜”挣扎着陷进人怀里,后背紧贴男人胸膛,一起听院里的动静。
王妗的声音消失了。
“杳杳很聪明,留了后招。”取而代之的,是身后人腔调怪异的称赞。
她自小学东西快,谢云章常夸她聪明。
可今日,显然不是真心的。
薄唇压近她耳畔,语调堪称恶劣:“今日不方便,那就三日后,到海口的船上来寻我。”
王妗进门时,谢云章已经离开了。
闻蝉的泪也止住,只是面上脂粉哭花了,发髻散乱,狼狈又可怜。
“闻姐姐,这是怎么了?”
王妗今年才十五,玉雪可爱的一个姑娘,是闻蝉到琼州后结下的金兰姐妹。
她取过帕子擦脸,说了声“没事”,才又想起王妗方才忽然没了声响。
关切道:“方才怎么回事,你怎么好一会儿才进来?”
王妗如实道:“我刚进院子,就被一个男人给拉走了,他叫我别出声,别坏你们的好事。”
“闻姐姐,方才谁在屋里呢?”
谢云章的事,闻蝉倒是不怕王妗知晓,她是自己人,可又实在难以启齿。
她只得含混道:“下次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换作往日,王妗好奇心重,必定是要追问的,可今日她心思显然不在这儿。
“那那个拉我的男人呢?他是谁?”
闻蝉料想那是谢云章身边的人,她倒记得几个从前的小厮,却不知他如今带在身边的是谁。
“下回,若你再见到他,指给我看吧。”
“好吧……”小妮子瘪了瘪嘴,“他长得还挺好看的,身手也不错。”
闻蝉这会儿心绪沉重,也就没顾上她的话外之音,只对着铜镜重新整理发髻,也从乌发间取下一支过分显眼的金簪。
“呀!这簪子哪儿买的?真好看。”王妗瞬时被吸引了目光。
这是谢云章临走前,戴到闻蝉头上的。镶白玉的花蝶金簪,雕工精细,珠石璀璨,的确很好看。
可一想到他交代,三日后要戴着这簪子与他私会,闻蝉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随手收进妆台最底下的匣子里,又收拾好自己,闻蝉跟人一起回了前院。
雨停了,茶会还在继续,她夫君檀颂的脸色并不好看。
见她出现,才顿时眼睛一亮。
“夫人来了!”
檀颂快步走到她身边,搀了她小臂问:“如何,头还疼吗?”
闻蝉只能对人笑笑,“好多了。”
又问他:“茶会可还顺利?”
檀颂眸光闪烁,又抿了抿唇,闻蝉再清楚不过,这是他为难的反应。
他凑近些才道:“都是为谢云章来的,结果那位倒好,半天没见个影。”
闻蝉听了这话有些心虚,正要宽慰他,便见一个丫鬟急匆匆跑来。
“夫人!方才一位姓谢的大人叫人来传话,说今日人太多,他就不来凑这热闹了!”
小丫鬟从大门口跑来,气喘吁吁,也没顾得上收声。
此间正靠近女宾席,檀颂都没来得及发牢骚,就听见有女子惊呼。
“什么?不来了?”
闻蝉往帘幕后瞥了一眼,认出是琼州知府的独女程湄,她随父贬谪至此,此前从来不屑这般“鱼龙混杂”的集会。
看来,程湄今日是为谢云章来的。
有她在那儿埋怨,檀颂只道:“不来也好,我是不想跟他打交道的。”
檀颂年轻,也惯来意气用事,仅仅因为谢云章当日一点为难,便恨上了他。
也是因此,闻蝉并不打算将两人间的纠葛告诉他。在这个家里,大事都由她来定夺,告诉檀颂,叫他徒增烦恼罢了。
闻蝉遣退传话的丫鬟,见三名贵妇人结伴走来,便对身侧男人道:“夫君先回去吧,我来接待各位夫人小姐就好。”
檀颂点点头,看见她来,心里踏实了不少。
今日来者皆是官员家眷,闻蝉瞧着三名妇人左顾右盼,便知她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平日里惯卖人情,微微一笑道:“三位夫人与我客气什么,有话不妨直说。”
得他开口,其中一名最年长的也回以笑容。
“檀夫人是个通透的,我们也不遮遮掩掩,这前两年的茶会咱们也没掺和过,今年是家里爷们说了,那谢御史会来,咱们才来凑这个热闹。”
“是啊,可人家倒好,面子金贵,临门一脚又不来了。”
“欸,我听说前日,那谢御史曾单独上门来喝过茶?通判夫人大方,这其中有何金玉良言,能与我们分说分说呀?”
她们仰着期待的面孔,闻蝉也听明白了。
谢云章此行身份是御史,来此考评功绩,奏折上三言两语,兴许就能改变某人的官声,助谁青云直上。
对此,闻蝉计上心头,唇畔笑意亲和。
她对人招招手。
四人紧凑在一起,听闻蝉低声道:“谢御史没说旁的,倒是过问了几桩往年积压的悬案,事关我夫君权责。我夫君对人解释了一番,算是打过招呼,也就过去了。”
“哦……”
“原来如此!”
“通判夫人,多谢多谢!”
“切记,莫要声张是我透露的,我怕夫君嫌我多嘴。”
“好,一定一定!”
接下来的三日,谢云章忙得像是见了鬼。
不管是在衙门里,走在路上,甚至待在临时居住的驿站中,都会有同僚伺机贴上来,滔滔不绝对他说起一些经年悬案。
今日是无头尸身,明日是河堤白骨,倒胃口到了极致。
眼见这日午后,他本该去赴闻蝉的约,却被程知府带着两个推官齐齐拦下。
“御史大人再耐耐心,还有两桩案子要与您详谈……”
海岸边,闻蝉如约登船。
她出门素来不喜人跟着,又用长帷帽遮掩面容身形,并不怕谁认出自己。
她算计了谢云章,料定他今日不会来了。
其实也是心里害怕,在她的寝屋里,谢云章都敢强吻她,今日在外头,谁知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从前在他心里便只配做个妾,如今各自嫁娶,她怕是再难得他半分敬重。
“姑娘用些点心吧。”有个笑吟吟的婆子,端来一碟栗子糕。
是她从前在国公府爱吃的,闻蝉只看了看。
满打满算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她便又爬回租赁的马车中。
吩咐车夫:“回王记胭脂铺。”
她来过了,是谢云章爽约,不能怪她。
马车平稳驶出,朝着她来的方向返回。
可也就行至半路,骏马嘶鸣,车夫勒停马缰。
“娘子,前头有车拦路!”
闻蝉心中一紧。
尚未探头查看,熟悉清冽的男声传来。
“围魏救赵,好计策。”
“杳杳,这还是我教的你吧?”
闻蝉攥紧了膝头裙料。
可也就慌乱片刻,她五指舒展,探出窗外问:“公子在说什么?”
“我去船上等了,没等来公子。”
帷帽垂下的白纱遮掩了面容,只能依稀窥得一些轮廓,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她声调十足惶惑,可以说没有破绽。
谢云章走到窗下。
“下来。”
闻蝉亦看不清他的面色,放了车帘缩回去。
“公子只说在船上相见,我去了船上,是公子没来!”
柔婉的女声隔着一道马车壁,闷闷的,但不难听出犟得很。
谢云章轻嗤。
“杳杳在跟我讲道理?”
“你我如今,有何道理可讲?”
今日是一场私会,他逼迫、她顺从,于礼不和甚至有悖人伦。
闻蝉何尝不清楚呢。
只是有的时候,她习惯将人当作从前的公子。
“一样的话我不喜欢说两遍,体面些,你自己下来。”
可他不是了。
她似乎不太长记性,始终对谢云章心存侥幸。
闻蝉从车厢内探出身,谢云章一把拉过她,径直塞上自己的马车。
“起程!”
车身颠簸,她匆忙抬手去扶,却被人稳稳握住肩头。
那人略显清瘦的指骨一撩,身子往前一探,空荡荡的帷帽底下便多出一个人,变得拥挤起来。
太近了,闻蝉不敢呼吸。
谢云章则趁机看她。
他的杳杳,自小便是美人坯子,鹅蛋脸、樱桃唇,如今已彻底长开,眉目含情潋滟,多对上一眼都是心痒。
闻蝉不知该往哪里看,男人眼光灼烫,她不敢与之对望,浓密的眼帘垂下去,又瞥见他喉间凸起处轻轻滚动。
他似乎还在靠近。
“眼睛红了,觉得委屈?”
“……没有。”
她不是谢云章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了,不过是供他寻欢作乐的女人,何来委屈的资格呢。
刚答完话,下颌遭人挑起,灼热的唇便覆上来。
不同于第一回全是惊惧,闻蝉像是预料到他会吻自己,推了他,却又收回力道,只不死心地尝试别过脸。
“嘴张开。”
帷帽的白纱还覆着两人,闻蝉几乎淹没在男人紊乱的喘息中,丧了神志。
听他略微急切地又催一声:“张开。”
她当真松了唇关。
像是本能的反应,毕竟在国公府的时候,她一直都很听话。
男人侵入得无比熟稔,勾着她,引着她,势要撩动她。
可闻蝉没法投入,且不说自己有丈夫,一想到这种熟稔都是他在妻子身上练就的,滑过面颊的泪水就满是屈辱。
为什么,她和谢云章,为何要弄得如此肮脏?
四周倏然一凉,她睁开眼,缭绕在身侧的白纱落下。
谢云章掀了帷帽,薄唇退开少许。
深黑的眼底压着火,可对上她湿红的眼,谢云章只觉得挫败。
这回分明温和了许多,根本不会弄疼她,她却还要哭。
她就那么排斥自己?
还是真有那么喜欢那个愣头青?
“簪子呢?”
冷着脸坐正些,气息尚未平复,他又睨向女子毫无装点的乌发间。
闻蝉今日没打算见他,却也做了万全之策,从袖中摸出来。
金雕玉琢的发簪,躺在她粉白的手心甚是好看。
这是她离开国公府的第二年,谢云章为她备下的及笄礼。
原本都打算好了,自己要亲手为她绾发,行笄礼。
可那一年,他只能花重金打下这支簪,又随身携带着,四处奔波了许多年。
从她掌间接过,又亲手插入她发间。
果然,很衬她。
“往后来见我,不许梳妇人髻。”
闻蝉没应。
等他的手从发间落下,她才颤着嗓音开口:“往后?”
“公子要与我这般偷偷摸摸多久?”
谢云章略一思忖便道:“琼州一行寂寞,我身侧又无佳人,自是偷到我餍足为止。”
“可是我已经……唔!”
脸颊被男人狠狠攥起,闻蝉被迫仰头,撞入他深寒的瞳孔中。
“杳杳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我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
他语调冷似凝冰,“我查过那小子,父母早亡,祖上无底蕴,靠长姐做绣活供他科考,也不过是个举子,放上京一抓一大把。”
“杳杳你说,若我要捏死他,会有多难呢?”
寻常的御史,自然没这手段和底气,可谢云章是镇国公的儿子,十九岁高中榜眼入了翰林,虽是庶出,却也是老国公最重视的儿子之一。
他若要出手,便是出身微寒的檀颂,孤战整个国公府。
闻蝉至今不敢将此事告知檀颂,她怕檀颂冲动起来,直接提刀去找谢云章理论。
谢云章身边带着人,到时就算檀颂当场暴毙,恐怕也会以藐视国公府为由,反给他定个罪。
想到这里,她眼眶更红了,本该鲜亮的眼眸变得黑漆漆的。
“公子要在琼州待多久?”
谢云章长眉轻挑,松了捏她的指关。
“至少到年后二月。”
如今是九月,最多,也不到半年。
“好,”她哭音浓重,却应得干脆,“我只求公子,别捅到我夫君面前。”
谢云章听出她妥协了,却冷漠反问:“你手中一无所有,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这也是他曾经教的,谈判,是以利易利,拿不出好处,便说不动对方。
“不是谈条件,是杳杳……”闻蝉仰起哭红的眼,“杳杳求公子。”
她白皙的面上挂了泪痕,鼻尖亦泛着红,如一朵被雨打湿的白芍药,惹人怜惜到极致。
拿她丈夫威胁她,这是谢云章的谋划。
可看她为人一颗一颗掉眼泪,甚至不惜软下身段央求,一团无名之火又蹿上心口。
“我应了。”
“多谢公子。”
“不过——”
男人倚上车壁,再开口时没看她,“杳杳今日算计了我,当罚。”
闻蝉并未料想到,在半路截下自己之前,谢云章还布了新的局。
天色渐暗,红袖招最大的厢房内,近来所有叨扰过谢云章的官吏,都被请来小聚。
“谢御史可算来了!”
“快快快,这上位可就留给您坐的!”
门一开,热闹非凡。
闻蝉依旧带着帷帽,但换了身衣裳,跟着谢云章露面时,厢房内所有人起身相迎。
而她隔着层白纱,在热闹的圆桌边,一眼捕捉到熟悉的面孔。
是檀颂。
檀颂也在。
闻蝉惊得立刻往后缩,却忘了小臂还被男人挽着,稍一远离便被箍回去,甚至撞到他身上。
“这么紧张?”
他声量并未收敛,许多人都听见了。
立刻有人笑问:“御史大人,这是楼里哪位姑娘?竟入了您的青眼!”
闻蝉改戴了一顶短帷帽,白纱只垂至下颌,新换的衣裳很特殊,将她肩膀修平了些,腰肢外扩了一圈;脚上的鞋塞了东西,叫她看着比原先更为高挑。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怕檀颂认出自己。
面对同僚的询问,谢云章朗声回道:“说出来不怕诸位笑话,这是我在家中的爱妾,见我离家数载,竟耐不住寂寞,自己寻到琼州来了。”
“杳杳,还不见过诸位大人。”
爱妾,谢云章说自己是他的妾。
闻蝉仰头看他,男人头颅高昂,只略一低眼朝她睨来。
似嘲弄,亦似催促。
这是谢云章对她的惩罚,闻蝉别无他法。
谁叫她的夫君也在席间坐着。
她僵硬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礼。
众人热络引着谢云章落座,檀颂年轻又资历浅,倒是离上位很远。
不过谢云章左手边也是闻蝉的熟人,琼州府衙的程知府。
程知府年过四十,对谢云章敬重,却也有几分自持阅历和官阶的身段。
他显然藏着话没讲,眼光在这一男一女间来回逡巡,嘴上则闲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正事。
对此,谢云章偶尔应两声,却忙着给身侧女人夹菜。
“还有什么想吃的?”
闻蝉配合着随手一指,男人立刻应了声“好”。
另一边程知府终于忍不下去,清咳两声,引回谢云章的注意。
“对了,七日后便是小女十六岁生辰,不知谢御史可愿赏光,临府小聚?”
谢云章这才了然笑笑,“令爱生辰,谢某必当携礼登门。”
程知府的女儿,便是程湄。
三日前的茶会上,她便为谢云章来了,今日又说动程知府出面作请,什么心思,闻蝉不难猜到。
其实像谢云章这样已然娶妻,又带着“小妾”露面的人,于寻常官家小姐并非良配。
但闻蝉从无渡世的菩萨心肠,相反,她希望程湄能拿下谢云章。
取代自己,也是解救自己。
反正两人早失了旧日情分,要寻欢作乐排解寂寞,程湄年轻貌美又身家清白,谢云章何苦不去寻她呢?
她出神想着这些,忽见厢房门开,一名花娘款款步入,犹抱琵琶半遮面。
“诸君雅兴,请准奴家献唱一曲。”
饱暖思淫欲,一众男人兴致高涨,目光都被她牵引,连檀颂都未能免俗。
程知府说话时,闻蝉一直在默默关注檀颂。
他酒量浅,方才被人多灌了两杯,应当有些上头,几乎是一动不动坐着等散场。
此刻,他才当真来了兴致。
琵琶声起,闻蝉被揽过腰身,靠到谢云章肩头。
那花娘嗓音幽婉,轻歌慢吟一曲《石州慢》。
「长亭柳色才黄,倚马何人先折?」
「回首经年,杳杳音尘都绝」
「枉望断天涯,两厌厌风月」
这词……
闻蝉也不知是谁点的曲子,意有所指似的,可身侧男人毫无反应,她也不敢自作多情。
一曲终了,席间是檀颂带头拊掌,“好!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奴家献丑。”
那花娘抱着琵琶盈盈一礼,直起身时又柔柔开口:“近旁备了丝竹管乐,不知下一曲,可有郎君愿意合奏?”
立刻有人应和:“这不巧了,学林今日也在呢!”
“你这小娘子可问对了,咱们当中啊,正有个吹洞箫的好手!”
“学林,你给大伙露一手吧!”
学林,是檀颂的字。
闻蝉敏锐察觉到什么,身子刚要打正,男人臂弯猛地发力,又将她按回肩头。
“看着。”
檀颂在一众起哄声中站起来。
盛情难却,他却硬邦邦开口:“还是不了。”
“怎么回事啊学林!”
“今日咱们当中就你年纪最小,难不成给大伙吹一曲,还委屈你了?”
檀颂好一会儿没出声。
闻蝉很清楚,他不善说场面话,此刻正犯难。
谁料那花娘放下琵琶,亲自选了支洞箫,柔柔奉到檀颂面前。
“方才便知郎君是懂行的,诸位大人都见识过您的技艺,奴家亦想开开眼。”
“您放心,奴家什么曲子都会,还请郎君,尽情考量。”
气氛已经到这儿了,若换作旁的男人,就算是为怜香惜玉,此刻也该接过来。
可惜,这是檀颂。
“不行!”他直接把萧挥开,“我夫人管得严,不许我在外吟风弄月。”
厢房内有短暂的寂静。
随后便爆发出哄笑,有人指点着他道:“学林啊学林,你年纪轻轻,竟还有那季常之癖?”
不是的,闻蝉在心底为人辩解。
檀颂并不怕她这位夫人,这话术是自己教他的,倘若有什么实在不想做又推脱不开的事,便可将夫人搬出来以充借口。
他显然牢牢记着,可今日实在喝多了,竟又口不择言地回怼:“你那是眼红我,有位漂亮得体的夫人!”
这便不是闻蝉教的了。
原本沸腾的场面冷下来,檀颂后知后觉察觉不妥,才又照着记忆中夫人的教诲,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举起来道:“我不胜酒力胡言乱语了,自罚一杯。”
那杯酒仰头咽下,方才的气氛也没了,众人意兴阑珊摆摆手,没一会儿也就忘了。
唯独闻蝉心中久久难平。
方才那样的场面,就算檀颂与那花娘合奏,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作为丈夫,檀颂恪守“夫德”。
反观自己呢?被另一个男人搂着,欺瞒着他,在一边看热闹……
愧疚感如海上飓风掀起的大浪,高高扬起,又将她狠狠吞没。
恰是此时,谢云章倏然起身。
身侧的闻蝉是被拉起来的。
“我有些乏了,诸位大人尽兴。”
一片暧昧打量中,闻蝉几乎是被人拖着往外走。
又听见身后檀颂的声音:“那我也先……”
啪——
被屋门阻断了。
谢云章将她拎上顶楼,推入先前换衣裳的空厢房。
闻蝉有种不好的预感。
默默摘下遮掩面容的短帷帽,她回头,看见男人松着腰间金缕带,似是打算宽衣歇在这儿了。
“今晚留下。”
他言简意赅,没给闻蝉留下一丝侥幸的余地。
可她现在心太乱,满脑子都是檀颂,是他严词拒绝那个歌伎,又在同僚面前维护自己。
倘若今日目睹他与人暧昧牵扯,她或许也能宽心些,稀里糊涂跟谢云章厮混一场。
可是,可是……
“公子。”
她声若蚊蚋,谢云章装听不见。
凭闻蝉对人的了解,她应当发觉男人此刻异常烦躁,可惜她太慌乱了,什么都顾不上。
“公子!”她提了声量又唤一声。
谢云章停下动作,转而大步走到她面前,“怎么,要我帮你脱?”
说着,手已伸向她襟口。
“不是!”
闻蝉慌忙摁住他。
“不是,”她断断续续解释,“我夫君回去了,你答应我,不让他察觉……”
她仰头,眼底一汪哀求,诚恳到让人心生怜惜。
可谢云章不为所动,挥开她两只手,慢条斯理解她衣襟处的玉扣。
“你留在这里,我必定不会叫他察觉。”
“可是……”
“还有什么借口?一次说完。”
领口敞开来,显露一小片盈润的肌肤。
白皙,又饱满。
可想而知不在自己身边的五年里,她亦被养得很好。
闻蝉没有借口了,今日来的路上,马车里,她亲口答应了这件事。
外衣褪下肩头,她冷得瑟缩。
或许压根没那么冷,她就是害怕得发抖。
“我今天,不想。”
男人掐起她下颌,“可是我想。”
闻蝉被迫仰头,眼前面孔与记忆中重叠。
不同的是,旧日他看自己满目宠溺,就算她犯些小错,也是无奈又包容。
从不会像此刻这样,狠戾到似要剜了她。
她想不到脱身的办法,膝弯一软,身子往下滑去——
却被谢云章一把托住。
稍一用力,两人严丝合缝紧贴到一起。
“又要跪我?”
“难道我没教过你,下跪是最没用的,只会叫人看穿你的软弱。”
“还是你觉得,你跪我,我会心软?”
闻蝉被他牢牢圈着,衣衫半褪,纤长柔弱的颈项仰着,往下是微微翕合的锁骨。
男人不等她答复,俯下身,吻在她颈间。
若即若离,痒得厉害。
若换作旁人,闻蝉觉得自己该认,甚至应该讨好对方,至少今夜下手轻些。
可这是谢云章,是三公子。
她不出声,却频频往后退避,两手推拒着他的肩,沉默表达不愿意。
直到彻底惹恼他,男人手臂一松,任凭她虚软的身子跌下去。
“装给谁看?”
“不是你自己的答应我的?”
头顶砸下冷冰冰的字眼,闻蝉狼狈跌在他脚边,被男人身躯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着。
“扫兴!”
闻蝉无力阖目,泪珠洇湿眼睫,她默默拢住衣衫。
“我后悔了。”
“什么?”
谢云章有一瞬错愕。
直到听人把话讲完:“我说,我后悔答应公子了。”
瞒着檀颂,替他做下决定,实在让她太过愧疚。
而这跟谢云章想的后悔,截然相反。
他冷笑一声。
跌坐在地的女子十指灵活,不过片刻便穿好衣裳,只是没照镜又没低头,扣子扣到最顶上一颗空了,才发觉底下都扣错了。
闻蝉顾不上管,支起身,勉力挺直脊背,希望自己看起来从容些。
“公子初至琼州,人生地不熟,想查什么、知道什么,怕是需费一番苦功。”
“我在琼州呆了四年,那些官吏的家宅阴私,平日里人情往来,没有我不知道的;就算不知道,我探听起来,也比您更容易。”
“倘若您肯放过我,我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她脸色惨白,衣衫不整,谢云章静静地审视着,听她满嘴疏远交易,却不合时宜地生出一阵欣慰。
那七年他娇养着闻蝉,却也苛刻地栽培她,她是个极为聪颖的姑娘,大多事一点就通,一教就会。
跪下求饶并不是她的做派,眼前这样,才见几分该有的锋芒。
他倾身凑近,一双手仍旧攀上她襟口。
“你给的东西很诱人,倘若换成旁人,我今日兴许就答应了。”
“可是杳杳,对你,除了你的身子,我什么都不感兴趣。”
闻蝉的胸膛随着吐息起伏,低眸,发觉他这回无轻浮之意,反而是帮她将衣裳穿好。
“你看,你第一颗就扣错了,注定后面怎么都是错的。”
“若非你当初不告而别,你我又怎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人生在世不同穿衣,一步错,没有重来的机会。”
谢云章的手顺势向上,触到她滑腻的脸颊肌肤,又恶劣地用手背轻拍。
啪——
闻蝉屈辱地闭上眼。
“今日败兴了,下次,我只想听你在榻上求我。”
这是不肯放过她。
有一点,谢云章和年少时如出一辙,他认定要做的事,谁都没法左右。
若非他执拗至此,闻蝉当初也不至于一句商量不打,直接就从国公府出逃。
“衣裳换了,走之前给我泡壶茶。”
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闻蝉应了声“是”,去屏风后换回自己的衣裳,没多久便有人送来一应茶具。
又是玉叶长春。
她一言不发地为人泡茶,谢云章则坐在一旁,先是盯着她的动作看,随后又阖目深嗅熟悉的茶香。
“事到如今,你后悔吗?”
闻蝉注水的动作顿了顿。
她知道谢云章在问什么,可从国公府逃出来,不给他做妾,她从来都没后悔过。
“我……”
“知道了。”
稍一迟疑便被看穿的感觉并不好,闻蝉有些喘不上气,奉茶时,烙在骨子里的习惯无意识发作。
她多嘴了句:“夜里饮茶伤神,公子切莫多饮。”
谢云章没睁眼,过了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嗯”一声。
闻蝉告了辞,厢房的门开启,又闭上。
屋里便只剩谢云章一人。
玉叶长春的味道,于他而言熟悉又陌生。
当年闻蝉不告而别后,他把这最喜欢的茶戒了。无他,旁人泡的,都不是那个滋味。
此刻浸在悠长的茶香中,耳边却回荡着方才席间,那人自得到有几分轻狂的发话。
“你那是眼红我,有位漂亮得体的夫人!”
谢云章猛地睁眼,手边是冒着热气的茶盏。
的确漂亮得体,可他不眼红。
因为本来就是他的。
她们夫妻感情和睦又如何?再坚固的感情,又哪里比得上他和杳杳……
闻蝉是从红袖招偏僻的角门离开的。
深秋的夜风灌入衣袍,冷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娘子小心。”
送她的是个女人,谢云章身边居然还有个女暗卫,眼疾手快搀住她。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陆英。”
“多谢你,陆英。”
许是她问人名字给人留了好印象,陆英扶着她往外走,告诉她:“大人请了王家姑娘来,她会陪娘子回家。”
王家姑娘,便是王妗。
当初闻蝉孤身至此,手中虽有一笔财帛,却苦无依托。
是王妗不管不顾将她接入王家,又凭着王家的人脉,闻蝉才能渐渐做起茶叶生意。
这之中自有她的本事,可王妗于她亦是不可或缺的贵人,发迹后她便于人义结金兰,认下了这个义妹。
夜色下,小姑娘正提灯候在马车边。
闻蝉不想叫她多等,脚步加紧,走近了,才发觉王妗似乎也正忙着。
“你真不记得我了?”
她对着一个黑衣暗卫连连发问。
“就三日前,在闻姐姐的院子里,你把我拉到墙角边,还捂了我的嘴呢!”
“你那时对我挺热情的呀,今日怎么不说话了?”
闻蝉瞥了那暗卫一眼,看他不过十七八岁,身形颀长,石塑一般矗立原地,任凭王妗仰着头如何撩拨,都一言不发。
王妗上回就对此人感兴趣,闻蝉转头问身边的陆英:“那名护卫叫什么?”
“他姓石,我们都唤他石护卫。”
“没有名字吗?”
陆英沉默一瞬才回:“除了大人,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闻蝉了然点头,告别陆英,才上前唤了王妗。
“闻姐姐出来啦!”小姑娘很是急切,指了指那转身就走的少年。
“上回我说的就是他……喂!你真不理我啊?”
闻蝉估摸着那是谢云章最亲近的心腹,恪守本分也是应该的,只能先哄着王妗上车。
“我帮你问了,他姓石,平日里都唤他石护卫,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神神秘秘的……”
王妗生得秀丽讨喜,又家底颇丰,平日里见多了笑脸相迎的男人,甫一遇上石护卫那样忽冷忽热的,反而抓心挠肺起来。
可也就烦恼一会儿,她握住闻蝉的手问:“这回姐姐该告诉我了吧,你好端端的,来红袖招做什么?”
这是王妗第二回撞上此事了,闻蝉只得将与谢云章之间的事,细细说给她听。
“啊?”王妗是个沉不住气的,听了小半便惊呼,“他逼你红杏出墙啊?”
闻蝉:“……是这个意思。”
王妗便更义愤填膺,“你说这些当官的奇不奇怪!琼州人虽不算很多,可这秦楼楚馆里多得是美人,他偏要你一个嫁了人的!”
“那人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啊?”
王妗年纪轻,想法跳脱,闻蝉反应一瞬才明白,她怀疑谢云章专好人妻。
“不是,”闻蝉扶了扶额,“他是我在上京的故交。”
“那姐姐与他如何相识的?”
这便能追溯到十二年前。
她与谢云章,相见在布满白藩的灵堂前。
那时七岁的她刚学完规矩,舅父转告了娘亲的死讯,可她却不能回家,径直被派去谢三公子院里伺候。
巧合的是,三公子的生母魏姨娘也刚过世。
小闻蝉从院里老人口中得知,国公夫人怕他念书分神,将魏姨娘病情瞒得死死的。
一直到魏姨娘过身的那个夜里,她还在病榻上苦苦哀求,叫来自己的儿子见上最后一面,都没能如愿。
闻蝉也没能见到娘亲最后一面,国公府更不许一个奴婢戴孝,因而她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靠近了阴沉的三公子,央求他给自己一身孝服。
“你不曾见过我母亲,不必惺惺作态。”
“不是的!我的娘亲也刚过世,我想求公子恩准,叫我顺便也为我娘戴孝!”
那一日,十二岁的谢云章转头看自己的眼神,闻蝉至今难忘。
或许两人夹缠不清的缘分,也是从那一刻起奠定的。
可面对王妗的询问,闻蝉只说:“他曾是我的主家,要我给他做妾,我不愿,就逃出来了。”
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忽然一默。
隔半晌,才挤眉弄眼地说着:“那还是他先来,姐夫后到的咯?”
闻蝉没法辩驳。
哪怕她与檀颂成婚三年,可要说与谁更知根知底,与谁的感情更深些,那必然还是谢云章。
“不过嘛,”王妗又略带不屑继续开口,“谁叫他逼姐姐做妾的?谁家好姑娘愿意做妾啊!”
“当初不知爱重,如今失去了又来强人所难,他也是活该!”
闻蝉最爱她的豁达,反过来劝:“除去这个,他于我恩重如山。”
“那也没用!俗话说得好,劝人做小,一生潦倒。姐姐这样的人,别说区区正妻,就是王妃皇后也做得,他就是不够珍视姐姐。”
回家的路上有王妗相伴,闻蝉开朗了许多。
进门时王妗还特意帮她遮掩,同门房解释一通,将晚归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闻蝉回屋后传水沐浴,就等檀颂回来。
昏昏欲睡之际,玲珑和小巧才一左一右,搀扶着踉跄的男人进屋。
“夫人!大人也不知喝了多少,要不再传水沐浴吧!”
檀颂身上酒气浓重,闻蝉这才明白过来,谢云章拖住他的方式,便是给他灌酒。
她从榻上下来,将檀颂接到自己怀里道:“好,再煮一碗醒酒汤来。”
“是!”
两名丫鬟退下,檀颂似能嗅出她身上的气息,蹭着她肩头艰难抬眼。
“夫人?”
屋里只点了床头一盏灯,昏暗不明,檀颂眼前也晃得厉害。
“嗯,是我。”闻蝉扶他到床边坐下,“先别睡,一会儿我帮你擦擦身上,你喝了醒酒汤再睡。”
檀颂已经醉到听不进人说什么了,可他素来听夫人的话,枕着夫人香肩,乖乖地点着脑袋。
没过多久,却又含混开口:“夫人记不记得,谢云章来喝茶那日,说与夫人一见如故。”
闻蝉的身躯僵硬了一瞬。
果然,檀颂又絮絮说起:“今日同僚小聚,他带着一名妾室,的确有些像你。”
闻蝉与人相拥坐在床沿,十分确信檀颂已经醉了,却仍旧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是吗?”她问道,“是样貌像,还是身段像?”
“身段……不太像,样貌嘛,我没瞧见。”
当然是没瞧见的,毕竟她带着帷帽遮掩面容。
闻蝉滴水不漏,又问:“那是什么像我?”
“就是,就是……嘶,头疼。”
闻蝉适时抬手揉他的头,“别想了,我帮你脱衣裳。”
“好……”
一番清理后,檀颂终于浑身清爽,躺在闻蝉身侧呼呼大睡。
闻蝉则一遍遍想起谢云章,想他毫不饶人的态度。
当天夜里又做了噩梦,梦到谢云章被惹恼了,摁着她在自己寝屋里厮混。
她又慌又难耐之际,屋门被檀颂一脚踢开。
“你们在做什么!”
“赫——”
闻蝉顿时惊醒。
转头,檀颂就睡在身侧。
他今日休沐,丫鬟便没有进来唤人起身,两人齐齐睡到了日上三竿。
那一阵动静也吵到了他,檀颂宿醉难受,蹙着眉睁眼,又立刻紧紧抱住闻蝉。
“夫人再陪我睡会儿。”
闻蝉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任他撒娇似的抱了会儿,便说:“我想去铺子里看看。”
檀颂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我陪夫人去。”
闻蝉当初离开国公府,带着国公夫人给的一笔“嫁妆”。
到琼州后,她先投进王家的一众铺子,分了红,便又开始经营茶叶生意。
贩茶利润低微,却能叫她接触到不少达官显贵,檀颂中举的那一年,朝廷派专人到琼州授官,要对人进行一番考察,几个举子暗里纷纷送礼。
檀颂亦未免俗,只是他太直了,捧着一锭金子到驿站外求见。
还好是闻蝉给人送完茶叶出来,两人正撞上,一番提点,他才顺利把东西送出去。
后来檀颂授官,求娶闻蝉,一切顺理成章。
三年来,两人也相敬如宾。
闻蝉无需自己管铺子,只是若有人要她牵线搭桥,都会去铺子里寻她。
今日没人来找,闻蝉一身清闲。
檀颂便自然挽过她的手,“难得夫人与我都得闲,今日天气正好,咱们也出去走走吧。”
闻蝉点了头。
路上,檀颂又说起同僚逼他与花娘合奏的事。
“夫人放心,我理都不理她!”
闻蝉当时就在场,听完只哄他:“我是信你的,下回再遇上这种事,逢场作戏也未尝不可。”
檀颂却反握紧她的手,“道理我都明白,可除去夫人,我连作戏的兴致都没有。”
两人笑言着踏进一家首饰铺,宽敞的店内只有一对男女。
那少女举起两支发簪问:“谢大哥,你说我戴哪个好看?”
是程湄,和谢云章。
琼州繁华的街市没几处,偶遇也不是多稀罕的事。
闻蝉只是惊讶,昨夜还对自己苦苦相逼的人,今日便带着旁人出来了。
“怎么是他?”檀颂也认出来,拉着闻蝉就要转身,“夫人,我们换一家……”
“檀监州。”
却忽然被谢云章点名了,“这么巧,你也和夫人出来?”
檀颂人都转到半途了,又不得不僵硬地转回去,对人点头示意。
“谢御史,真巧真巧。”
谢云章今日一身铜青锦袍,衣着并不张扬,可腰间佩着的一个香囊,却吸引了闻蝉的注意。
那是她绣的。
白底青纹,绣的是一片竹枝,祝当年刚中举的三公子,节节高升。
没想到他还留着,甚至和别的女人出来逛,还要佩在腰间。
谢云章与人问候的这一会儿,程湄受了冷落,不悦地朝闻蝉这边睇来。
转而又拉身侧男人的衣袖,“谢大哥,你还没说呢,哪个好看呀?”
“你生得美,戴哪个都好看。”
闻蝉无意窥探他与人相会,此时转身就走却也不是,只能拉着檀颂,到首饰铺的另一端,离那二人远远的。
却架不住两人的谈话声照旧传来。
程湄问:“谢大哥这香囊绣工倒不错,是谁送给你的?”
谢云章答:“我的妾室。”
“追你到琼州的那个?”
“嗯。”
“她可真是……大胆。”
闻蝉不动声色,随意拿起一个镯子端详。
跟在身侧的店掌柜顿时两眼放光,“夫人好眼力!这是店里新到的,几年都遇不上这么好的翡翠料!”
闻蝉在国公府见识过好东西,这翡翠镯虽说成色偏青,却胜在质地莹润,的确归属上乘。
檀颂见状道:“夫人试试?”
闻蝉抿了抿唇,“不必了,我再看看旁的。”
以檀颂的俸禄怕是买不起这等成色的镯子,闻蝉不想叫他难堪,又随手拿起一对耳坠。
“我看这个也不错。”
檀颂却没懂暗示,一条手臂越过她,还是拿起那翡翠镯。
“没这镯子好看,我想给夫人买只镯子。”
闻蝉本没打算来买首饰的,身上没带钱,一时说不出话。
檀颂却顾自拉起她的手腕,将那镯子套了进来。
“夫人肤白,最适合这等青翠的镯环。”
那掌柜在一旁赔笑道:“郎君当真宠爱夫人,我也给您抹个零,这镯子只收一两金!”
一两金,差不多是檀颂三个月的俸禄。
他倏然一默。
闻蝉自觉去脱那镯子,“我瞧着不值,不要了。”
可戴进去分明极为顺畅的镯子,这会儿却卡在虎口前,怎么都取不下来。
檀颂看着她手背被勒白,又泛出刺目的红痕,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闻蝉为何不想买这镯子。
他身上也就带着三两银子,远远不够买这镯子的。
原本笑脸相迎的掌柜,这会儿也黑着脸看闻蝉取镯子。
檀颂狠了狠心,制止闻蝉的动作,“夫人别摘了,我给夫人买。”
他将钱袋递给掌柜,压低了声音:“这里是三两白银,剩下的算我赊账。”
“什么?赊账?”那掌柜却并未收声。
一下吸引了那边的程湄,她遥遥笑道:“檀大人第一回来这铺子吧,得是一年开销上百两的老主顾,他们才给记账的。”
檀颂一年俸禄才六十两,平日里又为官清廉,哪来这闲钱买一百两的首饰。
程湄便又大度道:“没事,不然你叫掌柜记我账上好了。”
她语带嘲弄,并未注意身侧,谢云章悄然勾了唇。
“什么镯子,叫我看看?”
闻蝉就知道,谢云章必定会横插一脚。
她下了狠劲试图脱下来,眼看这回能成,掌柜又在面前惊叫:“别别别!唉呀这镯子金贵着,夫人万不可给磨坏了!”
功亏一篑。
闻蝉重重叹一口气。
谢云章已带着程湄走到身边。
“我瞧瞧。”
闻蝉右手边是檀颂,左手边又多了个谢云章,前后错落站着程湄和一名掌柜,将她团团围了起来。
得亏这个时辰店里人不多,否则所有人都该来看热闹了。
闻蝉一直低着头,身子朝檀颂那边微微侧转。
听见左边谢云章又道:“这样看,倒是平平无奇。”
“檀夫人容我冒犯,可否拿近些,叫我看个仔细?”
闻蝉恨不得把自己团起来,以抵御身后男人毫无分寸的进犯。
她望向自己的夫君,可檀颂显然在状况外,满面茫然。
“这……”
“檀夫人?”
闻蝉只得朝他侧过身,抬起手腕。
“嗯,手都磨红了。”
两人的眼光倏然相撞,谢云章眼底是戏谑,闻蝉则称得上警告。
当着她夫君的面,不要乱来。
程湄也立刻不满:“谢大哥是在看镯子嘛!”
谢云章轻哂:“怎么不是?”
随后竟毫无征兆,虎口一张,捏起那镯身端详。
连带闻蝉的手腕,也被他虚虚圈入掌中,牵引至眼前。
“拿近了看,成色的确好。”
肌肤并未相触,可闻蝉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气息落在自己手背上。
身后檀颂还没反应,程湄却是个不能忍的。
谢云章这样暧昧地看镯子,她起先还是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再看闻蝉,简直是憎恨了。
“谢大哥不是为我选生辰礼吗?”
“我看这镯子不错。”
“可檀夫人都戴上了!”
“哦……”
闻蝉很清楚,程湄上套了,面前男人眼角蕴笑。
随后自然而然道:“那不如我买下来,赠与檀夫人。”
檀颂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什么。
正要上前,闻蝉却先一步,自己把手抽回。
“不必了!”
她后退一步,改为紧挨着檀颂站,又转向那店家:“你们这铺子既挑客,就该在门口招牌上挂起来,我不买这镯子,往后也不会再来。”
随后朝人伸手:“既是你家的东西,你想办法帮我拿下来。”
镯子是檀颂做主戴上的,这会儿他躲在闻蝉身后,一言不敢发。
“你们这……”那店家是个中年男子,也不好直接上手,只碎碎念着,“这翡翠料子不能碰油,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叫你夫君帮你吧!”
程湄试图拉走谢云章,“谢大哥……”
“好,”谢云章立刻道,“我帮夫人试试。”
程湄:?
她什么时候要他帮忙了?
闻蝉一直在避免和谢云章接触,可架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贴上来。
“檀夫人,冒犯了。”
谢云章直接握了她的手。
当着她夫君的面,用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闻蝉的手被他拢在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揉,心都要跳出胸膛。
“夫人放松些。”
闻蝉没法放松,她不觉得谢云章是要帮自己,而是故意在她夫君面前挑衅。
手背被他折起,施力按压,闻蝉下意识往后缩。
“别躲。”却被他及时拉回。
落下的眼神难得有几分认真,叫闻蝉仿佛对上从前的三公子。
可下一瞬,男人恶劣笑道:“夫人的手这么软,怎会拿不下来呢?”
“你!”
哗——
翡翠镯脱手而出,他及时收敛笑意。
“事出从权,夫人莫怪我轻浮。”
他将脱下的镯子递给掌柜。
檀颂这才后知后觉,上前执起她的手问:“疼吗?”
闻蝉摇摇头。
谢云章再转头,便是她们这副夫妻恩爱的模样。
闻蝉反握了檀颂的手,“我们走吧。”
“等等——”
又是谢云章。
他立在柜台边,语调不明地开口:“我这人信缘分,夫人和这镯子有缘,就当卖我一份薄面,准我赠给夫人吧。”
换做往常,闻蝉会大大方方收下来,无论对方是什么心思,她都有自信周旋好。
可面对谢云章,她只觉一阵彻头彻尾的无力。
对檀颂道:“夫君替我道谢。”
檀颂此刻整个人云里雾里,只是听了夫人的话,身体先一步动作。
“那我便替夫人,谢过谢御史了。”
谢云章轻轻颔首,抬眼看人时,眸底晦色难明。
总算出了首饰铺。
两人是走路出来的,甫一逃离谢云章的压迫,闻蝉松懈下来,身子几乎要软倒。
“我有些乏了,不如我们先回茶铺歇一歇。”
茶铺就在街口,檀颂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回茶铺坐下来,檀颂将装着翡翠镯的木匣放到桌上。
几经犹豫还是说:“我是不是,又给夫人添麻烦了?”
若非他忽视闻蝉的话外之音,又拉着她给她试镯子,便不会有后面那一整出。
闻蝉打认识他的第一日,便对他这略显迟钝的性子了如指掌,倒是半分未恼。
只说:“也怪那镯子不巧,往后再遇到这种事,夫君还得多看我的眼色。”
檀颂点点头。
“那这镯子……”
闻蝉早有对策:“今日程小姐与人那般情态,显然是对谢御史上了心的,我虽已嫁做人妇,可难免她对我们有所不满。”
“再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我会将这镯子当作生辰礼,送到程府去。”
檀颂不解:“夫人戴过了,她还肯要吗?”
闻蝉只说:“这镯子不是给她戴的,是我向她表明,我没有红杏出墙的心,不会同她争抢谢御史。”
她将这些道理掰开揉碎,用一种哄孩童似的语调说给檀颂听,檀颂骤然失笑。
握了她一只手道:“还是夫人周全。”
檀颂今年二十一,样貌不说龙章凤姿,却也当得起一表人才,笑起来眼下浮现一对泪堂,看着格外舒心。
他并未再提起谢云章握她手的事,两人歇了没一会儿,家中小厮急急跑来,说是府衙到家里来寻人,要檀颂过去一趟。
檀颂无法,只得在休沐日又回了上差的地方。
闻蝉隐隐感知到什么。
果然,檀颂前脚离开,谢云章便出现在茶铺门口。
“我找柳娘子。”
闻蝉来到琼州后,在自己真名前添了母姓,若将她一应婚书地契寻出来,上头记的姓名皆是“柳闻蝉”。
成婚前旁人称她柳娘子,婚后便大多是檀夫人。
因而谢云章寻过来的那一日她实在惊讶,且不说她在国公府没透露过真名,在琼州,也压根打听不到一个叫“闻蝉”的女人。
茶铺的掌柜是名四十出头的妇人,慈眉善目,闻蝉平日唤她梁妈妈。
梁妈妈甫一见到谢云章这般俊朗的后生,哪怕与自己儿子年纪相当,一时也有些看直了眼。
“哦……我家主人便是柳娘子,就是这位。”
闻蝉就知道,檀颂是被谢云章特意支开的。
她不但没像往日那般热络迎客,反而别过脸,面色拉了下来。
梁妈妈见她这般反常,忙放声提醒:“娘子,来客了呀!”
闻蝉仍旧不正眼看人。
梁妈妈只得从柜台后绕出来,赔笑道:“公子莫见怪,我家主人刚从外头回来,这会儿怕是累着了。”
对此,谢云章大度道:“无妨。”
梁妈妈还在给闻蝉使眼色,可闻蝉铁了心闹这脾气,一动不动。
谢云章便自行参观起这铺面。
“平日里买茶的人多吗?”
梁妈妈跟在人身后道:“生意倒是不错,只是这茶叶生意多归官府做,利薄了些。”
谢云章查过,闻蝉这铺子很干净,从不做私茶生意。
“那来求柳娘子办事的,应当很多吧?”
他这口气活似官府问话,叫梁妈妈一下默了,转头忙去看闻蝉。
谢云章却笑了笑,“我随口一问。”
“哦……”
梁妈妈乍一看他,倒像位富贵人家的温柔公子,只是这一问一答间,便知晓他是个城府深的,一时不敢再随意答话。
“我想买两斤玉叶长春,店里有吗?”
“有的有的。”
梁妈妈去取茶叶,谢云章远远对人道:“请柳娘子为我泡上一壶。”
闻蝉这才不得不站起身。
“谢御史,请移步内室吧。”
梁妈妈听见这一声,才知晓两人是旧识。
她在这铺子干了少说三年,还从未见过主家拉下脸待人,可知两人间交情颇深。
她将烧开的水同茶叶一道送入内室,随后便替人牢牢掌上门。
谢云章爱看她泡茶,是在国公府就养成的喜好。
看她眉目专注,白皙纤长的玉指来回摆弄,实在好看。
可今日,她没有双手奉上,而是“叮”得一声,将茶盏扣在他面前桌上。
男人也没恼,端了茶盏啜饮。
方问:“你不高兴,是我昨夜太凶了,还是撞见我今日带旁人出门?”
闻蝉实在忍到头了。
“你分明答应过我,不会捅到檀颂面前!”
谢云章饮着茶,不紧不慢道:“我是答应过你,可你答应我的事,做到了吗?”
“再说,今日事发突然,我瞧他也没看出什么。”
闻蝉更气:“公子非要这样算,那昨夜红袖招里,是谁特意安排花娘接近檀颂?”
“公子既说了,与我只为寻欢作乐,为何还要挑拨我们夫妻感情?”
闻蝉从来不笨,相反,她太聪明了。
昨夜谢云章抢先一步发作,闹了顶楼厢房那一出,也并未叫她忽视,在席间给檀颂下的套。
他默了默。
放下茶盏,方缓缓道:“因为我不喜欢,和旁人共用一样东西。”
“至少我用的时候,旁人不能用。”
闻蝉被他这话狠狠一刺,正要再发作。
却被他抢了先:“杳杳,你有没有试过,把我们的事告诉他?”
她一下灭了气焰。
檀颂这人虽迟钝,可真冒起火来,最容易意气用事。
她担心檀颂做傻事,自然也就不敢说给他听。
这点细微的迟疑,被谢云章尽收眼底。
他步步紧逼,“你们成婚前的事,你告诉过他吗?提起过我吗?”
没有,没有,都没有。
闻蝉给檀颂的身份,是王家的远方表亲,在琼州,没人知道她从国公府逃出来。
就算亲密如王妗,也只知道她曾在上京待过,仅此而已。
“为什么不告诉他?”
“公子!”
谢云章坐正些,“嗯,你说。”
他轻描淡写,闻蝉落在膝头的指尖却攥得发白。
她不敢赌檀颂知道此事的反应,却又反抗不过谢云章。
几乎是自暴自弃,她忽然说:“程家小姐,平日里最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她都愿意对公子投怀送抱。”
“像公子这样的男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总来为难我一个有夫之妇呢?”
谢云章静静望着她,目光坦然。
“正是有夫之妇,才最方便不是吗?程湄虽年轻貌美,可我若真碰了她,难免被逼着纳了她。”
“你就不同了,与你温存一场,我无需负责。”
闻蝉面色发白,几乎不敢置信,这话竟是出自谢云章之口。
“当然,”谢云章又适时开口,“你应当也能感知到,我对你是不同的。”
“杳杳,你是我年少时喜欢过的人,对你,我的耐心实属上乘。其实我也不想逼迫你,男欢女爱,自是你情我愿才有趣。”
“所以杳杳,早些放下你的包袱,下回,别再扫我的兴。”
……
当日,闻蝉都不知是怎么回的家。
檀颂从府衙回来时,只见她病恹恹倚在床头,唇色苍白,双目无神。
“夫人?”
闻蝉嗓音无力:“夫君回来了。”
檀颂摘下方巾,便快步行至床边,“这是怎么了?”
闻蝉摇摇头,“今日回来便有些头疼,想着歇一歇会好,没成想疼得更厉害了。”
“请大夫了吗?”
“请了,说是兴许太过操劳,得好好歇两日。”
檀颂点点头。
闻蝉便顺势道:“过几日程小姐的生辰宴,我怕是不能出面了。”
她想离谢云章远一点,若说原先还心怀侥幸,以为谢云章会念着当初那几分情谊,如今对人便只有惧怕。
惹不起,便只能躲。
檀颂面露难色,沉吟片刻方道:“原先我都答应程知府了,可既然夫人不去,那不如,我就说怕过了病气给宾客,我也不去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