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柳明安姜凝的其他类型小说《姑娘她美貌却暴力柳明安姜凝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习栩儒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哎!来货了!来货了哎!”男人的叫喊伴随着锣鼓声一同在街上响起,集市上的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将这一处挤得热闹非凡。大家都认识这个敲锣的人,衙门里的赵教头,他喊“来货了”就意味着又有人被卖了。众人往他身后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大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得单薄又破烂,衣服上全是斑斑血迹,垂着头,长头发打着绺披散着,遮住了脸,双手被吊起分别绑在笼子两边,整个人一动不动看着毫无生气。“有人买吗?十两银子!”见众人都围上来了,赵教头看着人堆高声问道。“十两?你抢钱呐,怎么这么贵?”人群中有人嘟囔,引来一片附和。在这小镇五两银子都够一户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赵教头不爱听这个,当即反驳道:“这可是个年轻丫头呢,十两银子正正好!”“年轻丫头...
《姑娘她美貌却暴力柳明安姜凝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哎!来货了!来货了哎!”
男人的叫喊伴随着锣鼓声一同在街上响起,集市上的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将这一处挤得热闹非凡。
大家都认识这个敲锣的人,衙门里的赵教头,他喊“来货了”就意味着又有人被卖了。
众人往他身后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大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得单薄又破烂,衣服上全是斑斑血迹,垂着头,长头发打着绺披散着,遮住了脸,双手被吊起分别绑在笼子两边,整个人一动不动看着毫无生气。
“有人买吗?十两银子!”
见众人都围上来了,赵教头看着人堆高声问道。
“十两?你抢钱呐,怎么这么贵?”人群中有人嘟囔,引来一片附和。在这小镇五两银子都够一户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
赵教头不爱听这个,当即反驳道:“这可是个年轻丫头呢,十两银子正正好!”
“年轻丫头又不稀罕,到处都是,哪里就值十两银子了?除非她美若天仙。”先前质疑的人又开口道。
有人一直盯着笼子瞧,发现半天了那个女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张嘴就喊道:“赵教头,这丫头怎么不动?不会已经死了吧?”
立马有另一人跟着起哄:“哎哟,她一看就被人虐待过,不会真死了吧?赵教头,你拿死人来卖,还卖十两银子,不厚道啊!”
“瞎说什么!”赵教头听见这话眼睛一瞪,见起哄的人缩了缩脖子,高声道:“我赵强从来不做这种缺德事,看好了。”
说完,赵教头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走到笼子边上,戳了戳里面那个女人。女人身体跟着动了下,但还是耷拉着脑袋。
“没反应啊,不会真的死了吧?”人堆开始叽叽喳喳。
赵教头听着人议论有些急,这女的死了不就亏大了吗?一咬牙,棍子对着女人肩上一道伤口狠狠一捅,那女人终于清醒过来,头颅缓缓抬起。
“看见没?是活的,不准乱说了。”赵教头暗中舒了一口气,对着人群道。
看到那女子抬起头来,露出面容,众人又是一惊。那张脸左右脸颊都有一块巴掌大的暗红色伤疤,看着像是被烙铁烙的,此刻还没有完全结痂,干了的血迹和新鲜的血迹混在一起,皮开肉绽,甚是恐怖。
“这脸都烂了,你还敢卖十两银子?”看清女子面容后,又有人喊起来。
赵教头有些心虚,他也知道这女子不值那个钱,于是道:“那五两银子,卖五两银子,有谁要买?”
没人理会,一个有经验的老人看了半天,接话道:“这女娃手脚怕是也有问题吧?”
众人随着他的话看过去,发现那笼子中的女子手脚确实怪异,又看向赵教头,让他给个说法。
赵教头见瞒不住,只好承认道:“她手脚确实都被人打断了,但养一养说不定能好。”
众人只看笑话:“哈哈哈……谁要花五两银子买个烂了脸又断了手脚的女的。”
没人注意到,那个笼中女子抬起头,一双眼睛如狼一般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里是哪里?
她不是死了吗?
这些人衣着服饰怎么都这么奇怪?
一个个疑问接连在她心里浮现。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意识到自己在被人当成货物来卖。她受了伤,全身每一处都疼,而且很久没进食了,嗓子干哑,浑身没一丝力气,甚至意识也不太清醒,该怎么离开呢?
赵教头见没人买,又将价格往下压:“三两银子,只要三两银子,这女的看着是个能生儿子的,买回家肯定三年抱俩。”
价格不能再低了,再低就还不上赌债了。赵教头一脸期待地看向众人,盼望着来个想媳妇想疯了的单身汉把人买了。
“哎呀,我说赵教头,你这回注定要亏本咯!”
“嘿嘿嘿,我倒要看看哪个傻子要买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
“我看她是快死了,赵教头你不如来我这买一床草席,等她死了裹着埋了,省事!”
风凉话一阵一阵的,赵教头气得脸都黑了。
笼中女子这时开始挣扎起来,晃动着手腕,似乎想挣脱被绑着的手。
她既然没死,那就要竭尽全力活下去!
赵教头本来心情不好,见她乱动,怒气一下子就涌上脑门,拿着棍子故意往她伤口上捅:“乱动什么?你个赔钱货,安分点!”
伤口沁出血,疼痛猛然袭来,她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是伤口发炎,再加上没吃东西低血糖了。
怎么办?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要折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了吗?
“赵教头,别打她了,将她卖给我吧。”
一道清润的男声在人群中传来,众人纷纷转头,看看是哪个傻子。
赵教头听到有人要买,立马放下棍子,转身看去,人群中走出一个面容清隽的年轻男人。
有人认出来,这是在桥边卖字画的那个书生柳明安。
柳明安从怀中拿出银子,不多不少,正好三两:“赵教头,我买她。”
身后又传来传来妇人声音:“哎呀,明安啊,别花这个冤枉钱呐。”
柳明安回身,原来是经常找他帮忙写信的钱大娘。
钱大娘苦口婆心道:“明安,你一表人才的,娶媳妇儿还不容易,干嘛要买个破了相还断手断脚的女人回去呐。”
赵教头正着急脱手这个烫手山芋,见钱大娘坏他好事,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将银子抓在掌中,警告道:“老婆子休要多嘴!”
说完又喜笑颜开对着柳明安道:“这位公子,这个女人以后就归你了。”
赵捕头钻进笼子,把那女子双手解开,然后拖出来。
女子浑身软趴趴的,即将瘫倒在地,柳明安连忙上前,将人接住,用力扶着她,让她靠着自己支撑着身体。
“姑娘,你还好吧?”柳明安轻声问道。
怀中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双眸凌厉目光如箭,看得柳明安背后发凉。然而下一刻她就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了。
钱大娘见此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哎哟,你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柳明安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接话。
柳明安将人打横抱起,走到镇东头找到了想找的人。
“三叔公,您给福生酒楼送完柴火了吗?”柳明安看着那头发花白的老人,礼貌地打着招呼。
老人闻讯回头,看到他,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扬起笑容:“是明安啊,我送完了,正要回村里去哩。哎,你怎么抱着个姑娘?”
柳明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因为这个来找你的,想劳烦你用牛车送我们回去。”
荷花村离灵山镇有二十里地,步行要走两个时辰,他自己一个人倒还好,可眼下抱着个人,坐牛车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三叔公爽朗一笑,说了声“走”,招呼着柳明安上车。
牛车是用来拉柴的,只有两个轮子和一块木板,柳明安上车后坐下,让那昏迷的姑娘靠在他怀中。
“你这姑娘哪来的呀?” 三叔公一边赶车,一边好奇地问道。
柳明安知道这个老人是个爱打听事儿的,也没想藏着掖着,将集市的事说了一遍。
老人听完点点头:“哦,原来买了个媳妇啊,你这三两银子不知道攒了多久,这一下子花完了,不划算,不划算。”
老人显然看到那姑娘那张毁了的脸,还有那一身的伤,说不定还有哪些毛病呢,三两银子买个这样的人,真的是亏了。
柳明安笑笑没说什么,扯开话题开始和三叔公聊别的事,一路回到了村里。
三叔公将牛车赶到他家门前,柳明安下车后,摸出身上剩的几个铜板塞给老人。
“哎,这是做什么?不要不要!”老人推辞道。
柳明安将铜板塞到老人怀中,然后弯腰抱起那姑娘:“三叔公,一点心意,收下吧。”
“这孩子!”老人看着他抱着人进了屋,拉着牛掉了个头,回家去了。
柳明安把人抱进了屋,放在了家里唯一的那张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然后坐在桌边静静看着床上的身影。
他买人确实是一时冲动。当时他卖完字画,拿着攒了许久的银子,本来是准备去买一套文房四宝的。后来听见动静,好奇过去看了眼,正好看到赵教头拿着棍子捅她的伤口。
他想离开的,但他看到了她的眼睛。冷静,凌厉,又带着警惕,明明是身不由己任人宰割的处境,但给人的感觉像一匹孤傲的狼,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把人撕碎。
这是一个骄傲又强大的女人。他在心里想。
或许就是她身上那种英雄末路的苍凉之感,柳明安无法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最后一卷草席死在野外。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柳明安站起身,走到床边,查看她的状况。
那姑娘还没醒,似乎是因为疼痛睡不安稳,眉头紧紧皱起。
柳明安看到她的唇干裂,还有许多小口子,走到厨房端来一碗水。柳明安捏着勺子才反应过来,该怎么喂昏睡的人喝水呢?
柳明安思来想去,觉得就算喝不了,用水沾沾唇也好。
谁知勺子才碰到那姑娘的唇瓣,昏迷的人眼珠子动了动,悠悠转醒。
“你醒了?”柳明安有些惊喜,这么快醒来,说明伤势不重。
那女子听到动静,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满是寒意和死寂,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看一个死物,看得柳明安不寒而栗。
“要喝点水吗?”柳明安又问,说着将勺子重新放到她唇边。
那女子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清楚。
柳明安耐心等了片刻,终于,女子张了张嘴,将一勺水吞下。柳明安忙不迭又舀了一勺喂过去,女子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吞了。一勺接一勺,直到将整碗水喂下。
“你饿了吗?我去弄点饭给你吃。”
柳明安说完,发现她又在盯着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戒备心好强啊!柳明安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一声,端着碗去了厨房。
厨房就在一墙之隔,女子听着他做饭弄出来的响动,开始仔细地打量自己所在的环境。
她躺在床上,身下是粗布床单,身上盖的被子也是洗得发白的麻布。头顶是茅草,房柱子是木头,墙壁是土砖,床边有个木桌和一个衣柜,她没有看到任何电器、瓷砖、水泥,这是一个彻底远离现代化的房间。
再结合她醒来后看到的那些人的穿着,想到刚刚那个男人的长发,她意识到,她确实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是被炸弹炸死的,应该尸骨无存,那么这个伤痕累累的身体也不是她的,她成为了另一个人。
柳明安端着一碗粥出来时,看见床上的人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轻声问了句:“姑娘,你睡了吗?”
那女子“唰”地一下睁开眼,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吃点东西吧。”柳明安坐到床边,如先前喂水一般,将一勺粥喂到了她唇边。
她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腹中空空如也,饥饿的感觉胜过了痛感。
她张嘴,将嘴边的粥吞入口中,东西一入口,她便知道这个男人不怎么会做饭。粥是菜粥,菜应该是那种青菜,又苦又涩,米也没有煮熟,中间还有点夹生。
真难吃,她想,然后一口一口将一整碗菜粥吃了个干净,饥饿感消退,她身上总算恢复了点力气。
柳明安喂完饭,自己去厨房吃完剩下的,将一切收拾干净后,重新回到了床边。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柳明安问道。
名字?她没有名字,她只有代号——N。
又或者说,她有过很多名字和身份,只不过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更好地杀人编造出来的。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是没有名字的,作为杀手,不被人记住才能活得更久。
柳明安见她不说话,试探性问道:“你会说话吗?”
那女子动了动唇,开口却是问道:“你是谁?”
声音冷得像冰一样,许久没说话了,还带着一点沙哑。
柳明安愣了一下,看着她眼中的冷意,笑道:“我叫柳明安。”
“这里是哪里?”
“灵山镇下的荷花村。”
“现在是什么时候?”
柳明安看了看窗外,说道:“申时末,快到酉时了。”
“我不是问这个”,那女子换了种方式问道:“我是问现在是哪一朝哪一代?什么年份?”
柳明安有些奇怪她问这个,不过还是答道:“现在是大梁朝,崇明十三年。”
说完这句,柳明安就看到那女子眼神闪动了一下,显然是在思考什么。
大梁朝,崇明十三年,都是她没有听过的,不在她了解的历史范畴内,看来这个世界不同于她认知里的任何一个朝代。
那女子许久没有再说话,就在柳明安疑惑不已的时候,听到她开口:“我叫姜凝。”
这是她死前最后一个名字,既然带着这个名字死的,那就带着这个名字再活一世吧。
“是江山如画的江,天下安宁的宁吗?”柳明安问道,这个名字有点像男儿。
“姜桂之性的姜,目注心凝的凝。”姜凝回道。
姜凝,柳明安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又听她道:“有镜子吗?”
柳明安犹豫了一下,转身去一旁的柜子最底下拿出一个木盒,这里面是他爹娘的遗物。
姜凝等了一会儿,柳明安拿着镜子过来了,双手举着放在她面前,让她能毫不费力看清楚自己的样子。
姜凝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眯了眯眼。这张脸虽然面目全非,但看眉眼唇鼻,分明跟她死之前那张脸一模一样,不过要年轻些,应该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没有女子不在意自己容貌,柳明安想着,出声安慰道:“姜凝姑娘,容貌只是表象,一副皮囊再好看,死后也归为一抔黄土,人生在世……”
“啰嗦!”姜凝心里想着,开口道:“拿开吧,我困了。”说完就合上眼,装作要睡。
柳明安见此,将镜子收好,然后坐到一旁的桌边,铺好纸笔,拿着书卷,开始做自己的事。
天色慢慢暗下来,柳明安察觉到看书有些费劲,起身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屋内亮起,照亮一室寂静。
沉浸在书里的柳明安没有注意到,姜凝早已睁开了眼,转头一动不动地看了他许久。
柳明安如往常一般学到了亥时末,然后将桌上笔墨纸砚收起,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两件厚衣服,一件披在身上,一件折成方块放在桌上,作势就要吹灭油灯。
“你打算睡在那里?”一直看着他动作的姜凝开口道。
柳明安闻声转头,看着姜凝,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让姜凝姑娘见笑了。”
姜凝沉默片刻,又问道:“你买我来不是为了生孩子吗?”
“你误会了”,柳明安这时才明白为何姜凝之前醒来会那么看着他,解释道:“我只是于心不忍。等你在我这里养好了伤,我就送你离开。”
姜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柳明安嘴角挂着浅淡笑意回望着,眼中干干净净,眼底澄澈清明。
半晌后,姜凝收回目光,闭上了眼。
她运气不错,遇到了个好心人,终于可以放心睡一觉了。
柳明安吹灭了油灯,趴在桌上入睡,室内陷入一片漆黑寂静。
身体虚弱的姜凝沉沉睡去,却在某一个瞬间,鬼使神差地清醒了过来。
不过刚一睁眼,姜凝就发现了异样。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竹木,而不是柳明安家里的茅草屋顶。她急忙转头看向一边,这里没有人,这是一间竹屋,而她躺在竹床上。
很快,姜凝就发现了更重要的事,她的伤竟然全好了,手脚活动自如,身体充满了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又死了一次?又到了另一个世界吗?
姜凝从竹床上坐起,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脚,内心惊疑不定。短短一天之内,她经历了死亡,重生,现在又不知怎么来到这里,一系列变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咯咯咯!”一声清脆的鸡啼传来,接着不知何处响起一道男声:“天亮了啊。”
姜凝没有看到人,可那男人声音似乎近在耳边,而且还很熟悉,是那个柳明安。
下一瞬,姜凝猛地睁开眼,眼前是茅草屋,身下是粗布床单,她还是一个断了手脚的废人,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刚才那是一场梦吗?姜凝心里想着,转头看向一边,柳明安果然起来了,正在活动僵硬的筋骨,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趴在小桌上睡了一晚,想必是不好受的。
柳明安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回头发现是姜凝。
“姜凝姑娘,你是被鸡叫声吵醒了吗?”柳明安笑着问道。
姜凝还在想刚才那个竹屋,没有回答。
柳明安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又继续道:“那是何兆家养的鸡,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叫,你继续睡会儿吧,我去做饭。”
柳明安说完钻进了厨房,叮叮咚咚一阵忙活,半小时后端着一个碗坐到了床边。
“来,我喂你。”柳明安用勺子挖了一勺递到姜凝唇边。
姜凝一闻味道就知道,是和昨晚吃的如出一辙的菜粥,同样又苦又涩,只是这次好点儿,米是煮熟了的。
喂完姜凝,柳明安自己吃完饭洗了碗筷,然后就带上门离开了。
姜凝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门外,才开始闭目养神。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但伤口好像越来越疼了,尤其是双手双脚骨头断裂那里,痛感像潮水一般不断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姜凝忽然听到屋外有脚步声,同时还有柳明安的声音响起:“三叔婆,这边。”
“老婆子身板儿硬着咧,不要你扶。”另一个带着笑的老妇人声音跟着传来,二人是在往屋内走来。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柳明安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一同进来,显然这老妇人就是他刚才喊的“三叔婆”。
三叔婆径直走到床边,看着姜凝那张血迹斑斑的脸,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看着她那一身血衣,皱着眉头道了声“造孽啊”。
柳明安开口道:“三叔婆,我去烧热水,你在这里坐会儿。”
“哎,你去吧!”三叔婆眼睛没离开过姜凝,一脸心疼。
姜凝听着二人对话,又看着老人怀中抱着的几件旧衣服,猜到这是柳明安请来给她打理的。她这个身体不知道受过什么折磨,一身的伤不说,衣衫破烂,灰头土脸,头发都快打结了。
“唉,丫头,你这一身伤是谁打的啊?下手也太狠了。”三叔婆话中带着唏嘘,有些关切地问道。
“不知道。”姜凝实话实说。
三叔婆只当她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多问,怕戳中人家伤心事。
柳明安烧了一大锅热水,又兑好了凉水,装在木盆里端了出来。
“三叔婆,麻烦你了。”柳明安将温水放在床边的板凳上,说完这句,自己转身出去了。
三叔婆看着姜凝,笑眯眯地说道:“丫头,我先给你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吧。”
说完,三叔婆拿起帕子沾了温水,先是小心地避开了姜凝脸上的烙疤,给她擦了脸,擦了脖子,然后避开身上的鞭痕又给她擦了身子。老人动作细致轻柔,将姜凝身体擦干净后,拿起带来的衣服,帮她把那身破烂脏污的血衣换下。
“这是我家大姑娘出嫁前的旧衣裳,剩了两套,丫头别嫌弃啊。”老人和颜悦色地说道。
“不会。”姜凝尽量缓和了语气说道,虽然听起来还是冷冰冰的。她现在的处境,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换好衣服,三叔婆端着木盆去屋外倒掉,而后去厨房重新端了一盆过来。
“给你洗洗头发,然后再梳个头就好了。”
三叔婆说着,把姜凝搬到她腿上,让她的头悬空在木盆上方,一瓢温水浇到头上,打湿她头发,然后三叔婆拿着一个皂角往她头发上抹。等洗完了头,三叔婆拿起一条干帕子,一点点把她头发擦干后,用梳子将她长头发梳顺,然后给她编了个发。
“好了,这下干干净净了。”老人笑着起身,捶了捶自己肩膀。
“多谢三叔婆。”姜凝认真道谢。
三叔婆摆摆手:“哎,是明安那小子找我帮忙,反正老婆子闲着也是闲着的,有点事做正好,说什么谢啊。”
姜凝看着老人端起木盆走到门外,“哗啦”一声倒水声后,传来了她和柳明安的交谈声。
“明安啊,那丫头我收拾妥当了。唉哟,那一身的伤啊,看着都疼……”
“麻烦三叔婆了。她的伤我待会儿请孙大夫来看看。”
“哎,不是我说,你还真打算把她医好了当媳妇儿吗?”
姜凝听见这个问题,眼珠子动了动。
“没这个打算,我只是看她可怜,一时发了善心。”
“我猜也是。老婆子我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啊,这姑娘看着不像是普通人,说不定是什么大小姐落了难。你花三两银子把她买下来照顾,也算仁至义尽了,犯不着为她一个陌生人把家底都掏空,你以后还要娶媳妇,说不定还要进京赶考,这些都要花钱呐!”
柳明安没有说话,姜凝又听见三叔婆道:“不如这样,等她皮肉伤养好了,你就把她送到镇上的善堂去吧。现在村里都知道你买了个女人,时间久了难免风言风语,以后媒人怎么给你说媳妇啊……”
脚步声远去,姜凝不知道柳明安怎么回答的,但那个三叔婆说的确实是句句在理,她现在就是个累赘。
姜凝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是不是因为上一世她杀戮太多,所以重活一世才成了个只能躺在床上苟且度日的废人吗?这是报应吗?
不一会儿,柳明安回来了,看着换了衣服梳了头的姜凝,冲她笑了笑。
“善堂是什么地方?”姜凝盯着他眼睛问道。
柳明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没想到她听到了。
“善堂是县衙门修的一个大院子,在镇上一隅,专门照顾一些无儿无女不能自理的老人,生了重病没亲人的人,以及一些被遗弃的婴孩,安排了人手给他们做饭洗衣,以及死后安葬。”柳明安认真解释道。
姜凝懂了,类似于现代的收容所,收容弱势群体的。但在科技网络信息发达的现代,很多收容所都爆出过护工打人,领导侵吞慈善款的事,甚至她还杀过一个暗中卖器官的收容所所长。那么在这个通讯技术都匮乏的时代,这个善堂里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姜凝不想赌,她不能去善堂,她现在太弱了,随便一个手脚健全的人都能置她于死地。这个柳明安心善,待在他身边可以保证性命无忧,只要还活着,一切都会迎来转机。
“你要送我去善堂吗?”姜凝又问,若柳明安答是,她得好好想想办法装可怜留下来才行。
幸好,柳明安摇了摇头,对她说道:“姜凝姑娘,你只管安心养伤就好,我先去做饭,下午再去给你请个大夫。”
姜凝放下心来,看柳明安越发顺眼,连他喂给她的苦菜粥都觉得不那么难吃了。
三叔婆离开柳明安家,往自己家走去,刚走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何依依站在树下,捏着自己的衣角来回走动。
“是依依啊,怎么在这里?该不是专程来等老婆子的吧?”三叔婆笑眯眯地问道。
她在荷花村生活了一辈子,村里这些人事多多少少都知道点,这个何依依看上了柳明安,现在多半是专门过来问情况的。
“三叔婆!”何依依听到问话,脆生生喊了一声,脸蛋圆圆的,眉眼弯弯,娇俏可爱。
“哎!别叫那么大声,老婆子耳朵灵着咧!”三叔婆打趣了一句,问道:“是不是想问明安的事呐?”
“哎呀,三叔婆!”少女有些羞,微微红了脸。
三叔婆看小丫头这害羞模样没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老婆子不逗你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何依依靠近她,挽上她胳膊,一边搀扶着她往家里走,一边小声问道:“三叔婆,明安哥真的买了个女人回家吗?”
“是真的。”
“那……那个女人真的断了手脚还毁了容吗?”
“嗯,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那张脸,唉!”三叔婆想到姜凝的脸,重重叹了口气。
“那他买她干嘛呀?”
“你还不了解明安吗?他心好,看那女的可怜,心一软就带回家了,还要花钱给她找大夫呢,说是治好了就让她离开,也不知道图个啥。”
何依依开心地笑起来:“明安哥就是这样的人,爱做好事,热心肠。”不过紧接着又眉头皱起,忧心忡忡地问道:“三叔婆,他们孤男寡女朝夕相处,你说会不会日久生情啊?”
“我觉得不会”,三叔婆想起姜凝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对何依依道:“那丫头冷得像块冰一样,又毁了容,你可是咱荷花村一只花呢,明安又不是傻子,你只管放心。”
何依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偷偷笑了,转念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可是我娘……”
三叔婆不等她说完就接话:“哎,你娘现在瞧不上明安,是因为他父母双亡,家境贫寒。但我看明安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肯定能考上秀才,再考个举人,到时候你们就门当户对了,你娘还会不同意吗?”
谈话间二人到了三叔婆家门口,三叔婆的话叫何依依吃了颗定心丸,高高兴兴跟她道了别,自己回家去了。
到了下午,柳明安果然又找来一个蓄着山羊胡须的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来床前看她。那个男人给她把了脉,盯着她脸瞧了半天,然后掀开被子,挽起她衣袖裤腿仔细看了她伤处,最后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孙叔,怎么了?”柳明安问道。
孙大夫又叹了口气,才说道:“她这脸是被用烧红的烙铁烫的,皮开肉绽,再怎么治也要留下两块大疤。还有她这手脚,是被人硬生生打断的,我就算接好了,也恢复不了原状,她以后手不能提重物,脚也是跛的。”
柳明安听到这里,脸上显露出同情,带着几分怜悯的目光向床上的姜凝看去,却发现她双眼平静无波,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孙大夫每个字姜凝都听得清楚,但对她而言,这个结果已经是很好了。她杀戮一生,死无全尸,又重活一世,她只想平稳自由地度过每一天。
“孙叔,你尽量医治吧。”姜凝听见柳明安说道。
孙大夫抹了一把胡须,点头答应。
一个时辰后,姜凝的手脚都上了夹板,用布条缠着固定住,像木乃伊一样,脸上还贴上了药膏,虽然看着像黑乎乎的一团烂泥,但糊到脸上冰冰凉凉的,挺舒服的。
姜凝看着柳明安从柜子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塞给孙大夫,孙大夫留下了几包药,细细交代了怎么煎药,怎么照顾病人,又说自己十天后再过来看看,就背着药箱离开了。
柳明安将他送出了门外,道了声“孙叔慢走”。
柳明安回屋后拿着一包药转身进了厨房,姜凝听到了生火的声音,半个时辰后,就看见柳明安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出来,隔着老远都闻到了那股中药的苦涩气味。
“姜凝姑娘,孙叔说这个药能让你伤口好得快些,趁热喝,来。”
柳明安说着,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抵到了姜凝唇边。
姜凝闻着那浓重的药味儿,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劝着自己“良药苦口”、“形势所迫”、“这是古代没有办法”,然后心一横,张嘴咽下那一勺药。
下一瞬,柳明安眼睁睁看着,这个接骨上夹板都没动一下眼皮子的姑娘眉头紧紧皱起,眼中刹那间蓄满了泪水。
“怎么了?烫到了吗?”柳明安有些慌,端着药碗手足无措,他明明吹凉了的啊?
姜凝咬着唇,摇了摇头。她不能说话,她怕她一张嘴就会反胃吐出来。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逼出了生理性眼泪,但实在控制不住,她上辈子活了二十年从来没喝过中药,完全不知道这玩意儿竟然这么苦。
不是烫,那就只有可能是因为苦了。柳明安放下药碗,有些发愁。
姜凝尽力压下想吐的感觉,开口道:“别一勺一勺喂了,你扶我起来,我直接喝。”
长痛不如短痛。
柳明安照做,让姜凝靠着墙,将碗放到她唇边。看着姜凝闭着眼一口气喝完整碗药后,泪水沾湿了睫毛,立马去厨房端来一碗清水:“去去苦味儿。”等姜凝喝完水,再扶着她重新躺下。
柳明安说了句“我去做饭”,转身进了厨房,一阵忙活后,再次端出来一碗菜粥。
姜凝重生后,吃了四顿饭,四顿都是菜粥,她觉得自己脸都要吃绿了。
“你很喜欢喝粥?”姜凝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她不挑食,但她真的好奇怎么会有人顿顿吃这个苦菜粥,柳明安真的不会营养不良吗?
柳明安大概听懂了她的意思,颇为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道:“我厨艺不太好,这个粥做着简单省时间。姜凝姑娘是想吃别的吗?”
寄人篱下怎么好厚着脸皮要这要那?姜凝淡淡说道:“没有,你想多了。”
说完似乎觉得有些生硬,姜凝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我厨艺挺好的。”
柳明安笑笑没接话,将粥喂到她嘴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药太苦,姜凝觉得这个粥没有印象中那么苦了。
等二人都吃完饭,柳明安跟昨天一样,拿出笔墨纸砚和书卷开始边看边写,微弱的油灯散发出暖黄色光芒,姜凝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只觉得他若是生在现代,肯定能考进名校做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
亥时末,柳明安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颈,收起纸笔,拿衣服往身上一披,吹灭了油灯。两人共处一室,一人趴伏桌上,一人躺在床上,纷纷陷入梦乡。
姜凝却在某刻时刻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片竹排屋面,她知道她又回到了那个梦境。
手脚上的夹板绑带和脸颊上的药膏都消失不见,姜凝在这间竹屋里恢复成了一个完全健康的人。
姜凝从竹床上起身, 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这间屋子。面积不大,目测十个平方左右,屋内除了她躺的那张床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目之所及,床,门,窗,墙全是竹子做的,竹子泛黄,看着有些年头。
姜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间屋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连续两个夜晚梦见它。
屋内窗户关着,房门开了巴掌大的一条缝,姜凝透过门缝,似乎看见了屋外红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姜凝推开了房门,却在下一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竹屋外,无风无云,无日无月,碎石子铺满地面,连根杂草都见不到。
这些都还算正常。诡异的是,天空!
又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天空,而是类似于结界一样的屏障。
姜凝看着不远处缓缓涌动的气流,从地面一直连接到天上,像一个倒扣的大碗,将竹屋四周盖住,屏障外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而真正让姜凝惊讶的是,那气流屏障上一朵一朵的妖冶的赤色莲花。那些莲花分布在各处,像是有形,细看又无形,无根无茎无叶,好像凭空长出来的,与气流融为了一体,散发出血色光芒,将这个世界笼罩在淡淡的红光之下。
姜凝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她的梦境,因为这血色莲花,她见过!
“传国宝物血莲子?听起来很有意思,N,你去把它拿过来。”那个收养了姜凝的女人勾起鲜艳的唇,轻轻摇晃着红酒杯,下达命令后,优雅矜贵地抿了口酒。
“这就是叫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N吗?也不过如此啊。”一排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姜凝,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把国宝交出来,我留你一个全尸。”
骄傲如姜凝怎么可能跪着死,她一口将所谓的宝物血莲子吞入腹中,然后引燃了炸弹,将自己和那些人化作了灰烬。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姜凝眼前似乎出现了大朵大朵的血色莲花,不过她那时候没在意,只当那是人死之前的幻觉罢了。
现在姜凝看着天空上那一片片一模一样的血莲花,终于领悟了她死而复生的玄机。
这里不是梦境,是由血莲子形成的空间!
姜凝快速冷静下来,走出竹屋踩到碎石路上,锐利的目光环视着四周。既然这传国宝物能让她的灵魂进入这一个身体,或许还有其他玄妙之处。
姜凝走到边界处,看着那涌动的气流,将手慢慢按了上去。刚一触碰到,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她用尽全身力气都不能再让手掌前进分毫。在另外的位置上试了试,结果同样如此。
姜凝只能放弃,转头开始寻找其他线索。
刚一绕过竹屋,就看到碎石地上出现了一个小清泉。是一个泉眼,在缓缓地往外冒水,形成了大概直径一米左右的小水滩,干净、澄澈、没有一丝杂质,水底的石块不染纤尘,水面清晰地倒映着红色的天空,在这一方天地间显得格外突兀和怪异,但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和谐。
姜凝定定地看了这小泉片刻,然后绕着竹屋转了一圈,确定整个空间就只有这一处异常后,又回到了小泉旁边。
“咳咳!”耳边突然响起咳嗽声,姜凝吓了一跳,左右环顾,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猛地又想起昨天那声鸡叫,姜凝反应过来,是柳明安在咳。
这个念头一出现,下一瞬,姜凝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回到了柳明安的那间屋子,又变回一个无法自由行动的伤者。
“咳咳咳!”
姜凝闻声转头,就着窗外透过的一点月光,看着柳明安披着件衣服趴在桌上,一个大男人因为夜间冷,缩成了一团。
他不会要感冒了吧?姜凝心想。
这个柳明安是个难得的好人,为了她一个陌生人花钱又出力,家里唯一一张床都让给她了。姜凝自己也知道,若不是遇见他,还说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姜凝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拢了拢衣服,安静地睡着不再咳嗽,才收回目光。
姜凝睡意全无,在黑暗中睁着眼躺着,思绪不自觉回到了那个血莲空间。她两次进入空间都是睡着之后被动进去的,然后被外面的动静打扰就会自动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自己随心意自由进入呢?
疑问刚在心中浮现,下一秒姜凝就知道了答案,她眼前黑暗退散,又回到了那张竹床上。
姜凝眯了眯眼,心中默念“出去”,她躺在了柳明安的房间内,黑暗重新笼罩着她。
“进入空间。”身下的木床变成了竹床。
反复试了几次,姜凝明白了,这个空间是随着她意念出现或消失的。
再次回到空间内,姜凝下床来到了竹屋后的小泉旁边。既然这个空间这么神奇,那这泉水怕也不是普通之物。
姜凝在小泉边蹲下,迟疑了半分钟,然后伸手掬起一捧水喝下。泉水很甘甜,有一点凉,刚吞下,姜凝就察觉到了变化,她好像和这个空间有了更深的联系,她能感知到这个空间就在她体内。
不仅如此,姜凝发现空间和外界的边界淡化了,她竟然能透过边界看到睡在桌上的柳明安。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可以利用空间做很多事?暗中窥探,瞒天过海都不在话下。
不过很快,姜凝没办法想这些了,因为她的身体,尤其是骨头断裂的地方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怎么会?在空间内的身体明明完好无损?为什么会疼?
姜凝死死咬着牙,从空间出来,一旁的柳明安在熟睡,她忍着剧痛在黑暗中无声的煎熬着。
好像身上有伤的地方都起了反应,脸颊开始疼起来,但可以忍受,断骨的地方却像是有人在拿着锯子硬生生锯她的肉一样。
是因为喝了那个泉水吗?姜凝猜测着。
姜凝一声不吭,任凭疼痛像潮水一样冲刷着身体,冷汗浸湿了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退,姜凝忍过了这一场酷刑般的折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天幕残月西沉,天边已经出现了一线鱼肚白。
疼痛是有价值的,姜凝的伤全好了。
手脚都绑着夹板和绷带,姜凝用肩膀抵着床头坐起,抬起直楞楞的胳膊,用牙咬开了绷带的结,将自己右手解放了出来。她伸手抓握了一下,没有半点不适,连手背上的鞭伤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看来那是个有疗伤功效的药泉。
接着解开了左手,又掀开被子,弯腰把双腿的夹板卸下来,一身轻松的姜凝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张躺了两天的床。
姜凝站在桌边静静地看着柳明安。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凭她的本事,再加上空间,她有信心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过得很好。
要离开吗?姜凝问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凝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柳明安,脑中千头万绪。
“咳咳咳!”
睡在桌上的人又咳了起来,身体随着咳嗽晃动,披在身上当被子的衣服滑落到地上。姜凝看了几秒,轻轻走上前,将衣服重新盖好在他身上。
柳明安眉头蹙起,似乎睡得不太安稳,肩膀不自觉地缩了缩。
姜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个书生非亲非故给她花了不少钱,至少把人情还清。
“吱~”房门被轻轻推开,姜凝无声无息走出了屋子。
柳明安的家不大,三间茅草屋,一间主室,一间厨房,还有一件堆着柴火农具等杂物,杂物间旁边搭了一个小房间,是茅厕。用篱笆围了个院子,院中分了几块地,种了些蔬菜,姜凝一眼就看到她连吃了四顿的苦青菜,长得很茁壮,叶子绿油油的,茎秆粗壮,看着喜人。
天色开始泛白,天边已经出现了淡淡的一丝红晕,姜凝抬头看去,整个村庄安安静静,不远的大山隐隐绰绰,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狗叫。
这一切都很符合姜凝心中对田园乡村的想象。
姜凝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屋,进了厨房,就着暗淡的天光打了一盆水,将糊在脸上的药膏洗去。
“咯咯咯!”天色大亮,昨日那只鸡按时叫了起来,姜凝没了时间概念,根据经验猜测现在应该是早上七点半左右。
还行,这鸡还算懂事,姜凝淡淡想着,若它敢在五六点开始叫,姜凝保证会把它的头拧下来。
桌上的柳明安被鸡叫唤醒,揉了揉眼,又转了转酸痛僵硬的脖颈,下意识往床边看去。只看了一眼,残存的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床上没有人!
床上只有掀开的被子,还有散落的夹板和绷带,那个应该躺着这里大活人不见了。
柳明安上前两步,看着床铺脸色有些发白。
人呢?
“你在找我吗?”一道清冷的女声蓦地从背后传来,是姜凝!
柳明安连忙转头,下一刻却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个断了双手双脚的人,此刻正好端端的站在厨房门口,一头长发未挽,随意披散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张被烙铁毁了容的脸,现在白白净净,光滑如凝脂,加上柳眉杏眼,琼鼻樱唇,一张脸艳若桃李,活脱脱一个大美人。
若不是姜凝的声音和她身上的衣服,柳明安简直不敢认这个人。
饶是如此,昨日还躺在床上的人,仅仅过了一夜就完好无损,这种事情太过怪异,柳明安像是被钉住了双脚,站在原地,看着姜凝,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惊愕。
姜凝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自顾自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伸手敲了敲桌面:“坐下说吧。”
柳明安愣愣地在桌边坐下,刚才姜凝走过来这几步他一直在观察,然后就发现,她行动自如,完全是个健全的人,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姜凝姑娘,你的伤……”柳明安回过神来,有些犹豫着开口道。
这个问题在姜凝意料之中,她也想好了怎么回答:“我体质特殊,伤好得快。”
那也未免太快了吧。柳明安忍不住暗中想到。
姜凝又道:“我异于常人,难免遭人非议,甚至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你能不能替我保密,先别告诉其他人我伤好了的事?”
柳明安毫不犹豫点头答应:“姜凝姑娘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目的达成,姜凝看着他,幽幽道:“那我这段时间就先住在你这里,掩人耳目,多谢柳公子收留。”
柳明安又愣了一下,事情发展好像有些不对,他计划把人医好了送她离开的啊?
姜凝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见此又微微垂下眼,放低了声音,半真半假说道:“柳公子,实不相瞒,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先前我受了伤,可我连仇家是谁我都不记得了。我现在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若不是你收留我,我可能要死在路边了。”
果然,对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来说,卖惨是柳明安无法拒绝的手段。
“姜凝姑娘,你只管放心住着吧。我家虽然穷,但多个人也就多双筷子,其他的你不要担心。”
这个男人真是太好骗了,姜凝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多谢柳公子。”
拿定主意,想到以后还要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柳明安笑了笑:“你也别公子公子得叫了,我就是一个穷书生,你叫我名字就好。”
姜凝点了点头,又听他道:“那我先去做饭。”
柳明安刚要起身,姜凝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一把将他按住:“我去做吧,我会做饭。”
“这不好吧?”柳明安想推辞。
“没什么不好的,我白住在你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应该的。”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再吃那个又苦又涩的粥了。姜凝在心里说完这句,转身就钻进了厨房。
厨房两扇门,一扇接通主室,用一块布帘子挡着,一扇朝向院子。院子里那扇门外有个大水缸,柳明安来到屋外,舀了一盆水将自己洗漱干净,不放心地往厨房内看了看,见姜凝生活做饭很熟练,这才放下心来。
姜凝确实很会做饭,她有次因为一个任务,专门考过厨师证。不过在现代都是用电用天然气,煮柴火饭很少。幸好她也有野外生存技能,因此生个火还是很容易的。就是头发太长了,没有皮筋,好几次差点被火燎到。
淘两碗米下锅,姜凝添了一把柴让它慢慢烧着,从碗柜上方把饭甄拿下来,走到门外打了一盆水洗干净,然后晾着准备一会儿蒸饭。回头又添了一把柴,用铲子搅了下锅,转身离开厨房去院子中摘菜。
姜凝来到院子,这个时候天边已经染满了红霞,村里升起袅袅炊烟,鸡啼狗叫此起彼伏,期间夹杂男人女人说话声,整个村庄像是伴随着日出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人间烟火气,最是抚人心。姜凝好像理解了为什么会有“解甲归田”这个词,她的心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很平静。
姜凝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从院子里摘了几个茄子和辣椒,拔了几颗葱,路过那一片苦青菜地时,顿了顿,弯腰取下两片几乎跟胳膊那么长的菜叶子。
这种青菜长势很好,两片叶子就可以装一碗。虽然姜凝吃了四顿,对它有些怨言,但归根到底,错的不是菜,是做菜的人。只要稍微处理一下,这又苦又涩的青菜也是一道美味。
还有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的食材做出两种味道,应该能小小地露一手,让柳明安意识到自己厨艺到底有多差。
姜凝将食材洗干净后,端回厨房,放在一边。
往灶里添了几次柴后,姜凝用铲子舀起几粒米,看到米只有中间一点夹生,拿过墙上挂着的筲箕架在木盆上,将锅中的东西全舀起来倒入筲箕,分离米和汤。
再简单地将锅清洗一下,在锅内倒入几碗水,三下五除二把苦青菜切成指节长短倒入锅内,放上饭甄,再把筲箕中的米倒进饭甄内,用筷子搅散铺平后,几个茄子直接放到米上一起蒸,最后盖上锅盖,沥米蒸饭这一步就算完成了。
姜凝坐到灶肚前,添了两把旺火,然后用火钳扒拉了一下灰,把那几个洗干净的线椒埋到了灼热的火灰里。
两分钟后,姜凝再用火钳把辣椒掏了出来,辣椒绿色的外皮已经被烫成了虎皮,烧椒味萦绕在鼻端。等它不那么烫手了,姜凝仔细拍了拍草木灰,然后用手一点点撕掉了辣椒烧焦的外皮,露出里面干干净净的绿色內瓤。
将烧辣椒简单切了几段,装入碗里,姜凝接着细细地把葱切成葱花,又摸过一头蒜扣了几瓣,拍扁后剁成蒜米一起放到碗中,撒了一勺盐,倒了两勺醋和五勺酱油,搅拌,一碗料汁将就着做好了。
其实姜凝还想放点蚝油、鸡精、芝麻油之类的,但在这个时代,这些调料只能是奢望。
调好了料汁,米饭也蒸好了,姜凝掀开锅盖,一股带着饭香的热气扑面而来,糊了人眼睛。
姜凝拿着湿布,包着手,把饭甄从锅里端出来,放到灶台上,用筷子夹出饭上的茄子。茄子已经被蒸得软烂,姜凝一手一只筷子把茄子分成一条条的,然后淋上刚才调好的烧椒料汁,一道简单的烧椒拌茄子就做好了。
锅里还有煮好的青菜,姜凝把它捞出来,又用凉水过了一遍,除去苦涩味,然后挤干水分,起锅烧油,油温六成热将青菜倒入锅里翻炒两分钟,接着姜凝端起木盆,把沥米剩下来的米汤倒入锅中,大火煮沸后,放一勺盐,米糊青菜完成,起锅装盘。
忙活了将近半个小时,姜凝看着眼前两道菜和一桶白花花的米饭,内心十分欣慰。
姜凝掀开厨房的帘子,看着正在看书的柳明安,开口道:“吃饭了。”
柳明安闻声抬头,放下书卷,有些诧异道:“这么快?”
姜凝转身进了厨房,先将饭甄抱了出来放到桌上,又把做好的两个菜摆上桌。柳明安见状连忙帮忙:“我来拿碗筷。”
等二人坐到桌上,姜凝接过碗给他盛了一碗饭推到他手边时,柳明安捏着筷子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像模像样的饭了?
好像爹娘死后,他自己做饭都是草草了事,图个饱就行,反正都是一个人,却没想到在今天这个早上,他久违地觉得这是一个家。
姜凝见柳明安不动作,只拿着筷子盯着菜看,不由得问道:“你是不爱吃这些吗?”
柳明安从过往思绪中抽身,怕辜负人一番心意,急忙解释:“不是的,我就是想起了我爹娘。”
姜凝了然,厨房那一堆工具,一个只会做粥的人怎么用得上?肯定是柳明安父母在世的时候置办的,后来他爹娘去世,没人用就放着了。
“尝尝我的手艺,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姜凝又开口道,虽然她说得谦虚,但她对自己手艺还是很自信的。
柳明安点头,伸出筷子夹了一条茄子,放到碗中,再夹上一团米饭,一起送入口中。
米饭粒粒分明,不软不硬,茄子软糯,吸饱了料汁的味道,葱香蒜香还有烧椒特有的香气,一口下去,饭香混合着菜香在口腔中扩散,一下子就勾起了柳明安的食欲。
姜凝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看得出来这个烧椒茄子柳明安是喜欢的,又将米糊青菜往他那边推了推:“尝尝这个青菜。”
柳明安又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这个菜是应季的,长得最好,他已经吃了好一阵子了,结果姜凝做的菜一入口,就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真的是青菜吗?为什么没有苦涩味?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这个青菜能这么好吃?
印象中又苦又涩的青菜,此时没有一点苦味,只有一种属于蔬菜的淡淡的清香味,原来硬邦邦的菜梗也变得柔软,和菜叶一起裹上刚出锅的米糊,再加上煸炒的干香,整道菜清清爽爽,十分美味。
“姜凝姑娘,这个青菜怎么不苦?”柳明安忍不住好奇问道。
姜凝端着饭,一边夹菜一边道:“焯一下水就可以了。”
好学的柳明安追问道:“为什么焯一下水就能让味道变化这么大?简直就像两个菜。”
“……”姜凝沉默。
这个青菜确实让她在柳明安面前露了一手,但这个书生貌似求知欲有点强。
总不能告诉他因为青菜中含有芥子油苷类物质,所以会有苦味,而焯水能破坏这类物质,从而不苦吧?
思考片刻,姜凝开口道:“嗯……你不用在意那么多,吃就是了。”
说完姜凝不再管他,她吃了几顿菜粥其实都没怎么吃饱,这一顿自己动手做的一定要好好享用。
柳明安看她专心吃饭,不好意思打扰,馋虫也被勾起,于是端起碗开始大快朵颐。
柳明安吃饭斯文,原本是讲究细嚼慢咽的人,但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此时也吃得有些急,一碗吃完还觉得意犹未尽,又给自己再添了大半碗。
姜凝吃过高级餐厅,也吃过路边小摊,也有过在荒郊野外就着河水吃压缩饼干的经历,她能适应任何一种用餐环境。此时,她端着碗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吃着,配合着柳明安的用饭速度。
等姜凝和柳明安吃饱放下碗筷时,桌上两盘菜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光盘是对厨子最大的肯定,姜凝扫了一眼桌面,心情好了几分。
“你休息吧,我去洗碗。”
柳明安站起身,麻利地收拾好桌面,转头进了厨房。
还挺自觉。
不爱洗碗的姜凝看着他背影,心情又好了几分。
柳明安收拾完厨房,擦干了手,掀开帘子一出来就看到姜凝坐在床边,一头柔顺青丝披散,背对着他,正在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听到动静,姜凝回头看着他问道:“有剪刀吗?”
柳明安从柜子翻出他娘以前做衣服的剪刀递过去,一时想不到她要剪刀做什么。却见姜凝接过后,从脸侧捞起一把头发,作势便要剪掉。
柳明安心里一惊,手反应得比脑子快,一把抓住了姜凝拿剪刀的手:“姜凝!”
姜凝停下动作,面无表情看着他:“干什么?”
话音落,手腕一用力,轻松挣开了柳明安的手。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剪掉自己的头发呢?”柳明安不解,问道。
“太长了,碍事。”
“编一下就好了,怎么会碍事呢?”
“我不会。”
姜凝随口说道。柳明安说的编发应该是像那个三叔婆一样,用布条木簪将头发盘起,那样确实行动自如,不会妨碍什么。
只不过姜凝一个现代人,这长发及腰,她没有那梳头的手艺,又没有发圈、发夹之类的,长头发只会是麻烦。
眼看着姜凝又要举起剪刀,柳明安连忙道:“我会。”
姜凝捏着剪刀,静静地看着他。
“姜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随意剪掉不太妥。更何况你头发又黑又亮又柔顺,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这么好的一头青丝剪掉未免可惜……”
啰嗦!姜凝看着这个试图说服她的书生,开口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你刚刚说,你会?”
柳明安点点头,有些局促道:“若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
姜凝无所谓长发短发,但柳明安神色这般紧张,说明在这个时代,女子短发应该是惊世骇俗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柳明安愿意帮忙,那何乐而不为?
将剪刀放在一边,姜凝转过身背对着他:“有劳了。”
柳明安松了口气,从箱中翻出木梳和发带,站在姜凝身后,准备给她梳头。
不过当柳明安伸手挑起她的头发时,姜凝条件反射地浑身紧绷,像是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刀尖舔血的人,是从来不会把后背暴露给别人的。
柳明安显然也注意到她瞬间的变化,那一刹那姜凝给他的感觉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寒芒凛冽,让他心中一悸。
“怎么了?”柳明安忍不住问道。
姜凝不动声色吐了一口气,慢慢放松下来,回答道:“没事。”
柳明安猜测她也许是不习惯与人距离太近,于是稍微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拿起梳子从头梳到发尾,梳顺后拿起发带,那双提笔写字的手十分灵巧地穿梭在姜凝发间。
姜凝本以为盘发是件麻烦事,已经做好了让柳明安摆弄半小时的准备,谁知才两三分钟,头顶就传来柳明安的声音:“好了。”
这么快?
姜凝心里想着,不由得伸手往自己头上摸去。
这时柳明安又从箱子中取出了镜子,双手端着放到她眼前,好让她能看清楚。
姜凝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是她重生后第二次照镜子。这张脸确实和她死之前一模一样,烙伤被药泉恢复,现在看着白白净净,没有一点疤痕。不过整体要稚嫩一些,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
披散的脸侧的头发被柳明安挽起,用发带束在脑后,梳成一个小小的髻,剩下的头发披散着垂至腰间,既不会遮挡视线影响行动,又透出古典婉约之美。
姜凝对此很满意,从镜子上移开视线,看着柳明安的眼睛,认真说道:“很好看,谢谢。”
柳明安收好剪刀梳子镜子,浅浅地笑了笑:“小事一桩,以前我也经常帮我娘梳头,以后就由我帮你吧,你不用再想着剪头发了。”
姜凝“嗯”了一声,忽然若有所感,扭头看向窗外,一个年轻姑娘正拎着个篮子往这边走来,看她行动轨迹,应该就是来找柳明安的。
那姑娘恰好在这时往姜凝这边看过来,姜凝反应迅速,瞬间起身移到另一边,避开了她的目光。
“姜凝?”柳明安看着原本好端端坐着的人,疑惑道。
姜凝眼神示意他看窗外,柳明安看着站在院子外的何依依,明白了。
“这是来找你的吧?不要让她见到我。”姜凝压低了声音说道。
柳明安点点头,打开门迎了出去,让姜凝留在屋内。
“明安哥!”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让人轻易就能听出她的满怀欣喜。
“依依,找我吗?什么事?”柳明安温和的声音随之传来。
姜凝侧身站在窗边,在不暴露自己的同时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我娘让我来找你写封信,告诉大哥这个月十五回来,顺便在回来的时候买点酒肉和糖果点心。”
“是家里要来客人吗?”柳明安闲谈一般问道。
姜凝看到那个叫“依依”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回答道:“有媒人给我哥说了一门亲事,是隔壁桃花村的,十六那天他们一家人要上门相看。”
“原来如此,恭喜恭喜!”
说话间,二人走到门前,距离姜凝仅仅几步之遥。
柳明安停下脚步,看着何依依道:“依依,我就不请你进屋了,你在外面等一等,我写好了拿出来给你。”
何依依微微一怔,脸上笑意收敛了许多,问柳明安道:“是因为那个可怜的姑娘吗?”
柳明安“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很快就好”,便推门进屋,进屋后又掩上门,不让何依依看到屋内情形。
屋内,姜凝倚在墙边静静地看着他。柳明安冲她笑了笑,走到另一边取来笔墨纸砚铺在桌上,又拿着个小瓶子进入厨房装来一瓶清水,开始准备写信。
姜凝看着柳明安动作,想了想,走到他一旁坐下,接过他手中的瓶子,倒了些水在砚台中,然后自顾自拿起墨条缓缓研墨。
柳明安愣愣地看着姜凝。她动作不疾不徐,姿态从容娴熟,显然不是新手。
普通人家的女子有几个会研墨的?姜凝的言谈举止亦不像没读过书的,她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她的伤?真的会有人伤口愈合得那么快吗?
……
柳明安看着墨条在姜凝手下沁出浓黑墨汁,一时间有些出神。
姜凝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眼淡淡地回望着他,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过了片刻,柳明安还在盯着墨水发呆,姜凝只得屈指在桌面敲了敲。
“笃!笃!”
这声音拉回了柳明安的思绪,姜凝那双澄澈透亮的眼无悲无喜地看着他,红唇微动,轻声提醒他:“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柳明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到凳子上,提笔蘸墨,在信纸上落笔。
姜凝研着墨,看着柳明安在信纸上写道:
“贤兄何平台鉴:余受令堂所托,寄书于兄,特告知兄,请务必于本月十五归家……”
柳明安一手蝇头小楷写得十分工整隽秀,姜凝认真欣赏着他起落转折间的笔锋笔势,觉得这手好字拓印下来就可以当书法字帖。
可惜姜凝还没看够,柳明安寥寥数语将事情交代清楚,搁下笔提起信纸,吹了吹最后几个墨迹未干的字,等字完全干透,将纸折了两折,装入早已备好的信封。
柳明安再次提笔,在信封上写下“福生酒楼何平收”,然后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姜凝也跟着起身,透过窗口看着那个应该是叫何依依的姑娘。她正无聊地用脚撵着地上一颗小石子,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立刻抬头看着迎面走来柳明安,眼睛好像在发光。
“明安哥!你写好了吗?”
柳明安将信递给她:“拿去吧。”
何依依高高兴兴地接过,随意看了看就揣进了怀中,然后将臂弯中的篮子递给柳明安道:“谢谢明安哥,这是我娘让我给你的。”
柳明安接过篮子,里面是几个新鲜的大鸡蛋。他拎着篮子进入厨房,把鸡蛋放好后再把空篮子还给何依依,就像之前许多次那样。
柳明安这些年帮他们家写信,何依依她娘每次都会送些东西作为报酬。柳明安一开始想着乡里乡亲的,举手之劳不好意思收,结果反而惹得她娘以为他对何依依有所图故意献殷勤。柳明安知道这点后哭笑不得,后面也就对她娘给的东西来之不拒。
“替我谢谢二婶子。”一般柳明安这句话说完,是送客的意思。
但何依依拿着篮子在原地踟蹰,时不时往屋内看去,显然还有话想说。
柳明安耐心等着,半晌后才听到她嗫嚅着问道:“明安哥,那个姑娘,她……她现在怎么样啊?”
“挺好的。”柳明安笑着答道。
“那她生活不能自理,都是你照顾她吗?”
“也有请过三叔婆帮忙。”
“明安哥,她断了手脚,平时喂饭喂水,如厕梳洗这些事不也得你来吗?你家又只有一张床,我知道以你的为人,肯定不会跟她一块儿睡,但孤男寡女的人家难免说闲话,你不知道村里有些人说的可难听了……”
扯东扯西说了一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凝字字句句听得清楚,那姑娘眼中的情谊她也看得分明,估计这个何依依也是希望柳明安把她这个烫手山芋丢掉吧。
何依依说完,有些惴惴不安,她知道这些话逾矩了,但忍不住不说,于是捏着衣角等柳明安反应。
柳明安脸上一直挂着笑,不置可否,只道:“依依,你该回家了,别耽误了送信。”
柳明安没有理会她的话,何依依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几分,嘟囔了一句“我是为你好”,转身就快步离开了院子。
柳明安回屋的时候,姜凝跟之前一样坐在桌边研墨,好像没有起身过。
这样也好,免得听到何依依的那些话,徒增烦忧。柳明安这般想到。
“这村里是有信差吗?”柳明安刚坐下,便听到姜凝问了这么一句。
“有的,村里很多年轻人去了镇上做活,要给家人传信送东西,就要拜托信差。信差每五天跑一趟,今天正好是来村里的日子。”
姜凝本是好奇一问,柳明安说完才觉得这个模式,其实跟现代的物流行业挺像的。没有汽车货运,没有手机通讯,只有人力周转,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首脍炙人口的现代诗蓦地浮现在姜凝的脑海中。
“姜凝,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柳明安看着若有所思的姜凝,突然开口问道。
姜凝长长的睫毛如鸦羽般扑闪了一下,抬起眼与柳明安四目相对。
“你问。”她说。
“你识字,对吗?”
“对。”上辈子没有任务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待在屋内,看书追剧练书法,享受着在腥风血雨的生活中难得的宁静。
柳明安见她承认,又接着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
姜凝眸光微闪,柳明安在怀疑她。不过也是,她那套说辞听起来就漏洞百出,稍微动点脑子想想就知道不合理,这个书生虽然心善,但也不是傻子。
“失忆之人会记得自己的姓名吗?”柳明安见她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你的伤口愈合速度太过诡异,你这通身气度也非比寻常,我很难不多想。”
姜凝直直地看着柳明安,目光不躲不避,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柳明安笑意温和:“姜凝,我第一次在集市见到你,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寻常人。因一时恻隐之心,将你带回家,对你并无所图,只为了成全自己那份善心。”
说到这里,柳明安又自嘲一笑:“或许我是多此一举,你可能并不需要的我的这份好意……”
“没有”,姜凝冷不丁地出口打断他的话,郑重其事道:“你对我而言,确实是救命之恩。”
柳明安顺理成章地猜想道:“所以,你现在留下来是为了还我这份恩情吗?”
他一介布衣,家徒四壁,姜凝这样美貌又聪慧的女子愿意留在他家,“报恩”是柳明安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不全是。”姜凝淡淡开口道:“我没骗你,我真的忘记了以前的事,只记得自己叫姜凝。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家人,家在何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弄了一身伤,被当成货物叫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我记忆中唯一认识的人,所以我想留在你身边。”
“姜凝……”柳明安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凝说的是真是假他难以分辨,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想要留下。罢了罢了,想留就留下吧,无非是多了个人吃饭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柳明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对着姜凝道:“那你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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