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白幼荷韩擎的其他类型小说《强取豪夺:年下疯批偏要强制爱全文》,由网络作家“与风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白家,大门外。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门口堆了十几口礼箱,礼箱上还系着大红绸缎。白幼荷在马车上将帘子撩开,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微微发怔,不免有些困惑。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虽然她也带了礼品回来,可总不至于这么多,而且门口这些小厮,她一个也不认识,都不是白府中的人。难道今日是哪个弟弟妹妹的生日,她给忘了?不会,白幼荷想,府里如今7个白家小辈,除了她和白崇文两个长房夫人生的,其余五个小妾生的孩子,每一个生辰她都记得,如今是三月,应该没人过生辰。门口忽然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白幼荷叫住他:“执茗。”那唤执茗的小厮被叫,愣了一下,回头一看,瞧见了轿窗里的白幼荷,脸色顷刻间便是一白。“白……白大小姐。”执茗手里抱着东西,放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间...
《强取豪夺:年下疯批偏要强制爱全文》精彩片段
白家,大门外。
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门口堆了十几口礼箱,礼箱上还系着大红绸缎。
白幼荷在马车上将帘子撩开,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微微发怔,不免有些困惑。
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虽然她也带了礼品回来,可总不至于这么多,而且门口这些小厮,她一个也不认识,都不是白府中的人。
难道今日是哪个弟弟妹妹的生日,她给忘了?
不会,白幼荷想,府里如今7个白家小辈,除了她和白崇文两个长房夫人生的,其余五个小妾生的孩子,每一个生辰她都记得,如今是三月,应该没人过生辰。
门口忽然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白幼荷叫住他:“执茗。”
那唤执茗的小厮被叫,愣了一下,回头一看,瞧见了轿窗里的白幼荷,脸色顷刻间便是一白。
“白……白大小姐。”执茗手里抱着东西,放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间踌躇起来。
执茗是方雁迟身边最亲近的小厮,从前方雁迟给她送书信,都是执茗来送,故而她最熟悉不过。
白幼荷柔声问:“你怎的在此?”
执茗脸色一红,眼神忽然变得很复杂,恨恨道:“大小姐……执茗也不想……可是……”
他吞吞吐吐半天,到底没说出什么,只是眼圈有些发红。白幼荷正想问个清楚,远处便走来一个一身管家打扮的大汉,开口对执茗道:“怎么在这里偷懒?这可都是方大公子送进来的聘礼,若是少了一样对不上账册,你我都得摊上麻烦!”
白幼荷心中一颤,聘……聘礼?
荔儿在轿中也好奇地往外看,她没来过白府,年纪又小,又是下人,自然不知道白幼荷的家事。笑着道:“夫人今日回门,夫人家又有小姐要嫁人,真是双喜临门!”
双……双喜临门?
执茗不舍地看了白幼荷一眼,便跟着那大汉走了。她几乎想下轿子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她听错了,想错了,他们口中的“方大公子”,到底是不是方雁迟?
他不是刚刚科举过么?如今尚未发榜,他要娶谁?
轿子落在正门前,门口的管家正忙着对账册,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一眼,一听是大小姐的轿子,先是愣了一下,连忙叫人下来接人。
管家低着头走到轿前行礼:“给夫人请安,老爷夫人都在里面等候多时,小姐快些进去吧。”
白幼荷进了门落轿,两个从前她屋里的丫鬟早算着她今日要回,早就在门口焦急的等着。她被荔儿扶着下了轿,小杏和小梨立刻拥上去,一个眼圈比一个红:“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白幼荷对她们温柔地笑笑,轻声问:“好端端的,哭什么?”
这不问还好,小杏被白幼荷这么温柔一问,就想起白幼荷从前待她的种种好,和如今受的苦,不由得哭得更厉害了,拉着白幼荷道:“小姐,小姐你终于来接我们了…”
白幼荷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原本她是要带个丫鬟出嫁的,奈何当时家中卖了不少丫鬟,实在缺人,便将两个姑娘暂时留下了帮忙伺候。白幼荷原便打算今日就将人带回去的。
白幼荷柔声道:“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小梨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白幼荷,只觉得她比出嫁前瘦了许多,看着脸色也不好,更加伤心:“看来小姐也是受苦了,我便知道那韩家嫁不得,若非青娘婵娘非要缠着老爷允下这门破婚事,小姐也不会受这份苦,如今嫁到方家的,也不会是二小姐了!”
白幼荷只听到她最后几句话,瞳孔微微颤道:“……二小姐?”
白幼薇?
白幼荷微微蹙眉:“雁……方雁迟要娶幼薇?”
未等她在心中消化完这句话,小路上就来了个婆子,笑盈盈地奔着白幼荷走过来:“大小姐,你可回来了。”
这婆子是他爹二房青娘身边的人,府里人都叫她宋婆,平日里跟白幼荷也没什么来往,不知道今日为何来接她。
白幼荷轻声问:“爹爹呢?”
“白大人如今在正堂跟方大人和夫人小叙,咱们青娘听说大小姐回来,立刻叫我来接,一路也是辛苦,大小姐先来房中坐坐。”
白幼荷本能地不想去,她虽跟青娘没什么纠葛,但此刻她太过震惊,也累得很,只想回自己房中好好休息一会儿。
她开口道:“劳烦你回姨娘一句,我去房中整理休息一番便去。”
两个丫鬟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了,恨恨道:“你家主子哪有那么好心,不过是怕大小姐回去瞧见,自己的房竟给了二小姐住了而已!”
白幼荷一怔,宋婆也冷下脸来,看着两个年轻的小丫鬟厉声道:“哪来得你们几个奴婢说话的份?如今二小姐嫁给方家,让方家跟咱们白府结了亲,就是白府的有功之臣!再说大小姐宅心仁厚,如今已经是侯府夫人,岂会在乎这些?”
随即转过来对白幼荷露出一个堆满皱纹的笑脸:“大小姐,咱们二小姐如今要出嫁,她那个小厢里东西实在多得放不下,那么多佣人在里头帮忙也不方便,想着大小姐不在,这才临时用了用,大小姐不介意吧?若是大小姐介意,咱们命人将那十几箱东西,连同十几号人都赶去了便是!只是如今方家人也在,若是叫方家人瞧见,难免丢了咱们方家面子。”
她这话说的又快又干脆,一双小眼睛眯成缝抬头看着白幼荷:“不过也没关系,白家的面子总抵不过大小姐你的面子重要。”
“你!……”杏儿气得简直要跟这个婆子拼命,她满脸堆笑,话里话外却是又酸又阴阳颠倒。
白幼荷轻声道:“若是叫方家看到白家这样长幼颠倒,那才是叫人看了笑话,既然能搬,便立刻搬吧。”
宋婆顿时一愣,没想到一向性子沉稳持重,顾全大局的白幼荷,竟然愣是没有顺着她的话同意。
宋婆笑得皱纹更深:“大小姐,今日是二小姐订婚宴,如今东西都堆在房中,二小姐也在里面梳洗打扮,这时候搬,岂不是……岂不是……”
白幼荷语气平淡:“我娘在时,白府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什么人何处住,何处行,说什么话,都应该守一个本分。若是如此偏情忘理,这白府早晚会乱成一团。你去叫人搬,我在一旁看着,若是父亲问,便说是我命人去的。”
宋婆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好应了一声走了。
小杏在一旁破涕为笑:“大小姐,你回来可太好了,你出嫁不过七天,落棠院里的使唤丫鬟就都被那两房分走了,因着我跟小梨不愿意,就把我俩打发去做粗使活,小姐,你看看小梨的手……”
小梨一听,连忙把手往身后背,不给看,白幼荷语气严肃地道:“拿出来我看看。”
小梨扭捏地将手伸出来,一双原本白嫩的小手上都是伤痕。
“都是做些扎扫帚分柴火之类的活弄得……”
白幼荷看着心疼,她身边这两个丫鬟,原本都是贴身伺候她妆发笔墨的,平日里只做些梳头弄钗,叠衣磨墨之类的活,她又格外心疼下人,她房里的姑娘吃住都比别的房好些,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白幼荷咬了咬唇,忽然问:“汤嬷嬷呢?”
汤嬷嬷是从前她母亲房里的管事嬷嬷,如今母亲去世,她又匆匆出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小梨抹了抹眼泪:“小姐,你若是早回来两天,汤嬷嬷也不会被逼走了……”
“……什么?”
她正要再问,方才刚走的宋婆这会儿又快步走过来,脸上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尴尬紧张,洋洋得意地挑了白幼荷一眼:“大小姐,老爷,青娘和二小姐,如今都在房里等着,叫老婆子请您大驾。”
白幼荷眼神沉了沉,开口道:“走吧,也得向父亲请个安才是。”
韩擎搂得紧极了,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血肉骨骼里,他在她发间深深吸了一口那上面的香气,低声道:“今晚陪着我。”
白幼荷为难道:“商家小少爷今晚过来,侯爷不同小少爷一起么?”
韩擎这才想起来他约了商小六,心里暗道该死,可是他想套点商家的信息出来,商家这个小儿子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想推,可这些看起来很小的事,背后都能牵出来大事。皇帝身体不好,朝廷要变天了,各家势力暗潮汹涌,尔虞我诈。皇帝把他召回京,又重用他,就证明局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皇帝需要一个打乱现状的破局人,搅乱这一池水,让水里的大蛇露出头来。
他媳妇母家如今被贬,未必就是坏事。只是如今白幼荷背后只有他一个,他想护着韩家和白家,他自己就要绝对清醒和强大。
低头亲亲白幼荷的发顶,开口时语气温柔了不少,半哄半劝:“外面乱,我不想你乱跑,你男人没本事吗?还要你出来顶事,嗯?”
白幼荷听得微微蹙了蹙眉,她想,大嫂叫她出来顶事,是看得起她,觉得她是个心里有数的。和韩擎有没有本事,没有关系。
她抬头看看韩擎,这个人就是这样,护着她,但是也霸道,强势,同时只把她当个花瓶。
外面丫鬟叫二人用晚膳,韩擎这才抱够了,夫妻二人同韩泠一起陪商小少爷用了晚饭。饭后韩擎便带着商启铭去泡温泉,枕水居这一处泉眼一共分成了三个温泉池,昨日他和白幼荷泡的是在别院里的一处隐蔽小池。外面主屋之下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大温泉池子,中间以假山造景隔着,又用水车做了瀑布水景,十分雅致好看。温泉池底部以芙蓉暖玉铺就,粉色的玉石暖光莹莹,自身又能够传热,十分养人。
韩擎陪着商小少爷泡,白幼荷就跟韩泠去了小池,两边隔得有些远。韩泠倒是很高兴跟白幼荷一起泡池,两个女眷一起便没那么多顾忌,穿得也少了些。白幼荷只穿了丝绢的小肚兜和一条薄裙便进了温泉池。
两个女眷都辛苦奔波了半天,也累得不行,如今在温泉池里松弛下来,纷纷长舒一口气。白幼荷在水里轻轻给韩泠梳着头发,见少女一头长发乌黑浓密,十分莹润好看,不禁夸了几句,韩泠便转了过来,反驳道:“嫂嫂的头发才好看呢,嫂嫂哪里都好看。”
白幼荷被夸得有些脸红,韩泠看着白幼荷,她白腻的肩膀露出一小半,刚才下水时多看了两眼,白幼荷真是该有的都丰满,不该有的都纤细,身材真是凹凸有致。她不禁悄悄有些羡慕,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脸上有一点小小的沮丧。
白幼荷看到她细小的神情变化,不由得伸手将她额头前的长发往耳后别了别,开口道:“阿泠年纪还小呢,日后会慢慢不同的。”
“真的吗?”韩泠将信将疑的:“嬷嬷总说我干巴巴的像个男孩子,说我光吃饭不长肉。”
白幼荷一笑:“你现在还在长个子,当然要多多吃饭呢。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馋得很,什么都想吃,可是不敢多吃。”
一顿饭,吃多少米,吃多少菜,都是有数的,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吃饭时不能说话,夹菜时也要端庄,她在白家吃一餐饭,是很辛苦的事。嫁过来以后才知道原来韩家餐桌上是能说话的,韩擎晚上回来能吃两大碗面,还要嫌弃她吃得太少,像吃猫食。
“但是乡里就传言说,这火是有人有意放的,听附近的乡亲说,起火那天夜里瞧见有一辆马车进村,在那附近停了很久,后来便消失了。”
白幼荷眉头紧蹙地听着,她当真没想到这一趟能听到这么离奇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甚至还跟她有关系,可看着田阿淳言之凿凿的语气,似乎他也没有必要编一个这样的故事来糊弄她寻开心。
白幼荷便开口道:“现在就带我去看看那些画。”
几人起身,田岁山说什么都不要去了,要回去休息。便由田阿淳带着几人同去,这故事讲得韩泠一阵阵的鸡皮疙瘩,路上忍不住问白幼荷:“嫂嫂,你可有没有什么长得特别像的亲戚姐妹?许只是类似也说不定。”
白幼荷摇摇头,她母亲就生了她和哥哥两个,她的表姐妹也没有一个跟她长得相似的。
几人来到楼前,韩泠拉着白幼荷的手,几个从枕水庄带过来的壮丁也跟在前面开路。几个人这才敢慢慢走进了这诡异的房子,这屋子外墙虽然已经烧塌了,但是能看出里面的承重做得质量非常好,楼的结构还是稳稳地保持着,二人顺着破碎的楼梯小心地往二楼尽头走去,走向了那间拐角尽头,田阿淳所说的房间。
那扇房门已经被田家父子二人重新换了锁,因为那个房间里的格局实在有些诡异,于是门口又挂了几个辟邪的符咒,看起来的确阴森森的。田阿淳拿出钥匙来,将那门上的铜锁咔哒一声打开。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房间之内一览无余。
白幼荷站在那里,微微皱了皱眉。
空的。
只有几把椅子,一只木桌,还有几个敞开的空空如也的大箱子,整个房间里再无其他。
韩泠抱着手臂,冷冷看着田阿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解释解释?”
“这……这怎么可能!”田阿淳瞠目结舌地看着室内的一切,跑进去四下转了一圈,又揉了揉眼睛,大声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此前的的确确是有一屋子的画,还有,还有那些玉做的雕像……”
“我说,你们是不是脑子被烧坏了,平白地这样搬弄我嫂嫂的是非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韩泠抱着手臂:“这庄子的确是左家的,可左家大小姐是我们韩家的少夫人,我三嫂嫂更加是侯府夫人,哪里是你们可以如此戏弄的?”
白幼荷垂眸不语,似在沉思,走进了房间四下看了看,这房间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昏暗可怖,反而是阳光笼罩,十分宽敞明亮的,虽然所有东西都搬空了,又搁置了许久,但四壁墙面都很干净,白幼荷走到阳光经常晒到的那面墙边看了看,似乎隐约能看到墙上曾经贴过纸张的细小痕迹,和光线带来的晒痕,这种痕迹很多,深深浅浅地分布在墙面上。
看来田阿淳并没有完全撒谎,起码这墙面上,以前的确是挂或者贴了不少纸张。
她低头看了看地面上摆放东西留下的痕迹,除了几个大箱子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些小小的正方形痕迹,一般的落地装饰物,鲜少有这样大小的底座,倒是的确有些奇怪。
她又绕到书桌前,在书桌上敲了敲,听到了几声空空的声音,于是在桌底摸了一下,果然摸到了案槽的那块托板。
白幼荷听他沉声唤出那两个字,脸色微微一红,扭过头去道:“……我没有小字的。”
韩擎微微蹙眉,把人抱在自己腿上:“嘶……是问你想没想我。”
白幼荷看着他,两人凑得极近,他英挺的眉在眉心挤出一点痕迹,眼神也带了点不依不饶的架势,他抬腿颠了她一下:“嗯?问你呢。”
白幼荷酝酿许久,到底点不下这个头。
漂亮的木头美人就这么僵硬地坐在他怀里不动,
韩擎看了她一会儿,冷声道:“不想是吧?行,你倒会给自己找麻烦,本候原想着你今日累,放过你一马的。”
白幼荷微微抽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有点后悔。可惜后悔已经晚了,韩擎低头咬住她的唇瓣,伸手拖着腿根把拉得离自己更近,眼里没什么情绪,神色沉沉地道:“一会儿要你亲口说想。”
***
毕竟是在韩将军府,韩擎想着,白幼荷第二日要见人的,她肯定不想折腾的太惨,定然要跟自己服软,可真到最后也没在她嘴里听到那句“想你了”。
哪怕是红着眼圈咬着唇也不说,身子软得一滩水似的,嘴倒是比石头都硬,眼神坚毅得跟他在北漠抓到的俘虏有一拼了。大有一点要英勇就义的感觉在其中,最后闹得两个人都有点僵,韩擎也不是个能服软的,折腾到后半夜还在问,白幼荷的犟劲儿上来了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最后谁也没给谁个痛快,韩擎硬生生忍着出去了,自己去洗了个冷水澡冷静下来,回来一看白幼荷已经累得睡着了。
这件事第二天,韩擎早早就走了,生怕醒了见着白幼荷脸上挂不住,刚好了不到两日,俩人又开始冷战起来。
西山校场山下的小酒铺子里,一桌子的韩擎的手下亲兵,围着李将军开始诉苦韩擎近日是如何变态。
李将军在一边儿喝得一脸黑线,他今日就是闲的,下了朝以后听人说韩擎这边新养出来一批好马,想过来白嫖一匹,结果就撞上这么一群怨种。
他倒是只喝了一杯,这些人倒是一杯接一杯。
而他们口中那个大魔头,训完兵直接奔刑部去了,不知道刑部的人又要遭受什么折磨。
李将军在一边看热闹,心想从前在漠北韩擎就不太喝酒,因为他原本就年轻,话又少,一天冷着个脸,看谁都像别人欠他钱了一样,是以他们这些老一辈都很爱逗他,非要拉他去喝酒。
结果根本劝不下去,他就是不喝,在一边看着,冷着脸擦自己的剑。
那时候他刚入军中,还不太会跟一大伙男人相处,听说他从前在山里只跟着他师傅一人,三年来下山的次数都很少,山中又清苦,有饭吃就不错了,自然不喝酒,话也那么少。
倒像个独行的少年侠客似的,
后来他们天天带着他,打猎也带,上阵杀敌也带,吃肉喝酒也带,花了两年多,好歹是把这头小狼养熟了一些。韩擎这个人是值得他们当兄弟去付出的,他话虽然少,但认定了谁是朋友,当真是会为之拼命,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是个有义气的小子。
就是现在话忒少了,有什么事儿都不说。
白家大小姐这件事,其实京中的贵胄少爷之间都有所耳闻,那方雁迟在贵女之间名声很好,在这些世家公子圈子里却名声很臭,看着清风朗月,实际上十几岁就混迹在风月场里多时。后来被白4幼荷另眼相看,他更加引以为傲,闹得天下人皆知。
结果又被人看见勾搭上白家的二小姐。
刘将军还记得自己偶然间某次陪韩擎去一个公子哥之间的宴席,席间几个纨绔子弟笑着问方雁迟要娶哪一个,方雁迟喝多了,说一妻一妾,齐人之福。
韩擎就是在那时候眼神一沉,把杯一扔,带着他走了。
结果下个月,就传出来韩擎跟白家求亲,又向皇帝请求免白家大公子死罪的消息。
刘将军抿了一口乡野小酒馆里粗粝的高粱酒,摇了摇头,这傻小子何必非要淌这趟浑水?京中适龄的小姐多了,娶哪一个都比风口浪尖上的白幼荷强。
刘将军开口道:“你们将军这也是为你们好,如今南边不太平,圣上又有平南的意思,如今练得狠点,总比日后在战场上掉脑袋强。”
一群副官发现李将军跟韩擎穿一条裤子替他说话,索性不再诉苦,问他要做什么。刘将军这才两眼放光,说想弄匹好马骑一骑。
几人带着老李去挑马,又在马场跑了几圈。
韩擎从刑部出来,下午又被皇帝召进宫说话。
不过数日未见,皇帝脸色越发苍白。韩擎跪在殿中,又被赐了坐,这才抬眼看了眼皇帝龙颜。
皇帝如今年过花甲,倒是越发胖了起来,然而那胖却并非是健康红润的胖,只觉得十分虚浮。他呼吸间有些沉重,抬头看着韩擎:“擎儿当真长大了,三年前同老三一起练武,还在朕这手上过过几招,你可记得?”
韩擎低眉:“陛下英武,臣自然记得。”
皇帝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如今倒是拿不动长枪了。老三昨儿进宫请安,说这三年与你情同手足,他身边有你辅佐,朕倒还放心些。”
韩擎心中微微一沉,余光看了一眼一旁的大太监刘鸿,老太监低着眉,神情被隐没在黑暗之中。
皇帝忽然将眼睛睁得圆圆的,大口喘了几口气,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韩擎立刻站了起来,刚要传太医,殿外忽然传来一声传唤:“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咳得说不出话,刘鸿在一边轻声细语地对皇帝说:“皇上,娘娘来伺候您用药了。”
皇帝点了点头:“请进来。”
韩擎半跪行礼:“臣先行告退。”
皇帝抬头看他,一瞬间,那昏花的眼里带了一点欲言又止,然而终究是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莫要……莫要回来了,今日也没什么事,朕就是……就是想看看你。”
韩擎微微发怔,站了起来,再行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大殿的门被打开,一线天光照进昏暗的殿内,一个一身华服的年轻妇人慢慢走了进来,她满头珠翠,身后跟着几个下人。韩擎停下来低头行礼,看见皇后白腻的手上涂着鲜红的指甲,食指上是一只白玉雕花扳指。他又抬眸的一瞬间,与皇后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是个莫约三十来岁的妇人,身材微微有些丰满,容貌十分艳丽,
皇后母家是京城萧氏,家世不低,并非当今圣上的原配,乃是原配皇后去世以后才即位的萧贵妃,本名萧潋。原配皇后如今已经逝世近十年,现皇后如今不过三十三岁,与垂垂老矣的皇帝之间几乎能隔一代人,她所生的嫡亲太子也不过十四岁而已。
她冲韩擎一笑,开口道:“侯爷。”
韩擎眼神讳莫如深:“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微微挑眉,声音柔媚地道:“侯爷请起,侯爷军务繁忙,还不忘向陛下请安,有心了。”
韩擎垂眸:“臣分内之事。”
两人擦肩而过,韩擎侧头看了一眼几个宫人带着的食盒,足足有十几盒,露在外面的都是些油水极丰的肉食,到了最后几个人,手里才拿着些药膳,里面有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
韩擎喉咙微微动了动,转身头也不回地出宫而去。
***
白幼荷忙了一整天,最后跟左娉婷又熬了个大夜,总算是把账全清了。左娉婷这个人做事干脆利落,与人交流也是直白爽快,实在十分舒服。所以虽然累,白幼荷还是十分开心。
一桌子的账本,最后全改完,叫人拿走了重新誊一遍备用,两个人这才伸了个懒腰,开始吃丫鬟送过来的夜宵。
左娉婷看着白幼荷认真吃,对这女子倒是十分满意,她自己管着韩家的各种进账快七八年了,已经得心应手,结果不过三言两语指点了白幼荷几句,她便已经能跟上自己的想法,实在难得。
便边吃边开口道:“幼荷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嫂子得拿出点真材实料感谢你才行。”
白幼荷吃下去一颗小馄饨,笑着道:“嫂嫂不是说过几日请我与泠妹妹去山庄么?我已经开始盼着了。”
左娉婷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那都是哄着泠丫头玩儿的,哪里算得什么金贵东西,前阵子西边刘家庄一场大火,不仅把山庄的主楼烧了,还烧了百十亩地的田,那庄主急着要走,不想处理这烂摊子,就将庄子连同庄上十几个干活的壮劳力的卖身契全便宜卖了,如今在我手上,还没来记得当个正事处理。”
白幼荷一怔,只听左娉婷说:“你去帮嫂子瞧瞧,同人先将这些劳力安顿安顿,研究研究这地怎么重新盘,”
她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玉牌:“要钱的地方就带着这玉牌去账房拿,记好账就是。”
白幼荷欲言又止:“可我……”
可她什么也不会啊,这些事儿更是从来就没做过。
左娉婷一笑:“担心什么,嫂嫂在后面给你兜底,若是做不好,嫂子再接过来便是了。不过此事我已经安排了人先照顾着,安顿安顿佃户的住处,大头先不急着动。你先同泠丫头出去玩几天再说。”
白幼荷看她一脸信任,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拿着玉牌,两人便带着丫鬟各回各处去了。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外面漆黑一片,白幼荷困极反而精神起来,在外面踩着月光跟荔儿一边闲谈一边信步走回去,荔儿家里原就是佃农,便听她讲了许多田间地头的事儿。
一直回到韩擎的房里,她脚步顿了一下,今日白天一大早,韩擎就走了,午膳晚膳都没回将军府用,想必是回侯府去了。
她也没点灯,摸着黑换了衣服,掀开被子要进,忽然碰上一个人的手臂,将她吓了一跳。
白幼荷点了点头,韩泠坐在秋千上,开口对后面的小少爷道:“铭哥哥,你快来推我。”
商启铭立刻从善如流地绕到她身后,开始推,韩泠咯咯地笑起来。白幼荷在一旁看着,眼中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突然想起小时候学的“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文章。
然而当初跟她“言笑晏晏”的人,后来却面目全非了。她看着商启铭,小少爷眼里也满是笑意,干净得不像话,倒和那些小小年纪便城府极深的世家子弟不太相同。这么个未谙世事的少年,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何必想那么远呢?当下二人单纯的情谊,也不会因为未来的改变而不同。
二人玩了一上午,商家那边便来了下人寻人,说夫子叫小少爷回去背书,二人只好依依惜别。又约好了晚上过来试一试温泉,这才去了。
白幼荷想着左右下午也无事,这里离左娉婷说的那处庄子也不远,便带着韩泠先去了一趟。
没想到这一去,竟让她发现了一件令她毛骨悚然的事情。
刘家庄这个地方,正在城西山下,离温泉一带并不远,坐着马车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京城附近的远郊,哪怕是农田,也比其他地方的金贵一些。这地方虽然叫了个刘家庄,名字土一些,实际上里面是一整个很完整的个人山庄,原主人似乎急着离开,如今庄子突然一场大火烧了,又赶上他要调职,索性便一起卖了。
如今刚刚入秋,进入郊外以后,远远的便能看见一片片金黄的落叶铺满了田野间的小路,甚是美丽。然而有几块田地已经被大面积的烧焦,像是一块巨大的焦黑色伤疤铺在地面上。白幼荷撩开帘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着,微微蹙了蹙眉,今年这一块是没有收成了。按理说北地的农家只有在秋冬之时,天气干燥,四处又堆积满了农人准备过冬的柴火,砍好了用来烧火的秸秆,才比较容易引起火灾。
按照大嫂的说法,这火是今年夏天起的,那时候正是稻田生长期,田里的水坝都是开闸的,怎的会无端地起火呢?
一边想着,马车顺着乡间小路驶向那处已经被烧毁了一大半的庄园主楼,白幼荷向前看去,只见路的尽头一座已经坍塌了一半的二层楼出现在自己面前,楼房的砖瓦散落一地,露出被烧焦的木头柱子,像是人的脸被烧得毁容了一样可怖而凄凉。
马车停了下来,路的尽头正站着两个人在此等候,白幼荷被扶着下了车,一个莫约四五十岁的老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壮的小伙子,老头低着头,有些慌乱地开口道:“小的田岁山和儿子田阿淳,给三夫人请安。”
白幼荷垂眸:“老人家不必多礼。”
田岁山抬起头来,看清白幼荷脸庞的一瞬间,瞳孔骤然放大,“啊————!”的一声大叫着往后倒了过去,直接倒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嘴里忍不住喃喃道:“是她,她的魂回来了——!”
白幼荷一惊,拦着韩泠往后走了几步,身后两个随行的家丁也吓了一大跳,连忙上来保护。田岁山的儿子田阿淳一看白幼荷,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定定地看着她,像见了鬼一般。
白幼荷蹙眉,尽量将声音压得镇定些:“老人家这是为何?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
韩老将军指着自己的儿子,手指发颤,声若洪钟:“你……你还敢回来!”
韩擎眼神微微一暗,刚要开口问,就听他爹厉声道:“还不给我跪下!”
韩擎垂着眼,跪在他爹面前。
韩老将军一字一句地指着后厢的方向道:“那可是白氏相府的嫡亲千金!书香门第出来的一顶一的贵女!人家的气派,你们兄弟三个加起来都配不上,你倒好,如此趁人之危,平白丢我韩家的脸面!”
韩擎跪在那里挨骂,脸色十分平淡。
自从韩老将军从别人处得知他的婚事后,便再没给过他一次好脸色。
韩老将军冷冷看着他,
方才敬茶,白幼荷低头向韩老将军行礼,他无意中瞧见这丫头的颈侧红痕斑驳,眼尾也是红得厉害,虽然拿胭脂遮掩,走近了仍能瞧得清楚,分明是……叫这小畜生欺负了。
当真觉得白家一朝倾倒,这白家小姐就成了个不值钱的玩意儿了?他最见不得韩擎性子孤傲,浑身带着一股养不熟的生冷劲儿。他大儿子,二儿子虽不中用,到底都是知冷知热的,唯独这个老三,性子独得很,自十六岁以后,没有一件事听过他的话。
韩老将军指着他,指了半天,又觉得桩桩件件太多,实在不知拿哪一件骂他好,最后只能恨恨道:“你呀……你娘不懂事,你还不懂?白小姐是个好的,可白家是什么地方?如今皇上圣心眷顾,才允了你的请求,若是日后有人在朝上参你包庇反贼,你该如何?”
韩擎竟然笑了一下:“儿子已经独搬出去立了侯府,日后的事,定不会牵扯韩家。您的爵位,日后也给大哥便是。”
韩老将军心里微微一凉,
这孩子……
韩老将军沉声道:“……擎儿,爹何曾亏待你半日?你为何偏偏要如此?”
韩擎跪得笔直,眼神淡淡地看着他:“爹,儿子有何对不起韩家?”
老将军看着他,最后缓缓闭上眼:“……你还是怨我。”
“孩儿不敢,”韩擎道:“爹让我跪,我跪着便是。”
韩擎就这么目送着韩老将军一甩袖子出了门,这才慢慢站起来。
待白幼荷终于被韩老夫人的侍女送出来,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她一进前厅,便瞧见韩擎在堂下坐得笔挺,一边低头喝茶一边等她。
天光照在他垂下的额发间,光影在立体的侧脸上流淌而过,倒显得他格外温柔。白幼荷一怔,韩擎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冷鸷的眸子看向她,开口冷淡道:“……这么喜欢在韩家待着?”
白幼荷被看那一眼,登时想起昨日晚上的事,心中立刻后悔自己方才竟能拿“温柔”两个字来形容他。
她垂眸道:“一时忘了时辰,叫侯爷久等了。”
韩擎将茶撂到桌上,起身道:“走吧。”
没想到二人未出侯府大门,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小程咬金倒是十分美貌,正是方才那个长得像只小狐狸一般妩媚的长房妾室。
韩擎皱了皱眉,只见那小狐狸精站定了,施施然对着二人行了个礼:“奴婢翠儿见过侯爷,见过夫人。”
白幼荷点点头,叫了一旁的荔儿,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提前送到了翠儿手上,这东西她给每房都准备了,只打算待她走了再叫下人送上去的。
翠儿接了礼物,抿唇一笑,开口道:“奴婢也有些薄礼,斗胆要送给夫人,愿侯爷和夫人永结同心,愿夫人早生贵子。”
白幼荷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翠儿如此热情。翠儿身边的丫鬟将一个洒金纸包的东西奉上来,白幼荷道了谢,叫一边荔儿收了。
韩擎耐着性子等着两人你跟我行礼,我跟你行礼,待终于行完了,刚要拉着白幼荷赶快走,抬头便远远瞧见个小姑娘冲着自己跑过来。
韩府的大小姐,韩泠,如今不过十四岁。
韩泠远远地冲两人喊:“三哥!”
白幼荷回头,便瞧见一个穿着一身蓝色衣裙的小丫头冲自己跑过来,脸蛋精致,下巴尖尖,像只灵巧的蓝尾小山雀。
待跑得近了,才冲着韩擎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三哥好,三嫂嫂更好!”
韩擎有些哭笑不得:“谁教你这般乱说?”
韩泠凑到白幼荷面前:“早听说嫂嫂美貌无双,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更加喜欢的紧呢。”
她家里三个哥哥,唯独没有姐姐,是以一见白幼荷这般气质温柔的女子便心生亲近之意。。
韩擎直起腰,开口道:“我们走了,你好好听娘的话。”
韩泠立刻拉住他的袖子:“三哥的侯府,泠儿还没去过呢!何时带泠儿去侯府住几日。”
韩擎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倒是白幼荷先开口:“妹妹想去,不如今日便去。若是侯爷没空,我陪妹妹游玩便是。”
韩泠立刻道:“好好好,三哥若是没空,嫂嫂陪我就好!”
韩擎开口道:“你嫂嫂今日也没空,改日吧。”
说罢未等韩泠再开口,揽着白幼荷的腰身便往外走,生怕走慢了再被这小丫头拦住。
白幼荷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被韩擎带着出了韩府,回去的轿子上,白幼荷想着方才韩泠的话,咬了咬唇,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将军后来……怪侯爷了?”
韩擎正在那里闭目养神,听到此话也没睁眼,淡淡道:“泠儿年纪小,乱猜而已。”
白幼荷只好闭上嘴巴,韩擎见她没声音了,微微睁开眼看她:“你担心?”
白幼荷柔声道:“若是老将军怪侯爷,也无可厚非,如今白家势弱,幼荷母家,日后未必还能再帮上侯爷。”
权臣贵胄互结姻亲,三分情谊七分权益,整个朝堂之上都遍布着裙带关系。对于一个权臣来说,夫人的位置极其重要,若是夫人母家不能扶持,在外也会受人笑话。
韩擎开口道:“你无需在意这些,本侯既然做了,便自有打算。”
白幼荷虽是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再多问,又听韩擎继续道:“昨日我进宫,圣上又提白崇文之事,言辞间气已经消了一半,这案子如今在我手里,待半个月后彻底清算完,便能送回家去。”
白幼荷心里多日的不安好歹是落地了半分,心想他虽看着对自己不在意,倒是将她母家最要紧的事一一办好了,心中一热,柔声道:“多谢侯爷相助。”
韩擎侧眸看她一眼:“怎么谢?”
白幼荷抿了抿唇,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好谢的,想了半天,最后开口道:“我的嫁妆里有几处庄子和田产……”
话音未落,韩擎已经轻笑出来,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笨蛋。”
白幼荷蹙紧了眉,她可是自幼被夸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样样精通,从来没被这样讲过。
韩擎伸手勾过她的脸:“晚上听话些,便是谢本候了。”
韩擎在黑暗中一个翻身,倾身将她压在身下,白幼荷骤然被他身上刚沐浴完的味道笼罩,心跳在黑暗中微微加速。
韩擎在暗中抱住她,上瘾般低头埋在她颈窝里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可还是不说话,他不说,白幼荷也不说,就这么僵持着。白幼荷性格吃软不吃硬,外柔内刚,昨日还冷战着,她自然是不肯服软的。
她今日算了一天账,忙得都快忘了韩擎跟她到底是怎么生气了,这会儿闭着眼往回想,才想起来,就是因为昨晚她死活也没有说“想你了”。
白幼荷在黑暗中咬了咬唇,没想就是没想,她不认。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白幼荷借着月光看清了韩擎的轮廓,他高挺的鼻梁在朦胧月光的阴影中显现,像一座锋利小山。韩擎也睁着眼在月光里描画她的脸,过了很久,他忽然闷声道:“我想你。”
白幼荷眼睛眨了眨,嗓子忽然一紧。
“我想你,”韩擎又说一遍:“我想你。”
语气低沉,带着点赌气又委屈的意思,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今儿在校场上训人喊多了。
他靠得好近,撑着手在她身上没有压下来,可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体温,白幼荷想他身上怎么总是比自己热一点?他像个大火炉,脾气也像火炉,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
韩擎听不到回应,蹙着眉又凑近点:“白幼荷,你理理我。”
白幼荷张了张口:“没有不理你……”
韩擎立刻开口:“我想你。”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摸到她脸上滚烫的皮肤,他微微一怔,低头贴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发烧了?”
白幼荷摇头:“没有,只是,只是有点热。”
她知道自己脸很烫,她好像被他直白的字字句句灼伤了,他的话烫得她指尖都微微发颤。
韩擎又低头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好像上了瘾一般,他侧躺在白幼荷身边,伸手勾起她的手指,在嘴边亲了亲。
白幼荷心里微微发软,柔声问:“侯爷今日可辛苦?”
韩擎想了想:“别的事都不辛苦,就是总时不时地想你,这一点很辛苦。”
白幼荷:“……”
她到底还是不应该心软,这人就是油嘴滑舌,信口胡诌而已。
韩擎忽然道:“今日进宫,走之前倒是想起来,下月初十是昭宁公主诞辰,想必你要去一趟。”
白幼荷轻声道:“是,我自幼同公主在一处,定是要去的。”
她原本早早就准备好了送给公主的生辰礼物,只是那还是她做白家大小姐的时候,如今她成了韩家的侯府夫人,也不知那份礼是否薄了一点。
韩擎轻声道:“其余的礼物我叫人备妥了,你那一份放在韩府的礼箱里也行,单独给公主也行。”
白幼荷点点头,忽然问了一句:“圣上……身体如何?”
韩擎沉默片刻:“不太好,立储之事已成必然,我此次回来,一半也是因着这事。圣上自觉身体大不如前,这才准备替太子清君侧,你父亲这一回便是撞在了此事上。”
白幼荷抿了抿唇,柔声问:“那魏西王……到底有没有反心?”
魏西王,就是整个大夏目前唯二的外姓王之一,另一个是楚东王。魏楚两家,都是大夏建国之时被封外姓王,如今楚家远居西南,多年来立下楚家子弟不从军不科举的规矩,楚东王唯一的儿子楚阙如今年十七岁,自七岁便被送进宫中做质子,如今已经十载没有归家。
韩擎眸色深深,魏家在边境的确不太老实,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奏折被送到皇帝的龙案之上,私练家兵,私藏粮草,魏家子孙贪赃赈灾资粮,欺男霸女,都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罪名。要说这些罪,一半都能安置在天下间所有地方大员之上。大夏的官制已经多年未改,这几年地方大员手下权利越来越大,中央的能量反而随着皇帝老去而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帝这是想彻底收拾,魏家不过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皇帝派巡抚专察,魏家这一条线,便一下牵扯出朝堂上数十年的腐败根基,连同白家也因受过魏西王的好处而被连累其中。
韩擎想了想,开口道:“他要反,却并非应是此时,陛下这一步,许是有其他目的也不一定。”
白幼荷在黑暗里抓住韩擎的手指,韩擎轻声道:“别怕。”
要变天了,如今不过是暴风骤雨的前奏而已,白家这艘船经不起那么大的风浪,方家更不行,他得先把自己想要的放在自己身边才行。
白幼荷真的有些累了,她忙了一天了,此刻脑子有些糊涂,韩擎身上有一种“韩擎的味道”,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只是闻到就叫人有些心跳加速。
韩擎语气还是很委屈:“行行行,不说就算了,本侯又不缺人心疼。”
白幼荷只觉得他语气有些像小孩,好笑道:“那是自然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心疼侯爷。”
韩擎沉默片刻,语气忽然严肃了一点,开口唤她的名字:“白幼荷,你记着,我同他们已经分家,你我才是一家人,知道么?”
白幼荷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韩擎似乎从前也这样强调过,听起来怪怪的,明明老侯爷和夫人看起来对他都很疼爱的样子,不知为何他偏偏这么生冷,好像所说并非自己的骨肉亲人,而是外人一般。
不过,深院内宅,里面蹊跷诡谲的事情多得是,韩擎这样说,想必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白幼荷捏了捏他的手指,柔声道:“我知道了。”
他借着月光看白幼荷,月下看美人,当真是如梦似幻,她瓷白的脸上五官精致清艳,眨眼间睫毛翩飞,颦眉动人,浅笑也动人,虽然妩媚,却又端庄。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惦记,幸亏他手疾眼快,听说白家出事,方家退婚,立刻快马加鞭杀回来,若是再晚一步,可能就被另一个姓沈的惦记上了。
虽然她好像不太喜欢自己,那又如何?她的身子是他的,她的羞赧,无奈,局促,她那清冷的外壳下的温山软水,都只有他能看到,听到。她喜不喜欢又能如何?
他低头给了她一个长长的深吻,吻得她呼吸有些慌乱,眼尾也泛起一点湿润来。白幼荷小声道:“今日……能不能歇一歇?”
韩擎微微皱一下眉:“不能。”
一日就这一回还歇?他恨不得中午也跑回来跟她亲近一番,若是再让他忍着,真要憋死人了。
虐待奴婢致死,在大夏是要被治罪的!
她磕磕绊绊一路上问了不少人,才找到刑部大牢的位置,最后终于见到了里面的“官”。
里面的人听完,一听落雪居三个字,脸色立刻差得不行,要将她轰出去。
若非侯爷正好路过,询问她是什么事情,她此刻仍旧露宿街头。
她知道这里是北地,离她的家乡十万八千米远,她可能回不去了,她自知美貌,想着侯爷不救别人,偏偏问了她,定然是因为她抬头看了侯爷一眼。
若是能将自己给他这样的人,哪怕是妾,她也是愿意的。是侯爷救了她,她愿意拿自己的全部来报答。
魏西王的案子,韩擎在京城出面处理的,都是连根拔起的那些京官如何处置的问题。而魏西王本家的抄家之事,被派给了锦衣卫处理,如今锦衣卫总指挥使远在西北,处理抄家之事。皇帝需要一个能够镇得住,又在京城没有过多牵扯的人,这个人便是韩擎。朝堂之上,但凡是明眼些的人,都能看出皇帝的意思,所以六部如今对这个突然杀回来主持大局的侯爷十分敬重,唯独有一点他们非常不解。
那就是白幼荷。
韩擎除了军功,最大的优势便是跟京城的这些贵胄没有牵扯。他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要搭上白家这一艘已经烂掉沉底的大船。
在韩擎请求赐婚的折子递上去以后,朝堂之上的贵胄都以为皇帝会十分失望,甚至大发雷霆,没想到皇帝却轻描淡写地允了他的请求。
这一步极其诡谲,也直接导致了刑部的人顿时对大牢里的白家长子多了三分忌惮与敬重,是以白幼荷的哥哥虽然在大牢里待了一个月,但自从韩擎的赐婚折子准奏以后,他就没怎么被为难过。
今日终于走完了手续出狱,虽然此刻白家长子白崇文已经被贬谪至岭南,仍旧庆幸自己留了一条命。白幼荷一纸婚书,几乎救了整个白家在朝堂之上的男子。白崇文重见天日,一身素衣看见站在刑部大牢门口等待他的韩擎,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惴惴不安。
他为何要娶自己的妹妹?为何在这个风口上硬将整个白家从法场上劫了下来?
可他年轻的妹夫神色淡淡的,全然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跟他行礼寒暄。
白崇礼看见韩擎的第一眼,便知道此人与京城那些寻常的官宦公子不同,甚至也不是他们这些刻苦考取功名后,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的文官一流。他站在大牢门口,高大的身材挺拔却又松弛,跟门口的刑部官员谈笑,轻松得好像在自家门口跟小商贩聊天气。整个京城像是他的跑马场,他并不恐惧这风云诡谲的权力的中心,他在其中游刃有余,又似乎与这一切隔着一条寒江。
他隔岸观火,京城的大火已经烧起来了,第一个瓦解的是白家。
白崇礼苍白着一张脸看向京城的阳光,又寒暄几句,便被韩擎的人送回白府。整个白府的人都在等待他归来,他的父亲好像一月之间老了十年,未到四十岁,已经白发斑驳。
接风洗尘以后,白崇礼才匆匆回到书房,问了父亲这么多天自己在狱中最想不通的事情。
韩擎皮笑肉不笑:“妹妹不懂事,叫六少爷看笑话了。”
商启铭摇摇头:“侯爷一家人兄弟姐妹如此亲近,常常聚在一起,倒是叫我十分羡慕呢。”
韩擎偏头看向他,商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他见过,都已经年过三十。这个最小的少爷是商家家主的老来子,如今年不过十五六岁,嗓音还带着点孩子气,一身素白掐金丝绣云锦的锦袍,白锦似雪,金纹如阳,贵而不俗。加上这小少爷长得俊秀异常,面庞白净清爽,杏眼薄唇,一张脸虽然还没长开,已经能猜测到他母亲是个怎样万里挑一的美人。
韩擎淡淡笑笑:“启陆兄繁忙些,心里也是记挂着六兄弟的,这寸土寸金的晴柔山庄,不也放在六少爷名下么?”
商启铭微微愣了一下,直愣愣地问:“这庄子三个月前才落到我名下,侯爷怎知的?”
他年纪小,家里大事父兄基本都担完了,根本没有他什么伸手的地方,又受宠,心思也单纯些,哪里对付过韩擎这样的老狐狸,被这么一说,便有些紧张了。
韩擎喝了一口茶:“这庄子转户,自然要过问户部审批,前日与户部连大人喝茶,偶然听闻的。六少爷年纪轻轻,倒是十分老练,这庄子如今经营得不错,倒是没污了商家的名声。”
商启铭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侯爷过奖了,我倒是也没出什么力,都是家里人安排着有经验的管事管着,我不过过来玩一玩而已。依我看,晴柔山庄虽然气派,却不如枕水居清雅幽谧,今日同泠妹妹一起走过来,只觉得一步一景,单从这一路上石台小灯里的碧色琉璃灯托便能看出,枕水居的心思和银子都花在了巧处,如此倒显得晴柔山庄俗了。”
商小少爷一说起建筑和装饰,眼睛便亮起来,不由得一笑:“六少爷当真有眼力,那灯托是从前的古物,如今的工艺再烧不出来同样的色泽了。长嫂前几日还说起想要将庄子重新翻新一遍,正好少爷是个懂行之人,不如留下试试枕水居的芙蓉暖玉温泉,还能够给翻新提一提建议。”
商小少爷眼前一亮,其实他早就想看看左家传说中以暖玉镶嵌池壁的温泉了。没想到韩家侯爷看着有些凶悍,却也是个懂风雅的,在家里,因着他爱些字画园林,他大哥和父亲常常很不满,只叫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可他真是对那些之乎者也一点兴趣没有。
何况,他商家富可敌国,便是个宰相王侯的后院,也未必有商家半个大,也不知道要他考那个劳什子功名到底有何用。
说话间,几人便用了饭,饭后,韩擎看着白幼荷喝了药,便离开去了校场。白幼荷被韩泠拉着,同商家小少爷一起在花园里荡秋千。白幼荷直觉身体已经大好,那日猛然风寒,除了身体劳累,想必也是因为长期心火郁结,如今这两日散心,心中疏解许多,便顺口问韩泠:“我走后,嫂嫂可说了她叫我打理庄子的事儿?”
韩泠这才突然“啊”了一声,似乎才想起什么,开口道:“左家入冬前最后一批出海航运的货出了点问题,管事的人不够,便将大嫂借回娘家了,十天半月回不来。她走之前叫我把牌子和钥匙给你,说三嫂嫂只管先养病,待好得差不多了,再去瞧一眼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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