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一个人办理了所有后事，按照外婆临终前的嘱托，买了块依山伴湖的墓地。
没立墓碑，只亲手在旁边栽种了一些小花。
很素雅，很漂亮。
就像曾经的柳如烟一样。
想起外婆生前对我的好，我的心里很难受。
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因为跟柳如烟算不上门当户对，所以岳父岳母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很嫌弃。
但外婆不会。
她是真把我当亲孙子看待。
要不是她的大力支持，我未必能娶柳如烟进门。
因为外婆，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长辈的爱。
可现如今，她已经躺在冷冰冰的骨灰盒里，深埋于地下。
再也见不到她慈爱的笑容了。
我买了两瓶酒，几包烟。
在墓前陪了外婆一天一夜，直到酒喝完，烟抽光，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正准备离开时，竟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正朝这边走来。
是柳如烟和纪博达。
此时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柳如烟撑着伞，而纪博达的怀里，则抱着一个精致的骨灰盒。
两人身后还跟着三名手持锄头的工人。
见到我之后，两人皆是一愣。
然后柳如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萧凡，你还说没跟踪我？”
我还没开口，纪博达已经假惺惺地说道：“柳总，你别怪凡哥，他也是因为爱你，才会这样的。”
“哼，他要真爱我的话，就不会做出这种恶心人的事情了，而且还拿我外婆的健康来开玩笑！”
柳如烟冷冷地看着我。
“萧凡，你放心，婚我是一定会离的。”
“我跟爸妈商量过，他们都同意了。”
“就算你现在后悔，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点点头，说好的，那咱们明天民政局见。
“什么明天，之前不是说好了，等我外婆过完大寿之后，再去办手续吗？”柳如烟眉头蹙起，“萧凡，你是不是想出尔反尔？”
我说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过什么大寿？
听到这句话的柳如烟，气得脸都变色了。
“萧凡，不许你胡说八道！”
“我们离婚，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冲我来，别牵扯上外婆！”
纪博达也在一旁说道：“凡哥，你就算对柳总再有意见，也不能拿老人家开玩笑啊。”
“之前说入院，现在直接说人都不在了，这不是扯蛋吗？”
“还算柳总脾气好，要是换成别人的话，一顿揍肯定是少不了的。”
柳如烟强忍怒意，说道：“萧凡，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太多，明天上午十点，我们民政局见。”
纪博达问道：“柳总，那您外婆的大寿怎么办？”
“我自会跟她解释，先把毛毛葬了吧。”
柳如烟没再理会我。
纪博达指着栽满小花的墓地说道：“我觉得这块地不错，毛毛生前最喜欢小花小草了。”
我看过纪博达的朋友圈，知道毛毛是他养的一条泰迪，而且还是柳如烟送的。
之前洗衣服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在柳如烟的丝袜和裙子上，发现了卷曲的黑色狗毛。
现在回想起来，她平时应该没少去纪博达家里。
8
柳如烟点了点头：“既然这块地不错，那就它了。”
因为没有立碑，工人也以为是座空坟，直接甩开膀子就要开干。
我急了，赶紧上前阻拦：“你们不能挖！”
柳如烟怒了：“萧凡，你到底想怎么样？”
“无论什么事情，你都要掺一脚，恶心人是吧？”
我说这不是无主坟，里面已经葬了人。
纪博达阴阳怪气地说道：“凡哥，你怎么又来这一套？”
“不会是想说，这坟是柳总外婆的，所以不能挖吧？”
我说是的。
葬在坟里的，就是柳如烟的外婆。
听到这句话的柳如烟，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萧凡，你给我闭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挖！”
一名工人开始动锄头，我想上前阻拦，结果被另外两名工人拦住了。
“小伙子，别妨碍我们的工作。”
“夫妻之间有什么矛盾，等回家之后再慢慢协商处理吧。”
两人干惯了粗活，力气大得惊人，我根本挣脱不开。
只能一边挣扎，一边说里边埋的，真是你外婆！
柳如烟忍无可忍，突然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把我牙血都打出来了。
“萧凡，这是对你最后的警告！”
“再胡说八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纪博达站在一旁笑，脸上没有半点丧犬之痛。
工人挖得很快，突然锄头碰到一样硬物，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他疑惑地一勾一撬，外婆的骨灰盒就被挖了出来。
盒身已经裂开，里边的骨灰洒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来我没说谎，这坟里真的埋了人。
柳如烟满脸的不可思议，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萧凡，这……这骨灰盒，到底是谁的？”
我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我说了无数次，是你外婆的！”
纪博达阴声阴气地说道：“凡哥，为了恶心柳总，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居然连道具都用上了，这骨灰盒挺精致的，得值不少钱吧。”
“还有这里边的骨灰，看起来确实很逼真。”
“柳总，这到底是不是你外婆，打个电话问问不就清楚了？”
柳如烟很听他的话，立马拿出了手机。
很快，熟悉的铃声响起。
是从裂开的骨灰盒里传来的。
柳如烟愣住了。
手一滑，手机直接摔到了地上。
她走上前去，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骨灰盒。
里边除了骨灰外，还有用红绸布包裹的一部手机，和一对玉镯。
手机是奶奶去年生日的时候，我送的。
而那对玉镯，是柳如烟花大价钱买来，亲手给外婆戴上的。
当时外婆很开心，说是她这辈子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
手机每天都带在身边，那对玉镯更是如此。
一刹那间，柳如烟感觉天都塌了。
9
纪博达在一旁小声安慰，说手机和镯子代表不了什么，可能又是萧凡的把戏。
话音刚落，我挣脱了束缚，将外婆的死亡证明甩到了他的脸上。
“纪博达，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这是医院开的死亡证明。”
“难道这也是假的？”
柳如烟抢过死亡证明，看清之后，顿时面如死灰。
纪博达还在那叽叽歪歪：“死亡证明怎么了，这种玩意，随便一家淘宝店都能做出来。”
“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但我希望，你们能把外婆的骨灰盒埋回去。”
“因为这是她临死之前，最后的心愿。”
“柳如烟，对于你，外婆已经够失望了。”
“别再寒了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我推开工人，步履蹒跚地朝山下走去。
刚走没几步，柳如烟突然起身追了上来，一把将我拽住。
“萧凡，外婆病危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害我不能见她最后一面！”
我冷冷地说道：“那天晚上，当着外婆的面，我一共给你打了十三次电话。”
“可每一次，你都是关机。”
“我……”柳如烟一时哑口无言，但很快又说道，“我就算关机，你也可以想别的办法啊！”
“想什么办法？难道找遍全城的酒店，把你和纪博达揪出来？”我冷笑道，“又或者拿个大喇叭，在大街上喊你的名字？”
这下柳如烟彻底没话说了。
满脸都是后悔和内疚。
我甩开她的手，没想到身子一个趔趄，直接摔了一跤，膝盖都流血了。
“老公，你没事吧？”
柳如烟慌了，赶紧上前想要搀扶我。
“别喊我老公，从你答应离婚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不再是夫妻了。”
我推开她，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走去。
身后响起了柳如烟悲恸的哭泣声。
放在以前，深爱着她的我早心疼得不行，上前安慰了。
然而我现在头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脚步。
离开公墓后，我没回家，而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大哭一场。
为了外婆，也为了自己划上句号的婚姻。
期间柳如烟打来好几个电话，全被我挂断了。
后来不胜其烦，直接拉黑了事。
第二天上午，我如约来到了民政局。
柳如烟在纪博达的陪同下，也来了。
她的脸上还有泪痕，而且有明显的黑眼圈。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为什么拉黑她？
我说既然都已经离婚了，没必要再联系。
纪博达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但是我主动开口了。
“纪博达，从今天开始，如烟就交由你照顾了。”
纪博达现在也不装了，他的眼里，有抑制不住的开心和得意。
“放心吧萧凡，我比你更爱如烟，也更懂她。”
“和她在一起之后，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10
柳如烟很是感动，看向他的眼中，充满了光和爱意。
我说那就好。
柳如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很想说点什么。
不过被纪博达搂住肩膀后，她放弃了。
纪博达微笑着看向我：“对了萧凡，在办手续之前，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清楚。”
“车子房子，原本都是如烟名下的，你最好别打它们的主意。”
“至于存款，你只是一个打工仔而已，这几年估计也没攒下几个钱。”
“所以你应该懂我意思的。”
我点点头：“我懂，只要肯离婚，我不会贪她一分钱。”
见我如此“识趣”，纪博达开心地笑了。
我和柳如烟长达五年的婚姻，终于到此为止。
我选择净身出户，走的时候，只带了简简单单的行李。
本打算辞职，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城市。
没想到老板知道情况后，极力挽留，说只要我不辞职，立马升职加薪，还能安排房子。
囊中羞涩的我，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没了家庭和婚姻的束缚后，整个人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中。
因为我的努力，连续谈了好几笔大单子，仅仅一个季度，就让公司效益翻了一番。
老板高兴坏了，不但许诺分我股份，还说要把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儿介绍给我。
还未走出婚姻阴霾的我婉言谢绝了，说自己是个离过婚的中年男人，配不上她。
没想到这话反而激起了老板女儿的兴趣。
在了解我的过往之后，她觉得我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于是展开了追求。
正所谓女追男，隔层纱。
我最终还是被她的真心打动了，同意先交往看看。
就在我俩感情渐渐升温时，柳如烟突然找上门来。
几个月不见，她不复之前的光彩照人，神色憔悴至极，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左眼圈上还有肉眼可见的伤痕，连厚厚的粉底都掩盖不住。
见面的时候，老板女儿正挽着我的手，两人准备出去逛街看电影。
看到年轻貌美的她后，柳如烟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萧凡，她是谁？”
老板女儿一下就明白了，落落大方地伸出右手。
“柳总你好，我叫秦嫣然，是萧凡的女朋友。”
“女……女朋友？”柳如烟看向我，满脸幽怨，“萧凡，我们离婚还不到半年，你这么快就另寻新欢了？”
看着曾经深爱的女人，我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秦嫣然开口道：“不好意思柳总，我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好像你和萧凡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已经跟纪博达在一起了吧？”
“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一番话非常犀利，说得柳如烟无地自容，面红耳赤。
恨不得当场找条缝钻进去。
“萧凡，可以单独聊几句吗？”
柳如烟一脸祈求地看着我，楚楚可怜。
我叹了口气，说有什么话就在这讲吧。
我萧凡行得正站得直，不想让女朋友产生任何误会。
因为她是我最在乎的人。
这句话直击柳如烟灵魂深处，让她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曾经的她，才是我最在乎的人。
但她并没有珍惜。
11
犹豫良久后，柳如烟才说道：“知道吗萧凡，自从跟你离婚之后，我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我淡淡地说道：“别开玩笑了，纪博达比我更爱你，而你最爱的人也是他，你没理由不幸福的。”
“错了，他爱的不是我，只是我的钱！”柳如烟咬牙切齿地说道，“所谓的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在一起之后，他从未关心过我，照顾过我，只会每天变着法子从我口袋里掏钱！”
“短短半年，我的家底几乎都被他骗光了！”
“他不仅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还拿我的钱去养小三，而且不止一个！”
“但凡我过问几句，他就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我好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才会跟你离婚，选择和他在一起……”
“够了柳如烟，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打断了她的话。
“不，有意义，我想跟你复婚！”柳如烟一脸希冀地看着我，“萧凡，我考虑得很清楚了，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爱的男人！”
“结婚五年，你一直都在默默地关心我，照顾我。”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有我的位置。”
“就让我们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还记得结婚那天，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问了，但柳如烟还是没能回答上来。
“我……我不记得了。”
“既然不记得，那我们也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见我转身要走，柳如烟急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不，萧凡，你给我点提示好不好，我一定会记起来的！”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
我推开了她，神色淡然地说道：“柳如烟，我们已经结束了。”
“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
说完之后，我将之前在办公室里找到的那张照片拿了出来。
“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柳如烟愣住了。
“这张照片，我之前找了好久。”
“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没回答，而是当着她的面，将照片直接撕成了两半。
“破镜不能重圆，。”
“柳如烟，请你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谢谢。”
我拉着秦嫣然的手，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身后传来了柳如烟的哭声。
哭得那么的撕心裂肺，伤心欲绝。
但我的脚步，走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