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两个人的中秋有点凄凉,很少和大家交流的董爷爷董奶奶挨家挨户的把孩子们都叫到他们家。
只见桌子上摆满了两大盘月饼,还有核桃,花生,葡萄和鸭梨。
看见这些,我们眼里能冒出火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硬头货。
妈妈给我们的月饼是借宋叔家的模子仿出来的,说白了就是白糖烧饼,核桃花生,那是油料作物,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稀罕物呀!
更别提还有那么多的新鲜时令的水果了。
可是在这里吃东西是要有规矩的,董爷爷柜子上有个香炉,据说是大明年间的宣德炉。
炉中三炷香,烟云缭绕,屋里就有了这种香味带有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韵味,随着微风飘荡,将这小小的厦房里的庄严与神秘渲染得更加淋漓尽致。
董爷爷叫我们依次站好,怎么能站好呀!
就那么点地方,我们挨得紧紧的,终于站好了。
董爷爷说是拜月,三鞠躬后终于可以开吃了。
我们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转眼之间桌子上就是杯盘狼藉,花生壳核桃皮扔了满地。
董爷爷董奶奶喜盈盈看着我们,笑的合不拢嘴,连连说:慢点吃,别噎着……张伯伯家的柱子五岁了,大人们都说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必是大富大贵。
我看着柱子天真无邪的对我笑,忍不住在他细嫩的脸上摸了一下。
张大娘问我:喜欢吗?
我点头。
大人都笑了,我也笑了,笑得我莫名其妙。
女人们背后嚼舌根:"满世界哪里有这样的大耳唇呀!”
“你看那眼睛,细糜棍能划那么大,活脱脱就是一个小裁缝。”
谎言说一千遍就是真理,众口铄金那是分分钟的事,况且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结果是张伯伯搬家了,搬到哪里去没有人告诉我。
我伤心极了,再也没有人和我一起看月亮数星星了。
两年后我下乡了,在距城里一百公里的一个乡村小镇我们邂逅。
吃不饱穿不暖的坎坷路让我们都成熟了不少,意外的相逢又让我们激动不己。
那天我们在回知青点路旁的一棵大树下聊了好久好久,我们坐在地边,看着绿油油的麦田,侃侃而谈着久违了好多年的心里话。
从日上三竿聊到月上柳梢头,准确的说应该是大槐树,月上槐梢头。
我们都是一天没吃饭,秀色可餐,不用吃饭了。
那天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的废话,我们聊到了院里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聊到了老师同学,聊到了知青点的饿饭和趣事,聊到了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就是没有聊到我们的未来,聊到男婚女嫁。
我们都是有抱负有理想的人,当抱负理想和现实碰撞成断壁残垣的时候,爱情只能是精神的奢侈品。
在吃饭都无法保证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能力承受那么多破铜烂铁般的阔绰。
后来,林业局招工我们都进了大山,开始我们还书信来往,渐渐的我们就没有了联系。
是大山接纳了我们,也是大山隔断了我们。
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董爷爷被带走了,说是群众专政指挥部带走的。
罪名是美蒋特务。
我吓了一跳,和特务住在一个院子,还吃过特务的月饼,想想我不禁毛骨悚然了。
董奶奶前去探望,带了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吃的东西。
可是被拒绝门外,说是问题没有调查清楚不能会见。
她的眼睛哭的像烂桃,灶坑里也没有烟火。
好几天不出门了,有点反常。
当人们砸开她家门的时候,她首挺挺的挂在房梁上,脚下是踢翻的方凳,一根细细的麻绳终结了她五十二岁的人生。
董爷爷没有回来奔丧,听说他就不可能回来。
他去了劳改农场,从此再无音讯。
董奶奶是刘叔叔用板车拉走的,埋在护城河外的野地里,那里是乱坟岗。
晚上隔河相望,只见鬼影重重,荧光闪闪,有的还拖着长长的尾巴,摇摇曳曳恐怖极了。
刘叔叔送走了董奶奶不到两个月,他那残疾大儿子大栓忽然高烧不退。
他慌慌张张请来了专治小儿病的王小脚,针扎,拔罐,用瘦骨嶙峋的手掐,依然没有挽回大栓的性命。
刘叔叔一点眼泪也没有,他推开失声痛哭的母亲和妻子,在距离董奶奶不远的地方挖了坑埋了自己的儿子。
人不可能总走背运。
如果把人生看成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么痛苦和悲伤就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如果把人生看成湛蓝的天空,那么挫折和失败就是飘动的浮云。
几年后,刘叔叔的板车合并了运输队。
又是几年,鸟枪换炮,刘叔叔开上大卡车,他是我们街道远近闻名的运输队长。
刘婶婶不当保姆了,他在家相夫教子,孝敬婆婆。
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小儿子小栓格外争气,考上了飞行员,听说现在己经是大校级教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