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恒想起来前听的传闻:沂城吴知州原在朝廷上便是忠臣,敢于进谏,可惜当今皇帝昏庸无能,贬他来了此地。
叶灼道:“沂城知州原先在朝廷担任中书令,几年前指明了贪官污吏之多,当众批评皇帝昏庸,皇帝觉得有失颜面,一纸谪书,让他来了这里,实在可惜……不过短短几年,他让沂城从贫困混乱之地变得如今这般富裕井井有条,也算是沂城百姓的幸运。”
“当然,修者不可论政事,我说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春玲点点头。
西百多年前,修者不服皇族管制,皇族担忧修者动摇其地位,二者相斗,矛盾激化后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使双方两败俱伤,但修者略占上风。
谈和时,修者顾忌皇族高出常人千百倍的天赋,便定下皇室不能修仙这一条约,同时为了扯平利益,皇室要求修者不可讨论参与干涉政事,并且绝对支持皇室统治。
这几条条约便成了修者与皇室友好相处的基础,人们严格遵守,小心翼翼地维持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但用叶灼的一句话来说:嘴是我的,他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
因此不在意条约,对于政事甚至说的上是灵通。
白恒道:“既然春玲姑娘是知州家的,那正好,我们是来找知州的,便顺路一起走吧。”
叶灼笑而不语。
春玲欣然:“原来二位仙君就是知州请来除水鬼的仙人。”
她自然同意一路,只是在她带路时,叶灼偷偷摸摸拽了拽白恒的衣袖:“乖徒,我觉得我们不应当先去找城主……”白恒:“嗯?”
叶灼道:“我觉得有些蹊跷,你说哪来这么巧的事,她恰好来水边,恰好遇到水鬼,恰好被我们救了,恰好能带我们去知州府……而且从知州那里得知的消息也未必就真实,或者全面。”
白恒沉思片刻,觉得好像有理,问:“那当如何?”
叶灼:“我们可以在姑娘进府前偷偷溜走,去娇霞院。”
白恒:“什么娇霞院?”
叶灼把声音压得更低:“沂城最大的青楼。”
白恒:“……”他的师尊真的有时候会给他一种靠谱的错觉,然后亲手打碎它。
白恒选择首接无视,越过叶灼跟上春玲。
叶灼也只好作罢。
沂城不是什么大城,虽靠着那条贯穿城的河繁华起来,却也比不上真正的像都城那样的地方,自有水鬼害人以来,沂城河畔便寂静起来,也鲜有商船经过了。
离河较远的地方有街市,还算热闹,但己久能看出来人们脸上因“水鬼”而挥之不去的阴霾。
而春玲在当地也算得上是“名人”,带着白恒与叶灼穿过街巷时人人都退避三舍,还隐隐听得见三两个人的闲言碎语:“就是她。”
“这次水鬼不会是她招的吧。”
“可惜了,她爹可是个老实人,怎么摊上这么个女儿……等等,她身后两个人是谁啊?
怎么跟着她?”
“好像是知州请来的仙人吧……她的晦气会不会沾到仙君身上?”
……春玲努力不让自己的窘迫显露出来,但不自觉放快的脚步却藏不住内心的彷徨。
白恒眉头首皱,他并不喜欢这种伤人的言论。
叶灼稍稍向春玲身侧走,遮住了部分恶意的好奇目光,对她歪头一笑:“玲儿姑娘,可有近些的小路,走这么久,我有些乏了。”
春玲知道这是在帮自己解围,解脱似的赶忙道:“有的,我平时常走……”所谓的“小路”是各个房子间的空隙,有些窄小,两面是墙,除非正午,太阳光很难照射下来,阴暗而潮湿。
白恒一袭墨蓝色亲传弟子服饰,肩前画着浅色挂饰,虽不算华贵,却也是穿着讲究。
他都在此显得格格不入,更不用提叶灼那一身精致的藕荷色衣装了。
春玲觉得走小路委屈了两位仙人,紧紧咬唇,沮丧而懊恼。
她看着他们一个人满脸风轻云淡,另一个人笑盈盈的样子,低了低头:“连累仙君走这种地方了。”
叶灼立刻笑道:“这是哪儿的话,和姑娘一路可是我三生有幸。”
见春玲脸上绯色又起,白恒道只得喊:“师尊……注意言辞”还没说出来,叶灼就眨眨眼,一副了然的样子:“哦,好嘛,和你一路我才是三生有幸,好徒儿别气啊。”
明明是那种敷衍吃不到糖的小孩子的语气,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硬生生是把这句话变得暧昧。
白恒看着那张脸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别开自己的脸——他没什么出息,感觉有点上头。
那张脸实在是太犯规了,桃目生情,朱唇薄启,惹得他多次怀疑他亲爱的师尊是不是女扮男装。
但很可惜,师尊他真的有喉结,不是幻术,也没有易容。
春玲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对师徒不同寻常的相处模式,但没多问。
走过弯曲幽长的窄道,在墙外绕了一小段路,便到达了知州府。
知州府看上去并不华贵,看得出来沂城知州应该不是穷奢极欲之人。
府门前有几个穿着素净的丫鬟站着,似乎就是在等着叶灼与白恒,看见二人跟着春玲到达后立刻恭着身子,垂头乖巧道:“二位仙君光临,我等受知州命令,带仙君进门。”
不容他们回答,一个个都围到了他们身后,仅剩一个高个子的领头的在前面低头带路,而春玲则是神色稍暗,自觉地去请罪了。
叶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府中的花草,心中对这位知州的性格有了一定判断,笑问前面带路的那个高个子丫鬟:“这位姑娘,早听闻知州谦恭有礼,治理有方,不知他可有忌讳,免得到时候我言行不甚,起了冲突。”
那丫鬟依旧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奴婢不知。”
白恒问道:“沂城水鬼出现多久了?
有什么来头?”
领头丫鬟犹豫了一下,摇头:“奴婢一介下人,知之甚少。”
这人好警惕。
白恒蹙眉想。
“嗯……”叶灼拿着折扇敲敲下巴,略加思索道:“不知姑娘何姓何名?”
“奴婢卑贱,不劳烦仙君牵挂。”
叶灼一笑,看上去并不在意。
白恒淡淡地看那领路之人一眼,然后细细观察笑意满面的叶灼。
一个领头丫鬟都这么警惕。
他自嘲一般勾了勾唇角,垂眼。
许久在山中修炼,倒是忘了尘世那些纷争。
今日见上一见,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生厌。
他淡淡想:不过警惕也是正常的,否则万一说错了话,说不定会被人拎着脑袋往墙上撞吧。
客堂并不远,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领头的丫鬟低声吩咐一个下人去通知知州,自己和其他人留在客堂端茶送水,等候命令。
叶灼笑着接过茶水,道了谢,很自然地坐上两侧的松木座椅,顺手将茶杯放在了一边的桌上,然后一手撑着脑袋,慵懒地靠着扶手等待。
白恒婉拒了茶水,站在自家师尊旁边,一言不发。
弟子剑又动了动,但白恒不知道离惜想表达什么。
叶灼的嘴唇微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他把玩了会扇子,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屋里整理公务,有失远迎,别怪罪,别怪罪。”
还没看见人进来,他们就听见一道雄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