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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醒醒,你马甲掉了

东村薏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呆萌脆弱网瘾少女x腹黑闷骚高冷主播】网瘾编导少女符芷,平时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看自己的墙头游戏主播FIRE直播。直到某天,主播突然不播了,符芷觉得天都塌了。消沉了好几天,她又在校园里遇到了自己的白月光暗恋对象。为了靠近白月光,她用了好多方式,可是他似乎对自己爱答不理,却又若近若离。这让没谈过恋爱的她很苦恼,怎么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尚燃看着手机里小粉丝发给自己的消息,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决定隐藏自己的身份,戴好自己的小马甲。能不掉时就别掉。追了一段时间。符芷垂头丧气地告诉朋友:“好累,我觉得追不上了。”此时,尚燃无奈的声音,灌满她的耳畔:“你觉得累了吗?那就换我来追。”

主角:尚燃,符芷   更新:2022-12-14 17: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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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尚燃,符芷的其他类型小说《白月光醒醒,你马甲掉了》,由网络作家“东村薏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呆萌脆弱网瘾少女x腹黑闷骚高冷主播】网瘾编导少女符芷,平时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看自己的墙头游戏主播FIRE直播。直到某天,主播突然不播了,符芷觉得天都塌了。消沉了好几天,她又在校园里遇到了自己的白月光暗恋对象。为了靠近白月光,她用了好多方式,可是他似乎对自己爱答不理,却又若近若离。这让没谈过恋爱的她很苦恼,怎么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尚燃看着手机里小粉丝发给自己的消息,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决定隐藏自己的身份,戴好自己的小马甲。能不掉时就别掉。追了一段时间。符芷垂头丧气地告诉朋友:“好累,我觉得追不上了。”此时,尚燃无奈的声音,灌满她的耳畔:“你觉得累了吗?那就换我来追。”

《白月光醒醒,你马甲掉了》精彩片段

孟凯气喘吁吁地踩着预习铃进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室还乱作一团,清脆的音乐被喧嚷的人声淹没得一干二净。

打开教室门的瞬间,积攒的热气一哄地扑面而来,雾糊满了他的眼镜。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揪着手里的塑料袋,灵活地抱着向前冲。

“借过,借过!”

他站定,气沉丹田,在一窝蜂人群前一顿,大嗓门一喊,立刻震得过道里的同学四散开来,让出一条明显不适合他身材的道。孟凯一咬牙,胖乎乎的手死死地环抱着手里的包子,留下坚固的空挡,闭着眼往前挤。冲的周围人倒向自己的座位,开了一条道,在他走后又自然地扯扯衣服站起身,接着聊天,俨然已经习惯。过路时候,好几只不知道哪来的手拍了他肩膀打了声招呼,孟凯草草回头应着,没看清脸就转过身去接着赶路。最后,他终归是踉踉跄跄,一步一个脚印奔到后排,趔趄地扑倒在符芷的桌前,满头大汗,按着桌子大喘气。

这一下,倒是惊得对方手中飞速旋转的直液笔飞了出去,笔尖垂直撞在了水泥地上,当场阵亡,结束它短暂的一天使用寿命。

笔的主人上一秒还在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他们所在的A市一高,坐落在一个大斜坡上,沿坡而上便是满是茂密的梧桐,也是最美的风景。时至初冬,叶子已经掉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交叉随风摇摆。透过偌大的空隙,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大海。海面平静,紧接而上的是湛蓝的天空,天与海的交界处是远方小海岛。迷迷蒙蒙,好像是海市蜃楼。符芷总是盯着那个岛看,好奇它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属于冬天的咸冷的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少许海腥味,湿湿的,清清凉凉,和她喜欢的薄荷含片一样,让她经常发作的头疼有些缓解。太阳穴的痛苦减轻,符芷的心情好了不少,跟着耳机里的歌哼了起来。这首纯音乐是她自己录的,导到了现在手机的收藏夹里。不知听了多少遍。《Ysterday once more》。她学会吉他以后第一首弹的歌曲。有几个错音,还有小小的杂音,但都无伤大雅。

符芷忘记怎么弹这个曲子了,早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但奇怪的是,她还能记得当时周围的环境,当时弹奏的心情。

她习惯这样放空,这个过程中过一过今天要考的文常。符芷一向很难集中注意力,这是最好的办法。她默默在脑海里开展小剧场,自问自答开始了错题的复盘。

孟凯就是这个时候降临的,带着他的包子。

“很好,已经答对很多题了符女士!我们进入最后一题,中国第三代导演都有谁呢?”

“我想起来了,有……”

“海菜馅的包子,如何评价?”一只胖手猛地出现,带着他得意的战利品砸向了她的桌子。惊地符芷的笔飞了三尺远,还是她昨天刚买的百乐。

复习思路一下被打断。符芷刚隐约想起的名字被生生打断。好似眼前突然一片空白。

胖手的主人却毫无眼色地无视了符芷要杀人的眼神,沉浸在抢了食堂最后三个海菜包子的激动中无法自拔。并迅速地展开了故事的陈述,绘声绘色,让想要发火的符芷无处插口。

符芷撇撇嘴,挤出牵强的微笑注视着面前的胖子,耐心地听他说,时不时点头附和,只不过面露杀气,让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最后,我直接上前刷卡带走,这三个宝贝包子!我符姐最爱的海菜包子!”

孟凯高兴地拍了拍自己的肚腩,肚子上的肉滚了三滚,而后胖手殷勤把塑料袋更往前推了推,就差推到符芷鼻子底下。塑料袋的水汽凝成的水珠,正正好好弄湿了符芷面前摊开的黄色张福起。但他依旧毫无眼色地无视了这一幕,孔雀开屏,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符芷,等待着夸奖。

符芷被看得发毛,再加上早被他弄得没了脾气。索性让小剧场中场休息一下,摘下蓝牙耳机,塞进保护壳,扔进桌洞。

她一向早上没有什么胃口,很犯恶心,吃不下去东西。但是挚爱包子的香味还是打开了她的食欲。她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拿起其中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海菜的香味让她本不饿的肚子也无意识地叫了起来,好像有感应一样。等待着美味的到来。

“还有一罐超级温暖奶!”

孟凯洋洋得意地起了一个自认为豪华的名字,接着变法宝一样从怀里掏出来一小罐奶。这是食堂二楼窗口特供的羊奶。每天早上现煮,灌进小小的玻璃罐里,上面用纸封上口。

符芷摸着温暖的玻璃罐,被海风吹得冰凉的手在一点点回暖。瓶盖的褐色纸已经被瓶口的奶润湿,从上看有星星点点的深色的痕迹。她舒服地倚在椅背上,左手拿着羊奶,右手拿着包子,边嚼边含糊地看着孟凯,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但还是调侃地明知故问:

“说吧,干什么来了?”

“符姐,今天的文常,帮帮……”孟凯撒娇地扭动着身体,像是煮熟的五花肉在打结,油崩的符芷满脸都是。

头疼又要犯了。

符芷轻皱眉头,暗自咬着牙一顿。在孟凯眼里,成了迟疑。

他小眼一斜,开始殷勤地启动自己的B计划。

“包您一个月的早饭!”胖手猛地伸出来比了个1,差点戳到符芷的包子。同时又找起来了场外援兵。上完厕所回来,手上水都还没干的徐雁回荣幸入选。孟凯刚转过身准备拉拢救兵的时候,符芷缓了过来。

她白了他一眼,嫌弃地摆摆手。目光移回到自己的文常书上。

“好好好,你回去坐着吧。”

“得嘞!”

孟凯目的达成,正巧上课铃响了,他挂着笑往自己的位子上走。心里对准备了B计划的昨天的自己感恩戴德。一想到未来没有文常的折磨,更是觉得应该去门口放点鞭炮庆祝一下。顺带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符姐供到坛子上,天天捧着,旁边挂个小红旗,上面再绣四个大字“悬壶济世”。

而看透他被拐的徐雁回憋着笑,坐到符芷的旁边,接着打趣:

“胖哥这是又要当一个月免费苦力?”

“嗯。”

符芷突然看起来没有了兴致,闷闷地回了一句,机械式地嚼着嘴里的包子,把剩下的一半放回到塑料袋里包着。放在书包里装好后,就头埋在高高的衣领里,熟练地叼起拉上去的银色的拉链,咬来咬去。她似乎病恹恹的,肉肉的脸蛋挤在衣领上面,透着不健康的惨白。眼睛也无精打采,短短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表情,只能看见睫毛一抖一抖的。徐雁回知道她又难受了。

“头疼还开这么大的窗。”

她起身,越过符芷的后背,拉上了窗,一瞬间冷风被阻断,人挤人教室的热度也慢慢涌进这片曾经被冷风吹了很久的区域。徐雁回不放心地把手搭在符芷的额头——没发烧,冰凉的。她松了口气,抓住符芷正在转笔的手,打开,把手里的暖蛋塞了进去,又帮她握好。

“我没事。”

符芷没回头,但似乎已经要知道她想询问什么。

徐雁回听罢,不放心地看了她两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转过身,掏出文常书,背了起来。前排的美术同学,已经收拾好画具,磨磨蹭蹭地往画室走去。算上在这之前刚走的舞蹈生和音乐生,班里只剩下零零散散坐着的编导班同学。

作为A市一高唯一的艺术班,学校把各个专业集在一起,现在这样是常有的事情。实际上最整齐的只有在早上刚来的时候。所谓术业有专攻,其余时间都有各个专业都有各自的训练安排。

编导班的早自习安排就是背文常。班主任老陆一直秉持着“学生当自律”的原则,在班群里轻飘飘地甩了一下背的页码,留下小测考试四个字就结束任务。人坐在办公室接着吸溜热乎乎的绿茶,时不时呸两口茶叶,屁股都不带挪一下。

摸清他规律的符芷,在群里跟着回复完收到后,就站起身,扯下挂在椅背上的小羽绒服。衣服有点长,已经拖地了,还好后面没有人,踩不到。

“我去小卖部买个薄荷糖。”符芷冲着徐雁回疑惑的眼神,摇摇手中的空铁盒,吃完了,所以晃不出响。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拿起刚做好的文常试卷,经过孟凯的时候捎带着给他。连他惊喜抬头絮叨的什么都没听完,就冲出门。

教室和外面的温度好像有一个结界。符芷刚出门,就被冻得一激灵。阵阵大风直往脖子后面钻。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后面起了一层一层,递进一样地起着鸡皮疙瘩,手脚也在不自觉地抖。

手脚冰凉的毛病怎么搞也弄不好,脚更是,在教室里一动不动呆了好久,冻僵了,现在用力跺也不怎么有知觉。

符芷放弃抵抗地摆摆头,脖子咔吧咔吧地响。她用手用力地捏了捏后颈皮,仰着头转了一圈,缓解酸痛,然后朝着超市的方向慢悠悠地溜达。

买东西是假。出来散心是真。

她好久没有睡好了。

头疼也越来越厉害。

一闭上眼,就像针扎一样在太阳穴折磨她。

走过小卖部,正巧路过小坡上的体育馆。体育馆门前停了大巴,一群人排着长队,从后门上,从前门出来。

符芷好奇地站在原地,端详了一下,思索他们在干什么。直到看见门口医生的衣服,了然于心——是老陆曾经提过的统一体检。不过由于课程安排,文化生先做,最后才是他们班。大巴上应该做的是其中一个项目,胸前x光片。

符芷看了几眼,就准备离开,视线移动的一瞬间,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进入她的视野。

他高了整个队伍一个半头。像一棵树挺拔地站在那里。双手揣着卫衣的兜,帽子松松垮垮地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部分脸,刘海挡着眼睛,但是依旧能看到他高高鼻梁。他似乎有些累了,双腿重心不断替换,时不时伸头望一望队伍的尽头——一瞬间,猝不及防地和符芷打量的目光相遇。

他愣了一下,没有躲闪,轻轻地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

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即使符芷没有戴眼镜,在她视线里他的五官模糊不清。但她心跳还是像停了一刹那,带着她从未有过的慌乱迅速转身,甚至朝错了方向。原地定了定神后,稍微偏转,低着头,向小卖部走去。

掀开门帘,进了屋子,她已然忘记了自己想要买什么。符芷懊恼地敲敲头,漫无目的地溜达着,鬼使神差地停在荧光笔面前发呆。她从货架上拿了灰色的荧光笔。按压的,她不喜欢用,但还是买了。

像没了魂一样。

因为那是他衣服的颜色。


徐雁回看着符芷欲言又止。

这人回来,说好买的薄荷糖没见着,倒是指着一根可怜的荧光笔狂转。不知为何,转笔的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只能看见残影在徐雁回眼前闪来闪去。

哦,还是按压的。

好像前几天吐槽按压荧光笔不好用,发毒誓不买的不是她一样。

符芷明明在转着笔,眼睛却盯着前面的椅背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自从她回来以后就这样一直魂不守舍的。

脸色红润了一些,耳朵更是红透。应该不是不舒服。

徐雁回好奇极了,但不敢问,时不时瞄两眼符芷,观察观察她的神色,见还没有回到现实的意思,便不管了,埋头融入到班级的朗朗的背诵声中。

符芷很喜欢香薰蜡烛,点着它睡眠才能稍微好转一些。她闲的没事,偶尔会拿着蜡烛把玩,把脸靠在燃烧火焰的上方,轻微的灼烧感会铺满半个脸颊。那时候脸上火热的感觉,和现在的自己别无二致。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不太冷静。这是从未有过的。

好在周围的人都带着耳塞,捧着书大声背诵,沉浸于文常折磨,没太有人注意到她,除了她心细如发的同桌。

符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正常一点。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连五官都没有看清楚的男生如此害羞。她可是能和大家做好兄弟的大姐,心如磐石这么多年,对着来来往往的追求者一直不为所动,甚至不用看八字,都能预料到自己孤寡的一生。未来的规划就是在乡下买个小平房,老了以后种种田,养养狗,偶尔跳跳广场舞,说不定和舞伴再来个夕阳恋。总结下来,就是这种萌动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至少是她没有规划到过的,猝不及防。

小学课本上形容的,背烂了的,“小鹿乱撞的感觉”,莫名地飘到符芷的脑海里。她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身子,耸耸肩,皱着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偷偷目睹所有神情变化的徐雁回更好奇了。

她看着符芷极力调整,可结果却是脸和耳朵愈发的红,和昨天她在宿舍啃的红富士大苹果一个色。此时班级的背诵声越来越弱,只剩零星几个保持原本的音量。应该是要下课了。徐雁回也停下来,开始酝酿自己的问题。

如她所料,下课铃响起来了,随之班里的背诵声霎时间停止,像是早有预判。徐雁回迫不及待地转身,铃声没响完,就凑过来打听。

今天铃声声音格外大,仿佛要连早自习睡觉的同学一起吵醒。符芷看着徐雁回的嘴一张一合,努力辨认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在嘟囔什么。唇语无能的她索性不费劲了,在曲调结束后干脆地摆摆手,表示一个字没听懂,示意她再说一遍。

“你刚刚出去干嘛了?”

徐雁回掐头去尾,不再铺垫,扒拉出最能表达她八卦核心思想的话,甩给符芷,然后趴在桌子上,仰头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微卷的长发软塌塌地落在符芷的书上,清晨的阳光下,本身偏红的发色更深了一度,脸上细小的绒毛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白藕一样的手臂搭在她的桌子上,胳膊底下压了一根的自动铅笔的头,笔铅戳出来了小块灰色印记。大大的琥珀色眼睛清澈得像湖水,在里面,符芷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期待极了,眼里闪烁的光,和很火的星星眼的特效别无二致。

尽管已经猜到她的问题,符芷还是下意识得耳朵似乎更红了。她轻柔地抽出那根笔,言简意赅地和她说了整个过程。

此时此刻的听众还有海菜包子大功臣孟凯。

被早自习铃吵醒的人物之一,不久前抄完作业,并反复背诵了题干答案,预防老陆一会的小测。背完后感觉万事俱备,可以应对一切考试,甚至能成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并且过成功的那匹幸运马。

心里把自己夸了半天,昨天做不出文常卷出走的信心已经回归。而且比之前更膨胀,达到一种升华的效果。

孟凯心满意足,秉持有借有还的优良品质,准备把符姐亲赐的重要文件归还,刚来到符芷这边,好巧不巧,就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后半截。

孟凯福至心灵,不用问,直接就脑补出浪漫故事的前半截。总结一下就是铁树开花,千年一遇。

故事的男主角就格外吸引人。

“谁啊?”他和徐雁回异口同声。

徐雁回更是激动地直接坐了起来,正正好好磕到了头顶孟凯的下巴壳。

孟凯也顾不着疼了,捂着不说话,屏息看向故事的女主角。

“高高的,瘦瘦的,穿着卫衣。”符芷吞吞吐吐,努力回忆他的模样,可惜只剩下这些残存的印象。

吃瓜群众立马泻下气来。

单说这个标准,A市一高一抓一大把。

换句话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高瘦穿卫衣的男学生遍地都是。

“今天体检的应该都是高二的吧?”孟凯一拍脑门,抓住了关键信息。

徐雁回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排除的范围确实缩小了许多:

“同级的,高的……”

“很高。”符芷加重了语气,强调这个特征。她本身就有一米七的身高了,而男主角比她高了至少一个小半头。

孟凯头疼地抓抓头发。艺术班在综合楼,而文化班则在对面的致远楼。平常各个班相见,只有在大课间跑操的时候。还不一定见的全。A市一高的操场有两个,每一个都不大,一圈硅胶跑道只有两百米。为了避免拥挤,同级的班级会分散运动。再加上他们平时忙于学习专业课,不怎么走动,对文化班的关注更是少之又少。

艺考班是高一升高二时候就分出来的,残存的了解仅剩之前模糊的记忆。面孔早都记不太清。人的记忆就是这样,一切都会慢慢被遗忘的,而我们不自知。

“下次再见他,我肯定能认出来。”符芷信誓旦旦地,看着两人不信任的目光,她重复了一遍:“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但我肯定能认出来。”

“真是说了一句话,又好像说了一句话。”孟凯忍不住吐槽,准备立马克隆,发到豆瓣废话学小组,说不定可以一炮而红,成为小组典中典。

符芷浅白了他一眼,假装没听懂阴阳,面朝着窗故作深沉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忧郁:“我的春天,终究来了。”

这一下,孟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手扶着肚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旁边的徐雁回也捂着嘴,明显憋着笑,身体抖个不停,眼都笑眯了缝。

符芷瞬间觉得和这两个人没有实在办法沟通,气呼呼地扬起胳膊准备打那个带头笑的胖子。

好在老陆的突然出现,挽救了孟凯即将面临的生命危险。

一闪而入班级的老陆,正扶着班班通的铁壳子痛苦喘气,手掐着岔气的地方用力按着。刚慌张地从办公室跑过来,额头上冒的汗珠都还没有来得及擦。往常随身携带的绿茶杯更是顾不得了。

今天文化班体检完就该艺术班体检。

习惯对所有领导群免打扰的老陆,没有看到这条消息。直到看见艺术班迟迟未到的领导,打电话来询问情况,才知道这个事情。

老陆现在肠子都悔青了。立马把所有群的免打扰都取消。唯唯诺诺地应付完压着火的领导后,百米冲刺到班级,着急忙慌地读名单顺序,挨个发信息码。看到挡着道的孟凯,也毫不客气地轻拍了两下,示意他快点回到位子上,不要堵着路。

上一秒还扬起胳膊,下一秒手上就被老陆塞了信息码的符芷也愣了两秒。变故来的太快,她不自觉地就熄了火,老老实实地揭下后面的纸,按要求把码贴在自己的手上。

老陆一边挨排发着东西,一边大声说着要求。效率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第一批被叫到名字的同学也被感染了,自觉地排好队,朝体育馆狂奔。孟凯属于第一批。

而符芷和徐雁回还在等待,她们是第二批,不着急,等到消息再去。

下节应该是老陆的课,测测文常,讲讲错题。现在看来大概率是上不了了。符芷听着上课铃心想。

果不其然,完成任务,松了一口气的老陆大手一挥,让他们自习。而后双手背着,恢复了往常的速度,缓缓踱步,准备回到办公室喝自己的绿茶,压压惊。走之前刚烧好了一壶水,还没有泡呢。

符芷肚子有些饿,掏出吃了一半的包子,用吸管戳开了奶瓶的纸盖。放了有些久,都凉了。但还好,到了胃里也不算难受。

早自习溜达了一圈,还没背今天的任务。她不跟着老陆的进度来。符芷背得更快,希望能在同样的时间滚两遍。张福起是联考基础,要想面对校考,还要自己找更多的题刷一刷。

想去一类大学,就要准备好各个学校的校考。那是符芷的父亲给她的定位。也是她必须做到的事情。

吃的差不多了,符芷准备带上耳塞默背。此时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敲门的人站在门口,有礼貌地用手指关节轻叩门板,看到回应后放下:

“我是十六班的班长。请问艺术班第一轮体检的同学下去了吗?”

应该是领导派上来催的同学。

“下去了。”徐雁回见没人出声,便回答道。

“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利落地转身离去。临走时轻轻关上了教室的木门。

徐雁回低头继续翻着错题本,余光就看到了不自然的符芷。她像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嘴里的包子都不嚼了,还停在上一秒准备带耳塞的姿势。

“怎么了?”

“春天……”符芷含含糊糊地,艰难地咽下包子,干的发慌。她激动摇着徐雁回的手臂,克制着压低了声音:

“这就是我的春天啊!”


活了整整十八年,符芷头一次有被传说中爱情之神眷顾的感觉。

和所有俗套的校园文的开端一样,符芷对他一见钟情,开始了一段想起就脸红的羞涩暗恋。

距离相遇,到她宣布这段恋爱要启航,也不过过了半天。非要解释,就是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时机到了,一眼万年,铁树开花,也不是不可能。

符芷对自己的爱情规划十分细节,首先要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身份。顾名思义,不能对这个男生的了解仅停留在看不清五官,高高瘦瘦的阶段。要再进一步,比如他具体长什么样,他是哪个班的。再迈一大步,就是叫什么名字,星座是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当她一团乱麻地规划,抓耳挠腮,不知道从何下手的时候,他就又出现在了符芷的面前。不仅让戴上高倍眼镜的符芷看清了记忆中的马赛克脸,还让她揪住了关键身份信息——十六班班长。

A市一高的班长们会集中在一个大群里,方便学校发一些统一的班级安排。也就发发书拿拿奖状,一学期用不了几次。大多时候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什么波澜。很明显,今天属于少数时候。

下个周就是高二艺术班主持升旗仪式了,主持人的人选和国旗下演讲稿还没有上报。管理老师在群里艾特了一下艺术班班长徐雁回,催催进度。此时徐雁回正顾着调侃符芷,手机一震,打断了这一幕。

“由于尚燃同学获得了市物理竞赛的特等奖,就由他来进行演讲,这个名额给他。”

老师还没有交代完,紧接着又发了这一段话,顺便艾特了名额的主人——十六班班长尚燃。

徐雁回小声念着,把半个屏幕移给好奇探头的符芷。

嗯,十六班班长。

十六班班长?

符芷瞪大了眼睛,和徐雁回面面相觑:

“刚刚他说他是谁来着?”

符芷声音都颤了起来。

“十六班班长……”徐雁回呢喃着,任由她晃着。定睛重复检查了好几遍群里的公告,才回复收到,加上一个微笑的表情。

好似怕她们不够相信一样。

紧随其后,弹出了新消息。回复的内容和她一模一样,显然是复制粘贴。头像是纯黑色的,没有什么图案。浮在上方的群备注是:十六班班长尚燃。

第三次了,第三次看到他了。不说他们之前没有一点缘分,符芷是不信的。 这纯粹就是如有神助,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短短几个小时,计划就来到了第三步,符芷确实始料未及。按照这个进程,不到一个月她就能在十八岁生日之前,卡着及格线,来一段轰轰烈烈的早恋。家长老师都喊话分手,但还是坚定不移走到一起的那种深刻爱情。

刚愁着没有机会接近他。去班门口送早饭太突兀,蹲守常去地点太耗时,直接加微信太草率,机会就送到了眼前。

“啊?你要当主持人?”刚哀嚎着抽完血的孟凯,错过了后续事件的大部分。听到讨论的结果,正处于信息脱节的茫然之中。

符芷一向不喜欢参加这样的抛头露脸的活动。之前校文艺节活动,校奖学金活动,选主持人都来找过她,她一概拒绝。久而久之,大家就默认了这件事情,不再来自讨没趣。

而如今,她为了靠近尚燃,竟然选择抛弃自己的原则。孟凯边用力拿棉签压着抽血口,一边摇摇头感慨。真是爱情的力量。

徐雁回也深有同感,震撼地看着做出咬牙做出决定的符芷。

A市一高两个周举行一次升旗仪式,由于现在是下学期,高三都在备战高考,不会来参加,因此只有高一高二的同学露面。但人数也不容小觑。一想到站上高台,眼前密密麻麻整齐的队伍,符芷就双腿发软。

这是值得的,这是值得的。她默念,催眠自己。颤颤巍巍地从徐雁回那里拿到刚写好的主持稿后,就开始不断地模拟练习,争取周一不要忘词出丑。

符国强重重地把蒸锅放到灶台上,划出“当”的一声,刺得她耳膜生疼。

“下周就要作文复试,还不好好准备,揽烂活。”

他开始用力地擦拭干净的桌子,用了有些年数的木桌吱吱呀呀,苟延残喘地摇动着,中央放好的汤随之摆动,随动作掀起小波浪,部分汤汁荡出碗沿,弄脏了桌布。

王改兰在旁边不出声地看着,见状便抽出抽纸,小心擦拭着污渍。但西红柿汤已经渗了进去,只能暂时吸起来一点点,杯水车薪。黄色的油星飘在米白色的麻布上,格外刺眼。

她的沉默,也是一种认同。

符芷早已习惯,装作无事发生,淡定地又给自己加了一勺汤。耳边的絮叨还在继续,她默背起来了主持稿,像是形成了巨大的屏障,把其他的声音都隔绝在外面。

王改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符芷和符国强的脾气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管不了。一插手,可能会让矛盾更快地爆发,还是不出声便好。

装作不影响,但那内心情绪还是有些波动的。符芷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全然没有白天的昂扬,把饭扒拉完就下了桌,赌气般地扔碗在池子里,发出一声巨响,这是对符国强的回击。

没等符国强再说什么,她就钻进屋,关上了门。

她突然没有了兴致,觉得一切都很无趣。徒劳的无力感爬满心脏,叹气已经成了不自觉的事情。没有开灯,面前荧荧的屏幕就极其扎眼。她盯着它发呆,像是被某种漩涡吸引了一样。眼睛发花,还是一动不动,页面停留在最新收到的电子邮件。

“亲爱的符芷同学,你好!感谢你对于本次大赛的支持和参与。恭喜你通过了A市新思想大赛的初试。复试的时间和安排如下……”

她缓缓滑动着鼠标,全然没有喜悦的表情。

每年学校都会统一组织学生参加这个大赛,含金量很高,全国都有不错的知名度。老陆让全部编导同学参赛,最后斩获但凡一个奖项,不论大小,在面试中都是加分项,证明了的写作能力。考题也是写故事,权当为以后的考试练练手。

进复试赛的名单昨天就已经出来,老陆怕影响其他人的心态,私下和唯二入围的徐雁回和符芷聊过。符芷的故事性思维很新奇,经常有很好的创意,主要冲特等奖和一等奖。徐雁回则稳扎稳打,擅长描写,故事性稍微弱一些,冲二等奖就好。

平时联考故事练习,符芷的得分都不高。老陆去联考批过卷子,知道老师喜好什么。徐雁回更适合联考拿高分,符芷则主要去冲校考。两个学生都分别是这两大领域数一数二的苗子。他很放心。

符国强想让符芷临考试之前找点故事,总结一下模板,到时候随机应变。现场想不出来就直接套上去,不至于太慌乱。可符芷不这么想。她更喜欢在现场思考,这个过程中,会激发出自己最大的潜力,好的想法时常都是这么捕捉到的。道路千百条,她就要走最险的一个。

模板写多了,就油了,她本就不擅长华丽辞藻的描写,不能确保最好的状态发挥。她几次说给符国强听,他都固执己见,那就没有必要沟通下去,惹得双方都不太愉快。

不能互相理解,就拒绝更多沟通。没有碰撞就没有矛盾,这是这些年符芷摸出来的相处之道。

她回过神来,掏出折了好几折的演讲稿。边缘都被摩擦出了毛边。稿子临放学前刚印出来,递到符芷手里。她急着赶公交车,就团了几下,塞在书包里。包里今天还放了一会海菜包子,稿子没待多久,就被腌入了味。一晃荡,一股包子香气。

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忽的亮了一下。符芷划开,是徐雁回发来的微信名片。

符芷点开主页,好奇地看着他的朋友圈。都说朋友圈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他没有屏蔽陌生人,一直能看到2019年。号主似乎不太爱发东西,头像是纯黑色的。内容基本都是转发校学生会的官方消息,生活日常算是基本一点没有,除了背景那只坐在键盘上的肥猫。

不是网图,是自己拍的。黑色键盘缝隙,在黑暗中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白色的肥猫趴在上面,毛上照出彩虹的颜色。

学生会的。养猫。符芷重复看了好几遍,默默记下这些信息。而后手指轻轻摩挲着添加好友键。

周一见面之前,还是不加了吧。一步一步来。

符芷尽力克制住自己,强迫注意力回到作业上来。可满脑子都在循环畅想未来周一升旗可能出现的状况。

花了比以往更久的时间,才投入进去。

我真的是疯了。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徐雁回还嘱咐了大段主持的衣着,流程要求。符芷闭着眼独自排练了很多次,什么时候睡去都不知道。

自从主播FIRE宣布退网后,习惯每天听着他说话入睡的符芷,好睡眠也随之走散,头疼得需要安眠药入睡。一片不够就两片。身为护士的王改兰一直想要戒掉她的瘾,但于事无补。

这是这么多天的第一次好觉。头疼也没再发作。

“最大的事故莫过于没拿主持稿,忘词了吧。”符芷小声嘟囔着,预想着最坏的结果。

而好巧不巧,霉运包围的符芷预言了自己的未来。同时,霉运还捎带上了无辜的尚燃。


今天的不对劲,从早上就有预兆。

如果非要具体到某一事件,那么起晚了可以算是不详的起点

符芷一向睡眠浅,没有定闹铃的习惯,到了点就自然醒,误差不会超过五分钟。而今天一睁眼,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了她的脸上,和往常苏醒时的太阳方位一对比,“睡过头了”四个大字一顿一顿地、重重地砸进符芷的脑海里。她瞬间清醒,有些不敢置信地掏出手机,6:40赫然出现在眼前,反复确认后,徐雁回的话语响彻耳边。

“6:50升旗,要求主持人6:35在国旗台就位。”

如果现在有时光机回到过去,符芷愿意毫不犹豫地去到昨晚,干瞪眼到天亮,凌晨五点就收拾打扮好,盛装出席升旗仪式,在尚燃的记忆里留下最完美的一面。而不是现在这样,着急地套好校服,随意梳个马尾辫就出门。脸都是仓促洗的,更别提画一个淡妆打扮打扮这样奢侈的事情了。

她艰难地坐在快速前驶的出租车里,保持平衡,闭着眼努力唤醒关于主持词的记忆。词并不多,昨晚熟读了很久,有印象个七七八八,但都不准确,只能说出一个大概。像是一张布满字的纸呈现在眼前,想要凑近去看,却始终交错清晰和模糊,遗忘想不起来,缺口始终存在,只能无助地任由这样。

符芷家是老小区,不是封闭式的,楼下不远就是大道,公交车直通校门口。可现在要迟到,需要二手准备。她下楼梯的同时,打上了车,看出租车和公交车到达的速度。谁先来选谁。

很明显,出租车快了一步。

上了车,听完符芷着急的要求后,司机深表同情,热血沸腾地在二十多年的经验中麻利搜索,规划出早高峰最偏僻不堵车的路线,歪七柺八地就进了小路。

第二桩倒霉的事情在此时发生——翻包的时候,符芷发现演讲稿落在书桌上了。

她的书桌很大,放学做作业,总爱把包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铺满,每次都要里三层外三层地翻半天,才能找到对应的试卷。摊了这么一片,一般早上起来才收拾。毕竟往常都是五点左右就起来,和准备上班的王改兰还能有机会能碰一面。没什么事情可做,整理整理今天要用的东西正好解了闷。

今日不同以往。

她慌慌乱乱,没仔细看就一股脑往包里塞,卷子都胡乱折的,演讲稿就这么被遗落在了角落里。

到校门口时,已经6:45了。

车门一开,符芷就抱着包狂奔,扎高的马尾一甩一甩地抽打着左脸颊。应该是扎歪了。剧烈的运动让本就稍微乱的头发,更加炸毛,发卡都掉落下来。弄得符芷不得不刹住车,弯腰捡起,再接着冲刺。

人都已经齐了。

她气喘吁吁地向不满打量她的管理老师道了歉,而后低着头归入站得整齐的队伍里。老师显然刚刚是在对他们做最后的安排。符芷紧闭着嘴,鼻孔还在大幅度地重重喘息着,额角有汗珠划下,顺着她的脸,滴入脖子。

她很累,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老师在讲什么了。脑海中只剩下机械重复播放着的,她熟读过的稿子。一遍又一遍。

她沉浸于放空时,视线里出现一张卫生纸。从旁边递过来的。

符芷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递纸的人。是尚燃。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眼睛还看着管理老师,手却向她的方向伸出,仿佛不经意的样子。但高度却精准控制在合适的位置,体谅了她的身高。

符芷愣了两秒,明白了尚燃的用意,稍侧着身,微屈膝双手接过那张纸,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张口的瞬间才觉得嗓子和冒烟一样,嘴唇干裂,只能出气音,是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

他轻声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她没有听清。符芷不怎么运动,猛地跑太激烈,耳边始终萦绕着嗡嗡的回响。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接过纸的一瞬间,尚燃用余光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满满的关心,像池水,要溢出来。可能只是对普通同学的情感,她说不上来,也不想更多的脑补。对于这些,她宁可当其无,也不想虚构出来困扰自己的心思,到最后才发现一场空。

不想收获失望,就不要报那么多期望。

此时她没有精力去思考如何吸引他的注意力了,只想把马上到来的升旗仪式弄好。不要掉链子。折腾半天,计划已经被搁置,她只求快点结束。

管理老师交代完毕,他们就各自走到了规定的位置。符芷和尚燃一前一后地站在升旗台的侧边。

“喂,喂。”管理老师用手拍打着麦克风,加大音量。因为碰撞,发出了砰砰的声音。

敲击的不仅仅是麦克风,而是符芷的心。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慌乱。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主持了。

符国强望女成凤,幼儿园就给她报了很多班。主持也好,舞蹈也罢。没有周末的快乐,大多时间都被拉去参加各种少儿比赛。要不是合唱团的面试没有过,她甚至还会被塞进里面,尽管符芷不喜欢唱歌。符国强还是坚定不移的觉得她是有天分的孩子,报这么多班,就是协助她发掘自己的天分。

每当符芷一个人,站在偌大的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的脸上时,她都感受到孤独的恐惧。眼前只能看见刺眼的光,底下的观众都成了黑糊糊的一片,包括捧着花准备庆祝的符国强和王改兰。符芷什么也看不清楚,拿起麦克风讲话,偌大演出厅回荡的只有自己的回音。她讨厌极了这种感觉。

好比舞蹈比赛,她不去争领舞,愿意做最后排的那只小燕子。可符国强却逼着她去当领头的那一个,灯一开,符芷站在首位,身上的衣服都比其他燕子多了金色的边,那一刻,他才会承认他女儿是优秀的。但不知,能够有机会上台,就已经比他人强了太多。

她学了太多的东西,关于童年的回忆无非是从这个辅导班,到那个辅导班的路上。临近周末抹着眼泪练琴,咬着牙在下腰的时候不喊疼。她抵触,到了上课的点才磨磨蹭蹭出门,不想学下去,可符国强的理由永远是——“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感谢爸爸了。”

可符芷已经长大了,却只会因为童年的经历,产生最大的反弹。等到翅膀硬一硬,就挣脱这些束缚,静静地缩在角落里,看着喧哗的一切。她参与过了,所以不羡慕。

今天算是这件事情的转折点。

她终于挪出舒适的角落,尝试用小小的触角去触碰外面的世界。越长大,她越缺少了小时候,缺了门牙也能自信站在那里主持的勇气。她丢了太多,想捡回来一点了。

偏偏却是这样糟糕的启程。

仪式开始,各班级排着长队入场,到了规定的区域站定。

麦克风递到了符芷的手里。

她没有拿稿,也没叫人去找备份稿。时间来不及,她不想麻烦别人,去增加他们的负担。晚上熟读了很多遍,这些步骤,台词,在脑海中排练了很多遍,这只不过是其中一遍演习而已。

升完国旗。学生代表讲话。

这过程中会有空挡。供尚燃调整状态。他的鞋带开了,有眼色的符芷伸出手,示意帮他拿着演讲稿。尚燃准备装进口袋的手稍顿了一下,转移了方向,交到了符芷手里。

他帮我,我帮他。符芷觉得很好,也算还个人情。

不幸再次降临。仿佛要将之前缘分种种的恩赐全部收回一样。

处于换季期,最近都是大风橙色预警。高大的梧桐被吹弯了头,残留的叶子在上面颤颤巍巍地晃动。时不时的一阵强风刮得人脸生疼,挟带的小石粒迷了眼,很难睁开。

这阵大风是从后面来的。

符芷的头发被吹得更乱了,马尾辫的末梢正正好好扎进了她的眼睛。被刺激,生理性地一闭眼,发丝夹在其中动弹不了,眼睛更加难受。她泪眼模糊,腾出手轻轻地搓着进了异物,流泪的眼睛,手下意识一松,风带着稿子挣脱了手的禁锢,迅速地飞扬上天,然后降落下来,贴着硅胶跑道急速滑行,冲出了敞开的操场大铁门。

那是尚燃接下来要读的稿子。他自己写的学习心得,整整三页纸。

符芷迈步想追,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无力感瞬间席卷全身。符芷懊悔地面红耳赤,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胆怯地望向尚燃。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地对视。她不知所措,看着他的眼眸。

愤怒,责怪,都没有。只是静静的。

管理老师催促了。尚燃宽慰地拍了拍符芷的肩,掠过她,走上了讲台。

调整好麦克风,他淡定地整理了衣袖,流畅地讲述了起来。停顿节奏有度,完整得、熟练得像是在念稿子一样。

符芷提心吊胆全程,生怕他卡顿一下。她甚至想好了,如果冷场她要如何补救。尚燃却用行动告诉她,所有的担心都是徒劳的。他可以轻松地摆平这一切。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她不自觉地勾起了笑,自豪感顶替了无力,铺满了心房。她第一次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知不觉,尚燃已经演讲结束,标准地鞠了躬,转身,背着光向她走来。。

她就这么看着他。仿佛时间停止。

尽管后来过去了很多年,回忆如同磨砂的玻璃,雾蒙蒙的。但符芷还是能清楚地想起那一刻的心情。

那一刻,周围的人都好像消失了,只剩下他们。网上看到过的句子没由来地进了脑海。

“少年明媚似阳光,叫我不敢忘。”

她在人群中选择了他,是有理由的。

本身只想试试,谁知道,越触碰,沦陷的越深。


孟凯无语地拄着拖把,看着眼前踱来踱去的符芷。

周四最后一节课大扫除,半个班出动。按照值日表,今天正好轮到编导班。

孟凯和符芷负责室内拖地,徐雁回是室内扫地。趁着她没扫完,孟凯和符芷出来洗拖把。沤了一个周了,难免有些味道。老陆因此买了瓶香波,放在班里的阳台上。要求洗的时候放一点进去,压压味道。

教学楼每层都有洗漱间,门口就是水池子,完全够整个楼层班级的需要。艺术班正对面就是它,走三步两步的事情。可符芷非说这里停了水,拦着准备认证消息的孟凯,就往致远楼跑。

醉翁之意不在酒。

被连拖带拽到了楼前的孟凯,算是彻底悟透了。什么停水不停水,只要符芷需要,整个地球没了太阳都能编出来。

他扶着墙,艰难喘气,真诚地想建议符芷自己前去。毕竟高二十六班,可是在四楼。他的体格,承受刚刚运动量已经艰难,再多一点,就要魂归西天了。话刚到嘴边,一抬头,就对上了符芷杀人的眼神。显然她已经预判了他的说辞,坚定地拒绝,要求孟凯陪伴自己,壮壮胆。平时再怎么霸气侧漏,她终究还是个姑娘,到班门口递联系方式的事情,实在是有些羞涩在的。

来之前,符芷就打好了腹稿,准备借着升旗仪式弄丢稿子,心有歉意的理由,给尚燃自己的联系方式。弥补什么是次要的,关键要在这一来二去之间保持不断的联系,聊天过程中增进对彼此的理解,这样的深入下去,感情不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了吗。

她这么计划着,早早写好了纸条,趁着大扫除,拽着孟凯来到十六班门前。班内熙熙攘攘,卫生还没有打扫完。符芷片刻犹豫后,便鼓起勇气,迈到门前,焦灼地寻找目标。一会无果后,迎来了好奇的热心同学。

“你们找谁?”

“找尚燃。”符芷收回目光,回答道。

“哦,他是室外卫生区的。”热心同学指了指教室的窗外方向。那是学校的后方,很大的停车场。

符芷礼貌道谢,失望地准备离去。今天是赶不上了。这个纸条也不好让同学代给,她还有话和尚燃说。再说也要提防被好事者打开看。

“走。”符芷叹了口气,如同霜打的茄子,朝身后摆摆手,示意孟凯一起离开。

转过去的瞬间,她眼前被一堵墙阻挡,符芷惊愕地抬头,正是值完日,拿着笤帚簸箕回班的尚燃。

他换掉了早上的一身校服,穿了全黑的套装。黑色的棒球服,黑色的工装裤,黑色的马丁靴,再配上黑色的口罩,还有黑色的帽子,整整齐齐一身黑。刻意地很低调,但他注定不是那种在人群中会被人忽视的男孩。

这样的遮盖下,只能看见他一双眼睛,再无其他。这样的装扮,让符芷突然觉得格外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又想不起来,像水中抓不住的,滑滑的鱼,妄想触碰,却在接近的一刻溜走。猛地一瞬,答案跃入脑海,却被她下意识地否决。不是,肯定不是。她坚定地摆了摆脑袋。

“同学,借过。”看堵在门口的人,没有动弹的意思。尚燃开口提醒。

符芷思路打断,呆呆地侧身让位,还没有从刚才的头脑风暴里面缓过来。尚燃点头感谢,在他即将进入的时候,符芷终于回了神,拉住他的衣服。尚燃被拽的一停,扭过头来。

“今天早上的事情对不起,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改天请你喝奶茶。”符芷用毕生最快的语速讲完,把纸不容拒绝地怼到尚燃握着扫把的左手里,未等他有什么反应,就快速拉着孟凯撤退。

尚燃被变故弄得一愣,轻轻松开了手中的扫把,换了只手,没有展开攒成一团的纸条,直接放到兜里,然后若无其事地接着收拾打扫的用具。纸条很温,也有些湿度,不知道在手里攥了多久。他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她拿着纸条踌躇的模样。

另一边的符芷,羞得跑下四层楼才停歇,弄得孟凯本就不堪一击的身体,更加脆弱。时候不早,他连爬带滚,跟着她冲刺回班中,到了门口才想起来还忘了洗拖把。两人一下子兵荒马乱地完成任务,回到班里,徐雁回已经扫好地很久了。

“下次不要这么磨蹭。”公事面前,她还是要摆一摆班长的架子,小小训斥一下。毕竟同学们都已经打扫好,坐下就位上自习了。他们实在是去了太久。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也没空好奇,抓紧地协助他们拖地,开班会前归位。

老陆习惯在大扫除后,开一个小小的班会。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多亏着急起来了,他们手脚比平时麻利太多。当老陆捧着杯子,踏进班级里时,他们也收拾完毕坐好,掏出自习的书,装模做样地看着。此时此刻的老陆很满意,班级的窗户来着,空气流动,香波清新的味道,充满了整个教室,心旷神怡。这是他选的自己最喜欢的香味,淡雅而不熏人,时至初冬,确有春天勃勃的生机。

老陆照例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本,里面记录了最近班级要强调的事情。他简单扫两眼,心中有个数,便合上,长篇大论起来。围绕着中心思想,举例子,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符芷双手搭在桌子上,摆出认真听的姿势,眼睛却不自觉地瞟着压在练习册下的手机。她只盖了一页,如果有消息提示,屏幕会亮起,她会第一时间知道。她心不在焉地看着那里,可是一半节课下来,都没有什么动静。

铃声一响,老陆正好讲完,吸溜一口半凉的茶水,踱步出门,让他们自主放学。

徐雁回明显感觉到,符芷这里的低气压。

她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低着头重复刷新着微信的界面,不说话,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她期待着什么呢?

符芷怀疑因为上课不能拿手机,所以尚燃放学回家会加。她快刀斩乱麻地吃完晚饭,就回屋反锁上门,查看消息,还是没有。她决定找点事情做,开始三心二意地背着单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可是于事无补。嘴上机械地念着英文,知识却不往脑子里进。控制不住地拿起手机,刷新了一遍又一遍界面,依旧没有最新的小红点。

窒息的失落涌上心头,她不喜欢情绪完全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可现在的的确确,符芷感到极度的失落和无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期待过后的巨大落空,像是一盆冷水,浇灭得她心灰意冷。或许那张纸条,早已经被他不在意地扔掉了吧。符芷这样想着,降低自己的期待,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没有关系的。

符芷在上幼儿园的时候,符国强还在念博士,在济南。假期坐着铁皮火车回来,除了行李,还会捎带着很多零食。王改兰平时禁止她吃太多垃圾食品,这是为数不多的放纵时刻。但他太忙了,忙着做实验,忙着写论文,每次符芷提出想要吃的好吃的,临走前他都答应的好好的,回来就已经忘记,带回来还是那些东西,是他印象里觉得她会喜欢的。就算写清单,也不知道被丢哪去。他行程太忙,没有时间在超市采购,自然也只是随手找的零食,不会排着搜索她心仪的东西。

次次期待,次次落空。和现在是一样的。符芷早都习惯了。

这不过是众多次数中的一次,无关紧要。睡一觉起来,就没有事情了。就当是一场梦,碎在她漫长的人生旅途里面,不值一提。

符芷这么想着,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但睡前行动还是违心,常年静音的手机,弄到了最大格音量,一旦有了消息,就会提醒。

今天外面下了大雨,符芷没有拉窗帘,噼里啪啦的雨给窗户加了盖,什么也看不见。她喜欢雨天,喜欢雨敲打玻璃的感觉,喜欢一早上起来,还是雾蒙蒙的天。这让她无比的舒心。她不自觉地等,等了好久,久到终于睡着。

第二次不用安眠药,就入睡了,或许是太累了。她睡得和昨天一样沉。


其实事情和符芷所猜的还真差不离。

尚燃一直觉得这身棒球服版型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兜太浅。因此,当时他顺手放在口袋里的纸条,走着走着,最后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最后一节是数学自习课,他扫除回来,照着计划本完成自己规定的任务,做对应的练习册和卷子。他一向专注,能很快地投入进去,至于计划之外的事情,等有空再去处理。

他不准备加她的,按照常理来说。

尚燃承认自己长得似乎还行,从小到大,接受过的搭讪和表白不胜其数。多了会对彼此造成困扰,所以他都会冷处理。桌洞里的热早饭,桌子上的牛奶,情人节的情书,他都会熟视无睹,最后的归属无非就是教室后面的垃圾桶。可这一次,回家路上摸口袋,发现纸条不见的那一刻,他却感觉少了什么东西一样,心里缺了口,往里面不停地灌风。

BUFF似乎饿的不行了,一进门就看到它趴在毯子上,生气地冲他喵喵叫。

保姆阿姨家里有事,临时请假几天。尚燃要上学,白天没人能管它。走之前,食盆塞上了充足的猫粮,正常量,够一天吃的了。可BUFF是一只胃口大的大肥猫,只要接着喂,他能吃到天荒地老也不停下。很明显,它保持了这个特色。食盆空空如也,湿漉漉的,应该是舔了好几遍。

尚燃无奈地摸摸它的头,撕开了冻干肉,给它加了餐。BUFF狼吞虎咽,动作大到食盆都在被推着往前走。他用手帮他稳住,BUFF见状,更加放心卖力地吃。

外卖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很久了,都凉了。尚燃娴熟地把炒饭倒到盘子上,放在微波炉里加热。打了铃,他没有立即起身离开。扫除耽误了一会时间,比估计的久,因此计划中的练习册并没有做完,还差一点。他留下来接着做。等到检查老师常规巡检提醒的时候,他才刚刚完成。而后收拾好东西,走出校门。

尚燃的家就在学校的对面,是他妈妈租的学区房,也就穿个马路的事情,很近。初冬的天比之前要黑的早,太阳落山,夕阳的余晖照耀天边的一角,染上金黄,是尚燃最喜欢看的风景。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欣赏,直到光芒缓缓被地平线吞噬,才离开。

没有保姆在,他一般只吃外卖,不动手去做。上课前订的,按规定时间送达,终究还是早了,毕竟他在学校里面磨蹭太久。

转了两分钟,表层的发烫,里面的还是有些冷。他搅拌搅拌,凑合着吃,间隙回复一下手机里的消息。包括但不限于他父母跨国倒时差发来的例行问候,还有各种班级群的消息。明天要用的资料,和今天上课的讲义文档都在群里及时发送,尚燃简单打开浏览了一遍,把需要的东西筛选一下,整理好后,转发给自己的号,方便一会快速打印。

他边嚼着边走向电脑,登录账号,传送文档到打印机。短短的时间里面,他可以做好多事情。充实感是他最喜欢的。所有事情都了结以后,才能毫无顾虑地放松,那才叫做真正的休息。

他的手机,在学期开始,就设置好了严格的使用时间。现在到了点,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他就任由其关闭。只是在关上的霎那,他想起了那个女孩,和塞在手里的纸条。

有些难搞。

就算他一向不怎么关注这些事情,艺术班里的符芷他也早有耳闻。

A市一高会有一个布告栏,在校门口不远的地方。里面贴着各种奖项,符芷的名字是上面的常客。各种作文比赛,奖项小到大,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参赛。不仅艺术班,文化班也有。但每次的一等奖抑或是特等奖,符芷都会稳稳占据其中,并列的人如同潮水,翻来覆去,状态好就拿到,状态一般就没有。久而久之,到了学期末统计奖项的时候,打印出来的大喜报上,从头到脚都会有她,密密麻麻,是可怕的压制力。“恭喜符芷同学获得xx奖”,在上方的荧幕上滚动,不知多少遍。

尚燃是学生会的会长,负责整理这些,没人比他更清楚。只不过,他从未见过她的模样。就算同班同学偶尔发现她,激动地一指,等到尚燃移过去目光的时候,她也已经淹没在人群中,看不见了。

所以算来算去,今天是他们的初遇。

很可爱,像小兔子一样。她的长相是顿感的,圆圆的,没有什么攻击性。一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她掩盖不住任何情绪,激动会面红耳赤,伤心也会全部呈现在脸上。很纯粹,让尚燃想起了洁白的玉,没有什么瑕疵。

他扯回思绪,看着黑屏的手机,愣了几下,还是放到了桌子上。有缘再见吧。他默默地思索着。升旗的事情对他没有什么很大的影响,自己写的稿子,改了好几遍,已经背的差不多了,有没有稿无所谓。他知道小姑娘看着他时,有什么心思。她不会瞒,近乎赤裸裸地摊在了尚燃的面前。

尚燃不准备谈恋爱的。他一向固执,对于感情更是如此。从小家里忙,聚少离多,父母离婚,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除了每个月的生活费,和他们邀请的探望,尚燃是不会主动去他们的家的。再怎么刻意地嬉闹,聊天,也盖不住他是个外人的事实,他不爱自讨没趣,也厌恶这种虚假的感觉。父母是商人,在名利场上油滑许久,不自觉地还是会把话术带到家里。他不自在。

童年的原因,他现在都排斥太多的亲密关系,过度接近,他只想逃离。他想象不到自己未来会和一个人共度余生,会西装革履单膝下跪,会邀请亲朋好友见证他们的幸福,会许诺她一个未来。在一起会争吵,会妥协,会心碎。往后余生,时间磨平了少年的锋芒,褪去了初见的新鲜感,他们会互相淡忘美好的、没有压力的过去,只剩下柴米油盐的屈从。到那时,他们会感叹相遇是命运的恩赐,还是后悔在某年某月某日认识。

他不是不爱,是不会爱。既然如此,一切就不要开始。

他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

他这样想着,也释然了。倒了凉白开,提着书包进了屋内,接着复习。

初冬,开始降温了,下完今晚这场雨更甚。雨势不小,稀稀拉拉的,伴随着轰鸣的雷声。从回家没多久就开始下,到了凌晨一点,尚燃完成了所有的内容,它还没有停,只是转小。

他开窗望去,时不时有水珠挂上他的睫毛。远处的学校大门口还亮着灯,教学楼漆黑一片。学生会每天都会派一名同学负责协助教务老师,站在门口,检查校园卡的佩戴情况,和着装符不符合学生身份,不按照要求的,记下来名单,扣掉相应的表现分。

按照值日表,明天是他。

他关了灯,想着明天的安排,设置了和今天一样的闹钟——还要早起。闭上眼,陷入睡眠时,他眼前出现了那个少女,她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慌乱地和老师道歉,耳朵羞得通红。

他有些想笑,不知道为何。他的嘴角,默默地扬起了弧度。

一夜无梦。

而第二天,尚燃站在校门口,开始工作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

昨晚入睡前的女主角,会出现到自己的违规名单上来。


吃一堑长一智,符芷今天订了闹钟,预防悲剧的再发生。

清晨闹钟准时的刺耳声音,将她从梦境里生生拽出。

那是一个漫长的梦,具体的内容已经记不清,醒来的瞬间却是格外疲惫,恍惚中,自己似乎从未休息,一睁眼天明。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发干,不是很舒服。

寂静之中,水流声和拍脸的声音,从卫生间里面传出来。厕所就在符芷房间的旁边,王改兰醒了,正在清晨护肤。动静不小,符芷很怀疑这样的力度拍打,是想把所有的精华都按进毛孔里面。不知道她的脸究竟痛不痛。

暖气还没有通,正逢换季降温,房间里冷得出奇。符芷刚从被窝里探出头,就被冻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触电般地缩了回去,把脱在被上的睡衣扯进被窝,冰凉的触感让她不自觉地瑟缩一下。王改兰提前就给她备好了厚重的棉被,有效地保证她睡觉不受寒,但温暖的被窝,使她有些懈怠,还想再赖一会。她躺了回去,准备先暖暖衣服,这样一会穿上去就不会难受。

卫生间的声音消失,转而是厨房开始叮叮当当,夹杂着豆浆机的嗡嗡声。王改兰会做好她自己和符国强的饭,然后才去上班。没有符芷的份,因为她早上一向没有胃口,等到饿意出现,已经是大课间,正好有空去小卖部买点面包什么的垫一垫,也省了王改兰的功夫。

学校后门最近在修路,加上下了大雨,俨然成了一条泥路。天亮得越来越晚,能见度不足的情况下,以防危险发生,后门暂时关闭。昨天老陆读的学校通知,莫名地又在符芷的脑海里过了一遍。

其实公交车站离正门更近,后门则需要绕一个小坡。但符芷每次都会不远万里地走后门进去。因为后门只会有一个保安在,管的松,忘带校园卡也可以蒙混过关。而正门不仅有三个学生会成员看守,还有两个检查老师在。再加上A市一高建在坡上,从坡底到坡顶这样漫长的路途,你都要接受这些人的凝视,对于微社恐的符芷来讲,是很不舒服的,她的眼神不知道如何安放。所以她宁愿多花一些时间,多费一些体力,也不走大门。就算少数情况,例如今天后门被封,她也会特别早地到校,彼时老师和学生会还没完全就位,大门口的三个铁门,只开了一个,她就快乐地穿过去,没有烦恼。

今天确实属于少数情况,符芷感觉自己的被窝就好像是一个漩涡,她被纠缠住了,动弹不得。钟表上的指针还在转动着,抬头一看,时候不早了,学生会应该都到位了。没办法,偶尔几次这样的经历,也不是不能忍受。

走前门的结果落定,符芷倒也不着急了。她起的早,躺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地钻出来,穿好衣服洗漱,整理书包。装水的时候恰好路过餐桌,看到了盘子里的烤冷面。王改兰做的,材料是从网上买的,据说现成一煎就行。目前面相上看,是可以出摊的水平,诱惑极了。

很明显是做给符芷的。看来今天,破了例。

她不爱吃早饭的坏毛病,被王改兰说了无数次也不改。

王改兰做早饭的丰盛程度也一向飘忽不定,和家长会上,一些优秀生家长引以为傲的,“早上三菜一汤”不同,王改兰都根据自己的时间来。起的早,有时间,就丰富点,炒炒饭,做做意大利面,煎个牛排;起晚了,没时间,就敷衍点,粥和蒸蛋,馒头就咸菜就是一顿。前者,符芷会坐下来扒拉小几口,后者,她路过眼都不带斜一下。

烤冷面是她前阵子和王改兰提过的。A市一高的食堂有,味道不错,就是油有点多,加了好多醋,酸的不行,才稍微去了点腻。新菜品,所以火爆,有时候中午排大长队也没有她的份,她抱怨过,王改兰就这么记在了心里。

符芷在厨房找了食品塑料袋,把烤冷面倒进去,准备大课间吃。

做完这一切出门,上公交,已然是人挤人,比平时多了太多。符芷有些不习惯,还是决定以后逼迫自己早起一下。校门口之前零星的人群,也熙熙攘攘了起来,好不热闹。甚至过门都要小小等候,排队进入。

学生会带着袖标维持秩序,注意到身前人拉开衣服拉链,艰难掏出校牌,符芷后知后觉地从背包里掏出校园卡,习惯性一根手指不断划圈,缠着校园卡套的带子不停地转,一下又一下,晃晃悠悠地迈向大门,脑子里过着今天早自习的计划。可肩膀还没探过大门,就被拦下。

“同学,你几班的?”教务老师走到她面前,板着脸。

符芷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行为的严重性。按要求来讲,校牌必须佩戴在胸前,没有贴纸和衣服的遮挡,方便确认身份。可她走后门走惯了,在条条框框外舞蹈了许久,突然加上镣铐,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后门的保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里可不会。

要被扣分了。符芷懊恼着想。

扣分影响班级评优,老陆的处罚制度是擦一个周黑板。很明显,这个周黑板她包圆了。

“老师,能不能……”她央求地看着他,想着一线生机。可他却好似猜到了她要求情,直截了当地拒绝:

“你去负责同学那里登记一下班级学号和姓名。”他朝后面指了指,而后目视前方,不再分任何余光给她。

眼看没了机会,符芷撇了撇嘴,认了栽,有气无力地拖拉着鞋,往他指的方向走。

入目就是一张桌子,桌面上摊着一个记录表。符芷无奈地看了一下,抬头和管理的学生确认:

“写在上面是吗?”

话音刚落,她就愣在了原地。

她昨晚魂牵梦萦的人,确确实实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孽缘啊,真是孽缘啊!她在心中大崩溃,咬牙切齿,脸上努力表现地波澜不惊,实际心中,如同扔进水中的石子,连着荡起很多久久不能停歇的波纹。她见到他会心动,但是这种情感要克制的,她不能再主动了。她不断地心理暗示着自己,企图保持平静。

符芷所有的激情,都被昨晚窗外的雨浇灭地差不多了。她不是死缠烂打的个性,伸出去的触角被阻挡了,她就会迅速缩回来,套上更厚的壳,这是最佳的自我保护机制。她不想自己陷入泥潭更深,给自己带来更多的伤害,快刀斩乱麻,纵然再不舍,也该结束了。

尚燃低头,没有多余的表情,对待她更像是陌生人。他嗯了一声,回答了她的问题,而后递上来一支笔。修长的手,白皙,皮肤很细腻,比广告上的手模都漂亮。

符芷心跳停了一刹,收回目光,接过他的笔。刻意保持了距离,怪异地只捏了笔尖,这样不会碰到他的手。

尚燃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微微皱了眉头,心情突然变得很差。他早早就注意到了小姑娘,磨磨蹭蹭跟在大部队后面,手里甩着校牌,看起来格格不入。动作幅度这么大,会遭殃的。刚想着,她就被教务处的魔头抓了。像被揪了耳朵的兔子,生着气,却鼓鼓地发不出来,只能任劳任怨地接受现实,蔫蔫地走过来登记。她好像一直沉浸自己的小剧场,等走到了,才发现面前是他。

她似乎对他有些冷淡。因为没有加联系方式吗?他猜测着。

符芷弯下腰,伏在桌子上,快速写着自己的信息。她本身写字就乱,这样一下,更是飞了起来,爬满了格子。符芷要速战速决,不过多逗留,多呆一会,就是一种折磨。

她终于写完,如临大敌地松了口气,把笔放在桌子上就准备离去。她不报任何幻想了,就这样,当作之前一切没有发生吧。她有些失落,也有些烦躁。昨晚因为这种情绪,导致效率很低,今天不能再这样了。脑海中有个小人恨铁不成钢地敲打着她。她定了定神。扭头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尚燃的声音。清冽,像山间奔涌的泉水,注入她的心间,原本平静的湖面,波澜万千:

“同学,你等一下。”


“他就和你说了这个?没有别的了?”徐雁回不敢置信地压低着嗓子叫着,张大嘴,把书立起来盖住脸,侧头惊讶地看着符芷。

符芷落寞地点点头。歪着脑袋,手中的荧光笔漫无目的地在草稿纸上划拉着,留下五彩斑斓的印记。笔头停的久的地方,颜料都晕染开来,中间的部分已经穿透了纸张,到了下一页,符芷却像没有注意到一样,仍然顿在那里,任由其接着破下去。

符芷今天早上比以往来的都晚,孟凯按时放在她桌子上的、她最爱的海菜包子都没有看一眼,径直塞到了桌洞。而后就有气无力地拿出书,放在那里,撑着脑袋念了起来。比周五晚上临走前的状态,更加低落。

徐雁回不放心地询问,符芷只给了被扣分了这个答案,就不愿意再往下说下去。好在她刨根问底问下去,才得到事情的全貌。扣分是小,尚燃的冷漠是大。

“我以为,他会……”徐雁回犹豫了一会,不理解地开口。

“我也以为。“符芷叹了口气,打断了她的话。她们彼此心知肚明,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人们似乎总是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自己习惯性地预料最坏的结果,但却殷殷期盼着另一种可能。另一种存在于小说中,冒着粉色泡泡的可能。这样的落差会形成惊喜,在糟糕的境遇里,最小的希望发生了,谁会不感叹一句命运的眷顾。但现实总归是残酷的。就像现在这样。

在回头的瞬间,她希望听到关于不加联系方式的解释,可是耳朵里装满的都是善意的提醒:“同学,你的校园卡套落在桌子上了。”那一刻,她眼中的光芒如同流星般,耀眼地划过,而后陨落,屈从于黑暗,坠入无尽的深渊。

她默默地拿回来东西,就仓促地走了,甚至没有说再见。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再见,他到底会不会回应她。

符芷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如果真的站在尚燃的角度来想,只见了一面,还害得自己背稿演讲的人,莫名其妙地来要联系方式,是不是会觉得很奇怪。也许加联系方式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她就这样入了他的雷池而不自知。这样想,他对她的冷漠倒也可以释然了。自己或许太过于任性了,但她情绪还是随着他的举动,一起一落,如今坠入深渊,只是咎由自取。

好像陷入了恋爱的人都会这样。对方的所有行为都会被无限的放大。他看她两眼,她觉得他注意到她了,其实结果不过是他人群中随意地一扫而已。他们一天中的多次相遇,她以为是缘分注定,现在来看不过只是巧合。小小的事情,她视若珍宝,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自娱自乐。但在这个过程中,她过激,她脆弱,她敏感。

喜欢上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是这样的喜欢,对于双方都是折磨。她只是太想抓住他了。

符芷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心如乱麻,好像很多的东西堵在胸口,出不来,呼气都有些困难。她极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却于事无补。脑海不断的浮现关于他的一切。好像把昨天晚上,又过了一遍。

她就这么闷闷不乐,连孟凯都发现了不对劲。往常大课间,符芷可是到处溜达,蹭吃的。大课间他们都会去小卖部消费一波,买各种各样的小零食,互相分着吃。符芷此时会在全班巡逻,路过一家吃一口,被他们笑着说是“吃百家饭的”。

可今天大课间,她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好像是睡了。仔细观察却会发现,她露在外面的睫毛抖动着,其实并没有如他所想,因为太困,陷入昏迷。他想去问问,看了看脸色,感觉还是不要迎着刀口当炮灰。不愿意说的事情,他还是不过问了。等哪天愿意说了,他愿意去当这个倾听者。

孟凯思路是这么个思路,复盘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是非常的贴心。又开始自己夸自己的内心戏,想到最后,脸上的肉都在笑得抖,看着周围的人不知所云。

“真的不考虑留院观察一下吗?”他同桌香肠哥实在是看不下去,医者仁心一发作,开始好心提出建议。

孟凯白了他一眼,直接上手,对他的医生进行了攻击,两人扭成一团。

老陆背着手,拿着通知表进来时,他们刚打的起劲,战斗来到白热化阶段。正好来一个一网打尽,你左我右,站位分布在教室两边,承担两大护法的职责。

见状,班里的喧闹声停止,没打铃,就坐在位子上学习。

老陆对这次杀鸡儆猴的活动十分满意。他虽然是艺术班的班主任,但是和文化班的班主任们都在一个大的办公室里面。平时对文化班严苛的纪律也算是耳濡目染。这帮高三的转过年就要高考了,下一波就要是他们上战场了,好习惯也要开始培养。懒懒散散下去,到了最后,就是一盘沙,都握不紧,更别提想着他们扬出去多远了。松紧带,这时候紧一紧,也是应该的。

他揣着报名表,递给班长徐雁回。新的一届小型友谊赛要举行,这是A市一高的特色。说白了就是一个运动会,但是大部分项目娱乐为主,老师也会下场和同学们一起。这样能够缓解压力的同时,增进一下师生感情。从前年开始举办的,蛮有意思,成效不错,他们便延续到了现在。

因为性质的问题,报名表上的正规项目也少了一些,只保留了跑步,跳远这样的运动,多了更多的娱乐小游戏。但是娱乐归娱乐,正常项目也要人报名,不能光游戏高人气,冷落了这样的项目。所以老陆要求徐雁回号召班里同学踊跃参加,报了正规项目的比娱乐项目,个人加分更多。到了学期末的综评里,成绩更好看。

“这次班里要出一个裁判,你看看找谁合适。”老陆嘱咐完,就站在门后面,看着这群调皮捣蛋的,等到任课老师来了,他才离去。

见他走了,站在门口吹了半天冷风的俩人,也瑟瑟发抖地回到温暖的座位上。刚才再多的激动也都被冻老实了,都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掏出书开始听课。

“我来当裁判吧。”

另一边,符芷听完了全程,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告奋勇一波。

“行啊。”徐雁回爽快地答应了。把她的名字写在表格上面。

艺术班人本身就少,项目又多,一个人至少得摊上一两个。去年的时候,这个运动会符芷没来,因为有去参见作文比赛的借口。今年没有了什么理由了,她运动细胞本身就不行,再去底下丢人现眼,她不用混了。不如当个裁判,无非就是记录记录成绩,送送表,是个好差事。她打着好算盘。

往后的两天,徐雁回到处游走,动员广大人民群众,运动起来,为班级争光添彩。逮着人就填上名字,一个都别想逃,最后倒也够了人,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今天下午裁判员方队彩排,你去一下。”徐雁回交完表,回来通知着符芷。

运动会前会走方队,领头国旗队,后面就是裁判员方阵。裁判员是要单独排练的。

到了点,符芷下去的时候,塑胶跑道上有不少人。不仅仅是下来排练的裁判员,还有抓紧时间练习项目的运动员们。熙熙攘攘的,比平时热闹不少。

符芷打量着周围,慢慢地往操场中间的人造草地走去。那是要求集合的地点。在她穿过跑道时,几道人影刷的一下擦边过去,把她吓得不轻。他们冲刺地飞快,从她身旁路过,能刮起一阵强劲的风。再一眨眼,他们已经跑出一百米开外。

残影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尚燃。

他穿着全黑的运动服,戴着鸭舌帽,遥遥领先于后面的人。隔着那么远,她也能够看到他爆发的肌肉线条。像热带丛林里,追赶猎物的豹。

看来他报了运动会的项目。


符芷的思绪没有飘多久,体育老师催促的声音就传入了耳朵。他已然就位,吹着嘴里的哨子,提醒他们抓紧时间。

符芷小跑过去,后面跟着的同学们也加快了脚步。集合的地方到了不少人,不过没有排好队形,她们都三三两两地分散着,熟悉的就聚在一起说话。体育老师踮着脚艰难地清点这人数,在手上的记录表里记记划划。

“同学们按照高矮个先自己组成四列纵队,我去体育室拿一下道具。”他吆喝了一嗓子,把东西往篮球架的底座上一放,朝着远处小跑过去。

听清楚要求的人群,仅仅寂静了一瞬,就又吵吵闹闹,嘻嘻哈哈地排好队。文化班与文化班之间,经常有同一个老师授课两个班级或者三个班级的这样的情况,因此她们彼此更加有话题,相较之下,与文化班联系并不多的符芷,有些局促地站在人群的外边。

她察言观色,在队伍排的差不多的情况下,才走近。前后认识的同学之间不能进,左右认识的也不行,否则会让她们不高兴。她纠结犹豫了半天,凑近时同学也没有让位的意思。她的个子不算矮,一米六六左右,能够排在靠前的部分。所以她的目标始终在前半部分游走。好在一个同学看出她的踟蹰,主动邀请,要不然符芷真的会磨蹭到天荒地老。

她道谢后,站在那里,和好心的同学寒暄了几句。无非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没聊两句,体育老师就回来了,好心同学便转过身去。此时的符芷还懊恼不已,尽管她听到名字后默念了好几遍,还是没有记住,说了几句话,结尾只能用一些语气词糊弄过去,对人家连称呼都没有,显得很没有礼貌。

她总会在某一个瞬间特别后悔一些事情,比如刚刚应该怎么样做就好了。而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没有办法改变现实,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件尴尬的事情,会被大脑存档,往后的日子里突然读取,让她会忘记当下的心情,时空穿梭回到现在的体会,难受的浑身鸡皮疙瘩。当然,这件事情是小,威力或许还没有那么大,目前为止,符芷存档等级之中,最大的还当属演讲台事件。现在想想都头皮发麻。

她又陷入自己的小剧场不自知,体育老师说的规则她也没听进去多少。但是总结下来,就是学校规定,裁判员方队除了举牌的同学,还需要两个领头的同学。领导突发奇想,认为既然本次运动会有一些娱乐性质,那领头的同学可以手握两支花朵摇摆,看起来很有生机。不需要另浪费时间组一个专门的花队,既然大家都下来了,那就一口气都弄完。这个重任就落在了今天彩排的裁判员方队身上。

体育老师开始踮着脚扫描方队,寻找合适的幸运观众。

“可千万别是我呀。”符芷心里想着,躲避他的目光,低下头。

下一秒,声音响起。

“这位同学,你上前来。”

符芷不敢抬头,不停祈祷着,直到被好心的同学怼了怼胳膊,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与老师对视。

“对,就你,抓紧上前。”体育老师勾勾手,点了点头,向她传递确认的信息。

倒霉透顶了。符芷绝望地想。脚步虚浮地到了指定的位置。选出的另一名男同学也站在了她的旁边。后面方队休息,先着重排练前面的三个同学。体育老师说完指令,方队一哄而散。围在一旁,看他们训练。

她,符芷,一个标标准准的微社恐人,从小到大运动会被要求举牌都坚决拒绝的不想抛头露脸人士,于今日破戒,成为了运动会小花童。

学校的假花不知道从哪里订的,大的十分夸张。细细的枝干上,是一朵绽放的大牡丹。像极了姥姥家的电视背景墙上会画的图案,属于她认知中的极品土味审美。

她抿了抿嘴,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给他们传授动作的体育老师。

“伸臂向两边,缩臂回胸前,举臂到头顶,来,记住口诀,和我重复。”他活力满满地谆谆教导,站在他们两个前面示范着动作。符芷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大家望着他们滑稽的动作,也都扑哧地笑出来了声。

符芷向命运的安排低头,跟着一板一眼地重复着,不情愿这几个词就差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等学得卓有成效,体育老师领着他们走上了塑胶跑道,绕圈走,说是为了适应未来的体育场,顺便熟悉一下弯道走,不要出岔子。

练习几遍差不多了,体育老师松口让他们休息。

符芷如释重负,疲惫地在操场边上随便找了台阶坐着。一起排练的男生也自来熟,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符芷侧头,刚刚排练,没有仔细看,现在才近距离地端详着少年。他很高,有一米八五的样子,健康小麦色的肌肤,顶着一个爆炸头,毛都往外刺棱着。五官标致,抛去非主流的发型,也是一个小帅哥。她以前真没有发现,文化班长得不错的男生还蛮多,和刻板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我是十六班的许泽明,你呢。”他大大方方地开始介绍自己。

符芷看着伸过来的手,礼貌地握了握,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你就是符芷啊?”他听后,猛地一扭头,兴奋地咧开嘴, “老在公告栏上看见你名字,这回对上号了。”

符芷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尴尬地笑着,点点头。搓来搓去的手暴露了她的情绪。

许泽明像是没有感受到,自然地接了话题下去,喋喋不休说着自己的事情。很多细碎寻常的东西,都能被他讲得绘声绘色,口才堪比海菜包子大功臣孟老师,逗得符芷哈哈大笑,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很多,不再只回答单子音,氛围活络了不少。

许泽明属于符芷认知里的社交达人了,不论说什么梗他都能接得住,是她很羡慕的技能,也是学不来的。她很少在刚见面第一次的陌生人面前如此放松,但是这次确实是她的例外。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操场上锻炼的人群逐渐减少,大多提前去了食堂抢饭。只剩下他们的方队一遍遍排练。差不多了,就叫上花束小队和举牌子的同学合着走几遍。体育老师拉过来已经有些年数的音箱,播出来的音乐都带着电音,颤颤巍巍地,也算凑合。

初冬的傍晚,气温有些低。即使今天穿了加绒卫衣,符芷还是能够感觉到风一阵一阵地往衣服里钻,拿着花的手已经冻得难以活动。她脑子被吹得有些木,近乎迷迷糊糊地跟着大部队走,像是出了魂,没有自己的意识。她眼前出现了模糊的景象,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离她越来越近。好像有些眼熟。她一秒清醒。从状态里面抽离。

尚燃就站在不远的树下,倚着树干,看向他们的方向。

正巧这个时候该他们花束队做动作了。

符芷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每次出糗的时候,尚燃都能准时地出现,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她硬着头皮做着动作。好在,这是最后一遍的演练了。她盯着地面,故意不看前方,完成了动作,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体育老师松口,让他们离开。结束时老师让花束自己保管。明天下午的各班联合彩排,直接拿着就行。许泽明好心地主动请缨,帮助她拿着。他的小柜子空着,书都拿回家了,正好可以放下这些东西。符芷松了口气,她丢三落四,这样可以避免意外的发生,他看起来靠谱很多。不过许泽明要直接去食堂,他说让他朋友帮他带回班。

符芷点点头,准备先行告别离开。

对于刚才,她依旧报着侥幸心理,想着尚燃或许没有认出来她。她快速离开这个修罗场,权当无事发生。而这个幻想很快被旁边的猪一样的队友许泽明戳破。因为他正朝着不远处大喊,手臂用力挥着:“尚燃,你帮我和符芷把花拿回教室吧,就放在我的柜子里!”


符芷的裁判方队,在整个运动会方队的第二个入场,仅次于国旗队。因此,同学们还在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她就要下去就位。她快速换好校服,就往下面走。

操场上的人稀稀拉拉,大部队还没有下来,没有人群的掩盖,符芷一眼就看见了许泽明。她踌躇一下,决定上去打个招呼。可她刚走到他面前,就对上了他惊慌的眼神。

“我把花锁在柜子里了。”他心虚地说着,不知所措地咽了口口水,紧张地望向致远楼的方向。

“啊?”符芷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过一会,看到他空空的双手,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她的心脏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勒紧,喘不过气来,“你没拿柜子钥匙吗?”

“嗯。”许泽明闷闷地,平常意气风发的模样已经不见,“我找不到钥匙了。”

符芷责怪地瞪大了眼睛,许泽明在她心中靠谱的人设正在崩塌,但好在今天并不是正式的运动会。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把不是什么大事在脑海中默念六千遍,而后想出最简单的解决方案,柔声说道:“今天就先不拿了,做做动作就好。”

安慰许泽明,也安慰自己。

事已至此,只能这么干了。

符芷已经不想去想像未来体育老师看到他们空空的双手,作何态度。眼保健操已经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到了规定的位置集合。人越来越多,哄闹声冲入她的耳朵,把她和许泽明之间的寂静包围。

喇叭里已经开始维持秩序,调试的音乐响起,人群慢慢归位。

许泽明还在出神,看着致远楼。符芷有些疑惑,刚想提醒他要对齐,准备上跑道了。下一秒,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的尽头,他一身黑衣,向着操场冲来。

正是尚燃。

他的手里,握着两束鲜艳的牡丹假花。他似乎很累。脑门上的头发被汗沾湿,软塌塌地贴在上面,喘着粗气,来到他们面前,把花塞到两人的手里。

符芷承认,在那一刻,她眼里的尚燃都是冒着圣光的模样。塞过来的都不是花,是佛珠。

许泽明整个人都由紧绷到放松,大力地抱了抱尚燃,激动得像看见主人喂食的哈士奇,颠颠地鞠躬道谢,把“我的好父亲”喊了四五遍,脸上的阴霾全都消失不见。如果说上一秒他还在下大雨,这一秒可以算得上是阳光明媚。

符芷抿了抿嘴,朝着尚燃,轻声的说了声谢谢。她侧过身的时候,尚燃像是注意到了,分给了她一点余光。他点了点头,表示收到,然后就费劲地把虎皮膏药一样的许泽明从身上撕下来。

昨晚许泽明招过来尚燃的时候,符芷像看见鬼了一样,迅速逃跑,未等他接近就没了影。她很希望尚燃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单纯地认为她有急事离开,现在从他对她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真的如她所想。她隐隐的担忧也逐渐消逝不见。

此时运动会的音乐就响起,催促着她们入场。也算是有惊无险,一切顺利进行。

多亏了尚燃,否则他们真的不好和老师交代。

另一边的尚燃走到了操场的石凳上坐下。

他本身今天不准备来运动会彩排的,假都请好了,收拾东西趁着人都走了赶紧撤。他单子申请很多,他还没有处理好。工作号上的人也一直在催着回复,他都还没有理睬。总之,事情堆了很多。他的离开是突然的,好多事情都等着他去解决。可耐不住许泽明的苦苦央求。

许泽明同志,万年不上学,在家长蘑菇小达人,为了请假可以算是所有病都得了个遍。一听要开运动会倒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积极踊跃报名,堪称医学上的奇迹。

在光荣成为裁判方队的举花使者后,还得意洋洋地和尚燃炫耀,尾巴就差翘上天了。他总是能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获得满满的成就感,尚燃很佩服。而刚哉歪没多久,就自己把花锁在了柜子里。

眼看集合时间要到了,只能跪下来拦住准备离校的尚燃帮自己一把。

尚燃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算是没了办法,只好答应。许泽明的锁,是为了应付学校“每个柜门都要上锁,否则扣分”的死规定,随便买的便宜货。没有钥匙也不难开,拿个小铁丝捅进去扭扭,需要的只是时间。

许泽明的原话是,自己没有花无所谓,但是会连累到符芷。

话都到这了,不能不帮,否则这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一尸两命。尚燃认命地蹲在走廊里。许泽明的柜子在最下面,也就是接触地面的那一个。他个高,艰难地弯下腰。有的位置靠前的班级,在眼保健操的后半段就下去准备。本就狭小的走廊,人挤人地路过。尚燃时不时被推得重心不稳,心情也逐渐有些烦躁。他有些手忙脚乱,音乐马上就要结束了,彩排要开始了。好在最后还是打开了,要不然他真的会爆炸。

一起身,腿都麻了,但也顾不得,快速往外冲,紧赶慢赶,也算赶上了。一出门,凉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出了好多汗。

计划着送完东西,尚燃就走,但鬼使神差地还是留了下来,想看他们走完方队。

他坐在冰凉的石凳上,视野里都是熙熙攘攘的、穿着蓝白校服的人群。但在他的视线里,仿佛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刚刚小姑娘欲言又止的眼神,和昨晚仓皇逃走的模样,他突然有些想笑,没由来的心情舒畅。刚刚的烦躁好像被一扫而空,留下的是满心的愉悦,不知从何而来。

昨晚回家路上,他听到许泽明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的搭档是符芷的时候,还是有些讶异的。毕竟他来学校上学,过得基本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一些必要的活动,很少到处走动。这么多天,遇见最多的人,除了许泽明以外,就是她了。好像我们之间有些莫名缘分这样的话钻入他的脑海。他想起不知道散落在哪里的纸条,有些头疼。

前前后后,总共彩排了两遍,学校才放大家吃饭。因为明天的运动会,宣布今天晚上只上两节晚自习。大家欢呼雀跃,疲惫可以说是一扫而光。

“所以终点记录具体负责哪个项目呢?”符芷排练结束,敲打着举得酸涩的胳膊,问着体育老师。

裁判彩排结束后,分配了一下各自的工作。老师念名字,挨个上去领了袖标就回来。符芷的岗位是终点记录员。但是她并不清楚具体负责的板块。

体育老师听此,走上前,清点记录员的人数。

“你和文化班的楚梓瑶负责跑步记录吧。五十米,一百米,八百米这些项目。”体育老师指了指她的身后,解答了她对自己同事是谁的疑惑。

符芷顺着方向转过身去。

一双长腿映入眼帘,身高问题,她不得不稍微仰头,才能看清她的脸。是典型的欧美系的长相,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及腰的直发披散下来,随着微风扬起。四肢纤细而有力,身材很好,应该是经常锻炼的样子。她戴着宽大的黑色渔夫帽,紧身裤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她就是站在操场内侧第一排的女生。

她和符芷对视一眼,微笑地点了一下头,就移开了目光。

“大家辛苦了,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体育老师伸出手腕,看了看表,仰头冲着她们吆喝了一嗓子,挥挥手离去。

人群蜂拥而上,加足马力,往食堂跑去。符芷逆着人群,向着反方向慢慢地溜达。她并不着急。

A市一高的操场,整整一圈都种上了高大的梧桐树。黑夜降临,树叶影影绰绰,是情侣们约会的圣地,也因此被同学们起了外号叫“小树林。”一般到了夜晚,才是“小树林”人流的高峰期,现在那里却站了两个人,符芷有些好奇地侧目。

两人的着装她刚见过,再熟悉不过。

尚燃懒懒地倚着树,双手插着兜,低头看着楚梓瑶。楚梓瑶的手背在身后,一扭一扭地,远处也能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和刚刚面对陌生人的冷漠完全不同,像是消融的冰山。俊男靓女,很般配,像极了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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