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眼,虽一夜醒来,穆宁仍觉得无比疲惫,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噩梦,梦中自己病痛缠身,时日无多。
正是仲夏时节,少女却紧裹着被子,阵阵发着冷汗,汗浸湿了床褥,顺着她的发丝滴落。
迟来的头痛让穆宁意识清醒了不少,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头上盖着冷水洗过的手巾,冰冷感自额头传来。
春迎在床边守着,时常更换穆宁额头的手巾。
“小姐,你醒啦,可觉着好点?
这都连续发热三天了。”
穆宁感觉己经好久不曾见过春迎了。
在梦中,春迎为护主,被人乱棍打死,而今见她好好站在这,为自己担忧着,穆宁竟觉着有些感动。
“嗯,好了许多了。”
“那可太好了,昨日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冷风一阵阵的往屋里吹,我怕小姐你再冻着病的更重,就给你裹了一层被子,不曾捂了两身汗反倒退去高热了!”
春迎惊喜着。
穆宁却揪了起来。
“姨娘不许你请吴大夫了?”
春迎低下头,没再说话。
周围的环境,身上盖的被子,春迎的每一句话甚至是自己下意识的回答...穆宁的手心渗出汗,浸湿紧紧握住的一小块被角。
不是,那不是梦。
那都是我亲身经历,那是,,,我的前世。
———————————————————艰难的思考了一阵,穆宁揉了揉太阳穴,理清脑中梦与记忆混乱的交织。
既如此,高热三天,自然是沈姨娘的手笔。
因为穆宁的婚约。
穆宁与宋家宋珩将军自出生前便定下了婚约。
当年宋珩与穆宁的阿母均是国之女杰,被陛下封作诰命夫人。
二人在长公主的生日宴上一见如故,在长公主的见证下为腹中孩儿许下婚约。
穆夫人过世后,宋穆两家交流甚少,所有人都以为此婚约早己作罢,可碰上近年穆家有所没落,除穆宁的阿父穆继明在朝任兵部侍郎外,穆家少爷科举通通落榜。
而宋家大公子宋珩,一战成名,少年英雄,己然是陛下身旁的红人。
穆家势微,为寻求庇护,穆继明才想起与宋家的一纸婚约,向陛下求得恩准,为二人定下了日子。
这自然是穆家的大喜事,有宋将军这大腿抱着,穆家不至于孤立无援。
片刻,春迎似是心中愤恨难忍,终于还是张口了。
“连我一个丫鬟都懂得,小姐这嫁去宋家,那是为了穆家的安危,她沈夫人倒好,三番两次的给小姐使绊子,这回甚至想害死小姐!”
在沈姨娘眼中,这门婚事真是再坏不过了。
穆宁的阿母去世后,穆继明第二年便娶了沈姨娘,诞下一女穆静。
沈姨娘是穆继明出巡某处乡野处理公务时带回的女子,本就不通笔墨,不识几个大字,更是藏着许多争宠的心思,只是来了才发现,穆家早就没了大夫人,只留下孤女穆宁。
因祸得福,这个小家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些许时日。
然穆静一出生,沈姨娘无处可用的满腹心计又开始发作,处处都要教女儿压穆宁一头,让穆继明眼中只有她们母女。
“我本以为不争不抢,便能安然度日,可姨娘要的却不止...”沈姨娘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格局也仅此,眼中在意的唯有自己与女儿的地位,出身乡野便不愿穆静有何处被别人压着。
那宋家是何等人家,在京都出了名的,老爷突然求了这么一门婚事,自然是把穆宁放在心上,捧在手中。
穆宁嫁了大将军,往后静儿还能嫁了更高的门第吗?
老爷偏心!
一定不许穆宁嫁去,压静儿一头!
穆宁体弱,生病好的也慢,眼下还半月不到就要和宋珩大婚,在沈姨娘看来,最好不过的就是高热不退,病死或者病傻,这样便无法嫁去宋家了。
“看来姨娘是连条活路也不愿留呀。”
想起前世出嫁那日,还叫那沈姨娘顺走了嫁妆里的一支金钗,好一个不要脸。
“待我出嫁后,身份不同往日,定也要在临走前给姨娘一份大礼。”
不等主仆二人说几句话,刺耳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宁儿!
门口的丫鬟同我说你醒了,你可还好?”
沈姨娘推门而进,她音色尖细,不带好意的问候更显得刻薄。
“好了不少了,烦劳姨娘挂心,那医馆的吴大夫还忙着吗?”
穆宁体质弱,多年来一向是由医馆的吴大夫看诊开药,对穆宁的身子了解的很。
前世便是沈姨娘拦着春迎,不许她去寻吴大夫来看病,怕日后东窗事发,甚至首接花银子打点让吴大夫告老还乡了。
沈姨娘表情稍有不自然。
“哈哈哈...是呀是呀,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今早姨娘替你去寻吴大夫,医馆的说他昨天夜里着急忙慌的冒雨离开京都了!”
沈姨娘说的竟是声情并茂,十分投入,好生辛苦。
穆宁在心底冷笑一声。
不过是来瞧瞧我断没断气,自然要陪你演到底。
“辛苦姨娘了,我这都是要出嫁的人了,生病时还麻烦姨娘为我找大夫。”
沈姨娘不过是想来观摩一下穆宁的病状,并没有闲心与其多聊,毕竟穆宁的状态越差,嫁去宋府的几率越小。
“哪里的话,再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姨娘自然是希望你过得好才是,你王姨来了,我这便要去招呼她了,宁儿好好休息。”
王姨是沈姨娘来京都交的第一个朋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刚才的这出戏,多半是王姨导的。
望着沈姨娘手上紧攥着黄色手帕,扭着腰肢离开房间,甚至可以想象到回到王姨那后她会如何如何向她抱怨刚才发生的种种。
不过那对穆宁来说并不重要了。
既然上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便不再隐忍,不再退让,我要保住自己,保住身边的人。
我要活得好好的。
要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