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潇潇吹过耳畔,鬓边发丝在空中直飞。
路非一瞧着几米高的甲板,心想这下完了,即使不死也得残废,那岂不是成了师妹的拖油瓶了。
“砰”地一声,他右边身子撞到金龙昂扬雄健的胸膛,随后滑到金龙大脚趾上。
路非一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长了脚,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鼻子里像塞了棉花,又酸又涩,眼泪不断往下流,张开嘴先咳嗽出一口血痰。
他闭上眼,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金闪闪!师妹,她是金闪闪!”
“金闪闪?嗝······”李一杰喝了不少,一张嘴酒气熏天。
“我早就说她是金闪闪了,你们还不信我。”江明霜埋怨地瞪向李一杰。
李一杰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眼前依旧人影憧憧,他抓住旁边小徒弟的手。
“金闪闪,来人啊,她就是单挑灵寿岳氏二十五派的临淄金氏妖女金闪闪!”
喝酒时,那小徒弟就在外间,将金闪闪的传奇听了清清楚楚,此时见她单手就将一个大男人甩飞,不由瑟瑟发抖。
“金闪闪,你放了我师兄,我与你打。”黑玛手上乘黄剑,剑光幽幽,映照出她紧抿的唇角。
江白雪见黑玛主意已定,也拔出白雪剑,剑尖直指金闪闪,扭头向身后众人。
“诸位叔伯兄弟,我钱塘江氏向来不做倚强凌弱之事,但今日金闪闪却趁我等酒醉偷袭,并挟持路非一兄弟,我等只能合力将她擒获。”
“对,大家一起上!”
“一起上!”
“这妖女说不定会邪魔歪道,必须大家合力,省得中了她的奸计。”
此起彼伏酒嗝声中,众人纷纷拔剑对准金闪闪。
“没想到,我这么有名了。”金闪闪走到路非一身前,弯腰扯着他前袍,垫在金龙脚上,一屁股坐下。
路非一刚爬起来又倒了下去,脑门正撞到金龙大脚趾,咚一下还带回音的,非常响。
“师兄!”
“师妹,我,我没事。”路非一喘气,手捂着脖子,丧气地趴在金龙大脚上。
金闪闪拍拍手,支起右腿,右臂搭在膝上,从江白雪、黑玛身上点过。
“江白雪、黑玛?呵,钱塘江氏八英我已领教两人,你二人,不会也会吹嘘出来的草囊饭袋吧?”
“我师妹比你厉害一万倍。”路非一听不得别人说黑玛不好,大声喊道。
“很好。”金闪闪点头,朝黑玛一摊手,“请。”
“师妹,我没事。我赏花,一二三,湖里三朵好大好美的花。”路非一喊道。
“路兄在说什么?”江白雪问。
黑玛摇摇头,“我也不知。”
“本来就有残,这下倒好,脑子也不清楚了。”江明霜在为路非一输送灵气时,已知晓她并无灵丹核,是修士中万里难处其一的残废。
此时瞧他趴在金龙身上,屁股高高撅起,像个傻子似的,不由感叹起来。
黑玛听了,脸一沉,“江小姐,我师兄善良宽厚,你却三番两次诋毁他。你不要忘了,他是为了救你才落入他人手中的。”
“黑玛,对不住,明霜年纪还小,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计较。稍后我一定会要她向路兄道歉,先救路兄要紧。”江白雪道。
“我哪有说错,本来就什么都不行。”江明霜撇撇嘴,手搅着小辫望向黑沉沉的湖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用“密言术”在三人外围竖起屏障,“黑玛,你那红莲剑法第三招是什么?”
黑玛绷着脸,不理会她。
江白雪问道:“明霜,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江明霜并未计较黑玛态度,认真地分析起来:“你师兄刚刚说什么三个花的,西子湖里种的是莲花,是不是指的红莲剑法,一二三就是第三式。”
黑玛想到路非一平日性情,似乎也有这种可能,“第三式乃落英缤纷。”
“那就对了。那妖女的剑是用金簪拼凑成的。你好师兄是想提醒你,用落英缤纷对付她的金簪。”
江明霜灵丹只有五级,方才又在逃跑时耗损大量灵力,不足以维系密言术太久,以致说到最后“金簪”两字,已让众人都听到了。
路非一见黑玛等人已领会自己意思,顿时放心不少,双臂交叠,垫在脸下面,扭头细语轻声地劝说金闪闪。
“闪闪小姐,我师妹很厉害的,你要真有难言之隐,还是说出来吧。”
金闪闪眉目低垂,目光从路非一脸上扫过,“缠缠,看着他。”随即站起身,“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们上赶着送死,我也就不客气了。”
“妖女好狂妄的口气,对付你还需要公子小姐们出手,老夫一人足矣!”
李一杰吹过风,人清醒不少,当即脚尖一点,跃至半空,与此同时拔出身后宝剑,横眉怒目向金闪闪印堂刺去。
金闪闪恍若未见,悠然自得地站着。
“你不躲?”路非一瞧着金闪闪粉团似的脸,心想她年轻貌美,若就这样做了剑下亡魂,岂不可惜。
金闪闪摘下一枚簪子拿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盯着看。
一股劲风袭来,李一杰手持寒剑,距离金闪闪身前不过半寸。
金闪闪屈指一弹,金簪向前飞去,撞击到寒剑剑尖,金星飞溅,紧接着,化成成百上千枚牛毛似的金针,直冲李一杰脸飞去。
“啊!”李一杰一声惨叫,魁梧的身子向后倒去,重重摔到甲板之上,手中宝剑噼里啪啦段成几节。
他抬手捂住脸,哀叫连连,肉虫子似的滚向栏杆。
“师父!”李一杰的徒弟们大喊奔过去,却不想那些牛毛金针从李一杰身上飞出来,又奔着他们飞去。
江白雪变了脸色,拔出剑冲了过去,几下将几人身上金针吸出。
白雪剑乃东海蓬莱山中万年晶石所制,不折不断,可避邪、防毒物。
“将李门主送回小楼春雨。”江白雪说道。
众人求之不得,眨眼离去。
诺大的甲板上,只剩江白雪、黑玛、江明霜、路非一及金闪闪五人。
金闪闪伸手,金针齐齐飞回她手心,化为金簪。她勾起嘴角,目光中露出几分兴趣,“你还可以。来吧。”
江白雪靠近黑玛,俯身几乎贴在她耳边,“黑玛,你可会乔萝双剑?”
李一杰灵力七级,又久经百战,可在金闪闪面前一招便落败。江白雪因此判断自己一人也绝不是金闪闪对手。
清浅的乔木香钻入鼻孔,黑玛心头狂跳,用力掐着掌心,稳定情绪,“去年跟着浣沙溪苏门主学过几招。”
乔萝双剑乃是钱塘江氏先祖江玉乔与夫人葛云萝所创,是著名夫妻剑法,历来在江氏各门派流行。
“你天资聪颖,几招便已足够。”江白雪道,“稍后我们先用乔萝双剑碧清、望月、澄空三招攻她上身,若不下,分击左右,再不下,以冰心、香风攻后背。”
“冰心?”黑玛蹙眉,“冰心一招不是因太过狠辣,恐有损阴德被禁用了吗?”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江白雪手搭在黑玛肩头,目光缱绻,声声温柔,“你难道不想救你师兄?他已经受伤了。”
“我想。”黑玛目光望向路非一,却见金闪闪手里金簪又伸向了路非一,她脑子一慌,顾不上江白雪,当即挥动乘黄剑飞身过去。
江明霜绕着小辫,红唇一掀一掀的上下翻飞,“好心当作驴肝肺,满意了吧?小门小户的终究上不了台面,也就你和爹,看她灵丹等级高,把她当宝贝。”
江白雪脸颊泛白,手紧紧握着剑柄,连珠炮似的说道:“江明霜你闭嘴,再啰嗦就关你禁闭。”
江明霜松开小辫,哼一声跺脚道,“我也好心当做驴肝肺!我走行了吧!你快去跟那个黑丫头赔笑脸吧,省得没表现好,人家把你甩了。”
说完,御剑向小楼春雨方向飞去。
江白雪额角鼓鼓跳起,过了片刻,才稳定心绪看向黑玛。
夜空深蓝若缎,明月盈盈如烛。
黑玛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色莲花,从平地直旋上升至半空。
四周气流顿时以她为中心,形成巨大旋涡,栏杆上缠绕的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铁链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路非一前袍被金闪闪当垫布坐在屁股下,身子倒竖斜飞向旋涡方向,脑袋时起时落,钟一样敲击着金龙坚实的爪子,发出“嗡”的声音,余音袅袅。
“师兄,你忍一忍。”黑玛道。
“师妹,你放心,师兄壮得很。”路非一捂着脖子,血顺着指缝沿下巴流进眼里,非常难受。
他用力闭眼挤掉血,看到江白雪站在对面,袍裾如水纹般细细波动,好似一朵湖中白荷,身姿笔挺,仪态高雅,风骨凛然。
路非一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莫可名状伤感,他羡慕江白雪灵力高强,又暗自悲伤自己天残地缺,身为师兄却还要师妹冒死相救。
“你若现在说出谁教你的灭灵符,我就饶你师兄妹,不然······”金闪闪抓住路非一,金蜘蛛缠缠在他身上绕了几圈,又飞回金闪闪手上。
“哼。”路非一道,“你放心,我会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让我师妹饶你不死的。”
金闪闪眯了眯眼,一把攥住路非一袍子前襟塞他嘴里,又扯下腰带将他双手绑在身后。
路非一心疼不已,这衣裳是三年前花了半两银子做的,专用于参加江氏年会。他本以为能穿个十年八载,可刚穿了三次就报废了。“呜呜。呜呜呜。”
黑玛听到路非一模糊喊声,加速挥舞乘黄剑。
银色剑尖划破夜空蓝缎,一朵娇嫩欲滴的红艳莲花在银色月华下绽放。
“红莲剑法,你们果真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