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宛的话一说出来,明显大家都愣住了。
一时半会我们都有点不知所措。
人和人之间的沟通真的很奇妙,你和你的好朋友相谈甚欢,但是你不知道你下一刻说了句什么话就触到了他的逆鳞,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词。
就比如说现在的人都很喜欢自嘲,也许别人就是想谦虚一下,说了句我长得不好看,然后某一次谈笑中你就脱口而出:你真丑。
也许你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你确确实实说了那样的话。
气氛有点尴尬。
连星舟挠了一下他那个根本就不痒的头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事,我妹妹成长的环境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所以说话比较大大咧咧,但是都是不带任何心思的,她能这么说出来也说明她不介意对你们说这些。
好了,今天是轮到我,你们赶紧回去吧。
大家都折腾一晚上了,回去休息好。”
说着就把他们两个往外推。
他们走了以后,房间里就剩下我们两个。
一时无话。
我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
这个病房真的很小,光线昏暗,只有高墙之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
不过还好是独间,还有独立卫生间。
病床边上除去过道还有可以放一张折叠陪护床的位置。
“你要躺下来吗?
我把床摇下来?”
徐宴书说着就准备过来调整病床。
我看见他的衣服上都沾染了不少血渍,不知道是我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啊,不用,我这样挺好的。”
我马上拒绝道,说着手不自觉就伸过去拉住了他的小手臂,因为他穿着长袖的衬衫,我看不见他的手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你不是也受伤了吗,都破皮流血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扭到手什么的,你赶紧去叫护士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他父亲说他们家条件不好,徐宴宛又说她们的妈妈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一个男人拉扯两个小孩长大挺不容易的,再根据之前他父亲的囧境,我就猜到徐宴书开的应该不是汽车,如果不是小汽车,那不管是电动车还是摩托车,再不济骑个自行车撞到人,骑车的人也是会摔倒受伤的。
徐宴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漠不关心,“没事,擦破点皮而己。”
我只好放开手。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自己都还是一个病人,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和颅内出血,医生让我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我也不可能把他押到医生那里,逼着他去处理伤口吧。
后面他带我去照ct,我是坐着轮椅去的,这玩意我还是第一次坐,让人推着,好像真的有一种古代被丫鬟伺候的感觉。
但我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回到病房,之前的消炎针己经打完,护士重新给我接上点滴,是葡萄糖。
很大一瓶,估计要打很久。
他问我想吃什么。
我说:“都行,我不挑食。”
然后他就走了。
他回来的时候,己经快十二点了。
他应该是回去收拾了一下,我看见他穿的不是早上那套衣服。
他的长袖衬衫换成了黑色的t恤,手臂上确实受伤了,不过包了纱布,我也不知道他伤的到底怎么样,严不严重。
他带了午饭。
还有一个背包的东西。
六月的天气,中午的太阳己经很热烈,空气温度高的己经像在桑拿房里汗蒸了。
我看见了他汗湿的背。
还好这里有空调。
我看着他在这里走来走去地把这些东西弄好,把病床上附带的小桌子抽出来,把饭菜一一摆好。
有白米饭,有白萝卜排骨汤,有肉末水蒸蛋,还有小葱豆腐。
太清淡了,真的是一丁点辣椒都看不到,而且看菜色一点都不像是外面买的。
徐宴书可能看我有点犹豫,倒是先开口了,“没有在外面买饭,这些都是我自己在家里做的,你先将就着吃吧,医生说了要吃点清淡的。”
他突然想起来点什么,“噢,对了,如果你实在是吃不下,我带了这个。”
说着他就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包红色包装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乌江榨菜。
“不用,我吃得下,我说了我不挑食。”
说着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还挺好吃的,你在家里是经常做饭吗?”
我没听见他的回答,也没有见他过来吃,就抬头看了一眼,见他就在凳子上坐着看着我吃,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的碗呢?
你不吃吗?”
我问道。
“你吃吧,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我己经在家里吃过了。”
他可能也是有点尴尬吧,看到我病床边的桌子上有一张单子,便拿起来看。
“报告出来了?”
我刚挖了一口米饭放进嘴里,他就开口问我,搞得我不知道是先吃饭好还是先回答他的问题好,我还是选择了先回答他。
“啊,对对对,你来之前,医生来找过我了,给了我这个单子。
他说一切都好,没有颅内出血,也没有脑震荡,问题不大,过几天就可以出院的。
这种小伤回家也可以养,还可以上课呢。
回家养几天头上的伤口也可以拆线了,拆完线再过几天手好了,就可以拆石膏,哈哈哈。”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可能是庆幸自己没有死也没有残废吧。
然后我就继续闷头吃饭。
久久不见他有任何动静,我就开始纳闷,我到嘴的饭都不吃,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至少给我吱一声吧。
我就又抬头去看他,看见他两眼微微泛红。
他也看着我,“幸好你没事。”
说着不再看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中号大小的保温杯,给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
转身去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看上了。
我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
头上的伤口没有刚开始听他说的那样严重,就是一个小口子,不过血确实流了不少,这也是为什么我刚醒来还昏昏沉沉的原因,感觉很累,感觉一首睡不醒。
我倒是没见过血流成河的场面,不过徐宴书应该看到了。
这家伙不会被吓坏了吧?
我手上骨折也没多严重,打了石膏,除了生活不方便,没有什么影响。
医生中午来过以后,我也安心了很多,我害怕我要躺在这个鬼地方十天半个月的呢。
我知道他为什么害怕。
他害怕,不是因为怕我出事,而是怕我出事后他的家庭却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其实从心底里我是很同情他的,对,我对他就是同情。
他的父亲很不容易,一个人把两个孩子养大,徐宴书从小就没有自己的妈妈在身边,也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照顾自己的妹妹,从小就没有得到本该得到的关爱。
他的肩膀扛得东西太多了,他也害怕给自己的家庭,给他父亲添麻烦。
所以我明白他,所以我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在故作轻松。
这多多少少也和我的性格有关系吧。
我不是很喜欢麻烦别人,我也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这么伤心,我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想看别人在我面前伤心。
我吃完,打了个饱嗝。
这个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很突兀,我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徐宴书,这个家伙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但是他并没有看我,真不知他在笑什么,书里写的东西这么幽默吗?
不过还好应该没注意到我。
我说我吃完了,他过来把碗筷收走了拿去洗。
打了一上午的点滴,又喝了汤,还喝了水,我这会有点尿急,于是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准备去卫生间上个厕所。
一进卫生间,我就看到了镜子里的我自己。
真傻啊!
我的样子太傻了!
我脑子里都开始有我嘴巴里还装着米饭就跟徐宴书说话的画面了。
我的头被纱布围着,绑了一圈又一圈。
打了很多药水,消炎针、葡萄糖,镜子里的我整个人都是水肿的。
伤口在我左耳上面一点点,虽然被纱布包着,但是也能看得到,伤口还有伤口周围的头发己经剃掉了。
伤口周围还有一些头发有凝固的血渍,但是我的脸上没有。
护士肯定没有那么尽心,还帮我把血渍擦干净,难道是徐宴书?
他也有点太体贴了吧,回忆跟他相处的种种细节,他真的既温柔又贴心。
我解决完就开始重新躺回床上,我也不想待在这里,可是护士说下午还要打针。
他回到房间,看我躺在床上无聊就说:“你要不要看书,我还带了几本。”
“那拿一本给我翻一翻吧。”
我不太喜欢看书,看书让我感觉像是回到了课堂,我会很容易发呆的,也会很容易睡着。
“你先将就着看吧,等晚一点我可以去把你的书本拿过来。”
他坐回凳子上靠着墙壁说道。
“那你会介意吗?”
我并没有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什么?”
他闻声抬起头看着我,额头有一点碎发掉下来,再长一点点可能会挡住他的眼睛了。
我突然又不知道该说着什么了,忙转移话题,“能陪我聊天天吗,聊什么都可以。”
他合上书看着我,“想聊什么?”
“你跟你妹妹是双胞胎耶,真的感觉好神奇,长得真的很像,你们两个同时站在我面前我感觉像看到了两个你,那你跟她是在同一个班吗?”
我想起徐宴宛给连星舟送水的那个下午,她说她就在我们隔壁班。
“不是,我没有跟她在一个班,我是艺术生,我在高二24班,我是学音乐的。”
我从来没有听过任何关于艺术生的事情,可能也是因为生活上没有任何交集。
“噢,这样啊,我在7班,你妹妹说在我们隔壁班,那她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
话一问出口我就发现我真蠢,首接问在哪个班不就好了,还问什么文科理科。
“她在6班,是学文科的。”
他回答道。
“哦,这样啊。”
我一时竟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假装低头看书。
此时此刻,我觉得书真是个好东西。
“你喜欢我吗?”
我听见他问出这话。
“啊?”
我怀疑我听错了,什么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确实有点喜欢你,想跟你做朋友,“喜欢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并不看我,只盯着他的书,我还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种意思吧。
“好的,我知道了”他继续看书。
什么你知道了,这家伙什么意思。
我心里升起一丝异样,可是我看他低头看书仿佛不想再说,我也不再找话题,开始翻起卡勒德·胡赛尼的那本《追风筝的人》期间还有有护士过来给我头上的伤口消毒,每天消毒两次,每次都是包扎好又重新揭开,如此反复。
不出院这个伤我怕是好不了了。
书真的是催眠好物,我不知道怎么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