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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帝要从县令做起

花生米下酒 著

历史军事连载

【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不是爽文】林朔穿越成了大楚的一名县令,第一天上班就遇上了命案。大丈夫生当如何?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主角:林朔   更新:2023-02-18 17: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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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林朔的历史军事小说《当皇帝要从县令做起》,由网络作家“花生米下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不是爽文】林朔穿越成了大楚的一名县令,第一天上班就遇上了命案。大丈夫生当如何?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当皇帝要从县令做起》精彩片段

“咚、咚、咚。”

晨曦伊始,朝郭东升,沉闷的鼓声打破了湘临县衙的寂静。

府衙门前鸣冤鼓,必有重大冤屈。

当值的衙役、师爷、捕头赶紧抄起家伙什忙活起来,准备升堂问案,开始上班。

只是,衙役们已经操起水火棍在捕头的指挥下自公堂左右排列整齐,师爷也挪好了小桌子小板凳备好了文房四宝提笔准备做卷宗,而县令老爷却迟迟不到。

“公子公子,快醒醒,该起床了。”

一个二八年华的俏丽小丫鬟推了推床上四仰八叉嘴角还挂着哈喇子的县尊老爷。

其实老爷不老,今年才十九岁,且生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相貌堂堂。

县令老爷没有醒,迷迷糊糊之中呢喃了一声‘别闹’,顺势拉住小丫鬟白皙的小手,将她猛地拽进了被窝里。

“呀!”

小丫鬟吓得惊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老爷搂在了怀里。

“咦,小菲,你啥时候把衣服穿上了?”

老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顿时看到一副陌生面孔。

白皙稚嫩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弯而长的睫毛,大眼睛扑闪扑闪,格外水灵。

“这小娘们儿是谁?”老爷一脸懵逼。自己不是在新开区的别墅里搂着情人睡觉么?怎么睡到这里来了?这又是哪儿啊?

之前的席梦思不见了,成了一张老式雕花木床,屋里也不见任何现代化的东西,尽是古董式样的桌椅板凳。

一股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老爷瞬间清醒——我他娘的穿越了?

现在的他是大楚凉州境内湘临县的县令,名叫林朔,跟前这个被他搂在怀里的小姑娘是他的贴身丫鬟,名唤青荷。

青荷扑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林朔,心道公子莫不是兽心大发,要在这大早上的要了她的身子?

虽说公子平素里风流成性,自个儿也是公子的贴身丫鬟,被公子要了身子实在是没什么不可以,但……这也太突然了吧?

小丫头的脸颊瞬间红成了猴屁股。

林朔猛然惊醒,虽然这丫头的身子很柔软,抱起来很舒服,但她才多大?十五还是十六?

作为一个现代人,林朔实在是感觉到罪过,忙不迭地松开了青荷,强行解释道;“呃,我刚刚做了个梦,呃……实在不是有意的。”

青荷低着头,双手揉搓着衣角,心里头有一丢丢小小的失落,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这羞人的话题,便道;“公子,您还是快些起床吧,方才奴婢听到衙门口传来鼓声,想必是有人鸣冤呢,您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

直到林朔穿好九品文官补服,戴好双翅乌纱帽端坐公堂时,由感觉像是在做梦。

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穿越了?还成了个县太爷?

脑海中有些模糊的记忆,现在是个陌生的朝代,国号大楚。他出身于江南豪族林氏,父亲林翦是当朝吏部侍郎,官居三品的朝廷大员。

由于林朔打小不学无术,在江南是出了名的纨绔。三月前林父便冒着被弹劾的风险将他撵到了西北边陲的凉州,做了个小小的县令。

一来为了打磨他的心性,二来也有点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头顶明镜高悬,案上陈放着笔墨纸砚以及火签、惊堂木等物。

左侧一个执笔师爷,右侧一个按刀捕头。

再往前,左右各站着一排杵着水火棍的衙役,目不斜视。

中间,一个披麻戴孝年轻女子跪倒在地,看那泪痕犹存的样子,应该是今天的苦主了。

“得,既然来了,那人生就在这里重新开始吧。”林朔是个很务实的人,既然已经穿越,便不再去想怎么穿越的这种无趣且不切实际的问题,何况这副身躯如此年轻,从某个角度来讲已是捡到宝了,还回去个屁呀。

啪——

惊堂木在案上发出巨响。

林朔厉声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

那戴孝女子抬起头来,乍一看,面如满月,唇若红莲,不过双九年华,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端是个美人胚子。

只听那女子戚戚然道;“大人,民女王李氏,小字弗儿,家住城西李家屯,日前与相公李肃进城赶集,在东市的巷道里遇见那恶霸赵四。民女与赵四素不相识,他却无端指责我夫妻二人拦他去路,不仅出言调戏民女,还对我家相公拳脚相向。可怜我家相公自小体弱多病,如何吃得起那番毒打,回去之后没能熬过三更便一命呜呼了。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说完那女子以头触地,泣不成声。

得,典型的当街调戏良家,还将人家丈夫殴打致死。

林朔听完怒不可遏,说道;“本官辖下竟有这等恶事,樊捕头。”

班下走出一人,正是按着腰刀的樊捕头。

“卑职在。”

林朔吩咐道;“令你速去将贼人捉拿归案。”

樊捕头没有去,而是小声道;“大人,人命关天,切不可只听这妇人的一面之词。”

林朔愣了愣,这还有什么可问的?这女子柔柔弱弱,一看就是受害者啊,难不成她还能诬陷别人?

不过,樊捕头说得也没错,现在他是县太爷,人命关天,自然不能意气用事。

想了一下,林朔朗声道;“王弗儿,你说赵四当街殴打你丈夫,可有证据啊?”

王弗儿道;“当时张记酒肆的张掌柜,李记油坊的李老板皆在左近,皆有目击。”

林朔点了点头,有人证就好说了,对樊奎道;“速去带人证。”

这次樊捕头没有犹豫,拱了拱手后便带着两个衙役出了门。

没过多久,张记酒肆的张成贵,李记油坊的李二俱已带到。

二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林朔问道;“你二人昨日可有见到赵四殴打他人?”

二人也是老实人,忙不迭地把昨天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与王弗儿所言并无出入。

“既有人证,这赵四自是脱不了干系。樊捕头……”

林朔本想再叫樊捕头拿人,没想到这厮早一步到了他身侧,荷手道;“大人,依卑职之见,不若先退堂留审,这赵四拿不得。”

林朔瞪大了眼睛,开什么国际玩笑,老子堂堂一个穿越过来的位面之子,还治不了一个地痞小无赖?而且赵四这名字一听就是活不过一集的小人物,有什么拿不得的?

樊捕头看出了他的疑惑,继续道;“大人上任不久,对本县可能还不太了解。这赵四是赵员外的第四子,赵家家财万贯,蓄养了一帮庄客,手底下有二百来号人,多是亡命之徒,素来不将官府放在眼里。大人若是逼得急了,反恐惹来杀身之祸啊。”

林朔倒吸一口凉气,不曾想这里头还有如此多弯弯绕绕。

这湘临县衙加上文职人员也不过数十人,如何是赵家那伙强人的对手?

虽说湘临是边陲小县,也有二百守军,但这些守军平日掌握在县尉手里,除非发生战事,不然县令无权调度。


最最重要的的是,林朔之前名声极差,县尉看他不爽,根本就不给他面子。

林朔没想到就抓个杀人犯都有这么多忌讳,心情好不郁闷。

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放任不管,任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林朔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尤其是当着这么一个小美人的面。

公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他决断。

想了一会儿,林朔已有了计较,喝道;“此案尚有不明之处,待明日拿了嫌犯再做定夺,退堂。”

“威武……”

一众衙役敲响水火棍,声势雄壮。

“大人……”王弗儿本还想争取些什么,见县太爷已经起身走了,只得作罢。

县衙总共有三进院,一进是公堂,二进是处理公务的签押房,三进才是县太爷的住处。

林朔走的时候叫上了樊捕头,这会儿二人一前一后已经到了二进院里。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樊捕头问道。

林朔摸着下巴,说道;“樊捕头,待会儿你跑一趟赵家。”

樊捕头大惊,问道;“大人真要拿那赵四?大人啊,那赵员外爱子如命,若是真要拿人,赵员外肯定不依,到时候莫说卑职这条小命,便是一众衙役兄弟都要把命搭上去啊。”

林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说本官是让你去拿人的?”

“那大人的意思是?”

“是去请人。”

“啊?”

樊捕头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时间实在是搞不懂县太爷的意思。

林朔笑着解释道;“樊捕头,本官知道轻重,这赵家得罪不起。但我是官,遇到这种人命关天的案子又不能不管,所以呢,本官决定明日把那赵四请到县衙来,走个程序,再找个理由帮他开脱罪名,这不就皆大欢喜吗?”

樊捕头恍然大悟,拱手道;“既如此,那卑职这就去赵家走一趟。”

“去吧去吧,记得要客气一点。”

看着樊捕头离去的背影,林朔不由地感慨。前世商海沉浮,使尽浑身解数才爬到那众生仰望的高度。不想到了这里还要跟人耍计策,真是头疼。

回到内院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青荷已经备好了饭菜。

一个闷五花肉,一只烧鸡,外加一碟荇菜。

这就是林朔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餐饭。

林朔实在是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还别说,青荷这丫头的手艺不错,即便缺少许多后世才有的佐料,这几道菜依然十分可口。

只是他狼吞虎咽了半天才发现,青荷还站在身侧。

桌上只有一副碗筷,林朔这才想起,在这个世界上男女不同席,尤其是尊卑有别,主人家吃饭,做丫鬟的只能站在旁边看着。

不过林朔心里却没有这种规矩。

他拉起青荷的小手,笑道;“别光站着,坐下来一起吃。”

青荷神情慌乱,道;“公子,奴婢只是个丫鬟,若是被人看到,会说奴婢不懂规矩的。”

“规矩什么啊规矩,这里又没有外人,再说了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啊。”林朔板着个脸,假装我很生气。

青荷执拗不过,只得添上一副碗筷,挨着林朔坐了下来。

她捧着碗,不敢太放肆,细嚼慢咽,吃两口还要看一眼林朔。

林朔不太喜欢那么多规矩,一脚踩在板凳上,边吃边给青荷夹菜。这小小的举动可把青荷感动坏了,小脸红扑扑的,就连看待林朔的眼神都变得格外有情。

吃了饭,青荷先是给林朔泡了杯茶,然后才开始收拾碗筷。

林朔捧着茶杯,看着青荷忙碌的身形,心中有种不曾有过的温馨。

这万恶的旧社会啊,做男人……真好。

下午,林朔处理了几件公务。

其实县太爷并不清闲。作为一县的最高长官,要管的事情很多,诸如治安、税收、交通、各种纠纷矛盾。如果事必亲躬,估计一天到晚忙得拉屎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前身早做了甩手掌柜,所有公文一律丢给了县丞主簿师爷等文职小吏,除非是非要县令拍板的事,林朔一概不管。

如此一来,这个县太爷倒是十分清闲了。

林朔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让他一天到晚待在家里,那可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于是,林朔便打算出去走走。难得穿越一趟,岂能不体会一下古代的风土人情?

可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签押房那边又送来两封信件。

没办法,只能把信看了再出门咯。

书房里,青荷忙完了家务伺候在侧,林朔拿起第一封信件,只见信封上写着‘林大人亲启’五个大字。

拿出里面的信纸,林朔先看了落款,嘴角瞬间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

不出预料,这第一封信是赵家送来的。信中的内容也很简单,说是今晚在醉香楼摆好了酒宴,请他赏脸光临。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赵家这个时候请他吃饭,必然是为了赵四的案子,这一幕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搁下信纸,林朔笑着对青荷道;“今晚不用做饭了,公子我带你出去吃大餐。”

本以为这丫头会高兴一场,没想到她摇了摇头,道;“公子,这赵员外请公子吃饭,定然是有事,奴婢一个丫鬟怎好同往?”

“这有什么的,我说你能去就能去。”

“可是……”

“别可是了,咦,青荷,这第二封信好像是写给你的。”

二人的目光被第二封信件的信封吸引,因为上面写着青荷的名字。

即是青荷的信,林朔也不好窥探人家的隐私,便将信递了过去。

青荷倒没那么多忌讳,有些欣喜地当着林朔的面拆开了信,看完后喜忧参半,

这封信应该是青荷的家书,林朔还以为她家里出了什么事,连忙问道;“家里可是有事?”

青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苦着脸道;“公子,奴婢的弟弟要来投奔。”

林朔愣了一下,笑道;“这不是好事么?你姐弟二人不是许多年未见?正好可以团聚。”

青荷摇头道;“奴婢知道公子对奴婢好,但奴婢不能不知轻重,奴婢那弟弟是个痴儿,到了这儿会给公子添麻烦的。”

林朔不以为然,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多个人吃饭嘛,不碍事。”

青荷感恩得一塌糊涂,泪眼婆娑地看着林朔。

林朔最是受不得这种眼神,连忙岔开话题问了一些青荷的家事。


青荷小的时候家乡闹饥荒,方圆百十里地的树皮都被啃光了,饿殍满地,易子而食,死者不计其数。

那时候青荷一家四口人,爹娘带着她和弟弟行乞逃荒,一路辗转到了临安。为了糊口,青荷的父母不得已之下卖儿卖女。

当时年幼的林朔正领着恶奴闲逛,瞧见了这一家四口,见青荷生得清秀又着实可怜,便花了三贯钱将她买下。从那以后,青荷就一直陪在林朔左右,端茶递水,用心服侍。

至于青荷的弟弟,据说天生痴傻,且饭量极大,根本就卖不出去又养不起。最后被遗弃在某个道观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死活。一直到前两年,道观里有个老道士找到了林府,青荷才知道她那痴傻的弟弟还活着。

可能近来道观香火不好,青荷的弟弟又实在是能吃,道观没有办法,便替青荷的弟弟修书一封送到了湘临,准备让他来投奔姐姐。

林朔挺喜欢这小姑娘的,爱屋及乌,对她的弟弟自然不会反感,反正这内院还有空房间,他堂堂一个县太爷养个把人还是养得起的。

这件事林朔只记在了心里,没有多问,傍晚时分便拉着青荷出了门。

主仆二人走在湘临的街道上,本来是要去醉香楼赴宴,考虑到时辰尚早,便四处闲逛一番。

以前看电视,总以为古代的街市很热闹。等真正到了古代才发现,远不是想象的那样。

青石铺成的街道并不宽敞,才是入秋,天气渐寒,路上行人稀零。

入目所及鲜少有亮色的物事,灰墙青瓦,树叶枯黄。人们的衣着也普遍都是青灰色。这让习惯了现代灯红酒绿的林朔很不适应。

两边的房屋参差不齐,商铺是有一些,诸如酒肆、茶坊、铁匠铺、裁缝铺等等,多是门可罗雀,显得十分冷清。

“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大城市会是如何?”林朔自言自语,全然没了逛街的兴趣。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行政等级依次是州、郡、县,且县也分三个等级,似湘临这样的只能算作三等小县。

青荷见林朔兴致索然,说道;“公子,您若想看热闹,可等十五再来。”

“十五是什么日子?”

“公子怎么连这个也忘了,每逢初一十五便是庙会啊。届时十里八村的百姓都会进城赶集,这可是凉州的习俗呢。”青荷说道。

林朔哑然失笑。后世许多地方都有赶集这一说,没想到这里也有。

黄昏渐渐残退,夜色悄悄降临。

一些商铺掌起了油灯烛火,但这萤火之光实在是有限,周遭仍旧昏暗无边,仿佛整座县城都在被黑暗无声的吞没,让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

在湘临县城的主干道边,有一栋三层大楼。

大楼中灯火辉煌,与其他建筑相比完全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这就是湘临城最好的酒楼,醉香楼。

门口立着一名紫衣老者,老者身后又伫立着两名中年男子。

“爹,这林县令不会不来吧?”一个中年男子有些忧心地说道。

紫衣老者没有答话,另一个中年男子自信地笑道;“放心吧四弟,这姓林的一定会来。”

“二哥何以知之?”四弟问道。

二哥笑道;“白日那王寡妇到县衙告状,林朔没有直接叫人拿你,反而还非常客气地请人,说明此人知道轻重。在湘临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人不给我们赵家面子,这林朔自然也不例外。。”

赵老四恍然大悟,不过这毕竟是人命案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是。他又有疑惑地问道;“二哥,照你这般说,林朔就这么放过我了?”

赵老二名叫赵绥,他摇头道;“毕竟是人命案子,总是要有个说法。据我所知,这林朔贪财好色,咱们只要使些银两,料他也不会纠住此事不放。”

“若是他跟上任邱知县那般食古不化……”

“那便……”赵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杀意盎然。

“咳咳……”

这时,赵员外咳嗽了两声,眼神犀利地看了看自己这两个儿子。

“你俩当这是在自己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老爷子斥责了一声,又道;“你们两个要记住,人家是官,我们是民,所谓民不与官斗。且这林朔不及弱冠之年便能成为一县之尊,背景必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以后处事还得低调,切莫将我赵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孩儿谨记。”

赵绥和赵四嘴上应承,心里却没当回事,区区一个县令而已,若是把赵家惹毛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而已。

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缓步而来,赵员外连忙笑脸相迎;“哎呀,林大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乃赵某之幸啊。”赵员外拱手作揖,爬满皱纹的老脸上满是笑意。

林朔拱手还礼,笑道;“让赵员外久等了。”

青荷也跟着施了个万福。

“哪里哪里。”赵员外表现得十分亲切,拉住林朔的手道;“大人上任已有三月,赵某今日才尽地主之谊,实在惭愧。”

林朔心中冷笑,若不是你儿子犯了命案,估计再过三个月你都不会请我吃饭。

当然,这种事情谁都不会说破。

又寒暄了几句,赵员外引着林朔进了醉香楼。

一行人来到二楼的雅间,分宾主坐下后,早已备好的珍馐佳酿便纷纷上桌。

赵员外倒也是有心,不仅准备了美味佳肴,还把红袖居的头牌锦瑟姑娘也请了过来。

席间,锦瑟姑娘抚琴助兴,众人推杯换盏,倒也十分热闹。

这红袖居是湘临最好的青楼,而锦瑟姑娘作为头牌,自然也非俗物。

这女子双十年华,生得是肤如凝脂,手如玉荑,尤其是身段,腰肢盈盈一握,纤瘦婀娜,一颦一簇皆是绝色。

那瑶琴在锦瑟纤葱十指的拨弄下,音色优雅,悦耳动听,就连听惯了现代音乐的林朔也不由地赞叹。

几人一边听曲一边闲聊。

“林大人觉得这酒如何?”赵员外举起酒杯问道。

林朔喝了好几杯,说实话,这个时代还没有掌握蒸馏技术,酒的度数低得可怜,喝起来跟啤酒差不多,林朔实在是不知如何品鉴。

迟疑了一会儿,只得赞了一声好酒。

赵员外颇为得意,笑道;“不瞒大人,此酒乃是赵某窖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平日里就算别人给我十两银子一斤我也不卖。”


赵员外说起这女儿红滔滔不绝,据说他二十年前就准备了二十坛好酒,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指望着哪天生了个女儿再等女儿嫁人之时挖出来品尝,不想一连四个生的都是儿子,没有一个女儿,这二十坛女儿红便没了用武之地。

林朔一边听一边给青荷夹菜,这番举动倒是让赵员外有些讶异。

不仅是赵员外,就连锦瑟姑娘的眼神都十分古怪。

林朔不以为然,笑着道;“我家丫鬟比较害羞,我怕她吃不饱,所以帮她夹些喜欢的菜。”

青荷羞羞地低下头,感觉到无地自容。心道公子也真是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作如此亲昵,真是羞死人了。当然,嘴上责怪,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赵员外等人都表示不能理解。

起初林朔非要这女子同席,他们还以为是林朔的内人,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个丫鬟。

真是没有规矩,让一个丫鬟上桌已经是逾越了,行为还如此孟浪。赵员外腹诽不已。

倒是那锦瑟姑娘美目连连,以前听说县太爷是个轻浮之徒,如今来看,他对一个丫鬟尚且如此温柔,何况他人?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锦瑟自认为姿色不输那小丫鬟,何不趁此机会取悦县太爷,不求为妻,便是赎回去做个妾也好过在风尘中任人摆布,何况她今日被赵员外请来的目的就是为此。

打定主意后,锦瑟放下瑶琴,款款而来,施了个万福;“奴家锦瑟见过林大人。”

作为一个现代人,林朔何曾受过这等大礼,赶忙起身将她扶起,笑道;“锦瑟姑娘不必多礼。”

林朔没想到,这无心的举动又让他贴上了好色之徒的标签。因为在当时,男女之防大于性命,似这般情况一定得虚手搀扶,就是比划一下,对方顺势起身就行了。似他这般直接握住姑娘的手臂扶人家起身,称得上放浪轻薄。

“这林朔果然是个好色之徒。”

赵员外等人暗自笃定,倒是那锦瑟没有这般认为,只觉得林朔对自己也有意,心中更是欢喜,举起酒杯道;“奴家敬大人一杯。”

林朔自不好拒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锦瑟又道;“听闻大人出身江南?”

林朔笑着点了点头。

锦瑟以为他也是附庸风雅之流,便想以此扯开话题,说道;“奴家听闻江南繁华,仕女多娇,才子风流,大人少年登科,文采必然不俗,奴家心甚慕之,不知大人可否赏脸,吟个一词半句,也好让奴家在姐妹们面前炫耀一番。”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林朔脸上。赵家的老少爷们都是粗人,哪里懂什么诗词歌赋,不过这不妨碍他们热切于此。他们也想看看林朔是真有才学还是徒有虚名。

林朔其实不喜欢诗词歌赋那一套,脂粉气太重,无病呻吟而已。

只听得他爽朗地笑了几声,说道;“锦瑟姑娘太过抬举在下了,在下一介粗人,要说滚床单在下在行,吟诗作词,实非所长。”

众人包括青荷在内皆是瞪大了眼睛,你不会作诗就不会作诗嘛,怎么连滚床单这种粗鄙之言都说得出口,恁地辱没了斯文。

林朔浑不在意,看向赵员外道;“员外,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这美人计就先收起来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赵员外愣了愣,也是大声笑了出来。

“赵某就喜欢爽快之人。”说完他朝锦瑟挥了挥手。

锦瑟没想到自己一番心血竟就这般潦草收场,心中好不郁闷,只得悻悻而去。

待锦瑟一走,赵员外的目光又落在青荷身上。

林朔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我家丫鬟不是外人,不必避讳。”

赵员外三人面面相觑,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只得作罢。

“林大人,现在此地没有外人,赵某也就开门见山了。”赵员外看了赵四一眼,后者心虚地低下了头。他道;“不瞒大人,逆子昨日是打死了人,老朽已经责备过了,不知大人可否高抬贵手?”

林朔没有直接回答,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道;“员外既然如此坦诚,那本官也就直说了。此事人命关天,本官也不好做啊。”

话音刚落,赵员外和老二赵绥眼中同时闪过一抹厉色。

杀意盎然,即便是懵懂的青荷都察觉到了,紧张地抓住林朔的手臂。

赵绥看了父亲一眼,这个时候只要父亲一声令下,他不介意立马做了林朔,反正杀县令这事又不是第一次干。

林朔将几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毫无波澜,笑道;“你们大可动手,本官孑然一身,自然是走不出这屋子。但……”他话锋一转,盯着赵员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但本官可以保证,一旦本官的死讯传到吏部,身为吏部侍郎的父亲大人必会让你们赵家一个……不留。”

这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赵员外猜到了林朔有些背景,万万没想到他的父亲居然是当朝吏部侍郎。

别看他赵家不将县令这等小吏放在眼里,但是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官府作对。若真是惊动了那些庙堂中的大人物,莫说他们赵家只是湘临地界的土财主,便是州郡上那些高官,也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啊……哈哈……”赵员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林大人真会说笑,赵某岂敢有此等心思。”

一旁的赵四有些慌了,原以为这林朔只是个披着官府外衣的小人物,没想到背景如此深厚,若是他揪住那命案不放,难道他赵家还要杀一回县令?

林朔还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笑道;“赵员外,本官今日既然能来,本官的态度想必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至于令郎的事,毕竟人命关天,本官作为一县之长,自然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不过嘛,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看员外你的诚意了。”

这句话已经很明白了,赵员外老成精一样的人物,如何不知道林朔的意思。

老家伙给老二打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马拿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

赵员外说道;“大人,这是二百两银子,犬子之事就多劳烦心了。”

林朔没有接,而是笑道;“员外,令郎之事罪证确凿,这周旋起来可是麻烦不小啊。”

赵员外哪里不知道林朔的意思,心中暗骂了一句贪得无厌。没办法,为了洗脱儿子的罪名,再多钱也得出了。

赵员外咬了咬牙,又给老二打了个眼色,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拿出一个包裹,看分量比之前的更重,少说也有三百两。


以前林朔看电视里面动不动就是几十上百万两,下意识地认为五百两银子多不到哪里去。事实上五百两已经称得上巨款了。

五百两换算成铜钱就是五百贯,一贯一千文,足有五十万文钱啊。

以这个时代的物价,五百贯的购买力还是相当恐怖的。譬如平时上馆子吃个饭,只要不是高档去处,一顿饭也花不了几十文。一个寻常人家,自耕自足,一年下来可能也就花个一二两银子,似凉州这边的房价,足可在州城买一栋几进的大院子。

青荷看着这么多钱已经激动的把林朔的手掐出印子了,而林朔竟面无表情。

毕竟是见惯了大世面啊。赵员外如此感叹。

这次林朔倒没有得寸进尺,看在钱的份上,他开始出起了馊主意。

“其实要想洗脱令郎的罪名也简单,只需如此……”林朔凑过去在赵员外耳边小声说道。

听完后即便是赵员外这个活了几十年的人精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见过狠毒的,还没见过这么狠毒的。这般做法那小寡妇哪里还活得下去?才死了丈夫又要蒙受如此不白之冤,这比赶尽杀绝还狠啊。

不过,那又如何呢?世道就是如此,人贫命贱。

这场酒局一直延续到深夜,直到青荷开始打瞌睡了林朔才起身告辞,当然,在走的时候他也没忘了那两包银子。

“公子,你与那赵员外说了什么?他竟然一次性给你这么多银子?”回去的路上,青荷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灯笼是醉香楼借的,当然是不用还的。

林朔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它比后世更大更亮。

这次赴宴表面看起来无波无澜,事实上林朔已经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假如事态超出预想,他和青荷可能已经死了。

林朔不想让青荷看到那么多阴暗面,笑着转移话题;“五百两银子很多么?”

青荷回身,张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道;“五百两银子还不多啊?这可是五十万钱呀,馍馍才两文钱一个,足可买……”

小丫头算数不好,掰着手指头开始计算,算了半天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

林朔乐于见到她的单纯,也没有点破,让她慢慢数。

……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县衙门口便挤了无数百姓。

原因是今天有一件大案要审。湘临县三乡九村十二屯,人口不过三千户。旬日里鸡毛蒜皮的事倒是不少,命案可不多见。这样的热闹自然没人愿意错过。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县太爷总算是姗姗来迟。

啪——

惊堂木的声响震耳发聩,好戏总算是开场了。

“王弗儿,昨日你说赵四将你家丈夫殴打致死?”公堂上,林朔发问。

王弗儿还是一身缟素,跪在堂下,叩首道;“是的大人,前日在东市,赵四对奴家丈夫拳打脚踢,回家以后,拙夫未能撑过三更便一命呜呼了。”

林朔点了点头,喝了一声;“带被告。”

不一会儿,一身青袍的赵老四便上了公堂。

“大胆,见县太爷为何不跪?”樊捕头厉声呵斥,他虽然畏惧赵家之势,但打心眼里是不喜欢赵家的所作所为。

赵老四没有办法,只能噗通跪倒在地。

林朔看着他道;“赵四,有人状告你前日将人殴打致死,你可认罪?”

赵老四的演技还算不错,闻言神情变得极为惊恐,喊道;“冤枉啊大人,小人前日不曾与人斗殴,何至人与死耶?”

“你狡辩。”林朔还未发话,王弗儿便厉声呵斥了起来,她指着赵四道;“前日我与相公进城赶集,你在东市拦住我夫妻二人的去路,还出言调戏于我,我家相公眼看不过,与你理论,你却拳脚相向。我家相公自幼体弱,回去后吐血不止。此事张记酒肆的掌柜李记油坊的老板皆有看到,你岂能矢口否认?”

赵四没有理会这个女人,挪膝上前了两步大喊道;“冤枉啊大人,前日小人一整天都在家,不曾去过东市,何曾殴打她丈夫。”

啪——

林朔再次拍响惊堂木,喝道;“肃静肃静。”

二人当下不敢再言。

这时林朔才道;“你是否去过东市,着人证来一问便知。来人呀,带人证。”

不一会儿,张记酒肆的张成贵,李家油坊的李老板双双而至,跪倒在地。

“大人。”

林朔看着这二人道;“本官且问你们,前日你二人可有见过赵四?”

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同时答道;“回大人,小人不曾见过赵四。”

“什么?”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樊捕头以及一众衙役包括王弗儿全都傻眼了,怎么会这样呢?

王弗儿率先从震惊中苏醒,嚎啕大哭道;“两位前辈,你等怎可说谎?那日你们明明在场,况且……况且昨日你二人明明是承认过的呀!”

林朔点了点头,道;“昨日公堂上却有承认,本官及所有公差皆有听到。张成贵,李二。”

“小人在。”二人同时答道。

林朔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为何你二人与昨日的说辞大相径庭?你二人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官必叫你等好看。”

二人大惊,连连磕头,大喊冤枉。

那张成贵道;“回禀大人,前日是王弗儿给了小人二两银子,让小人做得见证,小人贪财,故而说了谎话,请大人开恩啊。”

那李二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也道;“大人,银钱在此,都怪小人一时蒙蔽双眼,求大人开恩。”

王弗儿以及其他人都傻眼了,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王弗儿彷如痴傻了一般,嘴里一直喃喃念着不可能。

林朔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重新坐好后才冷声道;“如此说来,是王弗儿给了你二人钱财,让你二人作伪证?”

张成贵二人磕头道;“正是如此,大人英明。”

“不可能。”王弗儿悲嚎痛哭道;“大人,此事绝无可能啊。民女家贫,如何来得这许多银两赠于他人啊。”

听闻此言,大门口围观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

“是啊,这王弗儿家里就她相公祖上留下的两间破瓦房,莫说四两银子,只怕是四十文钱都凑不出来。”

“可不是嘛,半月前她家的镰刀坏了都没钱打把新的,哪里来得四两银子?”

就在门外你一言我一语之际,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那赵老四缓缓举起手,弱弱地说了一句;“大人,这钱是我给弗儿的。”

“啊?”

众人同时愣了愣,这是唱得哪一出?怎么越来越乱了?


林朔掐了掐自己的印堂穴,道;“慢来慢来,你们都把本官搞糊涂了。”

赵老四暗自腹诽,糊涂个屁,不是你教我这样说的咩?

林朔站起身,踱步到二人跟前,继续道;“她告你将她丈夫殴打致死,你却给她钱财,这是何道理?”

赵老四道;“大人,实不相瞒,小人曾与这王弗儿有奸情。”

此言一出,公堂上再次哗然。

王弗儿傻傻地看着赵四,惊得都不会说话了。

这时,赵老四接着道;“大人且听小人娓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去岁小人去城西李家屯收租,无意间与王弗儿相识,她仰慕小人的才华,觊觎小人的家财,而小人见她生得好看,也有爱慕之心,我二人情投意合,便背着她丈夫私定了终身。只是后来此事被家父得知,便不许我二人往来,小人遵从父命,只得作罢。”

林朔嘴角直抽搐,强作镇定道;“竟然有这等事?”

赵老四连连点头;“是的大人,当日王弗儿还赠了小人一首情诗,可以作证。”说着他便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照着上面念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赵老四念完心中不由地感叹,林大人不愧是文化人啊,诗写得这么好,以后谁要是说林大人无才我赵四第一个不答应。

这首诗确实是林朔写给他的,但这是剽窃来的。不过这世界与前世毫无瓜葛,既然写出来那便是他林某人所作。

情诗念完了,案情已经有了进一步进展。

林朔踱步回到案前,冷声道;“你二人有无私情,此事且放在一边。回到本案,既然赵四没有殴打王弗儿的丈夫,那他是因何而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鬼打的?此案就成了悬案?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之际,林朔轻笑了一声,朗声道;“事到如今,只能验尸了。来人啊,将王李氏丈夫的尸体抬上来,传仵作,本官要当堂验尸。”

“当堂验尸?”

门口百姓的热情高涨,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期待接下来的一幕。

不消多时,两个衙役抬上来一具白布覆盖的尸体,同行的还有一个背着匣子身形佝偻的老头。

这人是县衙的仵作老向,上了公堂后便对林朔拱了拱手。

林朔点了点头道;“老向,本官命你当着所有人的面验尸,查出李肃的真实死因,开始吧。”

“是,大人。”

在万众瞩目之中,老向不急不躁地放下木匣,掀开尸体上的白布,顿时一张可憎的面目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些胆小的百姓扭头不敢再看,离的近的衙役们也不免皱起眉头。

没办法,那尸体太过渗人了。

面色乌青,裸露在外的皮肤多处红紫,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充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未能瞑目。

只有老向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尸体上来回摸索,最后又取出一根银针刺进了尸体的喉咙。

那银针刺破喉骨发出的轻微响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林朔也不免汗毛倒竖,就连王弗儿都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

“老向,结果如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林朔催促起来。

老向盯着银针看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大变,答道;“回禀大人,卑职已验完死者全身。死者虽有多处外伤,却不致命。”

“哦?那致命伤是何处?”林朔问道。

老向指着银针道;“大人请看,卑职方才将银针刺入死者喉咙后,银针由亮转黑,说明死者体内藏有剧毒,系中毒而死。”

众人闻言无不惊骇。这李肃居然是中毒死的?结果太出人意料了。

“不……这不可能,相公怎会中毒?昨日他脸色都不曾青乌……”王弗儿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这一切。

自然是不可能,不过是昨晚尸体被人做了手脚而已,她不知道而已。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林朔,此刻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以及罪恶感,他靠在椅子上神情冰冷,缓缓道;“事已至此,此案已真相大白。王弗儿,分明是你与赵四的奸情被你丈夫得知,你恐其报复,便下毒毒死了亲夫,并将此事嫁祸给抛弃了你的赵四,你……”林朔俯身向前,一字一顿道;“你可认罪?”

王弗儿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雾,哭喊道;“民女冤枉啊。”

她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只是想给亡夫讨回一个公道,结果呢?公道不曾有,反倒清白被毁,还蒙受天大的冤枉。

她不傻,如何不明白是有人颠倒黑白,包庇杀人凶手。

她不怕死,只是可怜亡夫尸骨未寒啊。

公堂之上,王弗儿泣不成声,哭着哭着两行血泪滑落脸颊,泣血怨老天,何至于如此不公。

而那位铁石心肠的县太爷丝毫不为所动,厉声喝道;“刁妇,如今罪证确凿,也由不得你不认。来呀,将这谋杀亲夫的刁妇重责三……十大板,然后押入大牢,待本官将卷宗送呈刑部批复,再定你死罪。”

原本按大楚律例谋杀亲夫得重责三十大板,一旦吏部批复,基本上就是死罪了。林朔考虑到她身娇体弱,恐怕挨不过那三十大板,便私自做主改成了十大板。

县太爷的令箭已经丢下去了,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犹豫起来。

戏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岂能不善终?

林朔大怒,喝道;“尔等还愣着作甚?”

没办法,一众衙役不敢违抗县太爷的命令,只得准备施刑了。

两个衙役搬来老虎凳,两个衙役架住王弗儿,将她按在老虎凳上,再有两个衙役操起水火棍,一左一右,依次挥下。

啪……

水火棍可不是一般的棍子,这种棍子上扁下圆,极其厚实。打在人身上,不消几棍便能皮开肉绽,一般的糙汉都承受不住,何况一个不过双九年华的弱女子?

才是一棍下去,王弗儿便疼得嘶声惨叫。

“冤枉啊大人……”

啪……

“民女冤枉……”

啪……

三四棍下去,王弗儿后臀上的孝衣已渗出血迹。

她冷汗淋漓,脸色惨白,仍旧不住地喊冤。


十个板子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当最后一板落下,王弗儿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林朔还以为这女子连十个板子都没能挨住,霍地站了起来,心里头犹如堵了块石头。

“大人,犯人晕过去了。”一个衙役禀报道。

林朔暗自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将犯人押入大牢。”

两名衙役撤了老虎凳,将昏迷不醒的王弗儿架起拖了下去。

鲜血顺着脚尖流淌,在地面上留下两条长长的血印。

案件到这里基本上就圆满谢幕了,抬头触及赵四的目光,后者神情复杂。林朔嘴角上扬,对他额首示意,赵四拱了拱手,起身退出公堂。

已经退堂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散去,突然不知谁惊呼了一声;“下雪了。”

众人心头一惊,朝天井外的天空望去,鹅毛大雪毫无征兆地满天飞舞,才是片刻,地面已经是一片雪白。

“才是入秋,怎会下雪?”

“秋日飞雪,必有大冤啊。”

“看来,王弗儿真的是被冤枉的。”

“哎,这丫头一向贤惠,怎会做出毒死亲夫的事情来?此事必有蹊跷。”

“还用说吗?肯定是县太爷和赵家沆瀣一气,颠倒黑白,让王弗儿做了替死鬼。”

“可怜这丫头才死了丈夫,还要蒙受如此不白之冤,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这个狗官,不知收了赵家多少好处。”

“嘘,噤声,你不要命了。”

人群渐渐散去,尸体撤回了停尸房,衙役们也忙其他事去了,公堂上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地上一行行一滴滴血迹,尤为醒目。

林朔踱步到天井下,抬头望着天空,片片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大人……”

还有一人没走。

满脸络腮胡,膀大腰圆的樊捕头朝林朔拱了拱手,道;“大人,卑职不明白,为何仅仅一日,事情便闹到了这个地步?”

林朔看着天空,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道,有些人,注定要牺牲一些东西。”

“大人的意思是,那王弗儿确实是冤枉的?”樊捕头问道。

林朔笑道;“这已经不重要了。”

“那……”樊捕头迟疑了一会儿,道;“卷宗还要送呈刑部吗?”

“不必了。”林朔答道。

樊捕头察觉到了什么,惊喜道;“难道,大人今日所为是另有所谋?”

这个所谋无疑指的是赵家。

林朔诧异地看了看这个大块头,然后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想到樊捕头看起来五大三粗,心思竟如此细腻,真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啊。”

樊捕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大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知大人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今日此番作为必有深意。卑职不才,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卑职定然万死不辞。”

林朔点了点头,笑道;“必会有劳烦你樊捕头的地方,不过,不必你万死,你只需尽忠职守便行了。”

“是。”

林朔摸出十两银子,递到樊捕头手上。

“这是?”樊捕头不明其意。

林朔转身步入内院,头也不回地说道;“去买副上好的棺木,将王弗儿的丈夫好生安葬。”

看着林朔的背影,樊奎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年轻人远不止外表的那般简单。

其实,以林朔的心性,他不会如此简单的去信任别人,但是现在他没有办法。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孤掌难鸣,他必须要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而樊捕头就是最好的人选。

结合前身的记忆与这两日的观察,林朔知道樊奎这个人正直忠厚,心机不深,值得寄予厚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初秋的一场大雪,来的快去得也快。

当天下午,雪势便消停下来,留下大地上皑皑一片。

西北不比南方,即便还未入冬,这个季节也是异常寒冷。好在北方是干冷,只要多穿些衣服,不至于承受似南方那般彻骨的湿冷。

夜间,林朔要出门一趟。

丫鬟青荷从衣柜里翻出过冬的衣物,非让林朔多加了两件衣服。

林朔又想起了什么,让青荷多备了两件自己的厚实衣物,并准备两瓶治疗外伤的创伤药。

“公子,你要将奴婢的衣物拿到哪里去?”出门前,青荷还是好奇地询问了一声。毕竟那些都是女人的物事,被一个男人拎出去,让人终归有些难为情。

林朔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胡乱找了个借口,就说日间在街上看到一个流浪的阿婆,怕她挨不过夜里的寒冷,便备些衣物去接济一下。

听说是做善事,青荷也没有多问,只是嘱咐早些回来,注意安全等等。

阴暗潮湿的地牢,四处弥漫着霉臭,不时还能听到犄角旮旯里老鼠叽叽喳喳地叫唤。

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当然,被关进大牢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狱卒们不会管他们睡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只要没死就行了。

狱卒还算是比较清闲的职业,每天只需巡视一下牢房,再给犯人送些食物,剩余的时间自由打发,只要别擅离职守就行。

而且湘临县衙的大牢犯人不多,所以狱卒们基本没什么事干,喝酒聊天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

这不,当值的李朝和薛汉早早地备了一坛好酒,顺道在张记酒肆打包了一只烧鸡。

“哎,李兄,听说咱们这儿白天送来个小寡妇,好看得紧呐。”

“城西李家屯的,跟赵员外家的老四有一腿,事发后把亲夫毒死了。哎,天生一副好皮囊,没想到却是蛇蝎心肠。”

“嘶!我咋听说她丈夫是被赵家老四打死的,咱们县太爷收了赵家的好处,帮赵家说话,故而冤了这小寡妇。”

“还有这事儿?”

“可不是嘛,不然今日好端端突然下雪?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天大的冤枉啊。”

李朝呷了一口酒,眼珠子一转,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小声道;“薛兄,那小寡妇我瞧了,是个难得的小美人,姿色甚至不输红袖居的锦瑟姑娘,咱们何不……”


薛汉如何不明白李朝之意,一时间腹下燥热,已有些动心。

李朝见薛汉如此,趁热打铁道;“兄弟,那小寡妇犯了命案,迟早都是要杀头的,如此美人死了可惜,何不让你我先爽了再说?”

“万一被人发现……”

“这地牢里暗无天日,除了咱们兄弟几个,何人会来?此事你不说我不说,何人知道?”

“咳咳……”

二人正密谋着不可告人之事,门口却突然传来两声咳嗽,把二人吓了一跳。

见鬼,这大晚上的谁会来地牢?

二人定睛一看,只见一年轻男子提着包裹缓步而至。

二人认得是县令大人,心头一惊,赶忙上前见礼;“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二人方才的谈话林朔已经听到了,本想苛责一番,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自己这副身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万一把人家惹毛了,拔刀一挥,小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自古多少豪杰死在小人物手里?林朔严重缺乏安全感,不得不慎。

林朔看了看里头昏暗的监牢,直奔主题;“王弗儿在何处?”

李朝和薛汉互相看了一眼,暗自庆幸刚刚的想法还没付诸行动,不然被县太爷撞上怪罪下来,他二人如何吃罪得起?

“在最里面的三号间。”

“带路。”

“是。”

二人不敢迟疑,拿了钥匙,提着火烛便在前头引路。

地牢也不大,钻进一扇小门,左右七八间牢房,多数都关了人。

但见四处脏乱,臭气熏天,老鼠成窝。当三人走过,关押的犯人无不奋力起身,犹如见到救星一般冲过来大喊冤枉,有些人甚至痛哭流涕,撕心裂肺。这点倒是与电视里的情形一般无二。

李朝薛汉视若无睹。林朔不是善人,自然也不会理会。

三人又钻进一道小门,来到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

此地仅有四间牢房,且有砖石堆砌,铁门封闭。尤其是右侧的监牢,连墙壁都是生铁铸造,仅门框上有个小窗,简直就是铜墙铁壁。

隐约可见里面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也不知犯了何事,连四肢都被沉重的铁链锁着。

林朔颇为好奇,问道;“此间关着何人?”

李朝薛汉都做了三年狱卒,闻言都是摇头,答道;“大人,此人身份县衙文档没有记载,上面只交代说此人极度危险,需好生看管,莫要靠近。”

“县衙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人身份么?”

“樊捕头应该知道一些。”

林朔心中愈发好奇,需用铁链拴住手脚的人必然不简单,说不定是某个武林高手,回头得找樊捕头好好打探一番,若真是武林高手何不跟他学个一招半式?不说无敌于天下,起码也有个自保能力不是?

“大人,王弗儿就关在这里。”

薛汉打断了林朔的思绪,没办法,只能把成为武林高手的事情放在一边,先处理好王弗儿的事再说。

吩咐二人打开门后,林朔又嘱咐道;“你二人回避一下,没有本官的允许,不得靠近。”

“是。”

二人领命,当即躬身后退。

出了监牢,李朝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薛兄,你说县太爷这三更半夜的跑来见王弗儿所谓何事?”

薛汉冷笑一声,道;“还能有何事?自然是垂涎王弗儿的美色,欲行苟且之事呗。难道你没听说过么?咱们这位县太爷风流成性,不好寻常女子,偏爱有夫之妇。”

“如此说来,这王弗儿咱们动不得了?”

“无碍。反正是个死囚,先让县太爷尝个鲜,等他一走,咱们想怎么玩便怎么玩。”

“哈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

监牢里,王弗儿还是一身孝衣,由于挨了板子,臀部受伤严重,坐不得躺不得,只能趴着。

听到门外的动静,她知道有人来了。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来者居然是县太爷。

看着这个男人,王弗儿恨得紧咬牙关,如果不是行动不便,她真想扑上去咬死他。

昏暗的牢房里,仅有一盏烛火。

王弗儿死死地盯着站在门口的男人,而男人竟满脸嬉笑。

“看到你还活着,我总算是放心了。”林朔笑着道。

王弗儿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怒道;“我就算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么恨我?”

“恨不能生啖你肉。”

林朔点了点头,笑道;“你是该恨我,但你又不该恨我。”

王弗儿恶狠狠地道;“狗官,你串通赵家,使我蒙此不白之冤,还有脸说我不该恨你?我一介弱女子,死不足惜,可怜我家相公遭歹人活活打死,尸骨未寒,此冤不雪,我王弗儿死不瞑目啊。”

说着,泪珠儿已是簌簌而落,我见犹怜。

“我已命人安葬了你家相公。”林朔淡淡道。

“嗯?”王弗儿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朔叹了口气,接着道;“就葬在你家后山的山脊上,听说那一块风水不错。”

“狗官,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假慈悲。”

林朔没有责怪她的辱骂,看着她的眼睛笑道;“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一点都没错。傻女子啊傻女子,你知不知道,假如我不冤枉你,不将你关在这大牢里,你会被赵家杀人灭口,你明白吗?”

林朔没有说假话,假如这次的案件他秉公处理,结局只有一个。他会被狗急跳墙的赵家杀死,而王弗儿肯定会被赵家带走,凌辱后杀。

那日当着林朔的面,赵家都敢流露出杀意,可见赵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王弗儿哪有想这么多,且她现在根本就不信。

林朔不管她信不信,继续道;“赵家是湘临县城的毒瘤,本官既是此地的县令,就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想要拔除赵家这颗毒瘤的时机还不成熟,本官须好好谋划。不出三月,最多三月,本官就会还湘临一个太平,还你一个公道。”

王弗儿愣愣地看着他,心中竟隐隐有些相信了。

迎上王弗儿的目光,林朔嘴角上扬,笑道;“真是个好看的姑娘,放在现代足可秒杀一大票网红了。”

网红?什么是网红?

王弗儿不知道网红是什么,但被一个男人如此赤裸裸的夸赞,还是让她不禁俏脸一红,忍不住轻碎了一口;“登徒子。”

“哈哈哈……”林朔大笑。他前世是登徒子,养了好几个情人,这辈子在古代自然也要做个登徒子。当然,不是现在。

觉得调戏得差不多了,林朔放下包裹,说道;“夜里寒深露重,你又有伤在身,我给你准备了创伤药和两件厚衣服,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倒是可以代劳帮你擦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凶光,林朔又连忙改口;“想来你一个女儿家也不需要我帮忙,也罢,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好生活着。”

林朔转身离去。

“大人。”


才到门口,王弗儿轻轻唤了一声。

林朔停步转身。

王弗儿低着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渍,轻声道;“大人,是弗儿误解大人了。若有一天能沉冤得雪,我王弗儿必将做牛做马,报答大人的再造之恩。”

林朔蹲下身子,紧盯着她白皙的鹅蛋脸儿,戏谑道;“本官院里仅有青荷一个丫头,是冷清了些,你要是真想报答,回头来我院里给我暖被窝。”

王弗儿何曾见过这么恬不知耻的男人,顿时又羞又怒;“大人请自重。”

“哈哈……”林朔自重了,在大笑中大步离去。

砰——

才出得门口,一道剧烈的金属碰撞声突兀响起。

林朔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对面铜墙铁壁的牢门都被撞出了凸痕,似被铁链抽打而成。很明显,里面披头散发的老头想引起他的注意,故意露了一手。

林朔倒吸一口凉气,那老头可是四肢都被铁链锁着,居然还能做到这一步。这是一个碳基生物能做到的事?

“哈哈哈……小娃娃,念你心肠不错,可将老夫放出去,老夫便教你这万人敌的本事,如何?”铁门里的老头循循善诱。

显然,刚刚林朔和王弗儿的谈话都被他听到了。

林朔向往那些高来高去的侠士,却不至于被人家三两句话诱骗。

摆正心态,林朔笑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放你出来?”

“小娃娃,你想套出老夫的身份?哈哈哈……不必煞费苦心,老夫的身份岂是你一个小小县令能知的。”

“前辈既然不肯相告,那本官就爱莫能助了。告辞。”

欲擒故纵,林朔玩腻了的手段。

来日方长,不怕撬不开你的嘴。

林朔大摇大摆的离去,迎面正好碰上听到动静跑来查看的李朝薛汉二人。

“大人,方才是何声响?”

林朔笑了笑说道;“那铁牢里的老头发牢骚了,说这里伙食不好。”

李朝怒道;“区区一个阶下囚,有得吃就不错了。”

林朔心中一动,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说道;“这一锭你二人留着吃酒。”

二人平白得来一大锭银子,如何不喜?顿时眼冒精光,盯着银子都舍不得挪开。

不过二人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赶忙问道;“大人有何吩咐尽管直言,小的定当全力以赴。”

林朔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从今日起,每日给铁牢里老头送一只烧鸡一斤好酒,还有对面牢里的王弗儿也要好生照料,吃喝无需吝啬,银钱不够我再着人送来。”

“够了够了,仅吃喝花不了多少银两。”

“大人尽管放心,小的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二人连连点头。开玩笑,这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都可以买栋屋子了,哪里还不够吃喝?

林朔点了点头,准备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道;“那王弗儿已被本官看上,你二人切不可有任何非分之想,若是被本官发现她少了一根毫毛,本官便拿你二人是问。明白吗?”

二人吓得大汗淋漓,连忙表示不敢。

先给个甜头,再以威压,料这二人也不敢造次。

回到院里的时候,屋子里还亮着火光,青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秋夜风寒,看着这丫头等自己等睡着了,林朔倒有些过意不去。本想把她唤醒,又怕惊了她的美梦,便轻手轻脚将她抱起,准备把她送回房间。

才走了几步,林朔便已气喘吁吁,双手酸痛,倒不是青荷太重,主要是他这副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严重缺乏锻炼,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看来以后得好好锻炼一下了,明天一早开始晨跑。”

最后林朔还是放弃把青荷抱回房间的想法,主要是抱不过去。于是,林朔就近把这丫头丢在了自己床上。

帮她脱了鞋袜,正准备脱衣服的时候,林朔突然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抬头一看,青荷不知道何时醒了,正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呃……我看你睡着了,本想帮你抱回去的,没想到你太沉,我抱不动,就只好把你放在我床上了。”

这里林朔耍了个心计,青荷果然上当,没有责怪林朔脱她衣服,而是委屈巴巴地问道;“公子,奴婢很胖吗?”

天下女子都一样,胖的不能说胖,瘦的更不能说胖。

林朔自认为转移了话题,没想到倒触了这丫头的红线,赶忙哄道;“咱们家青荷绰约多姿,亭亭玉立,怎么会胖呢?”

小丫头不经哄,一哄就哄好了,噗嗤一笑,脸颊红扑扑地说道;“哪有公子说的那般好。”

“可不是嘛,咱家青荷赛比西施不逊貂蝉……”林朔不要钱似得夸人,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这世界上没有西施和貂蝉,自己又掉进坑里去了。

“公子,西施和貂蝉是哪家姑娘?”小丫头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

“这……”于是林朔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讲述这两个女子的故事,青荷侧耳倾听,津津有味,不觉间院外已传来打更的声音。

“哎呀,都三更天了,公子快些休息。”青荷一惊一乍的跳了起来,心中自责不已。

作为一个丫鬟,怎能霸占公子的床,还让公子讲故事讲到三更天?还好此地是湘临,若是在临安林府,她可能都要被管家老爷打板子了。

林朔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什么时间观念,因为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也没个看时间的工具,鬼知道几点是几点。

掐指算了算,三更天也就十一点多,以前这个时间还不知道在哪个夜店喝酒呢,哪儿睡得着?

于是,他又拉着青荷聊天,直到有了困意,才在青荷的服侍下睡觉。当然,青荷回了自己房间,不然孤男寡女同床共枕,难免要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来。

至于男女之间的事,青荷倒是不排斥。因为她自从被卖进林府,便已经没有选择幸福的自由,成为林府的妾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何况,她从小到大与林朔朝夕相处,心里也早早有了情愫。倒是林朔见她年纪太小,不敢下手而已。


翌日,天才蒙蒙亮,林朔便起了床。

说了要晨跑锻炼身体,那么他就必须做到。

出门的时候,青荷还没有睡醒,毕竟昨夜睡得太晚,小丫头又是贪睡的年纪,林朔也没有打搅。

沿着县城的主干道,林朔一路小跑,只是身上穿着长袍,跑起来很不方便。

街道很冷清,仅有几家卖早点的铺子开了门,且早点的样式单一,不是馒头就是炊饼,就连豆浆都没得喝。

林朔随便买了个炊饼对付了两口,从县衙一直跑到了城门口。

湘临县城只有南北两个门,负责守门的是县尉的巡防营。

此刻仅有一个腰挂两柄钢刀的士卒正靠着门洞打瞌睡,由于没有战事,城墙上也没有士卒站岗,显得十分懈怠。

林朔驻足,因为正想找个机会拜访县尉大人,便敲了敲城门,准备叫醒打瞌睡的士卒。

“哪个混蛋惊扰爷睡觉……”被惊醒的士卒起床气很重,眼睛都没睁开便是一通臭骂,待看清跟前的人后又连忙收起嘴脸,变得恭敬起来。

“大……大人。”

这些士卒虽是县尉辖管,但县令才是一县最高长官,县尉都是县令的下属,他一个小卒不得不敬。

林朔还不至于被骂了一句混蛋就找人家麻烦,笑道;“不用紧张,本官不是来查岗的。”

那小卒松了一口气,虽然上班时间打瞌睡有点玩忽职守,但这事可大可小,县令若是真的怪罪起来,他回去后难免要挨一顿臭骂。

好在这个县令平易近人,没有追究责任。

小卒变得谨慎起来,小心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林朔想了想,说道;“县尉刘大人可在府上?”

“在的,这两日刘大人染上了风寒,在家养病。”小卒答道。

林朔点了点头,道;“回头你通知刘大人一声,就说本官明日会登门拜访。”

“是,小的一定传到。”

林朔没有多言,准备出城看看,毕竟来了这么久,一直都在城内,还不知道城外是何风景。

那小卒见林朔似乎是想出城,赶紧问道;“大人可是想出城?”

“嗯。”

“大人,城外皆是乡野小民,不知规矩,为防有人冲撞大人,不妨让小人护送?大人且放心,小的自幼习武,等闲三五人近不得身,定能护大人周全。”小卒恭敬道。

林朔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个小卒倒是有些心计,知道这是个巴结领导的好机会,只要表现好了,指不定还会被领导提拔。

小卒确实是这个心思,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林朔。

据说古时候的野外时常有野狼大虫那等猛兽出没,吃人更是常有的事,自己这羸弱之躯可不能给大虫白白打了牙祭,得找个人护卫才行。

左思右想,也只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于是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赵名武。”

“你是赵家的人?”

“大人,小的跟赵家没有半点关系。”

林朔起初吓了一跳,这会儿才缓过来。也是,湘临三千户百姓,怎么可能就一家姓赵。

“好,赵武,本官记住你了。不过你有公务在身,自不便随本官同行。这样吧,着你去通知樊捕头,让他换上便衣随本官同行?”

赵武略微有些失望,还是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一身便衣的樊捕头便牵了两匹马到了城门口。这厮倒是心细,以为林朔要出远门,还在马上挂好了水壶和干粮,以及两柄腰刀。

“大人要去何处?”樊捕头问道。

“也没其他事,随便走走。”

“大人请上马。”

林朔前世学过骑马,虽然马术不怎么样,勉强乘骑不成问题。

二人上马后出城而去,一路上不急不缓。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没有工业污染,空气质量好得一塌糊涂。

因为已经入秋,野外树叶枯黄,山间林外不时还有野物窜来窜去,水流潺潺的河里尽是游鱼,物产可谓丰富。

沿途也有一些进城出城的百姓,多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以前林朔看古书,所见最多的便是饥荒,老一辈的人也常说他们那个时代没饭吃。

林朔一直想不明白,那时可谓棒打狍子瓢舀鱼,何至于还要饿肚子?

“樊捕头。”

“卑职在。”

“你说此间山里有野味,河里有肥鱼,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林朔问道。

樊捕头没想到县太爷会问这种问题,一时间有些发懵。

“大人深居县衙,不知民间疾苦。别看这山间野物众多,但它们迅捷狡诈,除了专业的猎户,一般百姓极难得手,况且朝廷对弓弩管控极严,未经允许私做弓弩,一旦被发现便是谋逆大罪。”

“不用弓弩也可以用捕兽夹啊?”林朔追问道。

这其实是个很幼稚的问题,樊捕头只道县太爷没有去过穷乡僻壤,不知道百姓艰难,细心解释道;“大人不知,捕兽夹制作困难,价钱昂贵,寻常百姓连耕具都是几家互用,哪里舍得花钱买捕兽夹。”

林朔心中了然,别看捕兽夹极其简单,但那是在现代工业的基础上,而这个世界没有机床,必须一锤子一锤子的敲打出来,费工费力,有那个功夫和本钱,真还不如打几把锄头来的有用。

“那制作渔网总花不了多少钱吧?”林朔仍然不死心地问道。

樊捕头摇了摇头,反问道;“大人可知一般百姓一年用多少油多少盐?”

林朔一脸懵逼的状态,完全不知道这跟渔网有什么关系?

樊捕头知道他不懂,继续道;“寻常百姓一年最多用不过三斤油七两盐。这河里的鱼虾油盐放少了腥味太重,还不如一锅野菜来的实在,百姓们如何舍得为了一顿饭而去掉大量的油盐?”

林朔恍然大悟,其实很多后世常见的东西,在古代却极其稀少,比如盐。

盐是人体内必不可少的成分,且盐的出处都在官府手里,极其昂贵,一般百姓买都买不起,哪里会挥霍?不过樊捕头肯定没有去过广东,那儿靠海,口味清淡,喜欢清蒸,不放油更是清鲜。

不过林朔也没有反驳,毕竟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都不一样。

而且古人有沉重的徭役和农活,哪有时间去打鱼摸虾?只有实在是没什么吃了,才会去搞这些东西。

以前听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现在才发现,这真是一句狗屁不通的话。

书上简简单单几个字,哪里说得尽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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