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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宝是汴京城百花苑的一名私生女,名叫五八,今年五岁。据说,母亲原来是百花苑的一名花魁,叫李香君,生下自己两年后,不知什么原因,得了失心疯,失踪了。自此,五八就成了没人疼爱的一朵野花。在百花苑自生自灭,没人在乎她的死活。后来遇到丰乐大酒楼姨姥姥和十三个姨母......姥姥:把百花苑拆了。十三位姨母教糖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128轩姨母急哭了,什么时候我们能见糖宝一面?端王爷送来一处大宅子,宝庆王爷送来12间旺铺,加十万两白银做见面礼。糖宝:我只想找我娘。
主角:糖宝,李师师 更新:2022-12-10 14: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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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糖宝,李师师的其他类型小说《糖宝五岁半,十三个姨母宠上天》,由网络作家“敏若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糖宝是汴京城百花苑的一名私生女,名叫五八,今年五岁。据说,母亲原来是百花苑的一名花魁,叫李香君,生下自己两年后,不知什么原因,得了失心疯,失踪了。自此,五八就成了没人疼爱的一朵野花。在百花苑自生自灭,没人在乎她的死活。后来遇到丰乐大酒楼姨姥姥和十三个姨母......姥姥:把百花苑拆了。十三位姨母教糖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128轩姨母急哭了,什么时候我们能见糖宝一面?端王爷送来一处大宅子,宝庆王爷送来12间旺铺,加十万两白银做见面礼。糖宝:我只想找我娘。
“娘子,我去一趟百花苑。”
“嗯,相公,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了!”
**
汴京,大相国寺南。
录事巷。
初夏,接近黄昏,气温已没有了白天的燥热。张生告别娘子,轻车熟路,折进录事巷,径直向百花苑走去。
百花苑是一处临街极为热闹的楼面。
三层高的木质结构建筑,高大雄伟,富丽堂皇。是一家集娱乐、餐饮为一体的综合大酒楼。
张生先在一楼“香汤阁”洗了个澡,顿觉神清气爽,踩着猩红的地毯,拾阶而上,来到二楼。
二楼中间是一个纵深十余丈的大厅,大厅装潢极为考究,极尽奢华。
大厅此刻已是人影幢幢。两边有各式雅座包间,是供文人雅士醉后休息的客房。
张生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在大厅的一角,看到一个小肉团子,趴在地板上忙碌着。
“喂,五八,你个小妮子,原来在这擦地板呢。给我洗一下袜子,叔叔有赏钱的。”
五八抬起头,用手背撩了一下刘海,冲张生笑了笑。
瓷娃娃般粉嫩的脸上,挂着细微的汗珠。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清澈如水。
“张叔叔来了,您放下吧,五八擦完地板,就给您洗。”
五八小身躯站起身,走到张生背后,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背。
原来,张生背上,伏着一只凡人看不见的漂亮的食色鬼。
食色鬼被五八用小手轻轻一拍,掉下去了。
张叔叔经常来百花苑,原来是食色鬼附身了啊!
“色色鬼姐姐,你走吧,张叔叔很爱他的娘子哦!”五八奶凶奶凶地警告她。
食色鬼坐在地上,委屈地哭了:
“呜呜......人家也不是很随便的,五八你好过分哦!”
自己好喜欢张生,无奈五八头上有五色火焰。
自己又打不过她,这小女孩身边还飘着一个凡人看不见的、很厉害是师父。
“我从来没有害过人,只喜欢那些长得好看、又不专一的男生,我错了吗?”
“可是,你这样子乱搞,张叔叔就对不起他娘子了,色色鬼姐姐,再不走,五八可要拿出小葫芦了。”
好气人!不对,是好气鬼!
食色鬼长发及腰,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幽怨地看了张生一眼,飘走了。
张生,二十出头,容貌极美,瘦高身材,穿着月青色长衫,头上抱着一个白色的方巾,儒雅翩翩。
被五八随手赶走了附在身上的食色鬼,张生脸色红润了起来,越发俊美。
张生经常来百花苑,是所有客人中对自己比较礼貌的一位:最起码不会喊自己小杂种。
五八帮张生驱赶走色色鬼,不出意外,这是最后在百花苑见张生了。
“五八,你这次一定要帮叔叔。”张生顿了顿,用手在空中比划着:
“就是写那种一首能让叔叔吃一辈子的词,懂不啦?”
张生好看的脸上嘴角一抽,眉角上挑,冲五八诡异地一笑。
懂。
五八点点头。
你想泡头牌苏婉儿,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做枪手,写一首词嘛。
张生满意地转身,在大厅内找了个位置坐定。
五八穿越过来已有一年零三个月了。
因为是五月初八出生的,今年五岁,百花苑所有的人,都叫她五八或者小杂种。
现在的她,不再是21世纪某国际医疗集团的接班人李香君,而是百花苑的一名小杂役、私生女。
母亲原来是百花苑的一名花魁,也叫李香君。生下自己两年多后,不知什么原因,得了失心疯,失踪了。
自此,五八就成了没人疼爱的一朵小野花。
在百花苑自生自灭,受尽人间冷眼,也没人在乎她的死活。
就连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得而知。
狗就狗呗,有什么办法呢?
五八捂着鼻子,捏起张生扔下的臭袜子,爬进了摘星阁。
摘星阁,是百花苑三楼天井上的一个很小的佛堂。自己刚穿越过来不久发现的。
一年前佛堂里还摆放着一尊白胡子老爷爷的石像,石像底座上有三个篆字:“管夷吾”。
“奶奶的,连青楼都供奉有自己的祖宗!”
五八随手把这尊青楼老祖宗敲碎,石头渣渣被自己一点一点带出去,扔了。
“管夷吾老爷爷,对不起了您,找您的知己鲍牙叔去吧!”
管夷吾一缕魂魄,哭笑不得:
“......”
五八,你坐下,我给你科普一下,是鲍叔牙,而不是龅牙叔,好不好。
“我管夷吾相桓公,霸诸侯,好歹是春秋第一相啊!就这样被你敲碎,扔了?”
管夷吾掐指一算:一头冷汗。
这小五八,以后可不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己这个封神坛上的太岁大将军,也得赶紧抱抱这条大腿。
管夷吾骄傲地笑笑:
“你个小五八,我那点面子算什么!你毁了我的房子,那我就......我就住在你耳朵里。”
“以后当你的便宜师父,偷偷教你安邦治国的大本事。”
真不错。
不足3平米的佛堂,经过偷偷改造,成了她的小天地。晚上自己一踮脚,就能爬上百花苑的三楼屋脊。
看着漫天的星辰,也不知哪一颗是自己的娘亲。
五八在摘星阁捂着鼻子,手里一抖,臭袜子里掉出10文钱,这是张生赏给她的钱。
“这个张生,想泡百花苑花魁苏婉儿,也特么太抠了叭!”
五八从地上抠起那10枚铜钱,撅着小嘴叫了起来:
“芝芝—”
五八跺了一下小脚丫:
“芝芝,再不出来,五八就生气了。”
一会儿,佛堂角落传来了尖细的声音。
“来了来了,老大,我不就出去相了一个亲!至于嘛!”
五八低头看向角落的一个洞口。
“坏芝芝,又背着我相亲?哈哈,你们鼠界竞争也这么激烈吗?”
芝芝在角落里搔首弄姿,拨弄着自己长长的尾巴。
芝芝是一只灰白色的美女老鼠,约十五厘米长,豆眼如漆,扑闪着灵光。芝芝嘴细腰长,身姿婀娜,五八仔细一看,腮上还有一抹红。
芝芝有点委屈,道:
“老大,在鼠界,人家也是苏婉儿级别的大美女,好叭!”
五八被芝芝逗乐了。
“哈哈,芝芝的确是大美女,可比那苏婉儿强一万倍,不过,你又偷抹苏灵儿的胭脂,不怕她煮了你。”
芝芝豆目晶莹:“老大,你吓着芝芝了......”
五八快笑爬了。
接着把10枚铜钱伸手递给芝芝:
“好啦,苏婉儿她敢!快去存好了,现在应该有178文了吧。等攒够200文,五八就钱了,就能出去找娘了。”
芝芝这时冲五八做了个鬼脸,叼起钱钻进洞里。
五八现在的任务就是:在百花苑酒楼打杂工,有个住处混口饭。兼职偷偷做泡妞公子哥的枪手,盗版后世名人的诗词卖出去。等攒够了钱,就出去找娘。
还有,陪芝芝玩儿。
几个月前,一只老鼠嘴里叼着一根红绳,窜进摘星阁,示意五八戴在脚脖子上。
五八当时着实吓得不轻。等把红绳系在脚脖子上的一瞬间,就能听懂鼠语了。
慢慢一人一鼠就成了好朋友。
张生今天的意思,五八懂。
张生想和百花苑的头牌苏婉儿交好,偷偷出10文钱,让五八给他写一首好词,以博得美人欢心。
“张生你好过分哦,你个花心大萝卜!你家娘子是摆设吗?”
“五八你这么好看的份上,就最后帮你一次。”
五八嘴里嘟囔着,随手拿起一张纸。芝芝早给老大磨好了墨。
管仲飘在窗棂格上嘿嘿冷笑:“你个小太岁,字还是没有多大进步。”
急的师父吹胡子瞪眼,真想现身,替五八上手。
这一段时间,管夷吾一直梦里充当师父的角色。
梦里教五练字、捉鬼、理财、吏治......,可是这个小祖宗,只对捉鬼感兴趣。
老管家嘴角一歪,吹了几下山羊胡,安慰自己道:
“唉,不生气,不生气,她还是个孩子呢。”
五八凭着前世的记忆,写下柳永晚年的一首《蝶恋花》短令。
柳永当时为年轻的官二代,风流倜傥,文采斐然,不亚于现在的天王巨星。
他经常浪迹于青楼酒肆,人人以得一首柳永新词为荣。
柳永的一首新词,曾在汴京城端王府拍卖。京城480家青楼参与竞拍,最后被实力最强的丰乐楼,以12000两银子拍的。
这个时代,上青楼泡妞,第一有文采,第二还是有文采。
比如柳永哥哥,尽管柳永哥哥也很有钱。
“对不起了柳永哥哥,五八盗用了你三十年后的一首词,你那么有才,你以后多写几首就行了。”
五八偷偷把纸条塞给张生。
“五八,这么快就写好了?你不是忽悠我吧。”
“怕忽悠拉倒,你不要,我就给别人了。”
五八懒得和他多磨叽,10文钱就想泡苏婉儿,你的心也真够大的。
“别,我把上次你给我写的那首词递上去,苏婉儿倒是看了我一眼哩。”
张生说完,脸一红,很陶醉的样子。
呵呵,死男人,苏婉儿看你一眼就脸红。
“叭”你一口,会不会死掉?
五八越发不屑:舔狗。
看在张生10文钱的份上,五八才决定帮张生。因为,自己实在太需要钱了。
钱钱钱,努力搞钱!
“张叔叔,你放心,你把这首词,写在自荐信里递上去,要是泡不到苏婉儿......我,反正你放心大胆地泡就行了。”
五八接着大放厥词:
“我让你一首词吃一辈子,总行叭!”
“真的?那...张叔叔再信你一次,如能博得婉儿欢心,日后必有重谢!”
五八:“......”
日后再谢?
我怕是等到猴年马月了。
张生虽然是秀才,文采自认为不错,可是放眼整个汴京城,却是狗屁都不是。
其时四大文坛巨星,那可是风头正劲:柳永,周邦彦,苏西坡,端王赵佶。
呵呵,个个都是泡妞高手啊。
我就要搞钱,盗了柳永盗苏西坡,再盗他的两个儿子苏南破,苏北坡。
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盗不会盗。
五八恍惚迷离,目光穿透人群,往头顶上看去:
三楼南北天井两廊皆为小暖阁,五彩的橘子灯烛光莹莹,整个大厅金碧辉煌。
此刻已是人定黄昏,浓妆妓者数百,皆聚于天井两廊,待大厅或雅间的酒客来呼唤。
望之,袅袅婷婷,宛若仙人。
回摘星阁的途中,五八顺手收了几个食唾鬼。
随地吐痰,不讲卫生的人,会经常生病,身上都附着这种臭臭的鬼鬼...
**
背后有苏婉儿撑腰,百花苑的管事鲍妈,特么太狗。
“小杂种,起来干活了—”
丑时开始,天还黑漆漆的,小五八就被鲍妈喊起来做事了。
偌大的二楼大厅,杯盘狼藉,污秽遍地。
可怜的小五八不停地抹桌子,扫地,擦地板......
卯时天刚放亮,收拾完,五八早累倒在大厅角落里,蜷伏着身体昏睡了过去。
“五八,快醒醒。五八......”
张生把角落里的五八轻轻抱起。
五岁的五八,单薄消瘦,很轻。
五八感觉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个怀抱好温暖。一个漂亮的女人,温柔地呼喊自己。
“五八,五八......”
是妈妈。
“妈妈,五八好想你......”
“妈妈,五八好累......不要离开五八”
五八呓语,嘴角上翘,粉嘟嘟的脸上,勾起两个小小的梨涡。
“唉!”张生一声轻叹:“五八这是太累了。”
怀里的五八,长长的睫毛像羽毛扇子,在眼睑投下一道漂亮的弧。
瓷娃娃般可爱。
张生忍不住,轻轻在五八脸上,“叭”了一口。
“五八,谢谢你,你写给叔叔的那首《蝶恋花》,婉儿姑娘爱不释手。一整晚,婉儿都在陪我,我俩执手畅谈,把酒言欢,婉儿还给叔叔跳了三支舞。”
“五八,你难道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吗?特别是最后那两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婉儿姑娘诵一次,哭一次,哭得梨花带雨,哭得好美好美。”
张生开启了沉浸式自虐。
“叔叔也陪着婉儿哭,叔叔哭得,心稀碎了一地。”
“你看五八,临别,婉儿姑娘还赠送了我一个香囊,还有......唉,和你说了也罢,婉儿姑娘还额外赠送了我纹银100两......”
五八一个激灵。
醒了。
“什么?我擦,100两银子,在哪儿?”
张生正发着魔怔,被五八吓了一跳。
五八从张生怀里挣脱,蹲在地上,抱紧张生的一条大腿。
100两银子,一两银子2000个铜钱,妈呀,这可是一笔天大的巨款。
可别让他跑了。
“不是吧叔叔,逛个窑......青楼,还挣下100两银子,五八一年多才攒下100多个铜钱。”
张生弄了个大红脸。
“五八,起来,咳咳,叔叔不跑,让别人看见不好。”
“不,五八不起来,除非分我一半。”
五八抱着越紧了。
“叔叔给你准备了红包,还有好多好吃的,五八,快起来。”
张生的大腿被五八牢牢抱住,小屁孩,还认真起来了。
“你这是哄小孩呢吧,我才不要你的红包,红包最大才200个铜钱,我就不起来。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
“你就咋地?”张生很无奈,五八这么小就会耍泼皮了。
“我就喊你爸爸,你不信试试!”
“......”
张生脸皮子一抽,好看的五官近乎扭曲。
看看四周,好在没人。
小泼皮。
小无赖。
你小,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张生马上换了一副笑脸:
“五八乖,叔叔听你的,分你一半,叔叔以后还仰仗你再多写几首呢,那你松开手起来说话,好不好?”
五八喜上眉梢,松开手,起来。
50两银子!巨款啊,自己现在,怎么也算个万元户吧。
就像现在的幼儿园小朋友,书包里有一万元,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辣条薯片炸鸡可乐垃圾食品每天伺候,想想都刺激。
临了。
五八一脸坏笑:
“张叔叔,你一整晚都窝在苏婉儿房间,除了喝酒听小曲儿,啥也没做?”
张生心疼银子,嘴角抽了抽:
“还能做啥?”
五八咯咯一笑,小肚子里揣着一堆银子疙瘩,有点臃肿。
小胳膊小手一拱:
“敬你!火星人,走啦!”
张生:“?”
火什么人?
初夏时节,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摘星阁。
“芝芝,可不许偷懒哦,使劲扇。”
“老大,芝芝已经在使劲了,你感觉不到凉风么?”
五八躺在垫子上,搂着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嘿嘿,这钱挣得太容易了。
管夷吾急了,蹲在床头,又开始吹起了山羊胡子:
“师傅教你理财,可没有教你耍泼皮。不过......唉,老夫五岁还在玩尿泥,你终究还是比师傅强。”
芝芝拿着一把小纸扇,贴着五八的小脑袋,用力地扇着。
老大变了。
老大已经躺着笑了一上午了。
那一堆白花花的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却能使人魔怔、发疯。
还好自己不是人。
五八突然坐起来:“停!”
你看,老大这不是疯了么?刚才还让芝芝使劲扇风了。
五八抓起芝芝,在鼠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芝芝吓得花容失色。
“芝芝,有了这么多钱,就可以找娘了,你有娘么?”
芝芝被五八握在半空,四只眼对上了。
“老大,芝芝当然有娘了,没娘,哪里来的芝芝呀!”
“唉,不是问你这,你现在有娘么?”
“有啊,我娘昨天又生了,好多好多的弟弟妹妹。”
芝芝一脸傲娇,漆黑的豆眼,亮如深潭:左边一个五八,右边一个五八。
“你娘可真能生,生生生,上个月刚生完,这个月又生。”
“气我!”
五八放下芝芝,一扭头,又抱着银子躺下。
“热,扇!”
芝芝一脸委屈:
“......”
我爹娘能生,怪我咯!
五八决定今晚带着银子就走。
不管天涯海角,都要找到自己的娘,冥冥中,总觉得娘在某处看着自己。
“妈妈,五八好想你。她们都说你死了,我是个野孩子,五八才不是野孩子呢,五八有妈妈。”
“可是,妈妈,你在哪儿呢!”
芝芝听着一阵唏嘘:自己有娘,自己好幸福。
夜幕降临。
临街店铺的招牌陆续亮了起来,百花苑人渐渐多了,进进出出。
特别是一楼的“香汤阁”热气腾腾,云蒸霞蔚。
左边临街的档口门面不大,挂着一块醒目的白底红字木质招牌,上书“香汤”。隔着五十多米远,右边档口门招牌为“正店”。
“香汤”与“正店”,两个入口,功能却不尽相同。
从“香汤”档口入内,其实就是澡堂。客人洗完澡,曲径通幽,直上二楼。
而正店为百花苑酒店的散座,供贩夫走卒堂食。
同时也接一些外卖。
散客们炒几个菜,煲一壶酒,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恍若隔世。
香汤入口处,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
是五八。
趁着人流如织,华灯初上,五八斜背一个包袱,从香汤入口处,悄悄溜出了大街。
五八长嘘一口气。
“老大,出来吗?芝芝好闷啊!”
后背的包袱里,传来芝芝“吱吱”的声音。
五八低着头,穿梭在人流中,哼哧哼哧赶路。
她可不想被人抓住,探手轻拍身后的包袱:“别叫,街上好多猫。”
芝芝立马闭嘴。
五八加快了脚步。
“过了这条街,走到前面那棵大柳树下,就放你出来。听到没有?”
“街上有猫,芝芝不敢说话。”
五八笑了,小老鼠就是好骗。
“芝芝,等咱们出去了,先买个大宅子住下来,我再慢慢找娘。你也把你爹娘一家接过来住。”
芝芝开心地叫起来:“吱吱,老大,真的吗?你不要反悔,拉钩!”
还是老大够义气,我爹娘往少里说,呃......也有几百个儿孙吧。
“行,拉钩就拉钩,哎呀......谁呀这么不长眼!”
五八只顾低头赶路,一不小心,撞在一个人怀里。
一声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
“小杂种,想跑,没门!”
五八只觉全身一冷。
跌坐在地上。
挡在五八面前的悍妇,穿着青灰色短袄,胸口绣着百花苑特有的两个字:“百花”。
悍妇四肢健硕,一脸横肉,鼠眼八字眉,正是百花苑管事鲍妈。
“小杂种,偷了东西就想逃,真是和你娘一样,都是贱胚子,你娘偷人,你偷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
“死鲍鱼,烂鲍鱼,不许骂我娘!”
五八爬起,就要和鲍妈拼命,无奈自己太小了。
鲍妈上前一步,一把提起五八的后脖领,五八一急,抬手一抓,鲍妈手背上出现了几道血痕。
“啊呀,小杂种,找死啊你!”
鲍妈松手,见五八摔倒在地,猛的一脚向五八头上踹去。
五八小脑袋嗡嗡作响,在晕倒之前,费力地把包袱撕开一个缺口:
“芝芝,快逃......”
**
百花苑,悦仙阁。
只见一女子慵懒地坐在梳妆台前。
头挽乌鬓,斜飞凤钗,面若银盘,目似秋水,正是那百花苑的花魁苏婉儿。
苏婉儿轻启朱唇,嘤语道:
“鲍管事,那个小杂种还是没说银子的来历么?”
鲍妈低眉垂眼,远远在门口立着:
“回小姐的话,这小杂种嘴还真硬,奴婢们打了半个时辰了,一声不吭,还真抗揍,估计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苏婉儿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桌上的那包银子,这可是清一色的官银。
这整整齐齐的银锭子,苏婉儿比谁心里都清楚,这银锭子上,还残留着自己的胭脂味呢。
苏婉儿美目流转,计上心头:
“鲍管事,你们真是一群废物,连个小杂种都搞不定。下去吧。”
苏婉儿想静静。
“这个小杂种,还真像她那死鬼娘李香君,骨头倒是硬。”
苏婉儿一脸黑线。
“想和我争,绝没有好下场,如果这小杂种死了,那也就一了百了。”
“呵呵,李香君,你个死鬼,你还拿什么和我争,你留下的这个小杂种,马上就要和你团聚了。”
原来,但凡青楼妓者,都有严格的等级制度。
从高到低依次为:一阁二轩三斋四室。
以百花苑为例:
一等花魁:一名,住悦仙阁,阁主为苏婉儿。一等花魁等级最高,卖艺不MS,属于行业的标杆,也属于品牌资产。
二等花王:四名,住紫竹轩,凌霄轩,绮春轩,淑芳轩。轩主分别是孙三四,李巧巧,阎婆惜,史珍香。
她们只接待贵宾,卖艺也MS,专门提供“VIP服务”。尽管数量不多,但她们却创造了青楼大部分财富,属于“金牛业务”。
三等花后:若干名,住静性斋,凝翠斋,怡然斋,惜云斋......
四等花枝:若干名,住合欢室,水云室,甘泉室,养虚室......
三等四等级别较低,属于工薪阶层消费,也就是我们理解的烟花女子,她们人数较多,但营业额不高,属于“瘦马业务”。
此外,散落于民间的YJ,不入流,收入底。只能混迹于勾栏瓦肆,目标人群为贩夫走卒,无业青年,属于“快餐业务”,或者“瘦狗业务”。
如此。
昔日。
李香君长期霸榜悦仙阁,二等花王苏婉儿心里就此埋下了仇恨。
苏婉儿越想越气,脸渐渐变了颜色,柳眉倒竖,怒目圆睁:
“李香君,你一代花魁,竟落得如此下场。”
“我苏婉儿,定要斩草除根。”
都怪李香君太美。
一出门,那绝对是万人空巷,张袂成阴。
四大天王之榜首—大才子柳永,成了她的专属填词人。
彼时柳永的一首新词,市面上值上万两白银。
就是这个懒得看自己一眼的男人,曾经在李香君香阁待了三晚,为这个死鬼私人订制了十几首新词。
整整三晚呐!
苏婉儿各种脑补:佳人劝酒,舞女弄袖,歌女启唇,种种风情搭配在一起。
而自己,只配在废纸篓里捡......
还有周邦彦和苏西坡两大文豪巨星,为了李香君,竟然在大街上掐架。
更过分的是皇室九王爷赵庆,为了听她一首小曲,双手奉上一千两黄金,还得预约。
凭什么?
苏婉儿一双美目,似乎要喷火。
“小杂种,必须死!”
再说五八。
被人关进黑房子里,几个下人婆子,轮番上阵殴打。
一名悍妇拿着棍子,一边打一边骂:
“小杂种,银子是不是你偷的?”
五八蜷伏在地上,牙关紧咬,嘴角留下一缕缕血渍,怒目道:
“银子不是我偷的,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
五八刚说完,棍子雨点般落在自己瘦弱的身体上。
小小的五八发出阵阵惨叫。
一人打累了,另一个下人婆子过来接着打。
“还嘴硬,我倒要看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鞋底子硬。”
一个婆子脱下鞋,猛地抽在了五八嘴上。
“说不说,不说打死你。”
“不是我,就不是我,呜呜......”
婆子实在是打累了,才停下。
五八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眼前闪动着一群魑魅魍魉。
突然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糖宝,我是妈妈,妈妈相信你,不是你偷的,你要坚强,千万不要睡着啊!我的糖宝。”
“呜呜......妈妈,真的不是我偷的,你在哪里?妈妈,糖宝好疼啊,你带糖宝走吧,呜呜......”
五八拼命地呼喊妈妈,怎么感觉妈妈越来越远?
“妈妈不要糖宝了,妈妈......我好害怕。”
五八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鲍管事用脚踢了踢浑身是血的五八,摇摇头,不可思议的说道:
“小杂种命硬着呢,死不了,等醒了再打。”
很快一晚过去了。
这一晚,师父管仲不停地忙碌着,自己的精元源源不断地输入五八体内。
管仲此刻已是大汗淋漓,魂灵一闪一灭,悠悠道:
“老夫掐指一算,这都是你的劫数啊徒儿!”师父累得连吹胡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兔崽子,师父就喜欢你这一点,快被打死了还嘴硬。唉,师父灵气大伤,需要休息几天。告退了。”
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格,照在五八惨白的小脸上。
只觉脸上暖暖的,五八慢慢睁开了眼睛。
五八感觉全身传来钻心的疼,仰面躺在地板上一动也不能动。
嘴里不停地呼唤道:“妈妈,你在哪里,五八好疼啊。”
是的,昨晚自己的梦里,都是妈妈。
梦里妈妈温柔地对自己说:
“我的乖糖宝,你要坚持住啊。快去作御大街丰乐大酒楼找你姥姥和姨母,你姨母叫李师师。她可以救你。”
“记住啊糖宝,你的朋友芝芝可以帮你。妈妈走了,记住妈妈的话。”
后来。
再后来,在梦里自己怎么努力跑,也追不上妈妈,妈妈还是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五八记住了梦里妈妈对自己说的话。
“芝芝,你在哪?”
“芝芝,你要再不过来...五八就...死了。”
五八微弱地说道。
突然
五八看到房梁上一道灰色的身影掠过,一个小毛球落到自己身边。
是芝芝!
“糖宝,对不起,我来迟了,好不容易躲过几只大猫,可怜的糖宝,你伤的很严重欸......”
芝芝一脸哀伤,黑漆漆的豆眼里噙满了泪水,盈盈欲滴。
“芝芝,五八好想你。”
芝芝轻轻跳在五八手上,蹭着五八的手,芝芝心疼极了。
五八哭了出来。
“芝芝,去丰乐大酒楼......找我姥姥,还有姨娘李师师,她们可以救......救五八。”
五八用劲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完话,又晕了过去。
芝芝解下五八脚脖子上的红绳,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小糖宝:
“糖宝,我的乖糖宝,你要挺住,娘这就去找你姥姥和姨娘李师师。”
芝芝一闪,一道灰色的身影跃上屋梁,不见了。
与此同时。
作御大街,丰乐大酒楼。
六楼,阁字一号凝香阁。
每天辰时,阁字号的女儿们,都会从五楼上来,给妈妈请安,再坐下陪妈妈吃顿早饭。
以前吃饭,众女儿围在一起,莺莺燕燕,满屋春光。
可今天,凝香阁空气怎么这么沉重?
李嬷嬷看着款款落座的几位义女,心里泛起了嘀咕:
“丫头们这是咋了这是?集体罢饭,还是有心事瞒着我这个当妈的?”
平日里就数老三和老九活泼,每天早上起来,两人就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非要把昨天的新鲜事,都要给大家讲一遍才肯歇嘴。
今天这老三、老九两个聒噪鬼,都成哑巴了?
李嬷嬷四十出头,仍细皮嫩肉,风韵犹存,仔细看表情,若隐若现地自带一丝威严。
一大桌子十来口子人,看起来都有什么心事,却瞒着我这个当妈的。
李嬷嬷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老二:
“老二,你是老大,和为娘说说,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师师一双纤手,端着的茶杯停在半空,眉头紧蹙,美目盈盈荡起一泓秋水。
一阵伤怀。
李师师低眉垂眼,美目晶莹,好像在哭泣,又像在述说:
“妈妈,我和妹妹们几个,昨晚都梦到大姐了。”
老三花逢春也幽幽道:
“我感觉大姐还活着,梦里大姐抱着一个孩子,满脸......满脸是血。大姐好可怜。呜呜......”
老五杜丽娘香肩一抽,直接嘤嘤哭了起来。
老四凌薇......
老九慕容雪......
老十四......
一时间,李嬷嬷的凝香阁,涕泗交颐,嘤嘤成韵。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李嬷嬷一推饭碗,一桌子女儿们知道,妈妈这是有话要说。
都直起了身子坐好。
李嬷嬷十一岁进宫,是现在几个小皇子的奶妈。25岁出宫创办汴京城最大的丰乐楼大酒楼。
丰乐大酒楼凝结了她二十年心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唯独老大李香君,是她心里永远的疼。
那可是她自己的亲骨肉啊!
李嬷嬷长叹一声,道:
“妈妈理解,你们这是想你们的大姐了。”
“这三年来,妈妈我一想起她,心里就堵啊。”
李嬷嬷接着说:
“都怪我,那一年福庆王爷主持下,非要在丰乐大酒楼弄什么花魁大赛,且只有一个名额。你大姐为了把名额让给老二,唉,师师你是知道的,你大姐不想让你们姐妹之间闹了隔阂......”
李师师听得胸口一揪一揪得疼,不停地抹眼泪。
李嬷嬷接着说:
“你们的大姐本不想竞选什么花魁,可是,在福庆王爷的淫威下,只能被迫离开丰乐楼,去了我师妹的百花苑。”
“后来你大姐夺得百花苑花魁,两年后却无端得了失心疯。失踪的第三天,百花苑才派人过来通知我。这三年,为娘一直四处寻找,还有端王爷,一直没有消息。”
“这个梁子,也算是和百花苑结下了,三年了丰乐楼和百花苑老死不相往来。”
大家都低下头。
李师师道:“妈妈,是我对不起大姐。”
李嬷嬷长叹一声:
“没什么对不起的,只是可怜了你们的大姐,从小教你们吹拉弹唱,填词作赋,一个大姐半个娘啊。”
“特别是师师,四岁那年,妈妈把你从王家接回来,你俩几乎形影不离,一起学艺,你大姐一直让着你。唉,妈妈理解你,咱们不说了,吃饭。”
管事吴妈和几个丫鬟们也在一旁垂泪。
凝香阁的气氛越来越沉重了。
突然。
一根红绳...
从屋梁飘落下来,晃晃悠悠飘落在李嬷嬷碗边。
李师师眼尖,一眼就认出了这条红绳。
失声尖叫:
“妈妈,是大姐的护身符!”
众人一惊。
李嬷嬷看着眼前的的红绳,一把抓在手里。
李师师撩起左边袖口,露出一段皓腕,凑了上去。
众人看去,只见师师手腕处,也系着一根红绳,和李嬷嬷手里的一模一样。
李嬷嬷发疯似的恸哭了起来:
“我那苦命的儿啊,你可想死为娘了。你到底在哪啊!”
妈妈凄惨的哭声,听得众人为之动容。
李师师急忙安慰李嬷嬷。
“妈妈,莫要哭坏身子,当下要紧地是,弄清大姐绳子的来历。”
李嬷嬷停止了哭声,瞪着两只熊猫眼:
“女儿们,这根红绳,是我们从业者最后的尊严,也是一根护身符。在你大姐和师师小时候,为娘给她们两个结在脚脖子上的。”
慕容雪心直口快:“太好了,大姐还活着。”
众姐妹开心地躁动了起来。
师师接过红绳,手刚刚触碰到。
突然听到头顶上一声尖细的声音:
“去百花苑,救李香君的女儿糖宝,晚了就活不成了。”
李师师大惊,往头顶看去,什么也没有啊!
谁说话呢?莫非是幻觉?
然而,这个尖细的声音再次传入耳边。
“师师,快去百花苑救糖宝,那是大姐的骨肉。”
李师师这次没有听错。
“妈妈,菩萨显灵了。”
“妈妈,刚才菩萨告我,大姐生下一个孩子叫糖宝,就在百花苑呢,让咱们去救糖宝,去晚了,就活不成了。”
众人一怔。
李嬷嬷先惊后喜,
“师师,你确定!”
李师师点点头。
“妈妈,千真万确!”
老三花逢春惊得跳起来:
“妈妈,快去接小外甥,二姐说迟了就活不成了。”
老四凌薇马上双手合十,贴着胸前: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大姐有后了。”
众姐妹叽叽喳喳嚷着,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去百花苑接小糖宝小外甥。
李嬷嬷活了四十多岁,第一次感受到这妥妥地三连杀:一惊一喜一怒。
这暴脾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瞬间又冷静下来,对身边的吴妈平静道:
“吴妈,吩咐下去,关门停业!”
“糖宝,姥姥这就去接你回家。”
**
丰乐大酒楼家大业大,到底有多大呢?
有人说有半个皇城大小,虽说有点夸张,倒也不是吹。
丰乐大酒楼现有一字并肩花魁14阁。
花王128轩,花后、花枝数不胜数。
李嬷嬷破天荒在京城丰乐大酒楼,首创一字并肩花魁。
一字并肩花魁设置,避免了内耗。
姐妹们更加内卷了,业务能力蒸蒸日上。
丰乐大酒楼日进万金。
然而,今天却停业了。
李嬷嬷的阁字一号凝香阁,在大酒楼最高层六楼。
是酒楼的权力中心。
“老二,通知端亲王,告知开封府尹,即刻查封百花苑。”
李师师:“妈妈,师师这就去办。”
“老三,立刻准备马车銮驾,随时待命。”
花逢春:“妈妈,逢春这就去办。”
“老四,在家留守,重新收拾你大姐的阅仙阁,等着糖宝回来。”
凌薇:“妈妈,您放心,凌薇这就去办。”
“吴管事,即刻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通知扬州秦淮河的老七、老八见信即回,不得有误。”
吴管事:“懿德皇贵妃,老奴遵命。”
李嬷嬷曾是三个皇子的奶妈,当今圣上过意不去,给了一个李嬷嬷一个荣誉称号。
“九儿,通知宝庆王爷,让王府派最好的御医过来候命。”
慕容雪:“妈妈,雪儿这就去办。”
老十莘瑶琴......
......
老十三白鹭:“妈妈,六姐半月前和康王府赵构世子完婚,用不用......”
李嬷嬷眉头一紧,白鹭娇嫩的脸上瞬间出了微汗。
“老十三,这么无脑的问题,让老六两口子停止蜜月,速回丰乐楼。”
白鹭:“好的妈妈,我即刻派人去通知六姐和姐夫回来。”
李嬷嬷白了白鹭一眼:
“你会骑马,你去。”
“好的,妈妈。”
李嬷嬷睚眦必报,护犊心切。
“今天谁挡姥姥,姥姥就杀谁!”
“我的小糖宝小外甥小乖乖,你可要好好的,姥姥带着你的姨娘们,来接你了。”
与此同时。
百花苑,一楼昏暗的杂物间。
数不清,五八晕过去多少次了。
浑身发烫,一条胳膊和两条腿,传来尖锐的疼痛。疼痛不停地刺激着自己的大脑,迫使自己要保持清醒。
五八知道,自己的两条腿和左胳膊,已经骨折了。
千万不能再睡过去,睡过去,也许就再也醒不来了。
“妈妈,五八好疼啊,妈妈,不要离开五八......”
就在五八将要疼晕过去的时候,房门再次打开了,门口站着几个人。
昏暗的房间里,拉出长长几道的身影。
五八努力地看看,希望里面有自己的妈妈。
进来四个人,有鲍管事,有两个官差,还有一个亲切的面容。
是张生,五八心里一暖。
“张叔叔......五八没有偷......银子。”五八虚弱地缓了口气。
自己每说一句话,都会带来身体的剧痛,看到张叔叔来了,心里有了生的希望。
“张叔叔,您给我的银子,死鲍鱼,咳咳......死鲍鱼说五八,五八偷的,您和他们说说......五八没有偷......”
断断续续说完,五八近乎虚脱了。
疼痛,让五八瘦小的身形,看得越发单薄。
脆弱的小火苗,随时可能熄灭......
无助的小手,仿佛在地上抓着什么。
张生好看的脸上,永远带着微笑。
可是,张叔叔今天的微笑,显得很诡异。
五八从这种诡异的笑里,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张生俯下身子,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
“五八,你缺钱了,张叔叔会给你,可是,你怎么能偷张叔叔的银子呢?”
这,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声音......
字字诛心。
句句杀人。
张生还是那张好看的脸,脸上还是那迷人的微笑。
五八不知道的是,就在半刻钟前,百花苑悦仙阁里,完成了一桩肮脏的交易。
五八心里突然觉得好冷,彻骨的寒冷。
瞬间掉入冰窟里。
“张叔叔......”
五八睁大眼睛,感觉嗓子眼一热,“哇”吐出一口鲜血。
好冷啊!
应该是冬天到了吧。
妈妈,五八好想你!
妈妈,五八好冷好冷!
妈妈,你看这漫天飞舞的雪花,还有那朵朵盛开的梅花......好漂亮。
......
鲍管事:“死了?”
张生:“嗯,可能吧。”
官差一:“抬抬手,在口供上让......摁个手印,算了,人都死球了,还摁个球。”
官差二:“唉,真可怜,老大,我们还是走吧。”
**
京城丰乐大酒楼停业,这是20多年来第一次。
汴京城比较繁华的大街,以大相国寺为中心划分。寺南有录事巷,双龙巷,马市街等。寺西有连福巷,鼓楼街,马道街等。
而汴京最繁华的中心街道为作御街,街宽200步,店铺达4000多家。
丰乐楼是这条街的标志性建筑,也是政府的税收大户。
可今天却停业了。
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此时。
老四凌薇正在丰乐楼留守。
老七柳如烟、老八董婉君在苏州秦淮河两岸做交流生,一时回不来。
而丰乐楼李嬷嬷,这位坊间极具传奇的神秘人物,正带领10位阁字号花魁,分乘15辆宝马香车,杀向百花苑。
一路香风阵阵,李嬷嬷还是嫌车慢,一直催促下人。
吴管事坐在车辕前,擦着汗,朝着车窗里说:
“主人,府尹王大人派人回话了,说前面实行了交通管制,一路畅通,直到录事巷那边。”
李嬷嬷哪里有心事听这些废话,她心里只想着糖宝。
“姥姥的乖糖宝,你要撑住,姥姥马上就接你回家了。”
“我的糖宝如有不测,姥姥一定团灭了百花苑,给糖宝陪葬。”
“呸呸呸!我这个死老婆子,尽说一些不吉利的话,我家糖宝命硬着呢!”
300多名黑衣劲装汉子,围成四堵移动的人墙,护卫着这一队超豪华的宝马香车,向前疾驰。
汴京城此刻已是万人空港。
布行关门,酒行打烊,菜市场歇业......
人们只为一睹丰乐楼阁字号里传说中的漂亮小姐姐。
据老人们回忆,上一次出现这种热闹的情况,还是圣上大婚。不过,也早已没有印象了。
丰乐楼的姑娘们,引领着整个京城的文艺界,时尚圈。
且长期霸榜。
坊间流传:
生女不是李师师,亲人哭瞎两只眼。
于是京城了出现了很多女孩叫王师师,张师师,刘师师......
“娘,你看,那几位姐姐穿的衣服好漂亮啊,我也要买买买!”
“好的师师,娘给你买。”
两个女孩手牵手,终于挤进了沸腾的人海。
“师师你看,那位姐姐头上的簪子好好漂亮哦!”
“师师我看到了,完了我们也买一个同款。”
坊间还流传:
今世不去丰乐楼,此生做人也枉然。
角落里,一位开酒坊的父亲对儿子说:
“永强,好好读书,长大有出息了,就可以去丰乐楼了。”
“嗯,爹,放心,孩儿会好好读书的。”
诸如,等等。
黑色的人盾护卫着宝马香车,出了作御街,往南一拐,折进录事巷里。
旋即又汇合了一队马车,是端亲王的銮驾。
开封府尹王大人,早已带队封锁了前面所有的街口。
包括录事巷百花苑。
百花苑,现在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
不知过了多久。
五八微微睁开了眼睛,身体也不那么疼了。
咦?
好大的房子,好多的人,这是哪里?
自己睡在香喷喷、软绵绵的锦被里,左手和两腿被纱布缠成了大粽子。
关键是。
自己头顶上,好多好多的漂亮姐姐,围成一圈,都在看着自己。
还有一个慈祥的好看的婆婆。
好香的味道,以至于五八想要打个喷嚏...
“阿嚏——”
“妈妈,醒了,你看,糖宝醒了。”
“好亲的糖宝,好漂亮的糖宝。”
“三姨娘爱死你了。”花逢春没忍住,在五八粉嘟嘟的脸上“叭叭”了好几口。“我是第一个亲糖宝的。”
“我也想亲亲糖宝。”
“我也要......”
叽叽喳喳。
李嬷嬷不高兴了:还是让三丫头抢了先。
撇了一眼丫头们:“聒噪,真没出息,看吓着糖宝。”
李嬷嬷随即又露出慈祥的笑脸:“糖宝,我是姥姥,你可醒了,我可怜的糖宝啊,呜呜......”
五八有点糊涂了,这婆婆怎么笑着笑着,又哭了呢?
还有,这么多漂亮的姐姐,怎么也跟着哭了?
“糖宝,姥姥终于把你接回家了,醒来就好,姥姥不哭了,和姥姥说句话好吗?”
五八晕乎乎的大脑终于清醒了,瞬间委屈得哭起来:
“姥姥,五八......五八没有偷苏婉儿的银子,那是我自己挣的......呜呜......”
李嬷嬷和李师师,花逢春,凌薇等阁字号的姑娘们也跟着落泪。
我家小糖宝,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姥姥相信糖宝没有偷那贱人的银子,咱家不差银子,糖宝以后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姥姥挣的银子都是糖宝的。”
“二姨娘也相信我家糖宝没有偷,我家糖宝好着呢。”
“就是,三姨娘也相信糖宝...”
“五姨娘......”
“九姨娘......”
......
“十三姨娘......”
......
李嬷嬷急眼了:
“你们有完没完了?总得让糖宝把话说完吧!糖宝不哭,接着陪姥姥说话。”
五八此刻,心里还惦记着她挣的那50两银子呢。
“姥姥,我的银子呢?没丢吧!”
五八昏迷了三天,丰乐楼也停业了三天。
李嬷嬷曾发话:“小糖宝什么时候醒来,丰乐楼什么时候营业。”
这三天损失的,何止十万两白银?
听到小糖宝还惦记着自己那点可怜的银子,李嬷嬷心里一阵难过,抱住五八哇哇又哭了起来。
“我的小乖乖,你的银子还在呢,呜呜......天杀的,不就是几十两破银子吗,把我家小糖宝打成这样,呜呜......”
李嬷嬷突然想起什么,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一转身,看向远远垂手而立的吴管事。
吴管事四十出头,做事干练,跟了李嬷嬷已经二十年了,是何等精明!
不等李嬷嬷开口,吴管事立马弯腰回话道:
“懿德皇贵妃,百花苑涉及伤害小姐一干人等,已经被开封府衙门收监,其余无关人等,也都已遣散。”
李嬷嬷仍不解恨。
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
“收监有屁用?我家糖宝不能白白受疼,告诉衙门,每个人都敲断四肢,让他们也体验一下断肢之痛。”
吴管事平静道:
“回懿德皇贵妃,每个人在收监前,都敲断了四肢。”
“那个苏婉儿小贱人呢?”
“回懿德皇贵妃,也敲了。”
“嗯,很好。”
姥姥和吴管事平静的对话,听得五八心有余悸。
这种断肢之痛,她已经感受过了,那简直生不如死。
五八头上嗖嗖直冒冷汗。
五姨母杜丽娘眼尖,这时叫了起来:
“妈妈,糖宝是不是不舒服了?头上冒出很多汗。”
众美人一看,个个花容失色。
李嬷嬷刚才心里只顾想着怎么给外甥报仇,转头看到糖宝脸色惨白,额头上出了很多汗,以为病情恶化,大叫道:“赶快传御医孙大夫。”
顷刻间,凝香阁进来两个表情凝重的精瘦老者,每人手里提着一个药箱。
和李嬷嬷打了声招呼后,孙大夫快步伏在床前,开始给五八诊脉。
偌大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孙大夫忙活了一阵,立起身子,双手一拱,道:
“恭贺懿德贵妃,小姐体质实属罕见,身体已无大碍,不过还需静养一段时间,在下再开一服药方,不出一月,小姐就能下床了。”
李嬷嬷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吓死老身了,多谢孙大夫,吴管事,备礼。”
刚才把大伙着实吓得不轻。
待孙大夫退下,李师师已端来一碗燕窝粥。
李师师说话极具特色,声音如莺声燕语,极甜极清。
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来,糖宝乖,二姨娘喂糖宝喝粥,糖宝要张大嘴哦。”
五八张开嘴,一股清软糯香,弥散在口腔。
五八饿坏了,喝了两碗燕窝粥,这才得空看清楚二姨母李师师的脸:
二姨母不愧为京城第一美人。秀眉凤目,玉颊樱唇,一张脸秀丽脱俗,如新月清韵,如花树堆雪,一袭紫衣,更衬得肌肤胜雪。
那双纤细白玉手,一只托着青花盘龙玉碗,一只拿着一把羊脂白玉勺,举止优雅,落落大方,满脸极尽温柔,慈爱地看着自己。
五八莫名感到亲切,真想叫一声妈妈。此刻心里有太多的委屈,有太多的心里话,想对二姨娘说。
五八咽了嘴里的燕窝粥,憋了半天,才说出两个字:
“姨娘......”
李师师像中了头彩一样,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柔声道:
“哎,小糖宝这眉眼,鼻子嘴巴,还有这说话的声音,看哪都像大姐。”
说完,在五八脸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五八每次醒来,眼前都晃动着好多好看的姨母脸。
这些姨母太过分了。
她们是没见过小孩吗?
明知道自己不能动,一不留神,这些姨母就在自己脸上“叭”一口,防不胜防。
自己的小脸快被她们亲肿了。
好在有姥姥护着,要不,十二姨、十三姨最小的两个双胞胎姨娘,欺负小孩记性不好,不停地在自己脸上“叭”。
“这些姨娘好讨厌哦,仗着好看就欺负小孩。”
五八一脸嫌弃,扭过头又睡了。
李嬷嬷见糖宝睡了,把大家轰出了凝香阁。
凌薇本来已经收拾好了原来大姐李香君的阅仙阁,接回糖宝后,李嬷嬷变卦了。
直接把糖宝接回自己凝香阁,左一口心尖儿,右一口宝贝儿,在床边守了三天,也哭了三天。
凌薇抱着一床蚕丝锦被,轻声进了凝香阁,帮糖宝盖好,扭头看着妈妈脸上的泪痕,还有熊猫眼,心里叹息道:
“这妈妈,自从接回糖宝后,性格也变了,要强一辈子的女人,原来也会哭呢!”
**
康王府。
这一月喜事不断。
半月前康王府赵喆世子替苏小芸赎身,紧接着两人迫不及待地完婚。
这不蜜月还没有度完,又来了一桩喜事。
就在刚刚,丰乐大酒楼传来消息:糖宝醒了。
此刻书房内,世子赵喆、世子妃苏小芸一对碧人,一个在抚琴,一个在吹箫。
管家赵莱没舍得打扰他们,也仅仅迟禀报了半刻钟,被世子好一阵臭骂:
“赵莱你个不知趣的东西,这样重要的消息不及时禀报,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昨天,赵莱也挨了世子一顿臭骂。
宰相国柱大人的帖子自己第一时间送进书房,世子一口痰向他唾去:“赵莱你是眼瞎还是耳朵聋了?下次再打扰到我俩的兴致,你就可以回家种田去了。”
管家赵莱出来满脸委屈:
“这糖宝什么来头,把世子府的规矩也破了?”
打发走赵莱,世子赵喆怀里拥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小芸,咱们康王府真是喜事不断,今天成群结队的喜鹊,落在王府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就预感糖宝要醒了。”
这个英俊多情的男人,满眼都是火辣的激情,每天晚上都要把苏小芸架在火炉上烧烤几次才罢休。
苏小芸贴着赵喆滚烫的胸膛,幽幽道:
“嗯,糖宝醒了是咱们王府的大喜事,大姐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们以后要好好爱糖宝,把糖宝视为己出,才能对得起大姐的在天之灵。”
苏小芸18岁,在丰乐楼阁字号美人中,根据年龄,排名老六。
苏家本是苏州名门望族,和康王世代交好,娘胎里就和赵喆结为娃娃亲。
十年前惨遭朝中奸人陷害,苏家男人发配儋州,女眷充入官妓。
苏小芸那年8岁,被丰乐楼大姐李香君从伢行救出,悉心培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终为汴京十美之一。
12岁时,作为南方人的苏小芸,已经惊艳了整个汴京城。
这些往事,赵喆是知道的。
“小芸,你看,糖宝醒了,我作为六姨丈,总得意思意思才好。这是作御大街【捌拾捌號—玖拾玖號】商铺的契约,我想以你六姨娘的名义,送给糖宝。”
苏小芸白了世子一眼:
娇嗔道:“不行。”
赵喆一听苏小芸说不行,惊呼道:
“这可是作御大街最好的挨肩12间旺铺,每月利润超万两白银。咱们也只留了8间,位置还不太好。1到87号倒是皇兄的商铺,要不,我问皇兄再要几间?”
苏小芸看着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举起粉拳轻轻捶l了下去:
“你呀,给糖宝多少我都没意见,只是,以咱俩夫妇共同的名义给糖宝才好。”
赵喆自知说错了,轻轻吻了一下苏小芸:
“当初给你赎身的时候,妈妈象征性的要了一万两白银,而你出嫁时妈妈倒陪嫁你一千两黄金,十万两白银,再加作御大街一间当铺,一间酒坊,京城西郊一处200亩的庄园,乐丰楼有恩与你,糖宝就是咱们的孩子。”
“你知道就好,你们康王府以后敢欺负我,哼!我有娘家糖宝为我撑腰!”
“不敢不敢,我家永远娘子最大,糖宝次之,我排老末,你看如何?”
赵喆可怜兮兮地看着苏小芸:“娘子,亲一个?”
“想得美!看了糖宝回来赏你!”
“好嘞!”
赵喆世子出了书房,吆喝一声:
“赵莱,备车,去看糖宝!”
**
五八最近很烦。
姨母太多是一种什么体验?
名字对不上号不说,还被各种围观。
总觉得自己是一只动物园的猴子。
就连姥姥在恭桶上把着自己嘘嘘,也被几位姨母围观。
特别是三姨母。
三姨母叫花逢春,这个名字好拗口。
三姨母讨厌归讨厌,但人漂亮,身材很棒,舞跳得也很棒。
一有空就偷偷溜进凝香阁,在床头给五八跳舞,还逼着五八口头答应她:病好了,以后跟三姨娘学舞蹈。
五八不答应,就在自己脸上“叭”个不停。
“糖宝,三姨娘最近学了一支西域舞蹈,三姨娘给你表演一下哈,跳得好了,糖宝就表扬一下三姨娘呗。”
五八冷冷地问:“怎么表扬?”
花逢春见五八有了回应,一下来了兴致,开心地咯咯娇笑:
“糖宝,你就说三姨娘前凸后翘,美得冒泡,咋样?”
五八:“......”
21岁的老人了,总没个正形。
三姨娘就开始跳,讲真,五八也会被三姨母的舞姿迷住。
目测三姨娘身高一米七以上,体重不过百,这身材天生就是舞者坯子,不跳舞还可惜了。
只见三姨母在宽敞的地上舞了起来。
三姨母轻颜白衫,不施粉黛。妙曼身姿,长袖善舞。一会儿漫天花雨似孔雀开屏,一会儿长袖曼舞如飞龙穿梭,舞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
三姨母曾偷偷给自己掏过小话:在三姨母的烟云阁给客人跳舞,一支舞80两银子起步。
那还得看自己的心情。
花逢春跳完,娇喘微微,等着五八夸呢。
“就这?”五八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三姨母趴在自己脸上,热辣辣的气息吹得自己好热。
花逢春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讨好道:
“嗯嗯,跳完了。糖宝,三姨母跳得怎么样?”
“好是好,不过,我没有银子给你。”
“臭糖宝,不许耍赖,我是说,那句口号你总得喊吧!”
五八装糊涂:“哪句?”
花逢春道:“就是前凸后翘,美得冒泡这句。”
五八呵呵一笑:“三姨母你不是已经说了嘛!”
花逢春银铃般咯咯笑个不停:
“臭糖宝,鬼精着呢,那就别怪三姨母不客气了。”
五八一惊:“你想咋滴?”
“你说呢!”花逢春在五八脸上乱“叭叭”一顿。
这不,三姨母花逢春占尽了便宜,厚颜无耻地刚走。
对。
刚走。
五姨娘杜丽娘又进来了。
杜丽娘怀里抱着一把七弦古琴,往里挤了挤坐在床头,在五八眼前晃了晃。
“糖宝,想听曲儿么,五姨娘给你弹一个?”
刚打发走一个跳舞的,又来一个弹曲儿的。
五八就像一个大粽子躺着,不能翻身,也只能强忍着,翻了一个白眼。
五八懒得说话。
杜丽娘趁机在五八耳侧亲了一下,笑着说:
“糖宝,五姨娘的琴艺,你出去打听一下,琴,瑟,笛子,箫,在京城那可是一绝,啧啧......”
“糖宝,五姨娘给你弹个小曲儿解闷,要不,会把我家小糖宝给憋坏了。你想听什么?”
呵呵,你来都来了,不听由我么。
五八扭过头来,道:“我想听双节棍。”
杜丽娘漂亮的脸蛋一红:
“呃...糖宝,咱不听这个曲目,这可能是幼稚园的启蒙曲目吧,五姨娘给你弹一首别的?”
五八很无奈。
杜丽娘轻抚琴身,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把琴放平,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开始在琴弦上舞动起来。
一刹那,凝香阁琴声委婉连绵,一个个动听的琴音,充斥着整个房间,在五八耳边回响起来。
五八索性闭上眼睛,四肢放松,静下心来听,反正躺着也是躺着,自己不听白不听。
五八想:“五姨娘弹完一定肯定会说,这一首曲子最少值100两白银。”
五姨娘的琴声,一个字:绝了。
时而舒缓恬静,时而起伏激荡。
五八刚开始觉得,自己身处山涧,有山泉水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这娟娟流水,五八听得心旷神怡。
后来又恍惚置身于汹涌澎湃的大海,只觉一股大浪拍在自己身上,冷得自己一阵哆嗦,神不守舍了......
五八猛然回神,睁开眼睛,杜丽娘已立于床头。
这五姨娘杜丽娘妥妥的一个大美女,粉红色云纹白蝶上衣,下身是一袭鹅黄白玉兰长裙,身姿窈窕,婀娜多姿,袅袅婷婷,简直美翻了。
杜丽娘俯下身子,美目流盼,嘴角浅含笑意。
以一种强迫就范的姿势,双手叉在五八枕头两侧。
一头泼墨般的秀发下垂,发梢曾在自己脸上,五八痒痒得难受。
这该死的压迫感,五姨娘这是准备刑讯逼供啊!
“糖宝,五姨娘的曲子,值不值100两银子?”
果然。
五八还没有缓过神来。
头还是晕乎乎的,五姨娘这曲子,怕是有毒吧。
“五姨娘,糖宝,糖宝有点头晕......”
五八说完就后悔了,这句话,可能有点伤五姨娘的自尊。
没想到杜丽娘“咯咯咯”娇声笑了起来:
“咯咯......谢谢糖宝,没想到我家糖宝,这么会夸五姨娘!”
杜丽娘仿佛遇到了知音,卖力地给五八科普:
“琴之为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魄,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俗尘,可以格鬼神。”
“糖宝,你晕就对了。”
“咯咯咯......”
乐丰大酒楼楼,在五八醒来的第二天,开业了。
“姥姥,那你是不是不能经常陪糖宝了?”五八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姥姥。
把姥姥的心看碎了。
“糖宝,姥姥呀,会一直陪着糖宝,等糖宝伤好了,就做姥姥的小尾巴,姥姥走哪都带着糖宝。”姥姥说着说着,就想哭。
“姥姥,我想姥姥,我想娘......”
又给姥姥来一拨催泪弹。
五八听二姨母说,丰乐大酒楼开业了,姥姥也会忙起来,姨母都会忙起来。
阁字号的姨娘们在五楼上班,工作期间,有的姨娘很不自觉,一不留神就跑上凝香阁。
李嬷嬷怕姑娘们打扰自己的宝贝外甥,在六楼的入口处,别出心裁地立了一块牌子,上书八个大字:
【工作时间 非请莫入】
所有姨娘们都乐了:
“妈妈这是老了,不知道家贼难防的道理么!”
乐丰大酒楼开在繁华的作御大街,占地24间商铺排面,一共六层。
第六层只有10间,整体装潢考究,极具奢华,不对外营业,是丰乐大酒楼的核心。李嬷嬷的凝香阁就在六楼,独领风骚。
姥姥说,还有128位轩字号的姨娘,嚷着要来看糖宝呢。姥姥没办法,只好承诺那128位轩字号姨娘,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等糖宝养好了伤,再让她们来。
轩字号128位姨娘,工作地点在丰乐楼三层和四层。
要不都上这凝香阁,还不知道要乱成啥呢。
自从来了被姥姥接回丰乐楼,五八每天的任务就是睡觉,吃饭,还有,被姨母们各种欺负。
连续两天,五八躺在床上被迫营业。
三姨母让自己学跳舞。
四姨母让自己学画画。
五姨母让自己学弹曲儿。
那天,姨娘们陪姥姥吃了早饭。
众位姨娘磨磨蹭蹭赖在凝香阁不走,好巧不巧,姥姥被吴管事叫走下了楼。
众位姨娘欢呼雀跃,开始了各种造,各种作。
九姨母也让自己跟着她学跳舞,和三姨母在凝香阁自己床前,摆了擂台。
“三姐,敢不敢比试一下?糖宝我是要定了。”
“比就比,老九,呵呵,糖宝才是我的。”
糖宝很无语:“我可不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两人现场斗起了舞,其他姨娘当起了吃瓜群众。
三姨娘花逢春首先上场,一袭白衫,纤细腰肢,柔软如柳,宛若凌波仙子。
十一姨娘叶菁菁善吹箫,伴随着荡人心魄的箫声,花逢春步履轻盈,翩翩起舞。
宛若游龙,翩若惊鸿,迷倒了众人。
五八在床上看得眼花缭乱,忽听觉叶菁菁箫声急转,花逢春已立于床前,眼如春水,顾盼生辉,媚意荡漾,直勾勾的看着五八:
“糖宝,你看三姨娘的舞,200两银子值不值?你还是跟着我学跳舞吧。”
五八:“......”
再看大厅,九姨娘慕容雪身穿粉色广袖长裙,纤足轻点,衣袂飘飘。
不待五姨娘的琴声响起,大厅中央已散开漫天花雨。
五姨娘琴声婉转,如鸣佩环;慕容雪舞姿绝美,飘忽若仙。
广袖开合间,时而高山流水,时而黄莺低鸣。
莲步轻移,倾国倾城,暂回美眸,万人断肠。
琴音骤歇,慕容雪急趋莲步,玉肌香风,扑向床前,冲五八嫣然一笑:
“糖宝,嘿嘿,你改悔吧!你选九姨娘才对。”
躺在床上的五八,看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大汗淋漓。
舞罢。
凝香阁掌声、娇呼声一片。
众姨娘更加咄咄逼人,眼巴巴望着床上的五八。
打雷台斗舞,总得斗出一个结果吧。
“糖宝,该你选了。”
“糖宝,你开金口,点评一下呗,三姨娘跳得好,还是九姨娘跳得好?”
“糖宝乖,拜托给九姨娘一票,好不好呀!”
老三花逢春一听慕容雪直接拉票,有点急眼了,直接从玉颈上解下自己的祖母绿翡翠玉佛,塞在五八手里:
“糖宝,三姨娘的见面礼,望笑纳。”
老九慕容雪更是不干了。
不就是个2000两银子的玉佛吗?
挽起水袖,从纤纤皓腕,摘下自己的一对紫罗兰翡翠玉镯,直接套在五八手腕上,解气地看看三姐:
“糖宝,直说了吧,这一票给不给九姨娘?”
五姨娘杜丽娘提醒五八:
“糖宝,你九姨娘这一对玉镯是宫里出来的老物件,大有来头哦!”
十一姨娘叶菁菁俯身子给五八掏了掏耳朵:
“糖宝,你九姨娘这对镯子,可是无价之宝。”
十姨娘莘瑶琴随声附和道:
“糖宝。谁贵选谁,咱不吃亏。”
床上的五八,一时呆若木鸡,小腹一紧,失声道:
“我......我想尿尿......”
众姨娘花枝乱颤,笑得前俯后仰。
五八羞红了大红脸。
好在二姨母李师师及时出现,才给五八解了围。
“糖宝的伤还没有好呢,大家就散了吧,妈妈回来,你们又要挨骂了。”
大家嘻嘻哈哈,笑着一一亲了五八,散去。
二姨娘坐在床边,满眼慈爱,看着五八柔柔道:
“糖宝,不要和几位姨娘们计较,她们都太爱你了,你说不是么!”
五八一脸委屈:
“糖宝知道的,可是,她们那么大的人了,总喜欢欺负人,逼着糖宝学这学那。糖宝只想伤好了,去找娘。”
李师师知道大姐李香君已经不在人世,看着糖宝,心里一阵揪心。
“行吧......糖宝,等你伤好了,二姨娘陪你......陪你找娘。”
这几个姨娘中,五八最喜欢二姨娘,不像其他姨娘,总没有个正形。
五八脸上开心起来:
“行,二姨娘,五八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们就去找娘。”
**
下午时分。
五八在睡梦中,突然听到耳边一阵莺莺燕燕的私语声。
“咱们小姐多漂亮,看着鼻子,和二大小姐一样。”
“嘴巴才漂亮呢,嘻嘻......”
“嘘,看吧把小姐吵醒。”
“安静,咱们不要说了,小姐好像要醒了。”
五八在朦胧中睁开眼,看到自己头顶上围着一圈花花绿绿的女孩,习惯性叫了一声:“姨娘好。”
“小姐,折煞奴婢了,嘻嘻......”耳边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我们打扰了小姐休息,万万不该。”
“小姐,您是主子,我们奉了吴管事之命,以后小姐的饮食起居,就由我们四个奴婢伺候了。”
五八一阵激灵,清醒了。
“四个?”
这才看清楚,床下站着一、二、三、四。
四个清一色的小姑娘,个头差不多高,年龄大约在十二三岁左右。
只见头上挽着发髻的紫衣女孩,给自己道了一个万福,细声细语地道:
“小姐醒了,雪嫀见过小姐。”
接着粉衣服女孩也自我介绍道:
“芸娸见过小姐。”
后面的女孩也跟着一一介绍了起来:
“锦姝见过小姐。”
“知婳见过小姐。”
五八听得晕晕乎乎的,感觉头都大了。
五八仔细打量着这四个小姐姐。
咦?
都是百里挑一的漂亮小姐姐。
纯洁无瑕,冰清玉洁。
五八开心极了,拉着一个白衣女孩的手笑着说道:“小姐姐,你们都是来陪五八玩的吧?”
白衣女孩扭扭捏捏红着脸,看了五八一眼,莞尔一笑。
紧接着低声说道:“知婳不敢。”
“小姐姐你叫知婳,好好听的名字。”
五八想,如果这么多小姐姐都是陪自己玩的,那我就开心死了。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白衣小姐姐赶忙把手抽回去,恭敬地站好。
原来是吴管事进来了。
四个小女孩瞬间排成一字,个个低眉垂眼。
吴管事走在五八床前,语气甚是恭敬:
“小姐您醒了,懿德皇贵妃叫老奴从阁字号和轩字号里,物色出四个小婢子,以后就由她们负责照顾小姐。”
“其实这些小婢子们,早就给小姐物色好了,老奴让礼仪司那边培训了两天,今天才让她们上来。”
吴管事接着说:
“这些小婢子,以后小姐若是使唤起来不顺手,就告诉老奴,老奴让礼仪司重新调教。”
五八躺在床上,听着吴管事一顿吧啦吧啦,心想:原来这些小姐姐是过来伺候自己的,不是来陪自己玩的呀。
这些小姐姐也真是可怜,留在自己身边,自己一定要好好对她们。
五八对吴管事说:
“多谢吴管事,我听姥姥的,就让这几个小......小婢子留下吧。”
五八长了个心眼。
本来想说让这几个小姐姐留下,多亏没有说出来。
要不,这几个小姐姐可能就要挨打了。
只是这小婢子三个字,既不好听,又叫起来拗口,五八才不喜欢呢。
吴管事心里一喜,难得小姐这么爽快。
“小姐您客气了,这是老奴分内的事,老奴平时会严加管教这几个小婢子,小姐也万万不可惯着她们。”
吴管事尽心伺候李嬷嬷二十余年,绝对是忠心耿耿,办事可靠。
这次挑人选下人,伺候的对象可是老主人的心尖尖,所以吴管事在挑选婢子时,格外用心。
老主人身后只有这么一条血脉。
别看小姐现在才五岁,以后绝对是丰乐大酒楼未来的接班人。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所以吴管事挑人可谓用心良苦了。
这个大腿,吴管事是抱对了。
抱大腿趁早,抱大腿趁小,小姐五岁不大不小,刚刚好。
五八以为这就完了?
没有。
吴管事朝门外“咳嗽”一声,随即进来一个低眉垂眼、四十岁上下的婆子,长得那叫一个胖。
这体重最少在200斤以上,并且大饼脸上满是麻子。
五八心忖:“这,这又是什么来路?”
见小姐满脸疑问,吴管事恭敬地解释道:
“小姐,这是张婆子,是您的特护。”
张婆子声如洪钟,低着头叫了一声:“小姐好。”
五八心里一惊。
特护?
什么鬼?不是专门来打这些小姐姐的吧。
见张婆子进来,五八隐约感觉到,那几个小姐姐身体不自觉得一颤。
吴管事接着解释道:
“老奴怕这几个婢子初来小姐身边伺候,有什么闪失,就让礼仪司的张婆子,过来帮衬着小姐调教一下。”
果真。
五八心里骂道:礼仪司不应该都是美女吗?这张婆子既丑又胖,难道礼仪司人都死绝了吗?
吴管家接着说:“小姐伤病在身,行动不便,有时需要人抱着出恭,这张婆子有的是力气。”
呵呵,原来特护是这层意思。
被这种人抱着出恭,能拉出来才怪,迟早得了便秘。
唉,自己以前出恭,都是姥姥抱着的,现在丰乐楼开业了,姥姥就顾不上五八了。
五八突然觉得被姥姥遗弃了。
五八心里很反感这个张婆子,正要开口拒绝,吴管事又说话了:
“小姐,嫀娸姝婳四个小婢子,自不用说,名字里带着呢,各有一项专长。”
“在生活起居方面,会尽心尽责伺候小姐,各自的专长,可以给小姐平时解闷。”
五八只想留下这四个人,这这张婆子,是万万不能留。
可是。
吴管事就是把自己当空气,根本不容自己插嘴。
吴管事看向四个小丫鬟,一脸严肃,不怒自威道:
“雪嫀,芸娸,锦姝,知婳,你们四个小婢子听好了,以后尽心伺候好你们小姐,这可是你们头等的福报。如有半点差错,休怪丰乐楼的家法不饶人。”
“是,吴妈。”
四个小丫鬟齐刷刷地应答道。
五八有点恨吴管事了。
五八正要提张婆子的事,没想到吴管事何等精明,一眼看穿了小姐的企图。
一拱身打了个招呼。
“小姐好好养伤,老奴告退。”
这是欺负小孩呢吧,这事应该是姥姥的主意。
唉,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香汤。
**
丰乐楼四楼。
甘泉轩。
李嬷嬷坐在花桌旁,不怒自威。身后四个悍妇,比起张婆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比一个彪悍,还奇丑无比。
四楼楼管钱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妇,向李嬷嬷汇报完工作后,让下人抬进来一口大箱子。
钱妈一脸谄媚,笑着对李嬷嬷道:
“妈妈,128轩姑娘们,这几天都想上去看看小姐,却被我拦下了。那六楼凝香阁,也是她们能上去的么?”
李嬷嬷面色缓和了下来,仍然是冰冷的声音:
“是么?”
“是的妈妈,姑娘们都念着妈妈的好,自发众筹了一万两白银,算是给小姐的见面礼。”
“小姐在百花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真是疼煞我这个当姨母的了。妈妈,您就替可怜的小姐收下吧,呜呜......”
钱妈说着说着,香肩一耸,就哭上了。
李嬷嬷当然知道这潜规则。
“好啦好啦,妈妈我替小姐收下就是,没有白培养了你,算你有点心,还惦记着妈妈。”
这钱妈,原名钱多多,曾经是丰乐大酒楼轩字号的姑娘。
25岁退休后,转岗留在丰乐大酒店继续工作,靠走后门打点关系,做了丰乐大酒店四楼的楼管。
也算是老人了,丰乐大酒楼的规矩,都懂,自从四年前被提拔做了楼管,就越来越精明了。
钱多多破涕为笑:
“谢谢妈妈,女儿先忙去了。”
看到李嬷嬷收了银子,钱多多知趣地赶忙告退。
吴管事远远地看着,等钱多多走远后,闪进了甘泉轩。
“主子,您吩咐的都安排好了,可以看出来,小姐很满意。”
李嬷嬷点点头,心情突然大好。
转身示意身后几个悍妇,从桌子地下拖出一个麻袋。
待解开麻袋的捆绳,吴管事心里一惊。
麻袋里赫然露出一缕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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